毛詩正義
正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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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詩正義序
夫《詩》者,論功頌德之歌,止僻防邪之訓,雖無為而自發,乃有益於生靈。六情靜於中,百物盪於外,情緣物動,物感情遷。若政遇醇和,則歡娛被於朝野,時當慘黷,亦怨剌形於詠歌。作之者所以暢懷舒憤,聞之者足以塞違從正。發諸情性,諧於律呂,故曰“感天地,動鬼神,莫近於《詩》”。此乃《詩》之為用,其利大矣。
若夫哀樂之起,冥於自然,喜怒之端,非由人事。故燕雀表啁噍之感,鸞鳳有歌舞之容。然則《詩》理之先,同夫開辟,《詩》迹所用,隨運而移。上皇道質,故諷諭之情寡。中古政繁,亦謳謌之理切。唐、虞乃見其初,犧、軒莫測其始。於後時經五代,篇有三千,成、康沒而頌聲寢,陳靈興而變風息。先君宣父,釐正遺文,緝其精華,褫其煩重,上從周始,下暨魯僖,四百年閒,六詩備矣。卜商闡其業,雅頌與金石同和;秦正燎其書,簡牘與煙塵共盡。漢氏之初,《詩》分為四:申公騰芳於鄢郢,毛氏光價於河閒,貫長卿傳之於前,鄭康成箋之於後。晉、宋、二蕭之世,其道大行;齊、魏兩河之閒,茲風不墜。
其近代為義疏者,有全緩、何胤、舒瑗、劉軌思、劉醜、劉焯、劉炫等。然焯、炫並聰穎特達,文而又儒,擢秀幹於一時,騁絕轡於千里,固諸儒之所揖讓,日下之無雙,於其所作疏內特為殊絕。今奉敕刪定,故據以為本。然焯、炫等負恃才氣,輕鄙先達,同其所異,異其所同,或應略而反詳,或宜詳而更略,準其繩墨,差忒未免,勘其會同,時有顛躓。今則削其所煩,增其所簡,唯意存於曲直,非有心於愛憎。謹與朝散大夫行太學博士臣王德韶、徵事郎守四門博士臣齊威等對共討論,辨詳得失。至十六年,又奉敕與前脩疏人及給事郎守太學助教雲騎尉臣趙乾葉、登仕郎守四門助教雲騎尉臣賈普曜等,對敕使趙弘智覆更詳正,凡為四十卷,庶以對揚聖範,垂訓幼蒙,故序其所見,載之於卷首云爾。
詩譜序
詩之興也,諒不於上皇之世。
【疏】正義曰:上皇謂伏犧,三皇之最先者,故謂之上皇。鄭知於時信無詩者,上皇之時,舉代淳樸,田漁而食,與物未殊。居上者設言而莫違,在下者群居而不亂,未有禮義之教,刑罰之威,為善則莫知其善,為惡則莫知其惡,其心既無所感,其誌有何可言,故知爾時未有詩詠。
大庭、軒轅逮於高辛,其時有亡載籍,亦蔑云焉。
【疏】正義曰:鄭注《中候·敕省圖》,以伏犧、女媧、神農三代為三皇,以軒轅、少昊、高陽、高辛、陶唐、有虞六代為五帝。德合北辰者皆稱皇,感五帝座星者皆稱帝,故三皇三而五帝六也。大庭,神農之別號。大庭、軒轅疑其有詩者,大庭以還,漸有樂器,樂器之音,逐人為辭,則是為詩之漸,故疑有之也。《禮記·明堂位》曰:“土鼓、蕢桴、葦籥,伊耆氏之樂也。”注云:“伊耆氏,古天子號。”《禮運》云:“夫禮之初,始諸飲食。蕢桴而土鼓。”注云:“中古未有釜甑。”而中古謂神農時也。《郊特牲》云:“伊耆氏始為蠟。”蠟者,為田報祭。案《易·係辭》稱神農始作耒耜以教天下,則田起神農矣。二者相推,則伊耆、神農並與大庭為一。大庭有鼓籥之器,黃帝有《云門》之樂,至周尚有《云門》,明其音聲和集。既能和集,必不空弦,弦之所歌,即是詩也。但事不經見,故總為疑辭。案《古史考》云“伏犧作瑟”,《明堂位》云“女媧之笙簧”,則伏犧、女媧已有樂矣。鄭既信伏犧無詩,又不疑女媧有詩,而以大庭為首者,原夫樂之所起,發於人之性情,性情之生,斯乃自然而有,故嬰兒孩子則懷嬉戲抃躍之心,玄鶴蒼鸞亦合歌舞節奏之應,豈由有詩而乃成樂,樂作而必由詩?然則上古之時,徒有謳歌吟呼,縱令土鼓、葦籥,必無文字雅頌之聲。故伏犧作瑟,女媧笙簧,及蕢桴、土鼓,必不因詩詠。如此則時雖有樂,容或無詩。鄭疑大庭有詩者,正據後世漸文,故疑有爾,未必以土鼓、葦籥遂為有詩。若然,《詩序》云“情動於中而形於言,言之不足乃永歌嗟歎。聲成文謂之音”,是由詩乃為樂者。此據後代之詩因詩為樂,其上古之樂必不如此。鄭說既疑大庭有詩,則書契之前已有詩矣。而《六藝論·論詩》云:“詩者,弦歌諷諭之聲也。自書契之興,樸略尚質,麵稱不為諂,目諫不為謗,君臣之接如朋友然,在於懇誠而已。斯道稍衰,奸偽以生,上下相犯。及其製禮,尊君卑臣,君道剛嚴,臣道柔順,於是箴諫者希,情誌不通,故作詩者以誦其美而譏其過。”彼書契之興既未有詩,製禮之後始有詩者,《藝論》所云今詩所用誦美譏過,故以製禮為限。此言有詩之漸,述情歌詠,未有箴諫,故疑大庭以還。由主意有異,故所稱不同。禮之初與天地並矣,而《藝論·論禮》云“禮其初起,蓋與詩同時”,亦謂今時所用之禮,不言禮起之初也。
《虞書》曰:“詩言誌,歌永言,聲依永,律和聲。”然則《詩》之道放於此乎!
【疏】正義曰:《虞書》者,《舜典》也。鄭不見《古文尚書》,伏生以《舜典》合於《堯典》,故鄭注在《堯典》之末。彼注云:“詩所以言人之誌意也。永,長也,歌又所以長言詩之意。聲之曲折,又長言而為之。聲中律乃為和。”彼《舜典》命樂,已道歌詩,經典言詩,無先此者,故言《詩》之道也。“放於此乎”,猶言適於此也。“放於此乎”,隱二年《公羊傳》文。言放於此者,謂今誦美譏過之詩,其道始於此,非初作謳歌始於此也。《益稷》稱舜云:“工以納言,時而颺之,格則乘之庸之,否則威之。”彼說舜誡群臣,使之用詩。是用詩規諫,舜時已然。大舜之聖,任賢使能,目諫麵稱,似無所忌。而云“情誌不通,始作詩”者,《六藝論》云情誌不通者,據今詩而論,故云“以誦其美而譏其過”。其唐虞之詩,非由情誌不通,直對麵歌詩以相誡勖,且為濫觴之漸,與今詩不一,故《皋陶謨》說皋陶與舜相答為歌,即是詩也。《虞書》所言,雖是舜之命夔,而舜承於堯,明堯已用詩矣,故《六藝論》云唐、虞始造其初,至周分為六詩,亦指《堯典》之文。謂之造初,謂造今詩之初,非謳歌之初。謳歌之初,則疑其起自大庭時矣。然謳歌自當久遠,其名曰詩,未知何代。雖於舜世始見詩名,其名必不初起舜時也。名為詩者,《內則》說負子之禮云“詩負之”,注云:“詩之言承也。”《春秋說題辭》云:“在事為詩,未發為謀,恬澹為心,思慮為誌。詩之為言,誌也。”《詩緯·含神務》云:“詩者,持也。”然則詩有三訓,承也、誌也、持也。作者承君政之善惡,述己誌而作詩,為詩所以持人之行,使不失隊,故一名而三訓也。
有夏承之,篇章泯棄,靡有孑遺。
【疏】正義曰:夏承虞後,必有詩矣。但篇章絕滅,無有孑然而得遺餘。此夏之篇章不知何時滅也。有《商頌》而無夏頌,蓋周室之初世記錄不得。
邇及商王,不風不雅。
【疏】正義曰:湯以諸侯行化,卒為天子。《商頌》成湯“命於下國,封建厥福”,明其政教漸興,亦有風、雅。商、周相接,年月未多,今無商風、雅,唯有其頌,是周世棄而不錄,故云“近及商王,不風不雅”,言有而不取之。
何者?論功頌德所以將順其美,剌過譏失所以匡救其惡,各於其黨,則為法者彰顯,為戒者著明。
【疏】正義曰:此論周室不存商之風、雅之意。風、雅之詩,止有論功頌德、剌過譏失之二事耳。黨謂族親。此二事各於己之族親,周人自錄周之風、雅,則法足彰顯,戒足著明,不假複錄先代之風、雅也。頌則前代至美之詩,敬先代,故錄之。
周自后稷播種百穀,黎民阻饑,茲時乃粒,自傳於此名也。
【疏】正義曰:自此下至“詩之正經”,說周有正詩之由。言后稷種百穀之時,眾人皆厄於飢,此時乃得粒食。後稷有此大功,稱聞不朽,是后稷自彼堯時流傳於此後世之名也。《堯典》說舜命后稷云:“帝曰:‘棄,黎民阻飢,汝后稷,播時百穀。’”《皋陶謨》稱禹曰:予“暨稷播,奏庶艱食、鮮食,烝民乃粒”。是其文也。
陶唐之末,中葉公劉亦世脩其業,以明民共財。
【疏】正義曰:公劉者,后稷之曾孫,當夏時為諸侯。以后稷當唐之時,故繼唐言之也。中葉,謂中世。后稷至於大王,公劉居其中。《商頌》云“昔在中葉”,亦謂自契至湯之中也。《祭法》云“黃帝正名百物,以明民共財”。明民,謂使衣服有章。共財,謂使之同有財用。公劉在豳教民,使上下有章,財用不乏,故引黃帝之事以言之。
至於大王、王季,克堪顧天。
【疏】正義曰:此《尚書·多方》,說天以紂惡,更求人主之意,云:“天惟求爾多方,大動以威,開厥顧天。惟爾多方,罔堪顧之。惟我周王,克堪用德,惟典神天。”注云:顧由視念也。其意言天下災異之威,動天下之心,開其能為天以視念者。眾國無堪為之,惟我周能堪之。彼言文王、武王能顧天耳。大王、王季為天所祐,已有王跡,是能顧天也。
文、武之德,光熙前緒,以集大命於厥身,遂為天下父母,使民有政有居。
【疏】正義曰:《泰誓》說武王伐紂,眾咸曰孜孜無怠,天將有立父母,民之有政有居。言民得聖人為父母,必將有明政,有安居。文、武道同,故並言之。
其時《詩》,風有《周南》、《召南》,雅有《鹿鳴》、《文王》之屬。
【疏】正義曰:此總言文、武之詩皆述文、武之政,未必皆文、武時作也,故《文王》、《大明》之等,檢其文,皆成王時作。
及成王,周公致大平,製禮作樂,而有頌聲興焉,盛之至也。
【疏】正義曰:時當成王,功由周公,故《譜》說成王之詩皆並舉周公為文。製禮作樂,大平無為,故與大平連言。頌聲之興,不皆在製禮之後也。故《春官·樂師職》云:“及徹,帥學士而歌徹。”玄謂徹者,歌《雍》也。是頌詩之作,有在製禮前者也。
本之由此風、雅而來,故皆錄之,謂之《詩》之正經。
【疏】正義曰:此解周詩並錄風、雅之意。以《周南》、《召南》之風,是王化之基本,《鹿鳴》、《文王》之雅,初興之政教。今有頌之成功,由彼風、雅而就,據成功之頌,本而原之,其頌乃由此風、雅而來,故皆錄之,謂之《詩》之正經。以道衰乃作者,名之為“變”,此詩謂之為“正”。此等正詩,昔武王采得之後,乃成王即政之初,於時國史自定其篇,屬之大師,以為常樂,非孔子有去取也。《儀禮·鄉飲酒》“工歌《鹿鳴》、《四牡》、《皇皇者華》”, “笙入奏《南陔》、《白華》、《華黍》”,“閒歌《魚麗》,笙《由庚》,歌《南有嘉魚》,笙《崇丘》,歌《南山有台》,笙《由儀》,合樂《周南·關雎》、《葛覃》、《卷耳》、《召南·鵲巢》、《采蘩》、《采蘋》”。《燕禮》用樂與《鄉飲酒》文同,唯《采蘋》越《草蟲》之篇,其餘在於今《詩》,悉皆次比。又《左傳》及《國語》稱魯叔孫穆子聘於晉,晉人為之歌《文王》、《大明》、《綿》,又歌《鹿鳴》、《四牡》、《皇皇者華》,亦各取三篇,風、雅異奏,明其先自次比,非孔子定之,故《譜》於此不言孔子。其變風、變雅皆孔子所定,故下文特言孔子錄之。《春官·大師職》鄭司農注云:“古而自有風、雅、頌之名,故延陵季子觀樂於魯,時孔子尚幼,未定《詩》、《書》,而曰‘為之歌《邶》、《鄘》、《衛》’,曰:‘是其《衛風》乎’。又為之歌小雅、大雅,又為之歌頌。《論語》曰:‘吾自衛反魯,然後樂正,雅、頌各得其所。’時禮樂自諸侯出,頗有謬亂不正者,孔子正之耳。”是司農之意亦與鄭同,以為風、雅先定,非孔子為之。襄二十九年《左傳》,服虔注云:“哀公十一年,孔子自衛反魯,然後樂正,雅、頌各得其所,距此六十一歲。當時雅、頌未定,而云為之歌小雅、大雅、頌者,傳家據已定錄之。”此說非也。六詩之目,見於《周禮》,豈由孔子始定其名乎?《儀禮》歌《召南》三篇,越《草蟲》而取《采蘋》,蓋《采蘋》舊在《草蟲》之前。孔子以後,簡劄始倒,或者《草蟲》有憂心之言,故不用為常樂耳。
後王稍更陵遲,懿王始受譖亨齊哀公。夷身失禮之後,邶不尊賢。
【疏】正義曰:自此以下,至“刺怨相尋”,解變風、變雅之作時節。變風之作,齊、衛為先。齊哀公當懿王,衛頃公當夷王,故先言此也。莊四年《公羊傳》曰:“齊哀公亨乎周,紀侯譖之。”徐廣以為周夷王亨之。鄭知懿王者,以《齊世家》云“周亨哀公,而立其弟靖,為胡公。”當夷王之時,哀公母弟山殺胡公而自立”。言夷王之時,山殺胡公,則胡公之立在夷王前矣。受譖亨人,是衰闇之主。夷王上有孝王,《書傳》不言孝王有大罪惡。《周本紀》云:“懿王立,王室遂衰,詩人作刺。”是周衰自懿王始,明懿王受譖矣。《本紀》言詩人作刺,得不以懿王之時《雞鳴》之詩作乎?是以知亨之者懿王也。《衛世家》云:“貞伯卒,子頃侯立。頃侯厚賂周夷王,夷王命為衛侯。”是衛頃公當夷王時。《郊特牲》云:“覲禮,天子不下堂而見諸侯。”下堂而見諸侯,天子之失禮也,由夷王以下,是夷王身失禮也。《柏舟》言“仁而不遇”,是邶不尊賢也。
自是而下,厲也幽也,政教尤衰,周室大壞,《十月之交》、《民勞》、《板》、《蕩》勃爾俱作。眾國紛然,刺怨相尋。
正義曰:大率變風之作,多在夷、厲之後,故云“眾國紛然,刺怨相尋”。《擊鼓序》云“怨州吁”,怨亦剌之類,故連言之。
五霸之末,上無天子,下無方伯,善者誰賞?惡者誰罰?紀綱絕矣。
【疏】正義曰:此言周室極衰之後不複有詩之意。“五霸”之字,或作“五伯”。成二年《左傳》云:“五伯之霸也。”《中候》“霸免”,注云:“霸猶把也,把天子之事也。”然則言伯者,長也,謂與諸侯為長也。五伯者,三代之末,王政衰微,諸侯之強者以把天子之事,與諸侯為長,三代共有五人。服虔云:“五伯,謂夏伯昆吾,商伯大彭、豕韋,周伯齊桓、晉文也。”知者,《鄭語》云:“祝融之後,昆吾為夏伯矣,大彭、豕韋為商伯矣。”《論語》云:“管仲相桓公,霸諸侯。”昭九年傳云:“文之伯也。”是五者為霸之文也。此言五霸之末,正謂周代之霸齊桓、晉文之後,明其不在夏、殷之霸也。齊、晉最居其末,故言五霸之末耳。僖元年《公羊傳》云:“上無天子,下無方伯,天下諸侯有相滅亡者,桓公不能救,則桓公恥之。”是齊桓、晉文能賞善罰惡也。其後無複霸君,不能賞罰,是天下之綱紀絕矣。縱使作詩,終是無益,故賢者不複作詩,由其王澤竭故也。《王製》云:“千里之外,設方伯二百一十國以為州,州有伯。”是方伯謂州牧也。周之州長自名為牧,以其長於一方,故《公羊》稱為方伯。言無天子,無方伯,謂無賢明耳。
故孔子錄懿王、夷王時詩,訖於陳靈公淫亂之事,謂之變風、變雅。
【疏】正義曰:懿王時詩,《齊風》是也。夷王時詩,《邶風》是也。陳靈公,魯宣公十年為其臣夏徵舒所弑。變風齊、邶為先,陳最在後,變雅則處其閒,故鄭舉其終始也。《史記·孔子世家》云:“古者詩本三千餘篇,去其重,取其可施於禮義者三百五篇。”是《詩》三百者,孔子定之。如《史記》之言,則孔子之前,詩篇多矣。案《書傳》所引之詩,見在者多,亡逸者少,則孔子所錄,不容十分去九。司馬遷言古詩三千餘篇,未可信也。據今者及亡詩六篇,凡有三百一十一篇,皆子夏為之作序,明是孔子舊定,而《史記》、《漢書》云“三百五篇”者,闕其亡者,以見在為數也。《樂緯·動聲儀》《詩緯·含神務》《尚書·璿璣鈐》皆云“三百五篇”者,漢世毛學不行,三家不見《詩序》,不知六篇亡失,謂其唯有三百五篇。讖緯皆漢世所作,故言三百五耳。此言“訖於陳靈”,則在魯僖之後。《藝論》云:“孔子錄周衰之歌,及眾國賢聖之遺風,自文王創基,至於魯僖四百年間,凡取三百五篇,合為國風、雅、頌。”唯言“至於魯僖”者,據《詩》之首君為文也。陳靈公非陳詩之首,曹昭公以僖七年卒,即位在僖之前,故舉魯僖以為言也。《藝論》云“文王創基,至於魯僖”,則《商頌》不在數矣。而以周詩是孔子所錄,《商頌》則篇數先定,論錄則獨舉周代,數篇則兼取商詩,而云“合為國風、雅、頌”者,以商詩亦周歌所用,故得稱之。孔子刊定,則應先後依次,而《鄭風·清人》是文公詩,處昭公之上;《衛風·伯兮》是宣公之詩,在惠公之下者,鄭答張逸云:“詩本無文字,後人不能盡得其次第,錄者直錄,存義而已。”然則孔子之後,始顛倒雜亂耳。
以為勤民恤功,昭事上帝,則受頌聲,弘福如彼;若違而弗用,則被劫殺,大禍如此。吉凶之所由,憂娛之萌漸,昭昭在斯,足作後王之鑒,於是止矣。
【疏】正義曰:此言孔子錄《詩》,唯取三百之意。“弘福如彼”,謂如文、武、成王,世脩其德,致太平也。“大禍如此”,謂如厲、幽、陳靈,惡加於民,被放弑也。“違而不用”,謂不用《詩》義,則“勤民恤功,昭事上帝”是用《詩》義也。互言之也。用《詩》則吉,不用則凶。“吉凶之所由”,謂由《詩》也。《詩》之規諫,皆防萌杜漸,用《詩》則樂,不用則憂,是為“憂娛之萌漸”也。此二事皆明明在此,故唯錄三百一十一篇,庶今之明君良臣,欲崇德致治,克稽古於先代,視成敗於行事。又疾時博士之說《詩》,既不精其研核,又不睹其終始,講於鄉黨無昭晳,陳於朝廷不煥炳,故將述其國土之分,列其人之先後。
夷、厲已上,歲數不明。太史《年表》自共和始,曆宣、幽、平王而得春秋次第,以立斯《譜》。
【疏】正義曰:“自此已下,論作《譜》之意。《本紀》夷王已上多不記在位之年,是“歲數不明”。《周本紀》云:“厲王三十四年,王益嚴。又三年,王出奔於彘。召公、周公二相行政,號曰共和。”《十二諸侯年表》起自共和元年,是歲魯真公之十四年,齊武公之十年,晉靖侯之十八年,秦仲之四年,宋釐公之十八年,衛僖侯之十四年,陳幽公之十四年,蔡武公之二十四年,曹夷伯之二十四年,鄭則於時未封,是“太史《年表》自共和始”也。又案《本紀》“共和十四年,厲王死於彘。宣王即位,四十六年崩。子幽王立,十一年為犬戎所殺。子平王立,四十九年,當魯隱公元年。”計共和元年距春秋之初一百一十九年,春秋之時,年歲分明,故云“曆宣、幽、平王而得春秋次第,以立斯《譜》”。鄭於三《禮》、《論語》為之作序,此《譜》亦是序類,避子夏序名,以其列諸侯世及《詩》之次,故名“譜”也。《易》有《序卦》,《書》有孔子作《序》,故鄭避之,謂之為“讚”。讚,明也,明己為注之意。此《詩》不謂之“讚”,而謂之“譜”,譜者,普也,注序世數,事得周普,故《史記》謂之“譜牒”是也。
欲知源流清濁之所處,則循其上下而省之;欲知風化芳臭氣澤之所及,則傍行而觀之,此《詩》之大綱也。舉一綱而萬目張,解一卷而眾篇明,於力則鮮,於思則寡,其諸君子亦有樂於是與。
【疏】正義曰:此又總言為《譜》之理也。著魏有儉嗇之俗,唐有殺禮之風,齊有太公之化,衛有康叔之烈。述其土地之宜,顯其始封之主,省其上下,知其眾源所出,識其清濁也。屬其美剌之詩,各當其君君之化,傍觀其詩,知其風化得失,識其芳臭,皆以喻善惡耳。哀十四年《公羊傳》說孔子“製《春秋》之義,以俟後聖,以君子之為,亦有樂乎此”,鄭取彼意也。
周南召南譜
周、召者,《禹貢》雍州岐山之陽地名。○正義曰:《禹貢·雍州》云“荊岐既旅”,是岐屬雍州也。《綿》之篇說大王遷於周原,《宮》言大王居岐之陽,是周地在岐山之陽也。《孟子》云文王以百里而王,則周、召之地,共方百里,而皆名曰周,其召是周內之別名也。大王始居其地,至文王乃徙於豐。《周書》稱王季宅程,《皇矣》說文王既伐密須,“度其鮮原,居岐之陽”,不出百里。則王季居程亦在岐南,程是周地之小別也。○今屬右扶風美陽縣,地形險阻而原田肥美。○正義曰:《漢書·地理誌》右扶風郡有美陽縣,《禹貢》岐山在西北,周文王所居也。皇甫謐云:“今美陽西北有岐城舊趾是也。本或作杜陽。”案《誌》扶風自別有杜陽縣,而岐山在美陽,不在杜陽。鄭於《禹貢》注云“岐山在扶風美陽西北”,則作“杜”者誤也。《皇矣》稱“居岐之陽,在渭之將”,是其處險阻也。《綿》云 “周原膴膴,堇荼如飴”,是地肥美也。
周之先公曰大王者,避狄難,自豳始遷焉,而脩德建王業。商王帝乙之初,命其子王季為西伯。至紂,又命文王典治南國江、漢、汝旁之諸侯。○正義曰:以帝乙,紂之父,準其年世,與王季同時。《旱麓》說大王、王季之事,云“瑟彼玉瓚,黃流在中”,言王季受玉瓚之賜也。《尚書》謂文王為西伯,當是繼父之業,故知王季亦為西伯。殷之州長曰伯,謂為雍州伯也。《周禮》“八命作牧”,殷之州伯蓋亦八命也。如《旱麓》傳云:“九命然後錫以鬯圭瓚。”《孔叢》云:“羊容問於子思曰:‘古之帝王,中分天下,而二公治之,謂之二伯。周自後稷封為王者之後,大王、王季皆為諸侯,奚得為西伯乎?’子思曰:‘吾聞諸子夏云,殷王帝乙之時,王季以九命作伯於西,受圭瓚鬯之賜,故文王因之得專征伐。此諸侯為伯,猶周、召分陝。’”皇甫謐亦云:“王季於帝乙殷王之時賜九命為西長,始受圭瓚鬯。”皆以為王季受九命作東西大伯。鄭不見《孔叢》之書,《旱麓》之箋不言九命,則以王季為州伯也。文王亦為州伯,故《西伯戡黎》注云:文王為雍州之伯,南兼梁、荊,“在西,故曰西伯”。文王之德優於王季,文王尚為州伯,明王季亦為州伯也。《楚辭·天問》曰:“伯昌號衰,秉鞭作牧。”王逸注云:“伯謂文王也。鞭以喻政。言紂號令既衰,文王執鞭持政為雍州牧。”《天問》,屈原所作,去聖未遠,謂文王為牧,明非大伯也。所以不從毛說。言“至紂,又命文王”者,既已繼父為州伯,又命之使兼治南國江、漢、汝旁之諸侯也。知者,以《漢廣序》云“美化行乎江、漢之域”《汝墳序》云“汝墳之國,婦人能閔其君子”。文王三分天下而有其二,此詩猶美江、漢、汝墳,明是江、漢之濱先被文王之教。若非受紂之命,其化無由及之,明紂命之矣。江、漢之域即梁、荊二州,故《尚書》注云“南兼梁、荊”。其後化廣民附,三分有二,不必皆紂命也。○於時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故雍、梁、荊、豫、徐、揚之人鹹被其德而從之。○正義曰:既引《論語》三分有二,故據《禹貢》州名指而言之。雍、梁、荊、豫、徐、揚歸文王,其餘冀、青、兗屬紂,九州而有其六,是為三分有其二也。《禹貢》九州,夏時之製,於周則《夏官·職方氏》辨九州之域,有揚、荊、豫、青、兗、雍、幽、冀、並,校之於《禹貢》,無徐、梁,有幽、并,故《地理誌》云“周監二代而損益之,改《禹貢》徐、梁二州合之於雍、青,分冀州之地以為幽、并”,是其事也。《爾雅·釋地》九州之名有冀、豫、雍、荊、揚、兗、徐、幽、營。孫炎曰:“此蓋殷製。《禹貢》有梁、青無幽、營,《周禮》有幽、并無徐、營。”然則此說不同,不言殷、周九州,而遠指禹世者,孫炎以《爾雅》之文與《禹貢》不同,於《周禮》又異,故疑為殷製耳,亦無明文言殷改夏也。《地理誌》云“殷因於夏,無所變改”,班固不以《爾雅》為世法。又《周禮》冀、幽、并,於《禹貢》唯一州耳,相率三分無一,故從岐而橫分之。據《禹貢》正經之文,取六州以為三分之二,準《禹貢》之境,論施化之處,不言當時有此州名也。《序》言化自北而南,則於岐東西之南得有三分二者,岐於土中近北故也。
文王受命,作邑於豐,乃分岐邦。周、召之地,為周公旦、召公奭之采地,施先公之教於已所職之國。○正義曰:“文王受命,作邑於豐”,《文王有聲》之文也。《地理誌》云:“京兆鄠縣,豐水出其東南。”皇甫謐云:“豐在京兆鄠縣東,豐水之西,文王自程徙此。” 案《皇矣》篇云文王既伐密須,徙於鮮原,從鮮原徙豐。而謐云自程,非也。豐在岐山東南三百餘裏,文王既遷於豐,而岐邦地空,故分賜二公以為采邑也。言分采地,當是中半,不知孰為東西。或以為東謂之周,西謂之召,事無所出,未可明也。知在居豐之後賜二公地者,以《泰誓》之篇,伐紂時事,已言周公曰。《樂記》說《大武》之樂,象伐紂之事,云“五成而分陝,周公左而召公右”,明知周、召二公並在文王時已受采矣。文王若未居豐,則岐邦自為都邑,不得分以賜人,明知分賜二公在作豐之後。且二《南》,文王之詩,而分係二公,若文王不賜采邑,不使行化,安得以詩係之?故知此時賜之采邑也。既以此詩係二公,明感二公之化,故知使“施先公之教於己所職之國”也。言“先公”者,大王、王季賢人,文王承其業,文王自有聖化,不必要用先公,但子當述父之事,取其宜者行之,以先公為辭耳。猶自兼行聖化,故有聖人之風。此獨言“施先公之教”,明化己之可知,以《召南》有先公之教,故特言之耳。文王使二公施化早矣,非受采之後。於此言之者,明詩係二公之意也。言“己所職”者,指謂六州之人服從於己者。○武王伐紂,定天下,巡守述職,陳誦諸國之詩,以觀民風俗。六州者得二公之德教尤純,故獨錄之,屬之大師,分而國之。○正義曰:宣十二年《左傳》引《時邁》之詩云:“昔武王克商,而作頌曰:‘載戢幹戈,載櫜弓矢。’”《時邁序》云“巡守”,則武王巡守矣。《王製》說巡守之禮,曰“命大師陳詩,以觀民風俗”,故知武王巡守得二《南》之詩也。《譜》云“天子納變雅,諸侯納變風,其禮同”,則文王亦采詩。而必知武王始得之者,諸侯之納變風,直欲觀民之情,以知已政得失耳,非能別賢聖之異風,立一代之大典也。文王猶為諸侯,王業未定,必不得分定二《南》,故據武王言之耳。武王遍陳諸國之詩,非特六州而已。而此二《南》之風,獨有二公之化,故知六州者得二公之德教風化尤最純絜,故獨取其詩,付屬之於大師之官,使分而國之,為二國之風。以大師掌六詩之歌,達聲樂之本,故知屬之使分係也。○其得聖人之化者謂之《周南》,得賢人之化者謂之《召南》,言二公之德教自岐而行於南國也。○正義曰:文王將建王業,以諸侯而行王道,大王、王季是其祖、父,皆有仁賢之行,己之聖化未可盡行,乃取先公之教宜於今者與己聖化,使二公雜而施之。又六州之民,誌性不等,或得聖人之化,或得賢人之化,由受教有精粗,故歌詠有等級。大師曉達聲樂,妙識本源,分別所感,以為二國其得聖人之化者謂之《周南》,得賢人之化者謂之《召南》,解大師分作二《南》之意也。知有此理者,序云“《關雎》、《麟趾》之化,王者之風,故係之周公。《鵲巢》、《騶虞》之德,諸侯之風,故係之召公”。以聖人宜為天子,賢人宜作諸侯,言王者之風是得聖人之化也,言諸侯之風是得賢人之化也。以周公聖人,故以聖人之風係之,以召公賢人,故以賢人之風係之。以六州本得二公之教,因有天子之風義,一聖一賢,事尤相類,故係之二公。既分係二公,以優劣為次,先聖後賢,故先周後召也。不直稱“周”、“召”,而連言“南”者,欲見行化之地。且作詩之處,若不言“南”,無以見斯義也。且直言“周”、“召”,嫌主美二公,此實文王之詩而係之二公,故周、召二國並皆云“南”,見所化之處,明其與諸國有異故也。此詩既繼二公,即二公為其詩主,若有美二公,則各從其國,《甘棠》之在《召南》,是其事也。《周南》無美周公,或時不作,或錄不得也。○乃棄其餘,謂此為風之正經。○正義曰:武王遍陳諸國之詩,今唯二《南》在矣,明是棄其餘也。
初,古公亶父聿來胥宇,爰及薑女。其後,大任思媚周薑,大似嗣徽音,曆世有賢妃之助,以致其治。○正義曰:此事皆在大雅也。鄭言此者,以二國之詩以後妃夫人之德為首,《召南》夫人雖斥文王夫人,而先王夫人亦有是德,故引詩文以曆言。○文王刑於寡妻,至於兄弟,以禦於家邦。○正義曰:此《思齊》文也。言文王先化於妻,卒治家國。此明二國之詩先以後妃夫人為首之意。○是故二國之詩以後妃夫人之德為首,終以《麟趾》、《騶虞》,言後妃夫人有斯德,興助其君子,皆可以成功,至於獲嘉瑞。○正義曰:此論二國之詩次比之意。“是故”者,緣上事生下勢之稱。此後妃夫人皆大姒也,一人而二名,各隨其事立稱。禮,天子之妃曰後,諸侯之妃曰夫人。以《周南》王者之化,故稱後妃;《召南》諸侯之化,故云夫人。直以化感為名,非為先後之別。有陳聖化,雖受命前事,猶稱後妃。有說賢化,雖受命後事,尚稱夫人。二國別稱,而文王不異文者,《召南》夫人為首,後妃變稱夫人,足知賢聖異化,於文王不假複異其辭,故《鵲巢》之序言國君以著義於後,皆以常稱言之。聖王之馭世,符瑞必臻,故次《麟趾》、《騶虞》於末,欲見致嘉瑞也。時實不致,設以為法,故言耳。以詩人之作,各言其誌,《麟趾》、《關雎》、《騶虞》之與《鵲巢》,未必一人作也。《麟趾》言公子之信厚,《騶虞》歎國君之仁心,自取獸名,別為興喻,非歎瑞應,與前篇共相終始。但君子之道,作事可法,垂憲後昆,大師比之於末,序者申明其意,因言《關雎》之應,《鵲巢》之應耳。其實作者本意不在於應,而使詩有龍鳳之文,亦將以之為應,非獨麒麟、白虎也。鄭答張逸云:“文王承先公之業,積脩其德,以致風化。述其美以為之法。能行其本,則致末應,既致其應,設以為法,是其不實致也。”此《譜》於此篇之大略耳。而二風大意,皆自近及遠,《周南·關雎》至《螽斯》皆後妃身事,《桃夭》、《兔罝》、《芣苡》後妃化之所及,《漢廣》、《汝墳》變言文王之化,見其化之又遠也。《召南·鵲巢》、《采蘩》夫人身事,《草蟲》、《采蘋》朝廷之妻,《甘棠》、《行露》朝廷之臣,大夫之妻與夫人同為陰類,故先於召伯,皆是夫人化之所及也。《羔羊》以下,言召南之國,江、沱之閒,亦言文王之政,是又化之差遠也。篇之大率,自以遠近為差。《周南》上八篇言後妃,《漢廣》、《汝墳》言文王。《召南》上二篇言夫人,《羔羊》、《摽有梅》、《江有氾》、《騶虞》四篇言文王。所以論後妃夫人詳於《周南》而略於《召南》者,以《召南》夫人則《周南》後妃,既於後妃事詳,所以《召南》於夫人遂略。其文王之德化多少不同者,自由作者有別,又采得多少不同。《周南·桃夭》言“後妃之所致”,《召南·羔羊》云“《鵲巢》之功所致”者,《周南·桃夭》以上皆後妃身事,文與後妃接連,故言後妃所致;《召南· 羔羊》以前,非獨夫人身事,文與夫人不相連接,故變言《鵲巢》之功所致也。又《桃夭》致後三篇有後妃之化,《羔羊》致後無夫人之化者,亦是《周南》後妃既詳,於《召南》夫人遂略。致者,行化於己,自已致人。《草蟲》以下,非複夫人身事,亦是夫人之致也。《羔羊》,《召南》之國化文王之政,為《鵲巢》之功所致,則《漢廣》文王之道被於南國,亦是《關雎》之功所致。序者以此二風皆是文王之化,太姒所讚。《周南》以《桃夭》至《芣苡》三篇為後妃所致,《漢廣》以下,其事差遠,為文王之致。《召南》以《草蟲》至《行露》四篇為夫人所致,《羔羊》以下差遠,為文王之致。各舉其事,互相發明。此二《南》之詩,文王時作。文王即位,至受命之時,已四十餘年,諸侯從之蓋亦早矣。鄭答張逸云:“文王以諸侯而有王者之化,卒以受命。”是受命之前巳行王德。當此之時,詩巳作也。何則?化被於下則民述其誌,何須待布王號然後作歌。武王采得之時,二公已有爵土,命其行化,遂分係之,非由二公有土,此詩始作也。《周》、《召》二十五篇,唯《甘棠》與《何彼襛矣》二篇乃是武王時作。武王伐紂,乃封太公為齊侯,令周、召為二伯。而《何彼襛矣》經云“齊侯之子”,太公已封於齊,《甘棠》經云“召伯”,召公為伯之後,故知二篇皆武王時作。非徒作在武王之時,其所美之事亦武王時也。《行露》雖述召伯事,與《甘棠》異時。趙商謂其同時,疑而發問,故《誌》“趙商問:‘《甘棠》、《行露》之詩,美召伯之功,箋以為當文王與紂之時,不審召公何得為伯?’答曰:‘《甘棠》之詩,召伯自明,誰云文王與紂之時乎?’至《行露》篇,箋義云‘衰亂之俗微,貞信之教興’,若當武王時,被《召南》之化久矣,衰亂之俗已銷,安得云微?云此文王時也。序義云‘召伯聽訟’者,從後錄其意,是以云然”。而鄭此答,明《甘棠》箋之所云美其為伯之功,謂武王時也。此二篇武王時事,得入《召南》風者,以詩係於召,召為詩主,以其主美召伯,因即錄於《召南》。王姬以天子之女,降尊適卑,不失婦道,《召南》多陳人倫,事與相類。又王姬賢女,《召南》賢化,又作在武王之世,不可入文王聖化之風,故錄之於《召南》也。
風之始,所以風化天下而正夫婦焉,故周公作樂,用之鄉人焉,用之邦國焉。或謂之房中之樂者,後妃夫人侍禦於其君子,女史歌之,以節義序故耳。○正義曰:云言“或”者,道異說也。鄭之前世有為此說者,故因解之。二《南》之風言後妃樂得淑女,無嫉妒之心,夫人德如鳴鳩,可以承奉祭祀,能使夫婦有義,妻妾有序。女史歌之,風切後夫人,以節此義序,故用之耳。《王風》云“君子陽陽,左執簧,右招我由房”,謂路寢之房。以人君有房中之樂,則後夫人亦有房中之樂。以後夫人房中之樂歌《周南》、《召南》,則人君房中之樂亦歌《周南》、《召南》,故《譜》下文云路寢之常樂,“風之正經”也。天子歌《周南》,諸侯歌《召南》,用此“或”說為義也。後夫人用之亦當然也。王肅云:“自《關雎》至《芣苡》,後妃房中之樂。”肅以此八篇皆述後妃身事,故為後妃之樂。然則夫人房中之樂,當用《鵲巢》、《采蘩》。鄭無所說,義亦或然。
射禮,天子以《騶虞》,諸侯以《貍首》,大夫以《采蘋》,士以《采蘩》為節。○正義曰:在《召南》之篇,亦是用之於樂,故言之。《禮記·射義》有此。又彼注亦以為《騶虞》取其“一發五豝”,喻得賢者多;《貍首》取“小大莫處,禦於君所”;《采蘋》取其循澗以采蘋,喻循法度,以成君事;《采蘩》取“夙夜在公”,各取其篇之義以為戒也。“為節”者,謂射之進退當樂節相應。彼每篇一言為節,此引之省文也。○今無《貍首》,周衰,諸侯並僭而去之,孔子錄詩不得也。為禮樂之記者,從後存之,遂不得其次序。○正義曰:言此者,以射用四篇,而三篇皆在《召南》,則《貍首》亦當在。今無其篇,故辨之,云諸侯所以去之。《大射》注云:“貍之言不來也。其詩有射諸侯首不朝者之言,因以名篇。後世失之。”然則於時諸侯不肯朝事天子,惡其被射之言,故棄之。為禮樂之記者,正謂記作《射義》者,以《貍首》樂歌之曲,故並樂言之。《射義》注云:“《貍首》,逸詩,下云‘曾孫侯氏’是也。”其下文云:“故詩曰:‘曾孫侯氏,四正具舉。大夫君子,凡以庶士。小人莫處,禦於君所。以燕以射,則燕則譽。’”謂此是《貍首》經文也。彼雖引詩,無“貍首”之字,鄭知是《貍首》者,以彼之說諸侯射法而引此詩,其下又云:“君臣相與,盡誌於射,以習禮樂,則安則譽也。是以天子製之,而諸侯務焉。”言諸侯用為射節,知是《貍首》之辭。無“貍首”字者,略引其文,不盡其辭故也。
周公封魯,死諡曰文公,召公封燕,死諡曰康公,元子世之。○正義曰:周公封魯,召公封燕,《史記》皆有《世家》言之。《周語》引《常棣》為周文公之詩,是周公諡曰文也。《公劉序》云“召康公戒成王”,是召公諡曰康也。《宮》云“建爾元子,乃命魯公”,是元子世之也。《燕世家》云“自召公以下九世至惠公,當厲王之時”,則是失其世次,不得召公元子名諡,傳國於後,是元子可知。○其次子亦世守采地,在王官,春秋時周公、召公是也。○正義曰:僖九年“公會宰周公於葵丘”,文五年“召伯來會葬”,是春秋時周公、召公也。經傳皆言周公,謂為三公,不知何爵也。召稱伯,則伯爵,以《左傳》多云召公,故言公。其旦與奭次子名諡,《書傳》無文。平王以西都賜秦,則春秋時周公、召公別於東都受采,存本周、召之名也,非複岐周之地。《晉書地道記》云“河東郡垣縣有召亭,周則未聞,今為召州”是也。左方無君世者,此因詩係二公,故終言之,其君世,《世家》亡滅,且非此所須故也。
問者曰:“《周南》、《召南》之詩,為風之正經則然矣。自此之後,南國諸侯政之興衰,何以無變風?”答曰:“陳諸國之詩者,將以知其缺失,省方設教為黜陟。時徐及吳、楚僭號稱王,不承天子之風,今棄其詩,夷狄之也。○正義曰:以列國政衰,變風皆作,南國諸侯,其數多矣,不得全不作詩。今無其事,故問而釋之。巡守陳詩者,觀其國之風俗,故采取詩以為黜陟之漸。亦既僭號稱王,不承天子威令,則不可黜陟,故不錄其詩。吳、楚僭號稱王,《春秋》多有其事。知徐亦僭者,《檀弓》云:“邾婁考公之喪,徐君使容居來吊,其辭云,昔我先君駒王”,是其僭稱王也。○其餘江、黃、六、蓼之屬,既驅陷於彼俗,又亦小國,猶邾、滕、紀、莒之等,夷其詩,蔑而不得列於此。”○正義曰:《春秋》文四年,楚人滅江。僖十二年滅黃。文五年,楚滅六並蓼。終為楚人所滅,是被其驅逼陷惡俗也。既驅陷彼俗,亦不可黜陟,又且小國,政教狹陋,故夷其詩,輕蔑之,而不得列於國風也。邾、滕、紀、莒,春秋時小國,亦不錄之,非獨南方之小國也。其魏與檜、曹,當時猶大於邾、莒,故得錄之。春秋時,燕、蔡之屬,國大而無詩者,薛綜答韋昭云:“或時不作詩,或有而不足錄。”)
毛詩正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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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一之一)
◎周南關雎詁訓傳第一
〈陸德明《音義》曰:《周南》,周者,代名,其地在《禹貢》雍州之域,岐山之陽,於漢屬扶風美陽縣;南者,言周之德化自岐陽而先被南方,故《序》云「化自北而南也」。《漢廣序》又云「文王之道,被於南國」是也。 ○關雎,七胥反,依字且邊隹,且音子餘反,旁或作鳥。故訓,舊本多作故,今或作詁,音古,又音故。傳音直戀反。案:詁、故皆是古義,所以兩行。然前儒多作「詁解」,而章句有「故言」,郭景純注《爾雅》則作「釋詁」,樊、孫等《爾雅》本皆為「釋故」。今宜隨本,不煩改字。 【疏】正義曰:《關雎》者,詩篇之名。既以《關雎》為首,遂以《關雎》為一卷之目。《金縢》云:「公乃為詩以貽王,名之曰《鴟鴞》。」然則篇名皆作者所自名。既言「為詩」,乃云「名之」,則先作詩、後為名也。名篇之例,義無定準,多不過五,少纔取一。或偏舉兩字,或全取一句。偏舉則或上或下,全取則或盡或餘。亦有捨其篇首,撮章中之一言;或復都遺見文,假外理以定稱。《黃鳥》顯緜蠻之貌,《草蟲》棄喓喓之聲;「瓜瓞」取緜緜之形,《瓠葉》捨番番之狀;「夭夭」與桃名而俱舉,「蚩蚩」從氓狀而見遺;《召旻》《韓奕》則采合上下,《騶虞》《權輿》則并舉篇末。其中蹖駮,不可勝論。豈古人之無常,何立名之異與?以作非一人,故名無定目。「詁訓傳」者,注解之別名。毛以《爾雅》之作多為釋《詩》,而篇有《釋詁》《釋訓》,故依《爾雅》訓而為《詩》立傳。傳者,傳通其義也。《爾雅》所釋十有九篇,獨云「詁訓」者,詁者古也,古今異言,通之使人知也;訓者道也,道物之貌,以告人也。《釋言》則《釋詁》之別,故《爾雅》序篇,云《釋詁》《釋言》,通古今之字,古與今異言也;《釋訓》,言形貌也。然則詁訓者,通古今之異辭,辨物之形貌,則解釋之義盡歸於此。《釋親》已下,皆指體而釋其別,亦是詁訓之義,故唯言「詁訓」,足揔眾篇之目。今定本作「故」,以《詩》云「古訓是式」,《毛傳》云「古,故也」,則故訓者,故昔典訓;依故昔典訓而為傳,義或當然。《毛傳》不訓序者,以分置篇首,義理易明,性好簡略,故不為傳。鄭以序下無傳,不須辨嫌,故註序不言「箋」。《說文》云:「第,次也。字從竹、弟。」稱「第一」者,言其次第當一,所以分別先後也。〉
毛詩國風〈《毛詩》,詩是此書之名;毛者,傳《詩》人姓。既有齊、魯、韓三家,故題姓以別之。或云小毛公加「毛詩」二字,又云河閒獻王所加,故大題在下。案:馬融、盧植、鄭玄註三《禮》,並大題在下,班固《漢書》、陳壽《三國志》題亦然。《國風》,國者總謂十五國,風者諸侯之詩。從《關雎》至《騶虞》二十五篇,謂之正風。 【疏】正義曰:《詩·國風》,舊題也。「毛」字,漢世加之。《六藝論》云:「河閒獻王好學,其博士毛公善說《詩》,獻王號之曰《毛詩》。」是獻王始加「毛」也。《漢書·儒林傳》云:「毛公,趙人也,為河閒獻王博士。」不言其名。范煜《後漢書》云:「趙人毛長傳《詩》,是為《毛詩》。」然則趙人毛公名為長也。《譜》云:「魯人大毛公為《詁訓傳》於其家,河閒獻王得而獻之,以小毛公為博士。」然則大毛公為其傳,由小毛公而題「毛」也。「詩」者,一部之大名;「國風」者,十五國之揔稱。不冠於《周南》之上而退在下者,按鄭注三《禮》《周易》《中候》《尙書》,皆大名在下;孔安國、馬季長、盧植、王肅之徒,其所注者莫不盡然。然則本題自然,非注者移之,定本亦然,當以皆在第下,足得揔攝故也。班固之作《漢書》,陳壽之撰《國志》,亦大名在下,蓋取法於經典也。言「國風」者,國是風化之界,詩以當國為別,故謂之「國風」。其《雅》則天子之事,政教刑于四海,不須言國也。《周》《召》,風之正經,固當為首。自衛以下十有餘國,編此先後,舊無明說,去聖久遠,難得而知。欲言先後為次,則齊哀先於衛頃,鄭武後於檜國;而衛在齊先,檜處鄭後,是不由作之先後。欲以國地為序,則鄭小於齊,魏狹於晉;而齊後於鄭,魏先於唐,是不由國之大小也。欲以采得為次,則《雞鳴》之作遠在《緇衣》之前,鄭國之風必處檜詩之後,何當後作先采、先作後采乎?是不由采得先後也。二三擬議,悉皆不可,則諸國所次,別有意焉。蓋迹其先封善否,參其詩之美惡,驗其時政得失,詳其國之大小,斟酌所宜,以為其次。邶、鄘、衛者,商紂畿內千里之地。《柏舟》之作,夷王之時,有康叔之餘烈、武公之盛德,資母弟之戚,成入相之勳;文公則滅而復興,徙而能富,土地既廣,詩又早作,故以為變風之首。既以衛國為首,邶、鄘則衛之所滅,風俗雖異,美刺則同,依其作之先後,故以《邶》《鄘》先《衛》也。周則平王東遷,政遂微弱,化之所被,纔及郊畿,詩作後於衛頃,國地狹於千里,徒以天命未改,王爵仍存,不可過于後諸侯,故使次之於《衛》也。鄭以史伯之謀,列為大國;桓為司徒,甚得周眾;武公夾輔平王,克成大業,有厲、宣之親,有緇衣之美,其地雖狹,既親且勳,故使之次《王》也。齊則異姓諸侯,世有衰德,哀公有荒淫之風,襄公有鳥獸之行,辭有怨刺,篇無美者,又以大師之後,國土仍大,故使之次《鄭》也。魏國雖小,儉而能勤,踵虞舜之舊風,有夏禹之遺化,故季札觀樂,美其詩音,云「大而婉,儉而易行,以德輔此,則明主也」,故次於《齊》。唐者,叔虞之後,雖為大國,昭公則五世交爭,獻後則喪亂弘多,故次於《魏》下。秦以秦仲始大,襄公始命,穆公遂霸西戎,卒為強國,故使之次《唐》也。陳以三恪之尊,食侯爵之地,但以民多淫昬,國無令主,故使之次《秦》也。檜則其君淫恣,曹則小人多寵,國小而君奢,民勞而政僻,季札之所不譏,《國風》次之於末,宜哉。《豳》者,周公之事,欲尊周公,使專一國,故次於眾國之後、《小雅》之前,欲兼其上下之美,非諸國之例也。鄭《譜》,《王》在《豳》後者,退就《雅》《頌》,并言王世故耳。諸國之次,當是大師所弟;孔子刪定,或亦改張。襄二十九年《左傳》,魯為季札徧歌周樂,《齊》之下即歌《豳》、歌《秦》,然後歌《魏》。杜預云:「於《詩》,《豳》弟十五,《秦》弟十一,後仲尼刪定,故不同。」杜以為今所弟皆孔子之制,孔子之前則如《左傳》之次,鄭意或亦然也。《鄉飲酒》云「無筭樂」,注云:「燕樂亦無筭數,或間或合,盡歡而止。《春秋》襄二十九年,吳公子札來聘,請觀於周樂,此國君之無筭也。」以其徧歌謂之無數,不以不次為無筭也。〉
鄭氏箋〈鄭氏箋,本亦作牋,同,薦年反。《字林》云:「箋,表也,識也。」案:鄭《六藝論》文,註《詩》宗毛為主,其義若隱略,則更表明;如有不同,即下己意,使可識別也。然此題非毛公、馬、鄭、王肅等題,相傳云是雷次宗題,承用既久,莫敢為異。又案:周續之與雷次宗同受慧遠法師《詩》義,而續之釋題已如此,又恐非雷之題也,疑未敢明之。 【疏】正義曰:鄭氏名玄,字康成,北海高密人,當後漢桓、靈之時注此書也。不言「名」而言「氏」者,漢承滅學之後,典籍出於人間,各專門命氏,以顯其家之學,故諸為訓者皆云「氏」不言「名」。由此而言,毛氏為傳,亦應自載「毛」字,但不必冠「詩」上耳。不然,獻王得之,何知毛為之也?明其自言毛矣。鄭於諸經皆謂之「注」,此言「箋」者,呂忱《字林》云:「箋者,表也,識也。」鄭以毛學審備,遵暢厥旨,所以表明毛意,記識其事,故特稱為「箋」;餘經無所遵奉,故謂之「註」。註者,著也,言為之解說,使其義著明也。漢初,為傳訓者皆與經別行,三《傳》之文不與經連,故石經書《公羊傳》皆無經文。《藝文志》云《毛詩》經二十九卷、《毛詩故訓傳》三十卷,是毛為詁訓亦與經別也。及馬融為《周禮》之註,乃云:「欲省學者兩讀,故具載本文。」然則後漢以來,始就經為註,未審此《詩》引經附傳是誰為之。其鄭之箋當元在經傳之下矣。其《毛詩》經二十九卷,不知併何卷也。自「周南」至「鄭氏箋」凡一十六字,所題非一時也。「周南關雎」,至「第一」「詩國風」,元是大師所題也;「詁訓傳」,毛自題之;「毛」一字,獻王加之;「鄭氏箋」,鄭自題之。〉
《關雎》
《關雎》,后妃之德也。〈○《關雎》,舊解云:「三百一十一篇詩,並是作者自為名。」后妃,芳非反,《爾雅》云:「妃,媲也,對也。」《左傳》云:「嘉耦曰妃。」《禮記》云:「天子之妃曰后。」之德也,舊說云:「起此至『用之邦國焉』,名《關雎序》,謂之《小序》;自『風,風也』訖末,名為《大序》。」沈重云:「案鄭《詩譜》意,《大序》是子夏作,《小序》是子夏、毛公合作。卜商意有不盡,毛更足成之。」或云《小序》是東海衛敬仲所作。今謂此序止是《關雎》之序,緫論《詩》之綱領,無大小之異,解見《詩義序》。並是鄭注,所以無「箋云」者,以無所疑亂故也。 【疏】「關雎后妃之德也」。 ○正義曰:諸序皆一篇之義,但《詩》理深廣,此為篇端,故以《詩》之大綱併舉於此。今分為十五節,當節自解次第,於此不復煩文。作《關雎》詩者,言后妃之德也。《曲禮》曰:「天子之妃曰后。」註云:「后之言後也。」執理內事,在夫之後也。《釋詁》云:「妃,媲也。」言媲匹於夫也。天子之妻唯稱后耳,妃則上下通名,故以妃配后而言之。德者,得也,自得於身,人行之揔名。此篇言后妃性行和諧,貞專化下,寤寐求賢,供奉職事,是后妃之德也。二《南》之風,實文王之化,而美后妃之德者,以夫婦之性,人倫之重,故夫婦正則父子親,父子親則君臣敬,是以《詩》者歌其性情;陰陽為重,所以《詩》之為體,多序男女之事。不言美后妃者,此詩之作,直是感其德澤,歌其性行,欲以發揚聖化,示語未知,非是褒賞后妃能為此行也。正經例不言美,皆此意也。其變詩,則政教已失,為惡者多,苟能為善,則賞其善事。征伐玁狁,始見憂國之心;瞻仰昊天,方知求雨之切,意與正經有異,故序每篇言美也。〉
風之始也,所以風天下而正夫婦也,故用之鄉人焉,用之邦國焉。〈○風之始,此風謂十五國風,風是諸侯政教也。下云「所以風天下」,《論語》云「君子之德風」,並是此義。所以風,如字,徐福鳳反,今不用。 【疏】「風之」至「國焉」。 ○正義曰:序以后妃樂得淑女,不淫其色,家人之細事耳,而編於《詩》首,用為歌樂,故於后妃德下即申明此意,言后妃之有美德,文王風化之始也。言文王行化,始於其妻,故用此為風教之始,所以風化天下之民,而使之皆正夫婦焉。周公制禮作樂,用之鄉人焉,令鄉大夫以之教其民也;又用之邦國焉,令天下諸侯以之教其臣也。欲使天子至於庶民,悉知此詩皆正夫婦也。故鄭《譜》云「天子諸侯燕其羣臣,皆歌《鹿鳴》,合鄉樂」是也。定本「所以風天下」,俗本「風」下有「化」字,誤也。《儀禮》鄉飲酒禮者,鄉大夫三年賓賢能之禮,其經云「乃合樂《周南·關雎》」,是用之鄉人也;燕禮者,諸侯飲燕其臣子及賓客之禮,其經云「遂歌鄉樂《周南·關雎》」,是用之邦國也。施化之法,自上而下,當天子教諸侯、教大夫,大夫教其民。今此先言「風天下而正夫婦」焉,既言化及于民,遂從民而廣之,故先鄉人而後邦國也。《老子》云:「脩之家,其德乃餘。脩之邦,其德乃豐。脩之天下,其德乃普。」亦自狹至廣,與此同意也。〉
風,風也,教也。風以動之,教以化之。〈○風風也,並如字,徐上如字、下福鳳反,崔靈恩《集註》本下即作「諷」字,劉氏云「動物曰風,託音曰諷」,崔云「用風感物則謂之諷」,沈云「上風是《國風》,即《詩》之六義也;下風即是風伯鼓動之風。君上風教,能鼓動萬物,如風之偃草也」,今從沈說。風以動之,如字,沈福鳳反,云「謂自下刺上,感動之名,變風也」,今不用。 【疏】「風風」至「化之」。 ○正義曰:上言「風之始」,謂教天下之始也。序又解名教為「風」之意,「風」訓諷也,教也。諷謂微加曉告,教謂殷勤誨示。諷之與教,始末之異名耳。言王者施化,先依違諷諭以動之,民漸開悟,乃後明教命以化之。風之所吹,無物不扇;化之所被,無往不霑,故取名焉。〉
詩者,志之所之也,在心為志,發言為詩。〈【疏】「詩者」至「為詩」。 ○正義曰:上言用詩以教,此又解作詩所由。詩者,人志意之所之適也。雖有所適,猶未發口,蘊藏在心,謂之為志;發見於言,乃名為詩。言作詩者,所以舒心志憤懣,而卒成於歌詠,故《虞書》謂之「詩言志」也。包管萬慮,其名曰心;感物而動,乃呼為志。志之所適,外物感焉,言悅豫之志則和樂興而頌聲作,憂愁之志則哀傷起而怨刺生。《藝文志》云「哀樂之情感,歌詠之聲發」,此之謂也。正經與變,同名曰「詩」,以其俱是志之所之故也。〉
情動於中而形於言。言之不足,故嗟歎之;嗟歎之不足,故永歌之;永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嗟,迹斜反,咨嗟也。歎,本亦作嘆,湯贊反,歎息也。蹈,徒到反,動足履地也。 【疏】「情動」至「蹈之」。 ○正義曰:上云「發言為詩」,辨詩、志之異,而直言者非詩,故更序詩必長歌之意。情謂哀樂之情,中謂中心,言哀樂之情動於心志之中,出口而形見於言。初言之時,直平言之耳。平言之而意不足,嫌其言未申志,故咨嗟歎息以和續之。嗟歎之猶嫌不足,故長引聲而歌之。長歌之猶嫌不足,忽然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言身為心使,不自覺知舉手而舞身、動足而蹈地,如是而後得舒心腹之憤,故為詩必長歌也。聖王以人情之如是,故用詩於樂,使人歌詠其聲,象其吟詠之辭也;舞動其容,象其舞蹈之形也。具象哀樂之形,然後得盡其心術焉。「情動於中」,還是「在心為志」;而「形於言」,還是「發言為詩」。上辨詩從志出,此言為詩必歌,故重其文也。定本「言之不足,故嗟歎之」,俗本「言之」下有「者」字,誤也。定本「永歌之不足」下無「故」字,有「故」字者亦誤也。《樂記》云:「歌之為言也,長言之也。說之,故言之;言之不足,故長言之;長言之不足,故嗟歎之;嗟歎之不足,故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其文與此經略同。「說之,故言之」,謂說前事,言出于口,與此情動形言一也。《虞書》曰:「歌永言。」注云:「歌所以長言詩之意。」是永歌、長言為一事也。《樂記》注云:「嗟歎,和續之也。」謂發言之後,咨嗟歎息為聲,以和其言而繼續之也。《樂記》先言長言之,乃云嗟歎之;此先云嗟歎之,乃云永歌之,直言既已嗟歎,長歌又復嗟歎,彼此各言其一,故不同也。《藝文志》云:「誦其言謂之詩,詠其聲謂之歌。」然則在心為志,出口為言,誦言為詩,詠聲為歌,播於八音謂之為樂,皆始末之異名耳。〉
情發於聲,聲成文謂之音。〈發猶見也。聲謂宮、商、角、徵、羽也。聲成文者,宮、商上下相應。 ○猶見,賢遍反。徵,陟里反。上下,時掌反。應,應對之應,下註同。 【疏】「情發於」至「之音」。 ○正義曰:「情發於聲」,謂人哀樂之情發見於言語之聲,於時雖言哀樂之事,未有宮、商之調,唯是聲耳。至於作詩之時,則次序清濁,節奏高下,使五聲為曲,似五色成文,一人之身則能如此。據其成文之響,即是為音。此音被諸絃管,乃名為樂,雖在人在器,皆得為音。下云治世之音謂樂音,則此「聲成文謂之音」亦謂樂之音也。原夫作樂之始,樂寫人音,人音有小大高下之殊,樂器有宮、徵、商、羽之異,依人音而制樂,託樂器以寫人,是樂本效人,非人效樂。但樂曲既定,規矩先成,後人作詩,謨準舊法,此「聲成文謂之音」。若據樂初之時,則人能成文,始入於樂。若據制樂之後,則人之作詩,先須成樂之文,乃成為音。聲能寫情,情皆可見。聽音而知治亂,觀樂而曉盛衰,故神瞽有以知其趣也。設有言而非志,謂之矯情,情見於聲,矯亦可識。若夫取彼素絲,織為綺縠,或色美而材薄,或文惡而質良,唯善賈者別之。取彼歌謠,播為音樂,或辭是而意非,或言邪而志正,唯達樂者曉之。《樂記》曰:「其哀心感者,其聲噍以殺;其樂心感者,其聲發以散。」是情之所感入於樂也。季札見歌《唐》曰:「思深哉,其有陶唐氏之遺民乎!」是樂之聲音得其情也。若徒取辭賦,不達音聲,則身為桀、紂之行,口出堯、舜之辭,不可得而知也。是以《楚茨》《大田》之徒並陳成王之善,《行露》《汝墳》之篇皆述紂時之惡。以《汝墳》為王者之《風》,《楚茨》為刺過之《雅》,大師曉其作意,知其本情故也。 ○箋「發猶」至「相應」。 ○正義曰:《春官·大師職》云:「文之以五聲:宮、商、角、徵、羽。」是聲必有五,故引五聲之名以解之。五聲之配五方也,於《月令》角東、商西、徵南、羽北、宮在中央,立名還以其方為義。《漢書·律歷志》云:「商之為言章也,物成熟可章度也。角,觸也。物觸地而出,戴芒角也。宮,中也,居中央,暢四方,唱始施生,為四聲之綱也。徵,祉也,物盛大而蕃祉也。羽,宇也,物聚藏宇覆之也。」又云:「宮為君。」君是陽,陽數極於九,故宮數八十一;三分去一以生徵,徵數五十四;三分益一以生商,商數七十二;三分去一以生羽,羽數四十八;三分益一以生角,角數六十四。《樂記》云:「聲相應,故生變。變成方,謂之音。」註云:「方猶文章也。」「樂之器,彈其宮則眾宮應,然不足樂,是以變之使雜也。」引昭二十年《左傳》曰:「若以水濟水,誰能食之?若琴瑟之專壹,誰能聽之?」是解聲必須雜之意也。此言「聲成文謂之音」,則聲與音別。《樂記》註:「雜比曰音,單出曰聲。」《記》又云:「審聲以知音,審音以知樂。」則聲、音、樂三者不同矣。以聲變乃成音,音和乃成樂,故別為三名。對文則別,散則可以通。季札見歌《秦》曰「此之謂夏聲」,《公羊傳》云「十一而稅,頌聲作」,聲即音也;下云「治世之音」,音即樂也。是聲與音、樂名得相通也。《樂記》子夏對魏文侯云:「君之所問者樂也,所好者音也。夫樂者,與音相近而不同。」又以音、樂為異者,以文侯并問「古樂」「新樂」,二者同呼為「樂」,謂其樂、音同也;子夏以古樂順於民而當於神,與天下同樂,故定為「樂」名,新樂淫於色而害於德,直申說其音而已,故變言溺音,以曉文侯耳。音、樂非為異也。《樂記》云「淫樂慝禮」,子夏亦云「古樂之發」「新樂之發」,是鄭、衛之音亦為樂也。〉
治世之音安以樂,其政和;亂世之音怨以怒,其政乖;亡國之音哀以思,其民困。〈○治,直吏反。之音絕句。樂音洛,絕句。其政和,一讀安字上屬,「以樂其政和」為一句,下放此。思,息吏反。 【疏】「治世」至「民困」。 ○正義曰:序既云情見於聲,又言聲隨世變。治世之音既安又以懽樂者,由其政教和睦故也;亂世之音既怨又以恚怒者,由其政教乖戾故也;亡國之音既哀又以愁思者,由其民之困苦故也。《樂記》云:「其哀心感者,其聲噍以殺;其樂心感者,其聲嘽以緩。」彼說樂音之中兼有二事,此「安以樂」「怨以怒」亦與彼同。治世之政教和順民心,民安其化,所以喜樂,述其安樂之心而作歌,故治世之音亦安以樂也。《良耜》云「百室盈止,婦子寧止」,安之極也;《湛露》云「厭厭夜飲,不醉無歸」,樂之至也;《天保》云「民之質矣,日用飲食」,是其政和也。亂世之政教與民心乖戾,民怨其政教,所以忿怒,述其怨怒之心而作歌,故亂世之音亦怨以怒也。《蓼莪》云「民莫不穀,我獨何害」,怨之至也;《巷伯》云「取彼譖人,投畀豺虎」,怒之甚也;《十月》云「徹我墻屋,田卒汙萊」,是其政乖也。國將滅亡,民遭困厄,哀傷己身,思慕明世,述其哀思之心而作歌,故亡國之音亦哀以思也。《苕之華》云「知我如此,不如無生」,哀之甚也;《大東》云:「睠言顧之,潸焉出涕」,思之篤也;《正月》云「民今之無祿,天夭是椓」,是其民困也。詩述民志,樂歌民詩,故時政善惡見於音也。「治世」謂天下和平,「亂世」謂兵革不息,「亡國」謂國之將亡也。亂世謂世亂而國存,故以「世」言之;亡國則國亡而世絕,故不言「世」也。亂世言「政」,亡國不言「政」者,民困必政暴,舉其民困為甚辭,故不言「政」也。「亡國」者,國實未亡,觀其歌詠知其必亡,故謂之「亡國」耳,非已亡也。若其已亡,則無復作詩,不得有亡國之音。此云「亂世」「亡國」者,謂賢人君子聽其樂音,知其亡亂,故謂之「亂世之音」「亡國之音」。《樂記》所云「鄭、衛之音,亂世之音;桑閒、濮上之音,亡國之音」,與此異也。淫恣之人,肆於民上,滿志縱欲,甘酒嗜音,作為新聲,以自娛樂,其音皆樂而為之,無哀怨也。《樂記》云:「樂者,樂也,君子樂得其道,小人樂得其欲。」彼樂得其欲,所以謂之「淫樂」。為此樂者,必亂必亡,故亦謂之「亂世之音」「亡國之音」耳,與此不得同也。若然,此二者言哀樂出于民情,樂音從民而變,乃是人能變樂,非樂能變人。案《樂記》稱「人心感於物而後動,先王慎所以感之者,故作樂以和其聲。樂之感人深,其移風易俗」,又云「志微、噍殺之音作而民思憂,廉直、莊誠之音作而民肅敬,寬裕、順成之音作而民慈愛,流僻、邪散之音作而民淫亂」,如彼文,又是樂能變人。樂由王者所制,民逐樂音而變。此言民能變樂,彼言樂能變人者,但兆民既眾,賢愚不等,以賢哲歌謠采詩定樂,以賢者所樂,教愚者為樂;取智者之心,變不智者之心,制禮之事亦猶是也。禮者,稱人之情而為之節文,賢者俯而就之,不肖者企而及之,是下民之所行,非聖人之所行也。聖王亦取賢行以教不賢,舉得中以裁不中。《禮記·問喪》稱「禮者,非從天降,非從地出,人情而已矣」,是禮之本意出於民也。《樂記》又曰「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樂者,樂其所自生」,是樂之本意出於民也。《樂記》又曰「夫物之感人無窮,而人之好惡無節,則是物至而人化物也。人化物也者,則滅天理而窮人欲者也,於是有悖逆詐偽之心,有淫佚作亂之事。故先王制禮作樂為之節」,是王者采民情、制禮樂之意。禮樂本出於民,還以教民,與夫雲出於山、復雨其山,火生於木、反焚其木,復何異哉!〉
詩者,志之所之也,在心為志,發言為詩。〈【疏】「詩者」至「為詩」。 ○正義曰:上言用詩以教,此又解作詩所由。詩者,人志意之所之適也。雖有所適,猶未發口,蘊藏在心,謂之為志;發見於言,乃名為詩。言作詩者,所以舒心志憤懣,而卒成於歌詠,故《虞書》謂之「詩言志」也。包管萬慮,其名曰心;感物而動,乃呼為志。志之所適,外物感焉,言悅豫之志則和樂興而頌聲作,憂愁之志則哀傷起而怨刺生。《藝文志》云「哀樂之情感,歌詠之聲發」,此之謂也。正經與變,同名曰「詩」,以其俱是志之所之故也。〉
故正得失、動天地、感鬼神,莫近於詩。〈○正得失,周云「正齊人之得失也」,本又作政,謂政教也,兩通。近如字,沈音附近之近。 【疏】「故正」至「於詩」。 ○正義曰:上言播詩於音,音從政變,政之善惡皆在於詩,故又言詩之功德也。由詩為樂章之故,正人得失之行、變動天地之靈、感致鬼神之意,無有近於詩者,言詩最近之,餘事莫之先也。《公羊傳》說《春秋》功德云:「撥亂世,反諸正,莫近諸《春秋》。」何休云:「莫近,猶莫過之也。」詩之道所以能有此三事者,詩者志之所歌,歌者人之精誠,精誠之至,以類相感。詩人陳得失之事以為勸戒,令人行善不行惡,使失者皆得,是詩能正得失也;普正人之得失,非獨正人君也。下云「上以風化下,下以風刺上」,是上下俱正人也。人君誠能用詩人之美道,聽嘉樂之正音,使賞善伐惡之道舉無不當,則可使天地效靈、鬼神降福也。故《樂記》云:「姦聲感人而逆氣應之,逆氣成象而淫樂興焉;正聲感人而順氣應之,順氣成象而和樂興焉。」又曰:「歌者直己而陳德也,動己而天地應焉,四時和焉,星辰理焉,萬物育焉。」此說聲能感物,能致順氣、逆氣者也,天地云「動」,鬼神云「感」,互言耳。《周禮》之例,天曰神,地曰祇,人曰鬼。「鬼神」與「天地」相對,唯謂人之鬼神耳。從人正而後能感動,故先言「正得失」也。此「正得失」與「雅者正也」「正始之道」,本或作「政」,皆誤耳,今定本皆作「正」字。〉
先王以是經夫婦、成孝敬、厚人倫、美教化、移風俗。〈厚音后,本或作序,非。 【疏】「先王」至「俗」。 ○正義曰:上言詩有功德,此言用詩之事。「經夫婦」者,經,常也。夫婦之道有常,男正位乎外,女正位乎內,德音莫違,是夫婦之常。室家離散,夫妻反目,是不常也。教民使常此夫婦,猶《商書》云「常厥德」也。「成孝敬」者,孝以事親,可移於君;敬以事長,可移於貴。若得罪於君親,失意於長貴,則是孝敬不成。故教民使成此孝敬也。「厚人倫」者,倫,理也。君臣父子之義,朋友之交,男女之別,皆是人之常理。父子不親,君臣不敬,朋友道絕,男女多違,是人理薄也。故教民使厚此人倫也。「美教化」者,美謂使人服之而無厭也。若設言而民未盡從,是教化未美。故教民使美此教化也。「移風俗」者,《地理志》云:「民有剛柔緩急,音聲不同,系水土之風氣,故謂之風。好惡、取舍、動靜,隨君上之情欲,故謂之俗。」則風為本,俗為末,皆謂民情好惡也。緩急系水土之氣,急則失於躁,緩則失於慢。王者為政,當移之,使緩急調和,剛柔得中也。隨君上之情,則君有善惡,民并從之。有風俗傷敗者,王者為政,當易之使善。故《地理志》又云:「孔子曰:『移風易俗,莫善於樂。』言聖王在上,統理人倫,必移其本而易其末,然後王教成。」是其事也。此皆用詩為之,故云「先王以是」,以,用也,言先王用詩之道為此五事也。案《王制》云:「廣谷大川異制,民生其閒者異俗。脩其教,不易其俗。」此云「易俗」,彼言「不易」者,彼謂五方之民,戎夷殊俗,言語不通,器械異制,王者就而撫之,不復易其器械,同其言音,故言「不易其俗」,與此異也。此序言詩能易俗,《孝經》言樂能移風俗者,詩是樂之心,樂為詩之聲,故詩、樂同其功也。然則詩、樂相將,無詩則無樂。周存六代之樂,豈有黃帝之詩?有樂而無詩,何能移風易俗?斯不然矣。原夫樂之初也,始於人心,出於口歌,聖人作八音之器以文之,然後謂之為音,謂之為樂。樂雖逐詩為曲,仿詩為音,曲有清濁次第之序,音有宮商相應之節,其法既成,其音可久,是以昔日之詩雖絕,昔日之樂常存。樂本由詩而生,所以樂能移俗。歌其聲謂之樂,誦其言謂之詩,聲言不同,故異時別教。《王制》稱「春教樂,夏教詩」,《經解》稱「溫柔敦厚,詩教也;廣博易良,樂教也」,由其事異,故異教也,此之謂詩樂。據五帝以還,詩樂相將,故有詩則有樂。若上皇之世,人性醇厚,徒有嬉戲之樂,未有歌詠之詩。〉
故詩有六義焉:一曰風,二曰賦,三曰比,四曰興,五曰雅,六曰頌。〈○比,必履反。興,虛應反,沈許甑反。頌音訟。 【疏】「故詩」至「六曰頌」。 ○正義曰:上言詩功既大,明非一義能周,故又言「詩有六義」;《大師》上文未有「詩」字,不得徑云「六義」,故言「六詩」,各自為文,其實一也。彼注云:「風言賢聖治道之遺化。賦之言鋪,直鋪陳今之政教善惡。比,見今之失,不敢斥言,取比類以言之。興,見今之美,嫌於媚諛,取善事以喻勸之。雅,正也,言今之正者,以為後世法。頌之言誦也,容也,誦今之德,廣以美之。」是解六義之名也。彼雖各解其名,以詩有正變,故互見其意。「風」云「賢聖之遺化」,謂變風也。「雅」云「言今之正,以為後世法」,謂正雅也。其實正風亦言當時之風化,變雅亦是賢聖之遺法也。「頌」訓為「容」,止云「誦今之德,廣以美之」,不解「容」之義;謂天子美有形容,下云「美盛德之形容」,是其事也。「賦」云「鋪陳今之政教善惡」,其言通正變、兼美刺也。「比」云「見今之失,取比類以言之」,謂刺詩之比也。「興」云「見今之美,取善事以勸之」,謂美詩之興也。其實美刺俱有比興者也。鄭必以「風」言賢聖之遺化,舉變風者,以唐有堯之遺風,故於「風」言「賢聖之遺化」。「賦」者,直陳其事,無所避諱,故得失俱言。「比」者,比託於物,不敢正言,似有所畏懼,故云「見今之失,取比類以言之」。「興」者,興起志意讚揚之辭,故云「見今之美,以喻勸之」。「雅」既以齊正為名,故云「以為後世法」。鄭之所注,其意如此。詩皆用之於樂,言之者無罪;賦則直陳其事;於比、興云「不敢斥言」「嫌於媚諛」者,據其辭不指斥,若有嫌懼之意,其實作文之體,理自當然,非有所嫌懼也。六義次第如此者,以詩之四始以風為先,故曰「風」。風之所用,以賦、比、興為之辭,故於風之下即次賦、比、興,然後次以雅、頌。雅、頌亦以賦、比、興為之,既見賦、比、興於風之下,明雅、頌亦同之。鄭以賦之言鋪也,鋪陳善惡,則詩文直陳其事,不譬喻者,皆賦辭也。鄭司農云:「比者,比方於物。」諸言「如」者,皆比辭也。司農又云:「興者,託事於物。」則興者起也,取譬引類,起發己心,詩文諸舉草木鳥獸以見意者,皆興辭也。賦、比、興如此次者,言事之道,直陳為正,故《詩》經多賦在比、興之先。比之與興,雖同是附託外物,比顯而興隱,當先顯後隱,故比居興先也。毛傳特言興也,為其理隱故也。風、雅、頌者,皆是施政之名也。上云「風,風也,教也。風以動之,教以化之」,是風為政名也;下云「雅者,正也。政有小大,故有《小雅》焉,有《大雅》焉」,是雅為政名也。《周頌譜》云:「頌之言容,天子之德,光被四表,格于上下,此之謂容」,是頌為政名也。人君以政化下,臣下感政作詩,故還取政教之名,以為作詩之目。風、雅、頌同為政稱,而事有積漸,教化之道,必先諷動之,物情既悟,然後教化,使之齊正。言其風動之初,則名之曰風;指其齊正之後,則名之曰雅。風俗既齊,然後德能容物,故功成乃謂之頌。先風後雅、頌,為此次故也。一國之事為風,天下之事為雅者,以諸侯列土樹疆,風俗各異,故唐有堯之遺風,魏有儉約之化,由隨風設教,故名之為風。天子則威加四海,齊正萬方,政教所施,皆能齊正,故名之為雅。風、雅之詩,緣政而作,政既不同,詩亦異體,故《七月》之篇備有風、雅、頌,《駉頌序》云「史克作是頌」,明作者本意,自定為風體,非采得之後始定體也。詩體既異,其聲亦殊。《公羊傳》曰「十一而稅,頌聲作」,《史記》稱微子過殷墟而作雅聲,《譜》云「師摯之始,《關雎》之亂,早失風聲矣」,《樂記》云「人不能無亂,先王恥其亂,故制雅、頌之聲以道之」,是其各自別聲也。詩各有體,體各有聲,大師聽聲得情,知其本意。《周南》為王者之風,《召南》為諸侯之風,是聽聲而知之也。然則風、雅、頌者,詩篇之異體;賦、比、興者,詩文之異辭耳,大小不同,而得並為六義者,賦、比、興是詩之所用,風、雅、頌是詩之成形,用彼三事,成此三事,是故同稱為義,非別有篇卷也。《鄭志》:「張逸問:『何詩近於比、賦、興?』答曰:『比、賦、興,吳札觀詩已不歌也。孔子錄《詩》,已合風、雅、頌中,難復摘別。篇中義多興。』」逸見風、雅、頌有分段,以為比、賦、興亦有分段,謂有全篇為比,全篇為興,欲鄭指摘言之。鄭以比、賦、興者直是文辝之異,非篇卷之別,故遠言從本來不別之意。言「吳札觀詩已不歌」,明其先無別體,不可歌也;「孔子錄《詩》,已合風、雅、頌中」,明其先無別體,不可分也。元來合而不分,今日「難復摘別」也。言「篇中義多興」者,以毛傳於諸篇之中每言興也。以興在篇中,明比、賦亦在篇中,故以興顯比、賦也。若然,比、賦、興元來不分,則唯有風、雅、頌三詩而已。《蓺論》云「至周分為六詩」者,據《周禮》「六詩」之文而言之耳,非謂篇卷也。或以為鄭云孔子已合於風、雅、頌中,則孔子以前未合之時,比、賦、興別為篇卷。若然,則離其章句,析其文辭,樂不可歌,文不可誦。且風、雅、頌以比、賦、興為體,若比、賦、興別為篇卷,則無風、雅、頌矣。是比、賦、興之義,有詩則有之。唐虞之世,治致升平,周於太平之世無諸侯之風,則唐虞之世必無風也。雅雖王者之政,乃是太平前事,以堯、舜之聖,黎民時雍,亦似無雅,於六義之中,唯應有頌耳。夏在制禮之後,不復面稱目諫,或當有雅;夏氏之衰,昆吾作霸,諸侯彊盛,或當有風,但篇章泯滅,無以言之。《蓺論》云「唐虞始造其初,至周分為六詩」,據《周禮》成文而言之。詩之六義,非起於周也。〉
上以風化下,下以風刺上,主文而譎諫,言之者無罪,聞之者足以戒,故曰風。〈風化、風刺,皆謂譬喻,不斥言也。主文,主與樂之宮商相應也。譎諫,詠歌依違,不直諫。 ○下以風,福鳳反,注風刺同。刺本又作㓨,七賜反。譎,古穴反,詐也。故曰風,福鳳反,又如字。 【疏】「上以」至「曰風」。 ○正義曰:臣下作詩,所以諫君,君又用之教化,故又言上下皆用此上六義之意。在上,人君用此六義風動教化;在下,人臣用此六義以風喻箴刺君上。其作詩也,本心主意,使合於宮商相應之文,播之於樂,而依違譎諫,不直言君之過失。故「言之者無罪」,人君不怒其作主而罪戮之;「聞之者足以自戒」,人君自知其過而悔之。感而不切,微動若風,言出而過改,猶風行而草偃,故曰「風」。上言「風,風也,教也」,向下以申風義;此云「故曰風」,向上而結彼文,使首尾相應,解盡風義。此六義之下而解名風之意,則六義皆名為風,以風是政教之初,六義風居其首,故六義揔名為風,六義隨事生稱耳。若此辭總上六義,則有正、變,而云主文譎諫,唯說刺詩者,以詩之作皆為正邪防失,雖論功誦德,莫不匡正人君,故主說作詩之意耳。詩皆人臣作之以諫君,然後人君用之以化下,此先云「上以風化下」者,以其教從君來,上下俱用,故先尊後卑。襄十六年《左傳》稱齊人伐魯,求救於晉,晉人不許,穆叔見中行獻子,賦《圻父》,獻子曰:「偃知罪矣。」穆叔賦而晉人不得怨之,是「言之者無罪」也;獻子服罪,是「聞之者足以戒」也。俗本「戒」上有「自」字者,誤,定本直云「足以戒」也。 ○箋「風化」至「直諫」。 ○正義曰:風者,若風之動物,故謂之「譬喻,不斥言也」。人君教民,自得指斥,但用詩教民,播之於樂,故亦不斥言也。上言「聲成文」,此言「主文」,知作詩者主意,令詩文與樂之宮商相應也。如上所說,先為詩歌,樂逐詩為曲,則是宮商之辭學詩文而為之;此言作詩之文主應於宮商者,初作樂者準詩而為聲,聲既成形,須依聲而作詩,故後之作詩者皆主應於樂文也。譎者,權詐之名,託之樂歌,依違而諫,亦權詐之義,故謂之譎諫。〉
至于王道衰,禮義廢,政教失,國異政,家殊俗,而變風、變雅作矣。〈【疏】「至于」至「雅作矣」。 ○正義曰:《詩》之風、雅,有正有變,故又言變之意。至于王道衰,禮義廢而不行,政教施之失所,遂使諸侯國國異政,下民家家殊俗,詩人見善則美,見惡則刺之,而變風、變雅作矣。「至于」者,從盛而至于衰,相承首尾之言也。「禮義」言「廢」者,典法仍存,但廢而不行耳;「政教」言「失」者,非無政教,但施之失理耳。由施之失理,故使國國異政,家家殊俗,皆是道衰之事,故云「道衰」以冠之。禮義者,政教之本,故先禮義而後政教。定本「禮義廢」,俗本有作「儀」字者,非也。此「家」謂天下民家;《孝經》云「非家至而日見之也」,亦謂天下民家,非大夫稱家也。民隨君上之欲,故稱「俗」;若大夫之家,不得謂之「俗」也。變風、變雅,必王道衰乃作者,夫天下有道,則庶人不議;治平累世,則美刺不興。何則?未識不善則不知善為善,未見不惡則不知惡為惡;太平則無所更美,道絕則無所復譏,人情之常理也。故初變惡俗則民歌之,風、雅正經是也;始得太平則民頌之,《周頌》諸篇是也。若其王綱絕紐,禮義消亡,民皆逃死,政盡紛亂,《易》稱「天地閉,賢人隱」,於此時也,雖有智者,無復譏刺。成王太平之後,其美不異於前,故頌聲止也;陳靈公淫亂之後,其惡不復可言,故變風息也。班固云:「成康沒而頌聲寢,王澤竭而《詩》不作。」此之謂也。然則變風、變雅之作,皆王道始衰,政教初失,尙可匡而革之,追而復之,故執彼舊章,繩此新失,覬望自悔其心,更遵正道,所以變詩作也。以其變改正法,故謂之變焉。季札見歌《小雅》,曰:「美哉!思而不貳,怨而不言,其周德之衰乎,猶有先王之遺民。」是由王澤未竭,民尙知禮,以禮救世,作此變詩,故變詩王道衰乃作也。《譜》云「夷身失禮,懿始受譖」,則周道之衰,自夷、懿始矣。變雅始於厲王,無夷、懿之雅者,蓋孔子錄而不得,或有而不足錄也。昭十二年《左傳》稱祭公謀父作《祈招》之詩以諫穆王,衛頃、齊哀之時而有變風,明時作變雅,但不錄之耳。王道衰,諸侯有變風;王道盛,諸侯無正風者,王道明盛,政出一人,太平非諸侯之力,不得有正風;王道既衰,政出諸侯,善惡在於己身,不由天子之命,惡則民怨,善則民喜,故各從其國,有美刺之變風也。〉
國史明乎得失之迹,傷人倫之廢,哀刑政之苛,吟詠情性,以風其上。〈○苛,本亦作荷,音何,苛虐也。吟,疑今反,動聲曰吟。風其上,福鳳反。 【疏】「國史」至「上」。 ○正義曰:上既言變詩之作,此又說作變之由,言國之史官皆博聞強識之士,明曉於人君得失善惡之迹,禮義廢則人倫亂,政教失則法令酷,國史傷此人倫之廢棄,哀此刑政之苛虐,哀傷之志鬱積於內,乃吟詠己之情性,以風刺其上,覬其改惡為善,所以作變詩也。「國史」者,周官大史、小史、外史、御史之等皆是也。此承變風、變雅之下,則兼據天子諸侯之史矣。「得失之迹」者,人君既往之所行也。明曉得失之迹,哀傷而詠情性者,詩人也,非史官也。《民勞》《常武》,公卿之作也;《黃鳥》《碩人》,國人之風。然則凡是臣民,皆得風刺,不必要其國史所為;此文特言「國史」者,鄭答張逸云:「國史采眾詩時,明其好惡,令瞽矇歌之。其無作主,皆國史主之,令可歌。」如此言,是由國史掌書,故託文史也。苟能制作文章,亦可謂之為史,不必要作史官。《駉》云「史克作是頌」,史官自有作詩者矣,不盡是史官為之也。言「明其好惡,令瞽矇歌之」,是國史選取善者,始付樂官也。言「其無作主,國史主之」,嫌其作者無名,國史不主之耳;其有作主,亦國史主之耳。「人倫之廢」,即上「禮義廢」也;「刑政之苛」,即上「政教失」也。動聲曰吟,長言曰詠,作詩必歌,故言「吟詠情性」也。〉
達於事變而懷其舊俗者也。故變風發乎情,止乎禮義。發乎情,民之性也;止乎禮義,先王之澤也。〈【疏】「達於」至「之澤」。 ○正義曰:此又言王道既衰,所以能作變詩之意。作詩者皆曉達於世事之變易,而私懷其舊時之風俗,見時世政事,變易舊章,即作詩以舊法誡之,欲使之合於禮義。故變風之詩,皆發於民情,止於禮義,言各出民之情性而皆合於禮義也。又重說發情止禮之意,發乎情者民之性,言其民性不同,故各言其志也;止乎禮義者先王之澤,言俱被先王遺澤,故得皆止禮義也。展轉申明作詩之意。「達於事變」者,若唐有帝堯殺禮救危之化,後世習之,失之於儉不中禮;陳有大姬好巫歌舞之風,後世習之,失之於遊蕩無度。是其風俗改變,時人曉達之也。「懷其舊俗」者,若齊有太公之風,衛有康叔之化,其遺法仍在,詩人懷挾之也。詩人既見時世之事變,改舊時之俗,故依準舊法,而作詩戒之。雖俱準舊法,而詩體不同,或陳古政治,或指世淫荒。雖復屬意不同,俱懷匡救之意,故各發情性,而皆止禮義也。此亦兼論變雅,獨言變風者,上已變風、變雅雙舉其文,此從省而略之也。「先王之澤」,謂先王有德澤而流及於後世,詩人得其餘化,故能懷其舊俗也。鄭答張逸云:「舊俗者,若晉有堯之遺風;先王之澤,衛有康叔餘烈。」如此言,則康叔當云「先公」,而云「先王」者,以變雅有先王之澤,變風有先公之澤。故季札見歌《齊》,曰:「表東海者,其太公乎?」見歌《小雅》,曰:「猶有先王之遺民。」是其風稟先公、雅稟先王也。上舉變風,下言先王,風、雅互相見也。上言國史作詩,此言民之性,明作詩皆在民意,非獨國史能為,亦是互見也。作詩止於禮義,則應言皆合禮,而變風所陳,多說姦淫之狀者,男淫女奔,傷化敗俗,詩人所陳者皆亂狀淫形,時政之疾病也;所言者皆忠規切諫,救世之針藥也。《尙書》之三風十愆,疾病也;詩人之四始六義,救藥也。若夫疾病尙輕,有可生之道,則毉之治也用心銳。扁鵲之療太子,知其必可生也。疾病已重,有將死之勢,則毉之治也用心緩。秦和之視平公,知其不可為也。詩人救世,亦猶是矣。典刑未亡,覬可追改,則箴規之意切,《鶴鳴》《沔水》,殷勤而責王也;淫風大行,莫之能救,則匡諫之志微,《溱洧》《桑中》,所以咨嗟歎息而閔世。陳、鄭之俗,亡形已成,詩人度己箴規必不變改,且復賦己之志,哀歎而已,不敢望其存,是謂匡諫之志微。故季札見歌《陳》,曰:「國無主,其能久乎!」見歌《鄭》,曰:「美哉!其細已甚,民弗堪也,是其先亡乎!」美者,美詩人之情,言不有先王之訓,孰能若此;先亡者,見其匡諫意微,知其國將亡滅也。〉
是以一國之事,繫一人之本,謂之風。言天下之事,形四方之風,謂之雅。〈【疏】「是以」至「之雅」。 ○正義曰:序說正、變之道,以風、雅與頌區域不同,故又辨三者體異之意。「是以」者,承上生下之辭,言詩人作詩,其用心如此。一國之政事善惡,皆繫屬於一人之本意,如此而作詩者,謂之風;言道天下之政事,發見四方之風俗,如是而作詩者,謂之雅。言風、雅之別,其大意如此也。「一人」者,作詩之人。其作詩者,道己一人之心耳。要所言一人心,乃是一國之心。詩人覽一國之意,以為己心,故一國之事繫此一人,使言之也。但所言者,直是諸侯之政,行風化於一國,故謂之風,以其狹故也。言天下之事,亦謂一人言之。詩人揔天下之心、四方風俗以為己意,而詠歌王政,故作詩道說天下之事,發見四方之風。所言者,乃是天子之政,施齊正於天下,故謂之雅,以其廣故也。風之與雅,各是一人所為,風言一國之事繫一人,雅亦天下之事繫一人。雅言天下之事,謂一人言天下之事,風亦一人言一國之事。序者逆順立文,互言之耳。故《志》張逸問:「嘗聞一人作詩,何謂?」答曰:「作詩者,一人而已。其取義者,一國之事。變雅則譏王政得失,閔風俗之衰,所憂者廣,發於一人之本身。」如此言,風、雅之作,皆是一人之言耳。一人美則一國皆美之,一人刺則天下皆刺之。《谷風》《黃鳥》,妻怨其夫,未必一國之妻皆怨夫耳;《北門》《北山》,下怨其上,未必一朝之臣皆怨上也。但舉其夫婦離絕,則知風俗敗矣;言己獨勞從事,則知政教偏矣,莫不取眾之意以為己辭。一人言之,一國皆悅。假使聖哲之君,功齊區宇,設有一人,獨言其惡,如弁隨、務光之羞見殷湯,伯夷、叔齊之恥事周武,海內之心不同之也;無道之主,惡加萬民,設有一人,獨稱其善,如張竦之美王莽,蔡邕之惜董卓,天下之意不與之也。必是言當舉世之心,動合一國之意,然後得為風、雅,載在樂章,不然則國史不錄其文也。此言謂之風、雅,理兼正、變。天下無道,政出諸侯,而變雅亦稱雅者,當作變雅之時,王政仍被邦國。《大學》曰:「堯、舜率天下以仁而民從之,桀、紂率天下以暴而民從之。」是善政、惡政皆能正人,所以幽、厲之詩亦名為雅。及平王東遷,政遂微弱,其政纔行境內,是以變為風焉。〉
雅者,正也,言王政之所由廢興也。政有小大,故有《小雅》焉,有《大雅》焉。〈【疏】「雅者」至「雅焉」。 ○正義曰:上已解風名,故又解雅名。雅者訓為正也,由天子以政教齊正天下,故民述天子之政,還以齊正為名。王之齊正天下得其道,則述其美,雅之正經及宣王之美詩是也;若王之齊正天下失其理,則刺其惡,幽、厲《小雅》是也。《詩》之所陳,皆是正天下大法,文、武用《詩》之道則興,幽、厲不用《詩》道則廢。此雅詩者,言說王政所用廢興;以其廢興,故有美刺也。又解有二雅之意:王者政教有小大,詩人述之亦有小大,故有《小雅》焉,有《大雅》焉。《小雅》所陳,有飲食賓客,賞勞群臣,燕賜以懷諸侯,征伐以強中國,樂得賢者,養育人材,於天子之政皆小事也;《大雅》所陳,受命作周,代殷繼伐,荷先王之福祿,尊祖考以配天,醉酒飽德,能官用士,澤被昆蟲,仁及草木,於天子之政皆大事也。詩人歌其大事,制為大體;述其小事,制為小體。體有大小,故分為二焉。風見優劣之差,故《周南》先於《召南》;雅見積漸之義,故《小雅》先於《大雅》,此其所以異也。詩體既異,樂音亦殊。國風之音,各從水土之氣,述其當國之歌而作之;雅、頌之音,則王者徧覽天下之志,揔合四方之風而制之,《樂記》所謂「先王制雅、頌之聲以道之」,是其事也。詩體既定,樂音既成,則後之作者各從舊俗。「變風」之詩,各是其國之音,季札觀之,而各知其國,由其音異故也。《小雅》音體亦然。正經述大政為《大雅》,述小政為《小雅》,有《小雅》《大雅》之聲。王政既衰,變雅兼作,取《大雅》之音,歌其政事之變者,謂之「變大雅」;取其《小雅》之音,歌其政事之變者,謂之「變小雅」。故變雅之美刺,皆由音體有小大,不復由政事之大小也。風述諸侯之政,非無小大,但化止一國,不足分別;頌則功成乃作,歸美報神,皆是大事,無復別體,故不分為「二風」「二頌」也。定本「王政所由廢興」,俗本「王政」下有「之」字,誤也。〉
頌者,美盛德之形容,以其成功,告於神明者也。〈【疏】「頌者」至「神明者」。 ○正義曰:上解風雅之名、風雅之體,故此又解頌名、頌體。上文因變風變雅作矣,即說風雅之體,故言「謂之風」「謂之雅」,以結上文。此上未有頌作之言,文無所結,故云「頌者,美盛德之形容」,明訓「頌」為「容」,解頌名也;「以其成功,告於神明」,解頌體也。上言「雅者,正也」,此亦當云「頌者,容也」,以雅已備文,此亦從可知,故略之也。《易》稱「聖人擬諸形容,象其物宜」,則「形容」者謂形狀容貌也。作頌者美盛德之形容,則天子政教有形容也。可美之形容,正謂道教周備也,故《頌譜》云:「天子之德,光被四表,格于上下,無不覆燾,無不持載,此之謂容。」其意出於此也。「成功」者,營造之功畢也。天之所營在於命聖,聖之所營在於任賢,賢之所營在於養民。民安而財豐,眾和而事節,如是則司牧之功畢矣。干戈既戢,夷狄來賓,嘉瑞悉臻,遠邇咸服,群生盡遂其性,萬物各得其所,即是成功之驗也。萬物本於天,人本於祖,天之所命者牧民也,祖之所命者成業也。民安業就,須告神,使知雖社稷山川四嶽河海,皆以民為主,欲民安樂,故作詩歌其功,徧告神明,所以報神恩也。王者政有興廢,未嘗不祭群神,但政未太平,則神無恩力,故太平德洽,始報神功。頌詩直述祭祀之狀,不言得神之力,但美其祭祀,是報德可知。此解頌者,唯《周頌》耳,其商、魯之頌則異於是矣。《商頌》雖是祭祀之歌,祭其先王之廟,述其生時之功,正是死後頌德,非以成功告神,其體異於《周頌》也。《魯頌》主詠僖公功德,纔如變風之美者耳,又與《商頌》異也。頌者,美詩之名。王者不陳魯詩,魯人不得作風,以其得用天子之禮,故借天子美詩之名,改稱為頌,非《周頌》之流也。孔子以其同有頌名,故取備三頌耳。置之《商頌》前者,以魯是周宗親同姓,故使之先前代也。〉
是謂四始,《詩》之至也。〈始者,王道興衰之所由。 【疏】「是謂四始詩之至也」。 ○正義曰:「四始」者,鄭答張逸云:「風也,小雅也,大雅也,頌也。此四者,人君行之則為興,廢之則為衰。」又箋云:「始者,王道興衰之所由。」然則此四者是人君興廢之始,故謂之四始也。「《詩》之至」者,《詩》理至極,盡於此也。序說《詩》理既盡,故言此以終之。案《詩緯·汎歷樞》云:「《大明》在亥,水始也;《四牡》在寅,木始也;《嘉魚》在巳,火始也;《鴻鴈》在申,金始也。」與此不同者,緯文因金木水火有四始之義,以《詩》文託之。又鄭作《六藝論》,引《春秋緯·演孔圖》云「《詩》含五際六情」者,鄭以《汎歷樞》云午亥之際為革命,卯酉之際為改正,辰在天門出入候聽。卯,《天保》也;酉,《祈父》也;午,《采芑》也;亥,《大明》也。然則亥為革命,一際也;亥又為天門出入候聽,二際也;卯為陰陽交際,三際也;午為陽謝陰興,四際也;酉為陰盛陽微,五際也。其六情者,則《春秋》云「喜、怒、哀、樂、好、惡」是也。《詩》既含此五際六情,故鄭於《六藝論》言之。〉
然則《關雎》《麟趾》之化,王者之風,故繫之周公。南,言化自北而南也。《鵲巢》《騶虞》之德,諸侯之風也,先王之所以教,故繫之召公。〈自,從也。從北而南,謂其化從岐周被江漢之域也。先王,斥大王、王季。 ○麟音呂辛反。趾音止。騶,本亦作�,音側留反。召,本亦作邵,同,音上照反,後「召南」「召公」皆同。岐音其宜反,山名,或音祇。被音皮寄反。大王,音泰。 【疏】「然則關雎麟趾之化王者之風故繫之周公」至「繫之召公」。 ○正義曰:序因《關雎》是風化之始,遂因而申之;廣論《詩》義、《詩》理既盡,然後乃說《周南》《召南》。然者,然上語;則者,則下事,因前起後之勢也。然則《關雎》《麟趾》之化,是王者之風,文王之所以教民也。王者必聖,周公聖人,故繫之周公。不直名為「周」,而連言「南」者,言此文王之化,自北土而行於南方故也。《鵲巢》《騶虞》之德,是諸侯之風,先王大王、王季所以教化民也。諸侯必賢,召公賢人,故繫之召公。不復言「南」,意與《周南》同也。《周南》言「化」、《召南》言「德」者,變文耳。上亦云「《關雎》,后妃之德」,是其通也。「諸侯之風」,言先王之所以教;「王者之風」,不言文王之所以教者,二南皆文王之化,不嫌非文王也。但文王所行,兼行先王之道,感文王之化為《周南》,感先王之化為《召南》。不言先王之教,無以知其然,故特著之也。此實文王之詩,而繫之二公者,《志》張逸問:「王者之風,王者當在雅,在風何?」答曰:「文王以諸侯而有王者之化,述其本,宜為風。」逸以文王稱王,則詩當在雅,故問之。鄭以此詩所述,述文王為諸侯時事,以有王者之化,故稱王者之風,於時實是諸侯,詩人不為作雅。文王三分有二之化,故稱王者之風,是其風者,王業基本。此述服事殷時王業基本之事,故云「述其本,宜為風」也。化霑一國謂之為風,道被四方乃名為雅。文王纔得六州,未能天下統一,雖則大於諸候,正是諸侯之大者耳,此二南之人猶以諸侯待之,為作風詩,不作雅體。體實是風,不得謂之為雅。文王末年,身實稱王,又不可以《國風》之詩繫之王身。名無所繫,詩不可棄,因二公為王行化,是故繫之二公。天子嫁女於諸侯,使諸侯為之主,亦此義也。其《鹿鳴》《文王》,詩人本以天子待之,作雅,非基本之事,故不為風也。若然,作王者之風,必感聖人之化。已知文王之聖,應知終必為王。不為作雅而作風者,詩者志也,各言其志。文王於時未稱王號,或為作雅,或為作風,人志不同故也。 ○箋「自從」至「王季」。 ○正義曰:《釋詁》云:「從,自也。」反覆相訓,是「自」得為「從」也。文王之國在於岐周,東北近於紂都,西北迫於戎狄,故其風化南行也。《漢廣序》云「美化行乎江漢之域」,是「從岐周被江漢之域也」。太王始有王迹,周之追謚,上至太王而已,故知「先王斥太王、王季」。〉
《周南》《召南》,正始之道,王化之基。〈【疏】「周南」至「之基」。 ○正義曰:既言繫之周、召,又揔舉二《南》要義。《周南》《召南》二十五篇之詩,皆是正其初始之大道,王業風化之基本也。高以下為基,遠以近為始。文王正其家而後及其國,是正其始也;化南土以成王業,是王化之基也。季札見歌《周南》《召南》,曰:「始基之矣,猶未也。」服虔云:「未有雅、頌之成功。」亦謂二《南》為王化基始,序意出於彼文也。〉
是以《關雎》樂得淑女以配君子,憂在進賢,不淫其色。哀窈窕,思賢才,而無傷善之心焉,是《關雎》之義也。〈「哀」蓋字之誤也,當為「衷」。衷,謂中心恕之。無傷善之心,謂好逑也。 ○淑,常六反,善也。哀,前儒並如字,《論語》云「哀而不傷」是也;鄭氏改作衷,竹隆反。窈,烏了反。窕,徒了反,毛云「窈窕,幽閑也」,王肅云「善心曰窈,善容曰窕」。恕音庶,本又作念。好,呼報反。逑音求。 【疏】「是以」至「之義也」。 ○正義曰:上既揔言二《南》,又說《關雎》篇義,覆述上后妃之德,由言二《南》皆是正始之道,先美家內之化,是以《關雎》之篇,說后妃心之所樂,樂得此賢善之女,以配己之君子;心之所憂,憂在進舉賢女,不自淫恣其色;又哀傷處窈窕幽閒之女未得升進,思得賢才之人,與之共事君子,勞神苦思,而無傷害善道之心,此是《關雎》詩篇之義也。毛意當然。定本「是《關雎》之義」,俗本「是」下有「以」者,誤也。鄭以「哀」為「衷」,言后妃衷心念恕在窈窕幽閒之善女,思使此女有賢才之行,欲令宮內和協而無傷害善人之心。餘與毛同。婦人謂夫為君子,上下之通名。「樂得淑女以配君子」,言求美德善女,使為夫嬪御,與之共事文王,五章皆是也。女有美色,男子悅之,故經傳之文通謂女人為色。淫者過也,過其度量謂之為淫。男過愛女謂淫女色,女過求寵是自淫其色。此言「不淫其色」者,謂后妃不淫恣己身之色;「其」者,其后妃也。婦德無厭,志不可滿,凡有情欲,莫不妬忌。唯后妃之心,憂在進賢,賢人不進,以為己憂;不縱恣己色,以求專寵。此生民之難事,而后妃之性能然,所以歌美之也。毛以為哀窈窕之人與后妃同德者也,后妃以己則能配君子,彼獨幽處未升,故哀念之也。既哀窈窕之未升,又思賢才之良質,欲進舉之也。「哀窈窕」還是「樂得淑女」也,「思賢才」還是「憂在進賢」也,殷勤而說之也。指斥詩文,則「憂在進賢」,下三章是也;「不淫其色」,首章上二句是也。此詩之作,主美后妃進賢,所以能進賢者,由不淫其色,故先言「不淫其色」;序論作者之意,主在進賢,故先云「進賢」,所以經序倒也。鄭解「哀」字為異,其經亦與毛同。 ○箋「哀蓋」至「好逑」。 ○正義曰:以后妃之求賢女,直思念之耳,無哀傷之事在其閒也。經云「鍾鼓樂之」「琴瑟友之」,哀樂不同,不得有悲哀也,故云「蓋字之誤」。箋所易字多矣,皆注云當為某字。此在《詩》初,故云「蓋」,為疑辭。以下皆仿此。「衷」與「忠」字異而義同,於文中心為忠,如心為恕,故云「恕之」,謂念恕此窈窕之女,思使之有賢才,言不忌勝己而害賢也。「無傷善之心」,謂不用傷害善人。經稱眾妾有逑怨,欲令窈窕之女和諧,不用使之相傷害,故云「謂好逑也」。《論語》云「《關雎》樂而不淫,哀而不傷」,即此序之義也。《論語》注云:「哀世夫婦不得此人,不為滅傷其愛。」此以哀為衷,彼仍以哀為義者,鄭答劉炎云:「《論語》注,人閒行久,義或宜然,故不復定,以遺後說。」是鄭以為疑,故兩解之也。必知毛異於鄭者,以此詩出於毛氏,字與三家異者動以百數。此序是毛置篇端,若毛知其誤,自當改之,何須仍作哀字也?毛無破字之理,故知從哀之義。毛既以哀為義,則以下義勢皆異於鄭。「思賢才」,謂思賢才之善女也;「無傷善之心」,言其能使善道全也。庸人好賢則志有懈倦,中道而廢則善心傷。后妃能寤寐而思之,反側而憂之,不得不已,未嘗懈倦,是其善道必全,無傷缺之心。然則毛意無傷善之心,當謂三章是也。王肅云:「哀窈窕之不得,思賢才之良質,無傷善之心焉。若苟慕其色,則善心傷也。」〉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興也。關關,和聲也。雎鳩,王雎也,鳥摯而有別。水中可居者曰洲。后妃說樂君子之德,無不和諧,又不淫其色,慎固幽深,若關雎之有別焉,然後可以風化天下。夫婦有別則父子親,父子親則君臣敬,君臣敬則朝廷正,朝廷正則王化成。〈箋云:摯之言至也,謂王雎之鳥,雌雄情意至,然而有別。〉 〈○雎,七胥反;鳩,九尤反,鳥之有至別者。洲音州。興,虛應反,沈許甑反。案:興是譬諭之名,意有不盡,故題曰興,他皆放此。摯,本亦作鷙,音至。別,彼竭反,下同。說音悅。樂音洛。諧,戶皆反。朝,直遙反。廷,徒佞反。〉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窈窕,幽閒也。淑,善。逑,匹也。言后妃有關雎之德,是幽閒貞專之善女,宜為君子之好匹。〈箋云:怨耦曰仇。言后妃之德和諧,則幽閒處深宮貞專之善女,能為君子和好眾妾之怨者。言皆化后妃之德,不嫉妬,謂三夫人以下。〉 〈○好,毛如字,鄭呼報反,《兔罝》詩放此。逑音求,毛云「匹也」,本亦作仇,音同,鄭云「怨耦曰仇」。閒音閑,下同。耦,五口反。能為,于偽反。嫉音疾,徐音自,後皆同。妬,丁路反,以色曰妬。 【疏】「關關」至「好逑」。 ○正義曰:毛以為,關關然聲音和美者,是雎鳩也。此雎鳩之鳥,雖雌雄情至,猶能自別,退在河中之洲,不乘匹而相隨也,以興情至、性行和諧者是后妃也。后妃雖說樂君子,猶能不淫其色,退在深宮之中,不褻瀆而相慢也。后妃既有是德,又不妬忌,思得淑女以配君子,故窈窕然處幽閒貞專之善女,宜為君子之好匹也。以后妃不妬忌,可共以事夫,故言「宜」也。 ○鄭唯下二句為異,言幽閒之善女謂三夫人、九嬪,既化后妃,亦不妬忌,故為君子文王和好眾妾之怨耦者,使皆說樂也。 ○傳「關關」至「王化成」。 ○正義曰:《釋詁》云:「關關、雍雍,音聲和也。」是關關為和聲也。「雎鳩,王雎也」,《釋鳥》文。郭璞曰:「雕類也。今江東呼之為鶚,好在江邊沚中,亦食魚。」陸機《疏》云:「雎鳩,大小如鴟,深目,目上骨露,幽州人謂之鷲。」而揚雄、許慎皆曰白鷢,似鷹,尾上白。定本云「鳥摯而有別」,謂鳥中雌雄情意至厚而猶能有別,故以興后妃說樂君子情深,猶能不淫其色。傳為「摯」字,實取「至」義,故箋云「摯之言至,王雎之鳥,雄雌情意至,然而有別」,所以申成毛傳也。俗本云「雎鳩,王雎之鳥」者,誤也。「水中可居者曰洲」,《釋水》文也。李巡曰:「四方皆有水,中央獨可居。」《釋水》又曰:「小洲曰渚。」「小渚曰沚。」「小沚曰坻。」《江有渚》傳曰:「渚,小洲也。」《蒹葭》傳、《谷風》箋並云「小渚曰沚」,皆依《爾雅》為說也。《采蘩》傳曰「沚,渚」,《鳧鷖》傳曰「渚,沚」,互言以曉人也。《蒹葭》傳文云:「坻,小渚也。」不言「小沚」者,沚、渚大小異名耳,坻亦小於渚,故舉渚以言之。和諧者,心中和悅,志意諧適,每事皆然,故云「無不和諧」。又解以「在河之洲」為喻之意,言后妃雖悅樂君子,不淫其色,能謹慎貞固,居在幽閒深宮之內,不妄淫褻君子,若雎鳩之有別,故以興焉。后妃之德能如是,然後可以風化天下,使夫婦有別。夫婦有別,則性純子孝,故能父子親也。孝子為臣必忠,故父子親則君臣敬。君臣既敬,則朝廷自然嚴正。朝廷既正,則天下無犯非禮,故王化得成也。 ○傳「窈窕」至「好匹」。 ○正義曰:「窈窕」者,謂淑女所居之宮形狀窈窕然,故箋言「幽閒深宮」是也。傳知然者,以其「淑女」已為善稱,則「窈窕」宜為居處,故云「幽閒」,言其幽深而閒靜也。揚雄云「善心為窈,善容為窕」者,非也。「逑,匹」,《釋詁》文。孫炎云:「相求之匹。」《詩》本作逑,《爾雅》多作仇,字異音義同也。又曰「后妃有關雎之德,是幽閒貞專之善女,宜為君子之好匹」者,美后妃有思賢之心,故說賢女宜求之狀。揔言宜求為君子好匹,則揔謂百二十人矣。 ○箋「不嫉」至「以下」。 ○正義曰:下箋「三夫人、九嬪以下」,此直云「三夫人以下」,然則「九嬪以下」揔謂眾妾,「三夫人以下」唯兼九嬪耳,以其淑女和好眾妾,據尊者,故唯指九嬪以上也。求菜論皆樂后妃之事,故兼言九嬪以下,揔百二十人也。若然,此眾妾謂世婦、女御也。《周禮》注云:「世婦、女御不言數者,君子不苟於色,有婦德者充之,無則闕。」所以得有怨者,以其職卑德小,不能無怨,故淑女和好之。見后妃和諧,能化群下,雖有小怨,和好從化,亦所以明后妃之德也。此言百二十人者,《周南》王者之風,以天子之數擬之,非其時即然也。何者?文王為諸侯早矣,豈先無嬪妾一人,皆須后妃求之?且百二十人之數,《周禮》始置,鄭於《檀弓》差之:帝嚳立四妃,帝堯因焉;舜不告而娶,不立正妃;夏增以九女,為十二人;殷則增以二十七人,為三十九人;至周增以八十一人,為百二十人。當殷之時,唯三十九人,況文王為諸侯世子,豈有百二十人也?〉
參差荇菜,左右流之。荇,接余也。流,求也。后妃有關雎之德,乃能共荇菜,備庶物,以事宗廟也。〈箋云:左右,助也。言后妃將共荇菜之葅,必有助而求之者。言三夫人、九嬪以下,皆樂后妃之事。〉〈 ○參,初金反。差,初宜反,又初佳反。荇,衡猛反,本亦作莕,沈有並反。左右,王、申、毛如字,鄭上音佐、下音佑。接余,音餘,本或作菨荼,非。共音恭,本或作供,下「共荇菜」並同。菹,阻魚反,字又作葅。嬪,鼻申反,內官名。樂音洛,又音岳。〉
窈窕淑女,寤寐求之。寤,覺。寐,寢也。〈箋云:言后妃覺寐則常求此賢女,欲與之共己職也。〉 〈○寤,五路反。寐,莫利反。覺音教。 【疏】「參差」至「求之」。 ○毛以為,后妃性既和諧,堪居后職,當共荇菜以事宗廟。后妃言此參差然不齊之荇菜,須嬪妾左右佐助而求之。由此之故,思求淑女。窈窕然幽閒貞專之善女,后妃寤寐之時常求之也。 ○鄭以為,夫人、九嬪既不妬忌,世婦、女御又無怨爭,上下說樂,同化后妃,故於后妃將共參差之荇菜以事宗廟之時,則嬪御之等皆競佐助后妃而求之,言皆樂后妃之事。既言樂助后妃,然後倒本其事,后妃今日所以得佐助者,由此幽閒之善女未得之時,后妃於覺寐之中常求之,欲與之共己職事,故得之也。 ○傳「荇接」至「宗廟」。 ○正義曰:《釋草》云:「莕,接余。其葉,苻。」陸機《疏》云「接余,白莖,葉紫赤色、正員,徑寸餘,浮在水上,根在水底,與水深淺等,大如釵股,上青下白。鬻其白莖,以苦酒浸之,肥美可案酒」是也。定本「荇,接余也」,俗本「荇」下有「菜」字,衍也。「流,求」,《釋言》文也。所以論求菜事以美后妃者,以德不和諧,不當神明,則不能事宗廟;今后妃和諧,有關雎之德,乃能共荇菜,備庶物,以事宗廟也。案《天官·醢人》陳四豆之實,無荇菜者,以殷禮;詩詠時事,故有之。言「備庶物」者,以荇菜亦庶物之一,不謂今后妃盡備庶物也。《禮記·祭統》曰:「水草之葅,陸產之醢,小物備矣。三牲之俎,八簋之實,美物備矣。昆蟲之異,草木之實,陰陽之物備矣。凡天之所生,地之所長,苟可薦者,莫不咸在,示盡物也。」是祭必備庶物也。此經序無言祭事,知事宗廟者,以言「左右流之」,助后妃求荇菜。若非祭菜,后不親采。《采蘩》言夫人奉祭,明此亦祭也。 ○箋「左右」至「之事」。 ○正義曰:「左右,助也」,《釋詁》文。此章未得荇菜,故助而求之。既得,故四章論「采之」。采之既得,故卒章言「擇之」。皆是淑女助后妃,故每云「左右」。此章始求,謂未當祭時,故云「將共荇菜」。四章「琴瑟友之」、卒章「鍾鼓樂之」,皆謂祭時,故箋云「共荇菜之時」也。此云「助而求之」,謂未祭時亦贊助也,故《天官·九嬪職》云「凡祭祀,贊后薦,徹豆籩」,《世婦職》云「祭之日,涖陳女官之具,凡內羞之物」,《女御職》曰「凡祭祀,贊世婦」,《天官·序官》注云「夫人之於后,猶三公之於王,坐而論婦禮,無官職之事」,明祭時皆在,故下章論祭時皆有淑女之文,明贊助可知也。此「九嬪以下」,兼世婦、女御也。言「皆樂后妃之事」者,明既化其德,又樂其事,見后妃德盛感深也。事者,荇菜之事也。事為勞務,尙能樂之,況於其德乎!〉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服思之也。〈箋云:服,事也。求賢女而不得,覺寐則思己職事當誰與共之乎。〉
悠哉悠哉,輾轉反側。悠,思也。箋云:思之哉,思之哉!言己誠思之。臥而不周曰輾。 〈○悠音由。輾,本亦作展,哲善反,呂忱從車展。鄭云「不周曰輾」,注本或作「臥而不周」者,剩二字也。 【疏】「求之」至「反側」。 ○毛以為,后妃求此賢女之不得,則覺寐之中服膺念慮而思之,又言:后妃誠思此淑女哉,誠思此淑女哉!其思之時,則輾轉而復反側,思念之極深也。 ○鄭唯以「服」為事,求賢女而不得,覺寐則思己職事當誰與共之。餘同也。 ○傳「服思之也」。 ○正義曰:王肅云:「服膺思念之。」箋以《釋詁》文「服,事也」,本求淑女為己職事,故易之也。 ○箋「臥而不周曰輾」。 ○正義曰:《書傳》曰「帝猶反側晨興」,則「反側」亦臥而不正也。「反側」既為一,則「輾轉」亦為一,俱為臥而不周矣。箋獨以「輾」為不周者,辨其難明,不嫌與轉異也。《澤陂》云「輾轉伏枕」,伏枕,據身伏而不周,則輾轉同為不周,明矣。反側猶反覆,輾轉猶婉轉,俱是迴動,大同小異,故《何人斯》箋「反側,輾轉」是也。〉
參差荇菜,左右采之。〈箋云:言后妃既得荇菜,必有助而采之者。〉
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宜以琴瑟友樂之。〈箋云:同志為友。言賢女之助后妃共荇菜,其情意乃與琴瑟之志同,共荇菜之時,樂必作。〉 〈【疏】「參差」至「友之」。 ○毛以為,后妃本己求淑女之意,言既求得參差之荇菜,須左右佐助而采之,故所以求淑女也,故思念此處窈窕然幽閒之善女,若來,則琴瑟友而樂之。思設樂以待之,親之至也。 ○鄭以為,后妃化感群下,既求得之,又樂助采之。言參差之荇菜求之既得,諸嬪御之等皆樂左右助而采之,既化后妃,莫不和親,故當共荇菜之時,作此琴瑟之樂,樂此窈窕之淑女。其情性之和,上下相親,與琴瑟之音宮商相應無異,若與琴瑟為友然共之同志,故云「琴瑟友之」。 ○傳「宜以琴瑟友樂之」。 ○正義曰:此稱后妃之意。后妃言己思此淑女,若來,己宜以琴瑟友而樂之。言「友」者,親之如友。下傳曰「德盛者宜有鍾鼓之樂」,與此章互言也。明淑女若來,琴瑟鍾鼓並有,故此傳并云「友樂之」,亦逆取下章之意也。以樂有二等,相分以著義。琴瑟,樂之細者,先言之,見其和親。鍾鼓,樂之大者,故卒章言之,顯其德盛。毛氏於序不破「哀」字,則此詩所言,思求淑女而未得也,若得,則設琴瑟鍾鼓以樂此淑女。故孫毓述毛云:「思淑女之未得,以禮樂友樂之:是思之而未致,樂為淑女設也。知非祭時設樂者,若在祭時,則樂為祭設,何言德盛?設女德不盛,豈祭無樂乎?又琴瑟樂神,何言友樂也?豈得以祭時之樂,友樂淑女乎?以此知毛意思淑女未得,假設之辝也。」 ○箋「同志為友」。 ○正義曰:人之朋友,執志協同。今淑女來之,雍穆如琴瑟之聲和,二者志同,似於人友,故曰「同志為友」。琴瑟與鍾鼓同為祭時,但此章言「采之」,故以琴瑟為友以韻之;卒章云「芼」,故以鍾鼓為樂以韻之,俱祭時所用,而分為二等耳。此箋「樂必作」,兼下「鍾鼓」也;下箋「琴瑟在堂」,亦取此。云「琴瑟友之」,言淑女以琴瑟為友;下云「鍾鼓樂之」,共荇菜之事,為鍾鼓樂淑女。二文不同者,因事異而變其文。以琴瑟相和,似人情志,故以友言之;鍾鼓鏗宏,非情志可比,故以樂言之,見祭時淑女情志之和,而因聽祭樂也。〉
參差荇菜,左右芼之。芼,擇也。〈箋云:后妃既得荇菜,必有助而擇之者。〉 〈○芼,毛報反。 【疏】傳「芼擇也」。 ○正義曰:《釋言》云:「芼,搴也。」孫炎曰:「皆擇菜也。」某氏曰:「搴猶拔也。」郭璞曰:「拔取菜也。」以搴是拔之義。《史記》云「斬將搴旗」,謂拔取敵人之旗也。「芼」訓為拔,而此云「芼之」,故知拔菜而擇之也。〉
窈窕淑女,鍾鼓樂之。德盛者宜有鍾鼓之樂。〈箋云:琴瑟在堂,鍾鼓在庭,言共荇菜之時,上下之樂皆作,盛其禮也。〉 〈○樂之,音洛,又音岳;或云協韻,宜五教反。 【疏】箋「琴瑟」至「其禮」。 ○正義曰:知「琴瑟在堂,鍾鼓在庭」者,《皋陶謨》云「琴瑟以詠,祖考來格」,乃云「下管鼗鼓」,明琴瑟在上,鼗鼓在下;《大射禮》頌鍾在西階之西,笙鍾在東階之東,是鍾鼓在庭也。此詩美后妃能化淑女,共樂其事,既得荇菜以祭宗廟,上下樂作,盛此淑女所共之禮也。樂雖主神,因共荇菜,歸美淑女耳。〉}}
《關雎》五章,章四句。故言三章,一章章四句,二章章八句。〈○五章是鄭所分,「故言」以下是毛公本意。後放此。 【疏】自古而有篇章之名,與詩體俱興也,故《那序》曰「得《商頌》十二篇」,《東山序》曰「一章言其完」是也。句則古者謂之為言。《論語》云「《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則以「思無邪」一句為一言。《左氏》曰「臣之業在《揚之水》卒章之四言」,謂第四句,不敢告人也;及趙簡子稱子大叔遺我以九言,皆以一句為一言也。秦漢以來,眾儒各為訓詁,乃有句稱,《論語》注云「此『我行其野』之句」是也。句必聯字而言,句者局也,聯字分疆,所以局言者也。章者明也,揔義包體,所以明情者也。篇者徧也,言出情鋪,事明而徧者也。然字之所用,或全取以制義,「關關雎鳩」之類也;或假辭以為助,「者」「乎」「而」「只」「且」之類也。句者聯字以為言,則一字不制也;以詩者申志,一字則言蹇而不會。故《詩》之見句,少不減二,即「祈父」「肇禋」之類也;三字者,「綏萬邦」「婁豐年」之類也;四字者,「關關雎鳩」「窈窕淑女」之類也;五字者,「誰謂雀無角,何以穿我屋」之類也;六字者,「昔者先王受命,有如召公之臣」之類也;七字者,「如彼築室於道謀」「尙之以瓊華乎而」之類也;八字者,「十月蟋蟀入我牀下」「我不敢效我友自逸」是也。其外更不見九字、十字者。摯虞《流外論》云《詩》有九言者,「泂酌彼行潦挹彼注茲」是也。徧檢諸本,皆云「《泂酌》三章,章五句」,則以為二句也。顏延之云:「《詩》體本無九言者,將由聲度闡緩,不協金石。仲洽之言,未可據也。」句字之數,四言為多,唯以二三七八者,將由言以申情,唯變所適,播之樂器,俱得成文故也。詩之大體,必須依韻,其有乖者,古人之韻不協耳。「之」「兮」「矣」「也」之類,本取以為辭,雖在句中,不以為義,故處末者,皆字上為韻。「之」者,「左右流之」「寤寐求之」之類也;「兮」者,「其實七兮」「迨其吉兮」之類也;「矣」者,「顏之厚矣」「出自口矣」之類也;「也」者,「何其處也」「必有與也」之類也;「乎」者,「俟我于著乎而」;《伐檀》「且漣猗」之篇,此等皆字上為韻,不為義也。然人志各異,作詩不同,必須聲韻諧和,曲應金石,亦有即將助句之字以當聲韻之體者,則「彼人是哉,子曰何其」「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是究是圖,亶其然乎」「其虛其徐,既亟只且」之類是也。章者,積句所為,不限句數也,以其作者陳事,須有多少:章揔一義,必須意盡而成故也。累句為章,則一句不可,二句得為之,《盧令》及《魚麗》之下三章是也;其三句,則《麟趾》《甘棠》《騶虞》之類是也;其多者,《載芟》三十一句,《閟宮》之三章三十八句,自外不過也。篇之大小,隨章多少。風、雅之中,少猶兩章以上,即《騶虞》《渭陽》之類是也;多則十六以下,《正月》《桑柔》之類是也;唯《周頌》三十一篇及《那》《烈祖》《玄鳥》,皆一章者。以其風、雅敘人事,刺過論功,志在匡救,一章不盡,重章以申殷勤,故風、雅之篇無一章者。頌者,太平德洽之歌,述成功以告神,直言寫志,不必殷勤,故一章而已。《魯頌》不一章者,《魯頌》美僖公之事,非告神之歌,此則論功頌德之詩,亦殷勤而重章也。雖云「盛德所同」,《魯頌》實不及制,故頌體不一也。高宗一人,而《玄鳥》一章、《長發》《殷武》重章者,或詩人之意,所作不同,或以武丁之德,上不及成湯,下又踰於魯僖,論其至者,同於太平之歌;述其祖者,同於論功之頌,明成功有大小,其篇詠有優劣乎。立章之法,不常厥體,或重章共述一事,《采蘋》之類;或一事疊為數章,《甘棠》之類;或初同而末異,《東山》之類;或首異而末同,《漢廣》之類;或事訖而更申,《既醉》之類;或章重而事別,《鴟鴞》之類。《何草不黃》,隨時而改色;《文王有聲》,因事而變文;「采采芣苢」,一章而再言;《賓之初筵》,三章而一發。或篇有數章,章句眾寡不等;章有數句,句字多少不同,皆由各言其情,故體無恆式也。《東山序》云一章、二章、三章、四章,不謂末章為卒章。及《左傳》,曰「《七月》之卒章」,又「《揚之水》卒章」者,《東山》分別章意,從一而終於四,故不言卒章也;《左傳》言卒章者,卒,終也,言終篇之章。言卒者,對始也,終篇為卒章,則初篇為首章矣。故鄭注《禮記》云「《緇衣》之首章」是也。若然,言卒者,對首也,則《武》唯一章,而《左傳》曰「作《武》,其卒章曰『耆定爾功』」者,以「耆定爾功」是章之卒句故也。《大司樂》注云「《騶虞》,樂章名,在《召南》之卒章」者,正謂其卒篇。謂之「章」者,乘上《騶虞》為樂章,故言「在《召南》之卒章」也。定本章句在篇后。《六蓺論》云「未有若今傳訓章句」,明為傳訓以來始辨章句。或毛氏即題,或在其後人,未能審也。〉
卷一(一之二)
《葛覃》
《葛覃》,后妃之本也。后妃在父母家,則志在於女功之事,躬儉節用,服澣濯之衣,尊敬師傅,則可以歸安父母,化天下以婦道也。〈「躬儉節用」,由於師傅之教,而後言「尊敬師傅」者,欲見其性亦自然。「可以歸安父母」,言嫁而得意,猶不忘孝。〉 〈○覃,本亦作蕈,徒南反,延也。澣,本又作浣,戶管反。濯,直角反。傅,夫附反。見,賢遍反。 【疏】「葛覃三章章六句」至「以婦道」。 ○正義曰:作《葛覃》詩者,言后妃之本性也,謂貞專節儉自有性也。敘又申說之,后妃先在父母之家,則已專志於女功之事,復能身自儉約,謹節財用,服此澣濯之衣,而尊敬師傅。在家本有此性,出嫁脩而不改,婦禮無愆,當於夫氏,則可以歸問安否於父母,化天下以為婦之道也。定本「后妃在父母家」無「之」字,「化天下以婦道」無「成」字,有者衍也。先言「后妃在父母家」者,欲明尊敬師傅皆后妃在家時事,說其為本之意。言「在父母之家」者,首章是也;「志在女功之事」者,二章治葛以為絺綌是也;「躬儉節用,服澣濯之衣」者,卒章汙私、澣衣是也,澣濯即是節儉,分為二者,見由躬儉節用,故能服此澣濯之衣也;「尊敬師傅」,卒章上二句「言告師氏」是也;「可以歸安父母」者,即卒章下一句「歸寧父母」是也;「化天下以婦道」者,因事生義,於經無所當也。經言汙私、澣衣在「言歸」之下,則是在夫家之事也。敘言「躬儉節用」謂在父母之家者,見其在家已然,出嫁不改也。 ○箋「躬儉」至「忘孝」。 ○正義曰:箋知躬儉節用由於師傅之教者,以經汙私、澣衣在「言告師氏」之下故也。歸寧父母,乃是實事,而言「可以」者,能如此乃可以耳。若不當夫氏,雖歸安父母,而父母尙憂;今既當夫氏,仍得歸安父母,言其嫁而得夫之意,猶不忘孝故也。〉
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維葉萋萋。興也。覃,延也。葛所以為絺綌,女功之事煩辱者。施,移也。中谷,谷中也。萋萋,茂盛貌。〈箋云:葛者,婦人之所有事也,此因葛之性以興焉。興者,葛延蔓于谷中,喻女在父母之家,形體浸浸日長大也。葉萋萋然,喻其容色美盛也。〉〈 ○施,毛以豉反,鄭如字,下同。萋,切兮反。蔓音萬。浸,子鴆反。長,丁丈反。〉
黃鳥于飛,集于灌木,其鳴喈喈。黃鳥,摶黍也。灌木,藂木也。喈喈,和聲之遠聞也。〈箋云:葛延蔓之時,則摶黍飛鳴,亦因以興焉。飛集藂木,興女有嫁于君子之道。和聲之遠聞,興女有才美之稱達於遠方。〉〈 ○灌,古乱反。喈音皆。摶黍,徒端反,鳥名也。叢,才公反,俗作藂,一本作最,作外反。聞音問,又如字,下同。稱,尺證反。 【疏】「葛之」至「喈喈」。 ○正義曰:言葛之漸長,稍稍延蔓兮而移於谷中,非直枝幹漸長,維葉則萋萋然茂盛,以興后妃之生,浸浸日大,而長於父母之家,非直形體日大,其容色又美盛。當此葛延蔓之時,有黃鳥往飛,集於叢木之上,其鳴之聲喈喈然遠聞,以興后妃形體既大,宜往歸嫁於君子之家,其才美之稱亦達於遠方也。 ○傳「葛所」至「盛貌」。 ○正義曰:傳既云「興也」,復言「葛所以為絺綌」者,以下章說后妃治葛不為興,欲見此章因事為興,故箋申之云「葛者,婦人之所有事,此因葛之性以興焉」是也。《采葛》傳亦云「葛所以為絺綌」,彼不為因興;亦言之者,彼對蕭為祭祀、艾為療疾故也。「施,移也」,言引蔓移去其根也。「中谷,谷中」,倒其言者,古人之語皆然,《詩》文多此類也。此言「萋萋」,取未成之時,喻女之少壯,故云「茂盛貌」;下章指采用之時,故以「莫莫」為成就貌也。 ○箋「葛延」至「美盛」。 ○正義曰:以谷中是葛生之處,故以谷中喻父母之家;枝莖猶形體,故以葉比容色也。王肅云:「葛生於此,延蔓於彼,猶女之當外成也。」案下句「黃鳥于飛」喻女當嫁,若此句亦喻外成,於文為重,毛意必不然。 ○傳「黃鳥」至「遠聞」。 ○正義曰:《釋鳥》云:「皇,黃鳥。」舍人曰:「皇名黃鳥。」郭璞曰:「俗呼黃離留,亦名摶黍。」陸機《疏》云:「黃鳥,黃鸝留也,或謂之黃栗留。幽州人謂之黃鸎。一名倉庚,一名商庚,一名鵹黃,一名楚雀。齊人謂之摶黍。當葚熟時,來在桑間,[1]故里語曰:『黃栗留,看我麥黃葚熟不。』是應節趍時之鳥也。」自此以下,諸言黃鳥、倉庚皆是也。《釋木》云:「灌木,叢木。」又云:「木族生為灌。」孫炎曰:「族,叢也。」是灌為叢木也。 ○箋「葛延」至「遠方」。 ○正義曰:知葛當延蔓之時、摶黍飛鳴「亦因以興」者,以前葛之生長是為因興,則此亦宜然也。言搏黍往飛集於灌木之時,其鳴恆喈喈然。其鳴喈喈然,在「集于灌木」之下,欲明揔上于飛至集,終始恆鳴,以喻后妃在家與出嫁,常有聲稱達於遠方也。《大明》曰「大邦有子」「文王嘉止」,是先有才美之稱也。飛集灌木,鳥實往焉;女嫁君子,時實未嫁,故言「之道」,言雖有出嫁之理,猶未也。「君子」是夫之之大名,故《詩》於婦人稱夫,多言「君子」也。女子之名,不出於閫,才美之稱得達遠方者,其名繫於父兄,故《大雅》云「大邦有子」是也。〉
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維葉莫莫。莫莫,成就之貌。〈箋云:成就者,其可采用之時。〉 〈○莫,美博反。〉
是刈是濩,為絺為綌,服之無斁。〈濩,煑之也。精曰絺,麤曰綌。斁,厭也。古者王后織玄紞,公侯夫人紘綖,卿之內子大帶,大夫命婦成祭服,士妻朝服,庶士以下各衣其夫。箋云:服,整也。女在父母之家,未知將所適,故習之以絺綌煩辱之事,乃能整治之,無厭倦,是其性貞專。 ○艾,本亦作刈,魚廢反,《韓詩》云:「刈,取也。」濩,胡郭反,《韓詩》云「濩,瀹也」,音羊灼反。絺,恥知反,葛之精者曰絺。綌,去逆反。斁,本亦作𤢕,音亦。猒,於豔反,本亦作厭。紞,都覽反。紞,織五采如縚狀,用縣瑱也。紘,獲耕反,纓之無緌者,從下仰屬於冠。綖音延,冕上覆也。朝,直遙反,下同。庶士,謂庶人在官者,本或作庶人。衣,於既反。 【疏】「葛之」至「無斁」。 ○正義曰:言葛之漸延蔓兮,所移在於谷中,生長不已,其葉則莫莫然成就。葛既成就,已可采用,故后妃於是刈取之,於是濩煑之。煑治已訖,后妃乃緝績之,為絺為綌。言后妃整治此葛以為絺綌之時,志無厭倦,是后妃之性貞專也。 ○傳「濩煑」至「其夫」。 ○正義曰:《釋訓》云:「是刈是濩,濩,煑之也。」舍人曰:「是刈,刈取之;是濩,煑治之。」孫炎曰:「煑葛以為絺綌,以煑之於濩,故曰『濩煑』,非訓濩為煑。」《曲禮》云:「為天子削瓜巾以絺,諸侯巾以綌。」《玉藻》云:「浴用二巾,上絺下綌。」皆貴絺而賤綌,是絺精而綌麄,故云「精曰絺,麄曰綌。」「斁,厭」,《釋詁》文,彼「斁」作「射」,音義同。自「王后織玄紞」以下,皆《魯語》敬姜之言也。紞,縣瑱之物,織五采為之,故《著》箋云「人君五色」,則天子之紞五色;獨言玄者,以玄為尊,故舉以言焉。紘者,纓之無綏,從下而上者也。《祭義》曰:「天子冕而朱紘,諸侯冕而青紘。」此諸侯當以青為組,在冕下,仰屬之,故《士冠禮》註云「有筓者屈組為紘,垂為飾,無筓者纓而結其絛」是也。綖者,冕上覆,《論語》注云「績麻三十升以為冕」、《夏官·弁師》注云「綖,冕上覆,玄表纁裏」是也。內子,卿之適妻,僖二十四年《左傳》趙姬「請以叔隗為內子而己下之」,是也。大帶者,《玉藻》所云大夫以玄華。華,黃也,以素為帶,飾之,外以玄,內以黃也。「大夫命婦成祭服」者,大夫助祭,服玄冕,受之於君,故《大宗伯》「再命受服」是也。妻所成者,自祭之服。少牢禮,朝服、玄冠、緇布,衣素裳。韋昭云「祭服玄衣纁裳」,謂作玄冕之服,非也。「士妻朝服」者,作朝於君,服亦玄冠、緇衣、素裳也。「庶士以下各衣其夫」,庶士謂庶人在官者,故《祭法》曰「官師一廟,庶士、庶人無廟」,注云:「官師,中士、下士。庶士,府史之屬。」「庶士」與「朝服」異文,則亦府史之屬。韋昭云「下士」,非也。此庶士下至庶人,其妻各衣其夫,則夫之所服,妻悉為之也。彼文云「公侯之夫人加之以紘綖」也,則為紞又為紘綖也;則士之妻加之以朝服,則為祭服又為朝服,皆下兼上也。貴者所為少,賤者所為多,故庶士以下,夫衣悉為之。傳引此者,以王后、庶人之妻皆有所作。后妃在父母之家,未知將所適,雖葛之煩辱亦治之也。定本云「王后織玄紞,公侯夫人紘綖,卿之內子大帶」,俗本「王后」下有「親」字,「紘綖」「大帶」上有「織」字,皆衍也。 ○箋「服整」至「貞專」。 ○正義曰:「服,整」,《釋言》文也。以女在父母之家,未知將何所適,不知為作王后、為作士妻,故習之以絺綌勞辱之事,尙能整治之、無厭倦,是其性貞專。〉
言告師氏,言告言歸。言,我也。師,女師也。古者女師教以婦德、婦言、婦容、婦功。祖廟未毀,教于公宮三月;祖廟既毀,教于宗室。婦人謂嫁曰歸。〈箋云:我告師氏者,我見教告于女師也,教告我以適人之道。重言我者,尊重師教也。公宮、宗室,於族人皆為貴。〉〈 ○「謂嫁曰歸」,本亦無曰字,此依《公羊傳》文。重言,直用反。〉
薄汙我私,薄澣我衣。〈汙,煩也。私,燕服也。婦人有副褘盛飾,以朝事舅姑,接見于宗廟,進見于君子,其餘則私也。箋云:煩,煩撋之,用功深。澣謂濯之耳。衣,謂褘衣以下至褖衣。 ○汙音烏。副如字,婦人首飾之上。褘音煇,王后六服,一曰褘衣。接見,賢遍反,下「見於君子」同。撋,諸詮之音而專反,何胤、沈重皆而純反,阮孝緒《字略》云「煩撋猶捼莏也」,捼音奴禾反,莏音素禾反。褖,吐亂反,六服之最下者。〉
害澣害否,歸寧父母。害,何也。私服宜澣,公服宜否。寧,安也。父母在,則有時歸寧耳。〈箋云:我之衣服,今者何所當見澣乎,何所當否乎?言常自潔清,以事君子。〉 〈○害,戶葛反,下同。否,方九反。清如字,沈音凈。 【疏】「言告」至「父母」。 ○毛以為上下二我,我其身;中我,我其師。后妃言,我身本見教告於師氏,我師氏告我以歸嫁人之道,欲令我躬儉節用,不務鮮華,故今曰薄欲煩撋我之私服,薄欲澣濯我之褻衣。然我之衣服有公有私,議量而言,我之衣服何者當見澣乎?私服宜澣之。何者當不澣乎?公服宜否。既以受師教誨,澣衣節儉,復以時歸寧父母。 ○鄭下三句為異,言師氏告我,欲令節儉,故己今薄欲煩撋其私服,薄欲澣濯其公衣。所以公服、私服並澣之者,即云同是我之衣服,知何所當見澣乎,何所當見否乎?私服、公衣皆悉澣之,由己常自潔清以事君子故也。衣裳既澣,身復潔清,故當以時歸寧父母耳。 ○傳「言我」至「曰歸」。 ○正義曰:「言,我」,《釋詁》文。女師者,教女之師,以婦人為之。《昏禮》云:「姆纚筓綃衣在其右。」注云:「姆,婦人五十無子,出而不復嫁,能以婦道教人者,若今時乳母矣。」鄭知女師之母必是無子而出者,以女已出嫁,母尙隨之,又襄三十年《公羊傳》曰「宋災,伯姬存焉,傅至,母未至,逮火而死」,若非出而不嫁,何以得隨女在夫家?若非無子而出,犯其餘六出之道,則身自無禮,何能教人?故知然也。母既如此,傅亦宜然。 ○《南山》箋云,文姜與姪娣及傅姆同處,襄公不宜往雙之,則傅亦婦人也。何休云:「選老大夫為傅,大夫妻為母。」禮重男女之別,大夫不宜教女子,大夫之妻當從夫氏,不當隨女而適人,事無所出,其言非也。此師教女之人,《內則》云大夫以上立師、慈、保三母者,謂子之初生,保養教視,男女並有三母。此「女師教以婦德、婦言、婦容、婦功」,皆《昏義》文也,彼注云「婦德,貞順;婦言,辭令;婦容,婉娩;婦功,絲枲」,《天官·九嬪職》注亦然,二注皆以婉娩為婦容。《內則》注云:「婉謂言語也;娩之言媚也,媚謂容貌也。」分婉、娩為二者,欲以《內則》之文充四德。若不分婉為言語,則無辭令之事,且婉謂婉順,得為言語之婉順,亦為容貌之婉媚,故分之也。既有其德,慎辭以出之,容貌以事人,女功而就業,故如此次也。「祖廟未毀,教於公宮三月;祖廟既毀,教於宗室」,《昏禮》文也,彼注云「祖廟,女高祖為君者之廟,以有緦麻之親,就尊者之宮教之」,則祖廟未毀,與天子諸侯共高祖者,則在天子諸侯女宮中教之三月。知在女宮者,以莊元年《公羊傳》曰「群公子之舍,則以卑矣」,是諸侯之女有別宮矣,明五屬之內女就教可知。彼注又云「宗室,大宗子之家」,則大宗者,繼別為大宗,百世不遷者,其族雖五屬外,與之同承別子者,皆臨嫁三月就宗子女宮教成之。知宗子亦有女宮者,《內則》云「命士以上,父子皆異宮」,則女子亦別宮,故《曲禮》曰「非有大故,不入其門」是也。若宗子未為命士,教在宗子之家耳。傳引此者,以言女師教歸嫁之道,故引此以證所教之處。此后妃,莘國之長女,而引族人之事者,取彼成文,且明諸侯之女嫁前三月亦教之也。女子自少及長,常皆教習,故《內則》云「女子十年不出」,傅姆教之。但嫁前三月,特就尊者之宮教成之耳。「婦人謂嫁曰歸」,隱二年《公羊傳》文。定本「歸」上無「曰」字。 ○傳「汙煩」至「則私」。 ○正義曰:汙、澣相對,則汙亦澣名。以衣汙垢者,澣而用功深,故因以汙為澣私服之名耳。言「汙,煩」者,謂澣垢衣者用功煩多,亦以煩為澣名,故箋云「煩,煩撋之,用功深」是也。但毛以公服不澣,唯澣私衣,故一事分為二句,上句言汙,見用功深也;下句言澣,見其揔名亦為澣。又上句言私,見其燕褻;下句言衣,見其揔名亦為衣。故王肅述毛,合之云「煩撋、澣濯其私衣」是也。言「私,燕服」,謂六服之外常著之服則有汙垢,故須澣;公服則無垢汙矣,故下傳云「私服宜澣,公服宜否」也。副者,首服之尊;褘衣,六服之首,王后之上服,故言「婦人有副褘盛飾」。既舉服之尊者,然后歷陳其事,言此皆是公衣,不謂諸事皆服褘衣也。毛之六服,所施不明。《內司服》注,鄭云「褘衣,從王祭先王。褕翟,祭先公。闕翟,祭群小祀。鞠衣以告桑。展衣,以禮見王及賓客。褖衣,以御于王」,不言朝舅姑之服。今傳既云「婦人有副褘盛飾」,即云「以朝事舅姑」,則以褘衣朝舅姑矣。知者,以《特牲》云「士妻祭用纚筓綃衣」,而《士昏禮》云「纚筓綃衣見於舅姑」,是朝舅姑、助祭,其服同也。王后褘衣以祭先王,明朝事舅姑亦服之矣。《檀弓》曰:「婦人不飾,不敢見舅姑,將有四方之賓來,褻衣何為陳於斯?」似朝舅姑與見四方賓同服展衣者,彼以大夫之妻,賓客有尊於舅姑者;王后則賓客無與舅姑敵者,朝事舅姑得申上服也。王后而得有舅者,因姑以協句,且詩者設言耳。文王稱王之時,太姒老矣,不必有父母可歸寧,何但無舅姑也!「接見于宗廟」,謂以助祭用褘衣也。「進見於君子」,義與鄭同。朝于王則展衣,御于王則褖衣,二者同名為進見也。云「其餘則私」,明自展、褖以上為公衣矣。但舉終始以言之,明褕翟、闕翟、鞠衣亦在可知也。或以「進見君子」文承「副褘」之下,則皆以副褘也,「其餘則私」謂褕翟以下。知不然者,以其臣朝君,不過朝服,助祭乃用冕,后不宜用祭服以朝王。若「其餘則私」謂褕翟以下,則褕翟當澣。《君子偕老》傳曰:「褕翟、闕翟,羽飾衣也。」以羽飾衣,何由可澣?又傳言「私,燕服」,若褕翟、闕翟乃助祭之衣,不得為燕褻之服也。以此知毛言「進見于君子」,非副褘也。上舉褘衣之名,下言展、褖之事,明六服皆為公衣,其餘則為私也。六服之外,唯有纚筓綃衣耳。 ○箋「煩煩撋」至「褖衣」。 ○正義曰:鄭以私謂燕服,衣謂公衣,故云「衣,謂褘衣以下至褖衣」,以明六服非私也。言「煩,煩撋之,用功深。澣謂濯之」,言其用功淺也。此以公對私為深淺耳。若據澣中又有深淺,澣深於漱,故《內則》注云「手曰漱,足曰澣」,以《內則》冠帶言漱,衣裳言澣,故漱又淺於澣。散而言之皆通。以此經言汙,序摠之云「澣濯之衣」,此六服,明手濯,不足澣也。《曲禮》曰「諸母不漱裳」,裳乃褻服,宜煩撋之;而言漱,是皆通稱也。 ○傳「父母」至「歸寧」。 ○正義曰:此謂諸侯夫人及王后之法。《春秋》莊二十七年「杞伯姬來」,《左傳》曰:「凡諸侯之女歸寧曰來。」是父母在,得歸寧也。父母既沒,則使卿寧於兄弟。襄十二年《左傳》曰:「楚司馬子庚聘于秦,為夫人寧,禮也。」是父母沒,不得歸寧也。《泉水》有義不得往,《載馳》許人不嘉,皆為此也。若卿大夫之妻,父母雖沒,猶得歸寧,《喪服傳》曰:「為昆弟之為父後者,何以亦期也?婦人雖在外,必有歸宗。」言父母雖沒,有時來歸,故不降。為父後者,謂大夫以下也,故《鄭志》答趙商云:「婦人有歸宗,謂自其家之為宗者。大夫稱家,言大夫如此耳,夫人、王后則不然也。」天子、諸侯位高,恐其專恣淫亂,故父母既沒,禁其歸寧。大夫以下,位卑畏威,故許之耳。 ○箋「我之」至「君子」。 ○正義曰:以言「害澣害否」,明其無所偏否,故知公私皆澣,常自絜清也。若如傳言「私服宜澣,公服宜否」,則經之「害澣害否」乃是問辭,下無揔結,殆非文勢也,豈詩人設問,待毛傳答以足之哉!且上言汙私、澣衣,衣、私別文,明其異也。私為私服,明衣是公衣。衣澣私汙,無不澣之事,故知公私皆澣,所以不從傳也;若然,三狄之服,刻繒為形而畫以五色,所以得澣者,言公服有澣者耳,不必六服皆澣也:三狄不可澣,鞠、展、褖純色之衣得澣之也。〉
《葛覃》三章,章六句。
《卷耳》
《卷耳》,后妃之志也,又當輔佐君子,求賢審官,知臣下之勤勞。內有進賢之志,而無險詖私謁之心,朝夕思念,至於憂勤也。〈謁,請也。 ○卷耳,卷勉反,苓耳也,《廣雅》云「枲耳也」,郭云「亦曰胡枲,江南呼常枲」,《草木疏》云「幽州人謂之爵耳」。詖,彼寄反,妄加人以罪也。崔云:「險詖,不正也。」苓音零。 【疏】「卷耳四章章四句」至「憂勤」。 ○正義曰:作《卷耳》詩者,言后妃之志也。后妃非直憂在進賢,躬率婦道,又當輔佐君子,其志欲令君子求賢德之人,審置於官位,復知臣下出使之勤勞,欲令君子賞勞之。內有進賢人之志,唯有德是用,而無險詖不正、私請用其親戚之心,又朝夕思此,欲此君子官賢人,乃至於憂思而成勤。此是后妃之志也。言「又」者,繫前之辭,雖則異篇,而同是一人之事,故言「又」,為亞次也。「輔佐君子」,總辭也。「求賢審官」「至於憂勤」,皆是輔佐君子之事。君子所專,后妃志意如然,故云后妃之志也。「險詖」者,情實不正,譽惡為善之辭也。「私謁」者,婦人有寵,多私薦親戚,故厲王以艷妻方煽,七子在朝;成湯謝過,婦謁盛與。險詖私謁,是婦人之常態,聖人猶恐不免。后妃能無此心,故美之也。「至於憂勤」,勤為勞心,憂深不已,至於勞勤,后妃之篤志也。「至於憂勤」,即首章上二句是也;「求賢審官」,即首章下二句是也。經、敘倒者,敘見后妃求賢而憂勤,故先言求賢;經主美后妃之志能為此憂勤,故先言其憂也。〉
采采卷耳,不盈頃筐。〈憂者之興也。采采,事采之也。卷耳,苓耳也。頃筐,畚屬,易盈之器也。箋云:器之易盈而不盈者,志在輔佐君子,憂思深也。 ○頃音傾。筐,起狂反,《韓詩》云:「頃筐,欹筐也。」畚音本,何休云「草器也」,《說文》同。易,以豉反,下同。思,息吏反,下「憂思」同。〉嗟我懷人,寘彼周行。〈懷,思。寘,置。行,列也。思君子官賢人,置周之列位。箋云:周之列位,謂朝廷臣也。 ○寘,之豉反。行,戶康反,注下同。朝,直遙反。 【疏】「采采」至「周行」。 ○正義曰:言有人事采此卷耳之菜,不能滿此頃筐。頃筐,易盈之器,而不能滿者,由此人志有所念,憂思不在於此故也。此采菜之人憂念之深矣,以興后妃志在輔佐君子,欲其官賢賞勞,朝夕思念,至於憂勤。其憂思深遠,亦如采菜之人也。此后妃之憂為何事?言后妃嗟呼而歎:我思君子官賢人,欲令君子置此賢人於彼周之列位,以為朝廷臣也。我者,后妃自我也。下箋云「我,我使臣」「我,我君」,此不解者,以詩主美后妃,故不特言也。言「彼」者,后妃主求賢人為此,故以周行為彼也。 ○傳「憂者」至「之器」。 ○正義曰:不云「興也」,而云「憂者之興」,明有異於餘興也。餘興言采菜,即取采菜喻;言生長,即以生長喻。此言采菜而取憂為興,故特言「憂者之興」,言興取其憂而已,不取其采菜也。言「事采之」者,言勤事采此菜也。此與《芣苢》俱言「采采」,彼傳云「非一辭」,與此不同者,此取憂為興,言勤事采菜,尙不盈筐,言其憂之極,故云「事采之」;彼以婦人樂有子,明其采者眾,故云「非一辭」。其實「采采」之義同,故《鄭志》答張逸云「事謂事事、一一用意之事,《芣苢》亦然。雖說異,義則同」是也。然則此謂一人之身念采非一,彼《芣苢》謂采人眾多非一,故鄭云「義則同」也。「卷耳,苓耳」,《釋草》文。郭璞曰:「《廣雅》云枲耳,亦云胡枲,江東呼常枲,或曰苓耳。形似鼠耳,叢生,似盤。」陸機《疏》云:「葉青白色,似胡荽,白華細莖,蔓生,可煮為茹,滑而少味。四月中生子,如婦人耳中璫,今或謂之耳璫,幽州人謂之爵耳是也。」言「頃筐,畚屬」者,《說文》云:「畚,草器,所以盛種。」此頃筐可盛菜,故言畚屬以曉人也。言「易盈之器」者,明此器易盈,自有所憂,不能盈耳,解以不盈為喻之意也。 ○箋「周之」至「延臣」。正義曰:知者,以其言周行是周之列位,周是后妃之朝,故知官人是朝廷臣也。襄十五年《傳》引《詩》曰:「『嗟我懷人,寘彼周行』,能官人也。王及公、侯、伯、子、男、采、衛、大夫各居其列,所謂周行也。」彼非朝廷臣,亦言周行者,《傳》證楚能官人,引《詩》斷章,故不與此同。〉
陟彼崔嵬,我馬虺隤。〈陟,升也。崔嵬,土山之戴石者。虺隤,病也。箋云:我,我使臣也。臣以兵役之事行出,離其列位,身勤勞於山險,而馬又病,君子宜知其然。 ○崔,徂回反。嵬,五回反。虺,呼回反,徐呼懷反,《說文》作「㾯」。隤,徒回反,徐徒瓌反,《爾雅》同,孫炎云「馬退不能升之病也」,《說文》作「頹」。使,色吏反,下同。離,力智反。〉我姑酌彼金罍,維以不永懷。〈姑,且也。人君黃金罍。永,長也。箋云:我,我君也。臣出使,功成而反,君且當設饗燕之禮,與之飲酒以勞之,我則以是不復長憂思也。言「且」者,君賞功臣,或多於此。 ○姑如字,《說文》作「夃」,音同,云「秦以市買多得為夃」。罍,盧回反,酒罇也,《韓詩》云:「天子以玉飾,諸侯、大夫皆以黃金飾,士以梓。」《禮記》云:「夏曰山罍,其形似壺,容一斛,刻而畫之,為雲雷之形。」勞,力到反。不復,扶富反。 【疏】「陟彼」至「永懷」。 ○正義曰:后妃言升彼崔嵬山巔之上者,我使臣也。我使臣以兵役之事行出,離其列位,在於山險,身已勤苦矣,其馬又虺隤而病,我之君子當宜知其然。若其還也,我君子且酌彼金罍之酒,饗燕以勞之,我則維以此之故,不復長憂思矣。我所以憂思,恐君子不知之耳。君子知之,故不復憂也。 ○傳「崔嵬」至「隤病」。 ○正義曰:《釋山》云「石戴土謂之崔嵬」,孫炎曰:「石山上有土者。」又云「土戴石為砠」,孫炎曰:「土山上有石者。」此及下傳云「石山戴土曰砠」,與《爾雅》正反者,或傳寫誤也。《釋詁》云:「虺隤、玄黃,病也。」孫炎曰:「虺隤,馬罷不能升高之病。玄黃,馬更黃色之病。」然則虺隤者病之狀,玄黃者病之變色,二章互言之也。 ○箋「我我」至「其然」。 ○正義曰:序云「知臣下之勤勞」,故知使臣也。定本云「我,我臣也」,無「使」字。言「勤勞」,故知兵役之事。事莫勞於兵役,故舉其尤苦而言之。其實聘使之勞,亦閔念之,《四牡》之篇是其事也。言「君子宜知其然」,謂未還宜知之,還則宜賞之,故上句欲君子知其勞,下句欲君子加其賞也。 ○傳「人君黃金罍」。 ○正義曰:此無文也,故《異義》:「罍制,《韓詩》說『金罍,大夫器也。天子以玉,諸侯、大夫皆以金,士以梓』,《毛詩》說『金罍,酒器也,諸臣之所酢。人君以黃金飾尊,大一碩,金飾龜目,蓋刻為雲雷之象』。謹案《韓詩》說天子以玉,經無明文。謂之罍者,取象雲雷博施,如人君下及諸臣。」又《司尊彝》云「皆有罍,諸侯之所酢」,注云:「罍亦刻而畫之,為山雲之形。」言刻畫,則用木矣,故《禮圖》依制度云刻木為之。《韓詩》說言士以梓,士無飾,言其木體,則以上同用梓而加飾耳。毛說言大一碩,《禮圖》亦云大一斛,則大小之制,尊卑同也。雖尊卑飾異,皆得畫雲雷之形,以其名罍,取於雲雷故也。《毛詩》說「諸臣之所酢」與《周禮》文同,則「人君黃金罍」謂天子也。《周南》王者之風,故皆以天子之事言焉。 ○箋「我我」至「於此」。 ○正義曰:以后妃有其志耳。事不敢專,故知所勞臣者,君也。言「臣出使,功成而反」者,《聘義》云「使者聘而誤,主君不親饗」,明功不成不勞之也;將率之敗,非徒無賞,亦自有罪。故知功成而反也。「設饗燕之禮」者,以經云金罍、兕觥皆陳酒事,與臣飲酒,唯饗燕耳。「言『且』者,君賞功臣,或多於此」,言或當更有賞賜,非徒饗燕而已。僖三十三年,郤缺獲白狄子,受一命之服;宣十五年,荀林父滅潞,晉侯賜以千室之邑,是其多也。〉
陟彼高岡,我馬玄黃。我姑酌彼兕觥,維以不永傷。〈山脊曰岡。玄馬病則黃。兕觥,角爵也。傷,思也。箋云:此章為意不盡,申殷勤也。觥,罰爵也。饗燕所以有之者,禮自立司正之後,旅醻必有醉而失禮者,罰之亦所以為樂。 ○岡,古康反。�,字又作兕,徐履反,《爾雅》云:「�似牛。」觥,古橫反,以兕角為之,字又作觥,《韓詩》云容五升,《禮圖》云容七升。為意,于偽反。殷勤,並如字,俗本下並加心,非也。樂音洛。 【疏】傳「山脊」至「角爵」。 ○正義曰:《釋山》云:「山脊,岡。」孫炎曰:「長山之脊也。」《釋獸》云:「兕,似牛。」郭璞曰:「一角,青色,重千斤者。」以其言兕,必以兕角為之。觥者,爵稱也。爵揔名,故云角爵也。 ○箋「此章」至「為樂」。 ○正義曰:《詩》本畜志發憤,情寄於辭,故有意不盡,重章以申殷勤。詩之初始有此,故解之。傳云「兕觥,角爵」,言其體;此言「觥,罰爵」,解其用。言兕表用角,言觥顯其罰,二者相接也。《異義》:「《韓詩》說:『一升曰爵,爵,盡也,足也。二升曰觚,觚,寡也,飲當寡少。三升曰觶,觶,適也,飲當自適也。四升曰角,角,觸也,不能自適,觸罪過也。五升曰散,散,訕也,飲不自節,為人謗訕。揔名曰爵,其實曰觴。觴者,餉也。觥亦五升,所以罰不敬。觥,廓也,所以著明之貌,君子有過,廓然著明,非所以餉,不得名觴。』《詩》毛說:『觥大七升。』許慎謹案:觥罰有過,一飲而盡,七升為過多。」由此言之,則觥是觚、觶、角、散之外別有此器,故《禮器》曰:「宗廟之祭,貴者獻以爵,賤者獻以散,尊者舉觶,卑者舉角。」《特牲》「二爵、二觚、四觶、一角、一散」,不言觥之所用,是正禮無觥,不在五爵之例。《禮圖》云:「觥大七升,以兕角為之。先師說云:刻木為之,形似兕角。」蓋無兕者用木也。知觥必以罰者,《地官》閭胥「掌其比、觥撻罰之事」,注云:「觥撻者,失禮之罰也。觥用酒,其爵以兕角為之。」《春官·小胥職》亦云:「觥其不敬者。」是以觥罰人之義也。故《桑扈》《絲衣》皆云「兕觥其觩」,明為罰而不犯矣。饗燕之禮有兕觥者,以饗燕之禮,立司正之後,旅醻無算,必有醉而失禮者,以觥罰之,亦所以為樂也。然則此后妃志使君勞臣,宜是賢者,不應失禮;而用觥者,禮法,饗燕須設之耳,不謂即以罰人也。知饗有觥者,《七月》云「朋酒斯饗,稱彼兕觥」;成十四年《左傳》衛侯饗苦成成叔,甯惠子引《詩》云「兕觥其觩,旨酒思柔」,故知饗有觥也。饗以訓恭儉,不應醉,而用觥者,饗禮之初示敬,故酒清而不敢飲,肉乾而不敢食;其末亦如燕法,鄉飲酒,大夫之饗禮,亦有旅醻,無算爵,則饗末亦有旅醻,恐其失禮,故用觥也。知燕亦有觥者,昭元年《左傳》鄭人燕趙孟、穆叔子皮及曹大夫,「興拜,舉兕爵」,是燕有兕觥也。《鄉飲酒禮》無觥者,說行禮,不言其有過之事故也。又知用觥在立司正之後者,《燕禮》立射人為司正之後,乃云:「北面命大夫。君曰:『以我安卿大夫。』皆對曰:『諾。敢不安!』」又曰:「賓反入,及卿大夫,皆脫屨升,就席。公以賓及卿大夫皆坐,乃安。」又司正升受命,「君曰:『無不醉。』賓及卿大夫皆興,對曰:『諾。敢不醉!』」以此言之,立司正之後,君命安,賓又升堂,皆坐,命之無不醉。於此以后,恐其失禮,故知宜有觥也。〉
陟彼砠矣,我馬瘏矣。我僕痡矣,云何吁矣。〈石山戴土曰砠。瘏,病也。痡,亦病也。吁,憂也。箋云:此章言臣既勤勞於外,僕馬皆病,而今云何乎其亦憂矣,深閔之辭。 ○𥕅,本亦作砠,同,七餘反。瘏音塗,本又作屠,非。痡音敷,又普烏反,本又作鋪,同。吁,香于反。「痡,病也」,一本作「痡,亦病也」者,非。 【疏】傳「瘏病痡亦病也」。 ○正義曰:《釋詁》云:「痡、瘏,病也。」孫炎曰:「痡,人疲不能行之病;瘏,馬疲不能進之病也。」〉
《卷耳》四章,章四句。
《樛木》
南有樛木,葛藟纍之。〈興也。南,南土也。木下曲曰樛。南土之葛藟茂盛。箋云:木枝以下垂之故,故葛也、藟也得纍而蔓之,而上下俱盛。興者,喻后妃能以意下逮眾妾,使得其次序,則眾妾上附事之,而禮義亦俱盛。南土,謂荊、楊之域。 ○藟,本亦作櫐,力軌反,似葛之草,《草木疏》云:「一名巨荒,似燕薁,亦連蔓,葉似艾,白色,其子赤,可食。」纍,力追反,纏繞也,本又作虆。上附,時掌反。 【疏】傳「南南土」至「茂盛」。 ○正義曰:諸言「南山」者,皆據其國內,故傳云「周南山」「曹南山」也。今此樛木言「南」,不必己國。何者?以興必取象,以興后妃上下之盛,宜取木之盛者。木盛莫如南土,故言「南土」也。「下曲曰樛」者,《釋木》文。藟與葛異,亦葛之類也。陸機云「藟一名巨荒,似燕薁,亦延蔓生,葉艾,白色,其子赤,亦可食,酢而不美」是也。 ○箋「木枝」至「之域」。 ○正義曰:箋知取上下俱盛者,以下云「樂只君子」,據后妃與眾妾,則此經非直興下逮而已,又興其上下相與有禮義,可以樂君子,故知取上下俱盛,以喻后妃能以恩意下逮眾妾,令之次敘進御,使得其所,則眾妾上親附而事之,尊卑有敘,禮義亦俱盛也。又解傳言南土之處謂荊州、揚州之域,知者,《禹貢》「淮海惟揚州,厥木惟喬,厥草惟夭」,是揚州草木美茂也;又《周官》「正南曰荊州」,又曰「東南曰揚州」,二州境界接連,故皆有江漢,俱宜稻麥,則生草木大同;又荊州在正南,此言「南土」,故以為荊、揚也。此「南」與下「南有喬木」同,彼「喬木」與「厥木惟喬」亦同據荊、揚矣。彼注不言,從此可知。若然,下傳南方之木美、喬而上竦,則非葛藟所能延;言「樛木」者,木種非一,皆以地勢之美,或下垂、或上竦也。〉樂只君子,福履綏之。〈履,祿。綏,安也。箋云:妃妾以禮義相與和,又能以禮樂樂其君子,使為福祿所安。 ○只,之氏反,猶是也。綏之,音雖。樂樂,上音岳,下音洛。 【疏】箋「后妃」至「所安」。 ○正義曰:定本云「妃妾以禮義相與」,不作「后妃」字,於義是也。言「又能以禮樂樂其君子」者,妃妾相與既有禮義,又以此禮義施於君子,所以言「又」也。所以得樂君子者,以內和而家治,則天下化之,四方感德,樂事文王,而此為福祿所安也。《南山有臺》箋云「只之言是」,則此「只」亦為「是」。此箋云「樂其君子」,猶言「樂是君子」矣。《祭統》曰「福者,富也,大順之顯名」,《孝經援神契》云「祿者,錄也,取上所以敬錄接下,下所以謹錄事上」,《堯典》曰「天祿永終」,及此以樂君子,皆謂保王位為福祿。《天保》云「降邇遐福」,天下普蒙,則下民遇善時亦曰福祿,故《正月》云「民今之無祿」,是福祿之言無定分矣。「福履將之」,毛以為福祿所大,鄭以為福祿之所扶助。〉
南有樛木,葛藟荒之。樂只君子,福履將之。〈荒,奄。將,大也。箋云:此章申殷勤之意。將猶扶助也。〉
南有樛木,葛藟縈之。樂只君子,福履成之。〈縈,旋也。成,就也。 ○𢄋,本又作縈,烏營反,《說文》作「𦾵」。〉
《樛木》三章,章四句。
《螽斯》
《螽斯》,后妃子孫眾多也。言若螽斯不妬忌,則子孫眾多也。〈忌,有所諱惡於人。 ○螽音終,《爾雅》作「蜤」,音同。惡,烏路反。 【疏】「螽斯三章章四句」至「眾多」。 ○正義曰:此不妬忌,得子孫眾多者,以其不妬忌,則嬪妾俱進,所生亦后妃之子孫,故得眾多也。《思齊》云「大姒嗣徽音,則百斯男」,傳云「大姒十子,眾妾則宜百子」是也。三章皆言后妃不妬忌、子孫眾多。既言其多,因說其美,言仁厚、戒慎、和集耳。 ○箋「忌有」至「於人」。 ○正義曰:忌者,人有勝己,己則諱其不如,惡其勝己,故曰「有所諱惡於人」,德是也。此唯釋忌,於義未盡,故《小星》箋云「以色曰妬,以行曰忌」,故僖十年《左傳》說晉侯其言多忌,是忌不謂色也。嫉者,色、行俱有,又取怨憎之名,則又甚於妬忌也。故此與《樛木》同論后妃,前云「無嫉妬之心」,此云「不妬忌」,是為大同也。又《小星》云「無妬忌之行」,《樛木》云「無嫉妬之心」,則嫉亦大同。心之與行,別外內之稱,行為心使,表裏一也。本以色曰妬,以行曰忌,但後之作者,妬亦兼行,故云「妬賢嫉能」。〉
螽斯羽,詵詵兮。〈螽斯,蚣蝑也。詵詵,眾多也。箋云:凡物有陰陽情慾者,無不妬忌,維蚣蝑不耳,各得受氣而生子,故能詵詵然眾多。后妃之德能如是,則宜然。 ○詵,所巾反,《說文》作「𨐔」,音同。蚣,粟容反,《字林》作「蜙」,先凶反,郭璞先工反,許慎思弓反。蝑,粟居反,許慎、呂沈並先呂反,郭璞才與反。案:一名斯螽,《七月》詩云「斯螽動股」是也。揚雄、許慎皆云舂黍,《草木疏》云「幽州謂之舂箕,蝗類也,長而青,長股,股鳴者也」,郭璞注《方言》云「江東呼為虴蜢,音竹帛反」。蜢音猛。慾音欲,諸詮之音諭。不耳,本或作不然。〉宜爾子孫,振振兮。〈振振,仁厚也。箋云:后妃之德寬容不嫉妬,則宜女之子孫,使其無不仁厚。 ○振音真。女音汝。 【疏】「螽斯」至「振振兮」。 ○正義曰:螽斯之蟲不妬忌,故諸蚣蝑皆共交接,各各受氣而生子,故螽斯之羽詵詵然眾多,以興后妃之身不妬忌,故令眾妾皆共進御,各得受氣而生子,故后妃子孫亦眾多也。非直子多,則又宜汝之子孫,使之振振兮無不仁厚也。此以螽斯之多喻后妃之子,而言羽者,螽斯羽蟲,故舉羽以言多也。 ○傳「螽斯蚣蝑」。 ○正義曰:此言「螽斯」,《七月》云「斯螽」,文雖顛倒,其實一也。故《釋蟲》云「蜤螽,蚣蝑」,舍人曰「今所謂舂黍也」,陸機《疏》云「幽州人謂之舂箕。舂箕即舂黍,蝗類也。長而青,長角,長股,股鳴者也。或謂似蝗而小,班黑,其股似玳瑁。又五月中,以兩股相切作聲,聞數十步」是也。此實興也。傳不言「興」者,《鄭志》答張逸云:「若此無人事,實興也,文義自解,故不言之。凡說不解者耳,眾篇皆然。」是由其可解,故傳不言「興」也。傳言「興也」、箋言「興者,喻」,言傳所興者欲以喻此事也。興、喻名異而實同。或與傳興同而義異,亦云「興者,喻」,《摽有梅》之類也。亦有「興也」、不言「興者」,或鄭不為興,若「厭浥行露」之類;或便文徑喻,若《褖衣》之類。或同興,箋略不言「喻」者,若《邶風》「習習谷風」之類也;或疊傳之文,若《葛覃》「箋云興焉」之類是也。然有「興也」,不必要有「興者」;而有「興者」,必有「興也」。亦有毛不言「興」、自言「興」者,若《四月》箋云「興人為惡有漸」是也。或興、喻並不言,直云「猶」「亦」「若」者。雖大局有準,而應機無定。鄭云「喻」者,喻猶曉也,取事比方以曉人,故謂之為喻也。 ○箋「凡物」至「宜然」。 ○正義曰:昭十年《左傳》曰:「凡有血氣,皆有爭心。」是有情慾者無不妬也。序云「若螽斯不妬忌」,則知唯蚣蝑不耳。 ○傳「振振仁厚」。 ○正義曰:言「宜爾子孫」,明子孫皆化。后妃能寬容,故為仁厚,即寬仁之義也。《麟趾》《殷其靁》傳曰「振振,信厚」者,以《麟趾》序云「雖衰世之公子皆信厚」,《殷其靁》其妻勸夫以義,臣成君事亦信,故皆以為「信厚」也。 ○箋「后妃」至「仁厚」。 ○正義曰:此止說后妃不妬,眾妾得生子眾多,而言孫者,協句。且孫則子所生,生子眾則孫亦多矣。此言后妃子孫仁厚,然而有管、蔡作亂者,此詩人盛論之,據其仁厚者多耳。〉
螽斯羽,薨薨兮。宜爾子孫,繩繩兮。〈薨薨,眾多也。繩繩,戒慎也。 ○薨,呼弘反。〉
螽斯羽,揖揖兮。宜爾子孫,蟄蟄兮。〈揖揖,會聚也。蟄蟄,和集也。 ○揖,子入、側立二反。蟄,尺十反,徐又直立反。〉
《螽斯》三章,章四句。
《桃夭》
《桃夭》,后妃之所致也。不妒忌,則男女以正,婚姻以時,國無鰥民也。〈老而無妻曰鰥。 ○桃夭,於驕反。桃,木名。夭夭,少壯也,《說文》作「枖」,云「木少盛貌」。鱞,本亦作鰥,古頑反。 【疏】「桃夭三章章四句」至「鰥民」。 ○正義曰:作《桃夭》詩者,后妃之所致也。后妃內脩其化,贊助君子,致使天下有禮,昏娶不失其時,故曰「致」也。由后妃不妬忌,則令天下男女以正,年不過限,昏姻以時,行不踰月,故周南之國皆無鰥獨之民焉,皆后妃之所致也。此雖文王化使之然,亦由后妃內贊之致,故因上《螽斯》后妃「不妬忌」後,言其所致也。且言「致」,從家至國,亦自近致遠之辭也。「男女以正」,三章上二句是也;「昏姻以時」,下二句是也。「國無鰥民」焉,申述所致之美,於經無所當也。 ○箋「老而」至「曰鰥」。 ○正義曰:劉熙《釋名》云「無妻曰鰥」者,「愁悒不寐,目恆鰥鰥然,故其字從魚,魚目不閉也。」「無夫曰寡。寡,踝也,單獨之名。」鰥或作矜,同,蓋古今字異。《王制》曰:「老而無妻謂之矜,老而無夫謂之寡。」則鰥、寡,年老不復嫁娶之名也。《孝經》注云:「丈夫六十無妻曰鰥,婦人五十無夫曰寡也。」知如此為限者,以《內則》云「妾雖老,年未滿五十,必與五日之御」,則婦人五十不復御,明不復嫁矣,故知稱寡以此斷也。《士昏禮》注云「姆,婦人年五十出而無子者」,亦出於此也。本三十男、二十女為昏,婦人五十不嫁、男子六十不復娶,為鰥、寡之限也。《巷伯》傳曰「吾聞男女不六十不間居」,謂婦人也;《內則》曰「唯及七十,同藏無間」,謂男子也。此其差也。《白虎通》云「鰥之言鰥,鰥無所親」,則寡者少也,言少匹對耳,故《鴻鴈》傳「偏喪曰寡」,此其對例也。婦人無稱鰥之文,其男子亦稱寡,襄二十七年《傳》曰:「崔杼生成及彊而寡。」故《爾雅》云「無夫無婦並謂之寡。丈夫曰索,婦人曰釐」,又許慎曰「楚人謂寡婦為霜」,並其異名也。鰥、寡之名,以老為稱,其有不得及時為室家者,亦同名焉。即此「無鰥民」,謂年不過時,過則謂之鰥,故舜年三十不娶,《書》曰:「有鰥在下,曰虞舜。」《唐傳》:「孔子曰:『舜父頑母嚚,不見室家之端,故謂之鰥。』」是三十不娶稱鰥也。又《何草不黃》云「何人不矜」,尙從軍未老,不早還見室家,亦謂之矜。《易·大過》九二「老夫得其女妻,無不利」,九五「老婦得其士夫,无咎无譽」,彼鄭注云:「以丈夫年過娶二十之女,老婦年過嫁於三十之男,皆得其子。」彼言老,若容男六十、婦五十猶得嫁娶者,《禮》:「宗子雖七十,無無主婦。」是年過可以改娶,則婦人五十或可以更嫁者。言鰥、寡,據其不得嫁娶者耳。《傳》言崔杼為寡,則有子亦稱寡。鰥寡據其困者多是無子,故《王制》及《周禮》皆云「天民之窮而無所告者」。傳以「桃之夭夭」言其少壯,「宜其室家」為不踰時,則上句言其年盛,下句言嫁娶得時也。但傳說昏嫁年月於此不著。《摽有梅》卒章,《傳》曰「三十之男、二十之女,不待禮會而行之」,謂期盡之法,則男女以正,謂男未三十、女未二十也。此三章皆言女得以年盛時行,則女自十五至十九也。女年既盛,則男亦盛矣,自二十至二十九也。《東門之楊》傳曰「男女失時,不逮秋冬」,則秋冬嫁娶正時也。言宜其室家無踰時,則三章皆為秋冬時矣。鄭以三十之男、二十之女、仲春之月為昏是禮之正法,則三章皆上二句言婦人以年盛時行,謂二十也;下句言年時俱當,謂行嫁又得仲春之正時也。〉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興也。桃有華之盛者,夭夭,其少壯也;灼灼,華之盛也。箋云:興者,喻時婦人皆得以年盛時行也。 ○少,詩照反。〉之子于歸,宜其室家。〈之子,嫁子也。于,往也。宜以有室家無踰時者。箋云:宜者,謂男女年時俱當。 ○當,丁浪反。 【疏】「桃之」至「室家」。 ○毛以為少壯之桃夭夭然,復有灼灼然。此桃之盛華,以興有十五至十九少壯之女亦夭夭然,復有灼灼之美色,正於秋冬行嫁。然是此行嫁之子,往歸嫁於夫,正得善時,宜其為室家矣。 ○鄭唯據年、月不同,又宜者謂年時俱當為異。 ○傳「桃有華之盛者」。 ○正義曰:夭夭言桃之少,灼灼言華之盛。桃或少而未華,或華而不少。此詩「夭夭」「灼灼」並言之,則是少而有華者,故辨之。言「桃有華之盛者」,由桃少,故華盛,以喻女少而色盛也。 ○箋「時婦」至「時行」。 ○正義曰:此言「年盛時」,謂以年盛二十之時,非時月之時。下云「宜其室家」,乃據時月耳。 ○箋「宜者」至「俱當」。 ○正義曰:易傳者,以既說女年之盛,又言「之子于歸」,後言「宜其室家」,則揔上之辭,故以為「年時俱當」。〉
桃之夭夭,有蕡其實。〈蕡,實貌。非但有華色,又有婦德。 ○蕡,浮雲反。〉之子于歸,宜其家室。〈家室,猶室家也。〉
桃之夭夭,其葉蓁蓁。〈蓁蓁,至盛貌。有色有德,形體至盛也。 ○蓁,側巾反。〉之子于歸,宜其家人。〈一家之人盡以為宜。箋云:家人,猶室家也。 ○盡,津忍反,或如字。他皆放此。 【疏】箋「家人猶室家」。 ○正義曰:易傳者,以其與上相類,同有「宜其」之文,明據宜其為夫婦,據其年盛得時之美,不宜橫為一家之人。桓十八年《左傳》曰:「女有家,男有室。」室家謂夫婦也。此云「家人」,家猶夫也,人猶婦也,以異章而變文耳,故云「家人,猶室家也」。〉
卷一(一之三)
《兔罝》
《兔罝》,后妃之化也。《關雎》之化行,則莫不好德,賢人眾多也。(○菟罝,菟又作兔,他故反;罝音子斜反,《說文》子餘反。好,呼報反。)
〈疏「《兔罝》三章,章四句」至「眾多」。○正義曰:作《兔罝》詩者,言后妃之化也。言由后妃《關雎》之化行,則天下之人莫不好德,是故賢人眾多。由賢人多,故兔罝之人猶能恭敬,是后妃之化行也。經三章皆言賢人眾多之事也。經直陳兔罝之人賢,而云多者,箋云:罝兔之人,鄙賤之事,猶能恭敬,則是賢人眾多。是舉微以見著也。《桃夭》言后妃之所致,此言后妃之化,《芣苡》言后妃之美。此三章所美如一,而設文不同者,以《桃夭》承《螽斯》之後,《螽斯》以前皆后妃身事,《桃夭》則論天下昏姻得時,為自近及遠之辭,故云所致也。此《兔罝》又承其後,已在致限,故變言之化,明后妃化之使然也。《芣苡》以后妃事終,故總言之美。其實三者義通,皆是化美所以致也。又上言不妒忌,此言《關雎》之化行,不同者,以《桃夭》說昏姻男女,故言不妒忌,此說賢人眾多,以《關雎》求賢之事,故言《關雎》之化行。《芣苡》則婦人樂有子,故云和平。序者隨義立文,其實總上五篇致此三篇。〉
肅肅兔罝,椓之丁丁。
(肅肅,敬也。兔罝,兔罟也。丁丁,椓杙聲也。箋云:罝兔之人,鄙賤之事,猶能恭敬,則是賢者眾多也。○椓,陟角反。丁,陟耕反。罟音古,罔也。杙,本又作弋,羊職反,郭羊北反。《爾雅》云「枳謂之杙」,李巡云:「橛也。」枳音特。橛音其月反。)
赳赳武夫,公侯干城。
(赳赳,武貌。干,扞也。箋云:干也,城也,皆以禦難也。此罝兔之人,賢者也,有武力,可任為將帥之德,諸侯可任以國守,扞城其民,折衝禦難於未然。○赳,居黝反,《爾雅》云:「勇也。」干如字,孫炎注云:「干,楯,所以自蔽扞也。」舊戶旦反,沈音幹。扞,戶旦反。禦,魚呂反。難,乃旦反,下同。任音壬。將,子匠反。帥,色類反,沈所愧反。「可任」,而鴆反,後不音者放此。守,手又反。折,之役反。衝,昌容反。)
〈疏「肅肅兔罝,椓之丁丁,赳赳」至「干城」。○毛以為肅肅然恭敬之人,乃為兔作罝,身自椓杙。其椓杙之聲丁丁然,雖為鄙賤之事,甚能恭敬。此人非直能自肅敬,又是赳赳然威武之夫,可以為公侯之扞城。言可以蕃屏公侯,為之防固也。○鄭唯干城為異。言此罝兔之人,有赳赳然威武之德,公侯可任以國守,令扞城其民,使之折衝禦難於未然也。謂公侯使之與民作扞城也。○傳「肅肅」至「杙聲」。○正義曰:「肅肅,敬也」,《釋訓》文。此美其賢人眾多,故為敬。《小星》云「肅肅宵征」,故傳曰:「肅肅,疾貌。」《鴇羽》、《鴻雁》說鳥飛,文連其羽,故傳曰:「肅肅,羽聲也。」《黍苗》說宮室,箋云:「肅肅,嚴正之貌。」各隨文勢也。《釋器》云:「兔罟謂之罝。」李巡曰:「兔自作徑路,張罝捕之也。」《釋宮》云:「枳謂之杙。」李巡云:「杙謂鬘也。」此「丁丁」連「椓之」,故知椓杙聲,故《伐木》傳亦云:「丁丁,伐木聲。」○傳「干,扞也」。○正義曰:《釋言》文。孫炎曰:「干,盾,自蔽扞也。」下傳曰:「可以製斷,公侯之腹心。」是公侯以為腹心。則好仇者,公侯自以為好匹;干城者,公侯自以為扞城。言以武夫自固,為扞蔽如盾,為防守如城然。○箋「干也」至「未然」。○正義曰:箋以此武夫為扞城其民,易傳者以其赳赳武夫,論有武任,明為民扞城,可以禦難也。言未然者,謂未有來侵者,來則折其衝,禦其難也。若使和好,則此武夫亦能和好之,故二章云公侯好仇。〉
肅肅兔罝,施於中逵。
(逵,九達之道。○施,如字。逵,求龜反。杜預注《春秋》云:「塗方九軌。」)
〈疏傳「逵,九達之道」。○正義曰:《釋宮》云:「一達謂之道路,二達謂之歧旁。」郭氏云:「岐道旁出。」「三達謂之劇旁。」孫炎云:「旁出歧多故曰劇。」「四達謂之衢。」郭氏云:「交道四出。」「五達謂之康。」孫炎云:「康,樂也,交會樂道也。」「六達謂之莊。」孫氏云:「莊,盛也,道煩盛。」「七達謂之劇驂。」孫氏云:「三道交,復有一歧出者。」「八達謂之崇期。」郭氏云:「四道交出。」「九達謂之逵。」郭璞云:「四道交出,復有旁通者。」莊二十八年《左傳》「楚伐鄭,入自純門,及逵市」。杜預云:「逵並九軌。」案《周禮》「經塗九軌」,不名曰逵,杜意蓋以鄭之城內不應有九出之道,故以為並九軌,於《爾雅》則不合也。〉
赳赳武夫,公侯好仇。
(箋云:怨耦曰仇。此罝兔之人,敵國有來侵伐者,可使和好之,亦言賢也。)
〈疏「赳赳」至「好仇」。○毛以為赳赳然有威武之夫,有文有武,能匹耦於公侯之志,為公侯之好匹。此雖無傳,以毛仇皆為匹,鄭唯好仇為異。〉
肅肅兔罝,施於中林。
(中林,林中。○施如字,沈以豉反。)
赳赳武夫,公侯腹心。
(可以製斷,公侯之腹心。箋云:此罝兔之人,於行攻伐,可用為策謀之臣,使之慮無,亦言賢也。○斷,丁亂反。)
〈疏「公侯腹心」。○毛以為兔罝之人有文有武,可以為腹心之臣。言公侯有腹心之謀事,能製斷其是非。○鄭以為此罝兔之人賢者,若公侯行攻伐時,可使之為腹心之計,謀慮前事。○傳「可以」至「腹心」。○正義曰:解武夫可為腹心之意。由能製斷,公侯之腹心;以能製治,己之腹心;臣之倚用,如己腹心。○箋「此罝」至「言賢」。○正義曰:箋以首章為禦難,謂難未至而預禦之。二章為和好怨耦,謂己被侵伐,使和好之也。皆是用兵之事,故知此腹心者,謂行攻伐,又可以為策謀之臣,使之慮無也。慮無者,宣十二年《左傳》文也,謀慮不意之事也。今所無,不意有此,即令謀之,出其奇策也。言用策謀,明自往攻伐,非和好兩軍,與二章異也。〉
《兔罝》三章,章四句。
《芣苡》
《芣苢》,后妃之美也。和平則婦人樂有子矣。〈天下和,政教平也。 ○芣苢,音浮。苢,本亦作苡,音以,《韓詩》云「直曰車前,瞿曰芣苢」,郭璞云「江東呼為蝦蟇衣」,《草木疏》云「幽州人謂之牛舌,又名當道,其子治婦人生難」,《本草》云「一名牛遺,一名勝舄」,《山海經》及《周書·王會》皆云「芣苢,木也,實似李,食之宜子。出于西戎」,衛氏傳及許慎並同此,王肅亦同,王基已有駁難也。舄音昔。 【疏】「芣苢三章章四句」至「有子」。 ○正義曰:若天下亂離,兵役不息,則我躬不閱,於此之時,豈思子也?今天下和平,於是婦人始樂有子矣。經三章,皆樂有子之事也。定本「和平」上無「天下」二字,據箋,則有者誤也。 ○箋「天下和政教平」。 ○正義曰: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言「天下」者,以其稱王,王必以天下之辭,故《騶虞序》曰「天下純被文王之化」是也。文王平六州,武王平天下,事實平定,唯不得言太平耳。太平者,王道大成,圖瑞畢至,故曰太平。雖武王之時,亦非太平也,故《論語》曰:「武盡美矣,未盡善也。」注云:「謂未致太平。」是也。武王雖未太平,平定天下,四海貢職,比于文王之世,亦得假稱太平,故《魚麗》傳、《魚藻》箋皆云武王太平。比於周公之時,其實未太平也。太平又名隆平,隆平者,亦據《頌》聲既作,盛德之隆,故《嘉魚》《既醉》《維天之命》序及《詩譜》皆言「太平」,惟鄭《康誥》注云「隆平已至」,《中候序》云「帝舜隆平」。此要政洽時和,乃得稱也。此三章皆再起「采采」之文,明時婦人樂有子者眾,故頻言「采采」,見其采者多也。六者互而相須,首章言「采之」「有之」,采者,始往之辭;有者,已藏之稱,揔其終始也。二章言采時之狀,或掇拾之,或捋取之。卒章言所成之處,或袺之,或襭之。首章采之,據初往,至則掇之、捋之,既得則袺之、襭之,歸則有藏之。於首章先言「有之」者,欲急明婦人樂采而有子,故與「采之」為對,所以揔終始也。六者本各見其一,因相首尾,以承其次耳。掇、捋事殊,袺、襭用別,明非一人而為此六事而已。〉
采采芣苢,薄言采之。〈采采,非一辭也。芣苢,馬舄;馬舄,車前也,宜懷任焉。薄,辭也。采,取也。箋云:薄言,我薄也。 【疏】傳「芣苢馬舄」。 ○正義曰:《釋草》文也。郭璞曰:「今車前草大葉長穗,好生道邊。江東呼為蝦蟆衣。」陸機《疏》云:「馬舄,一名車前,一名當道,喜在牛跡中生,故曰車前、當道也,今藥中車前子是也。幽州人謂之牛舌草,可鬻作茹,大滑。其子治婦人難產。」王肅引《周書·王會》云:「芣苢如李,出於西戎。」王基駮云:「《王會》所記雜物奇獸,皆四夷遠國各賫土地異物以為貢贄,非《周南》婦人所得采。」是芣苢為馬舄之草,非西戎之木也。言「宜懷任」者,即陸機《疏》云所治難產是也。 ○箋「薄言我薄也」。 ○正義曰:毛傳言「薄,辭」,故申之言「我薄也」。「我」訓經「言」也,「薄」還存其字,是為辭也。言「我薄」者,「我薄欲如此」,於義無取,故為語辭。傳於「薄汙我私」不釋者,就此眾也。《時邁》云「薄言震之」,箋云:「薄猶甫也;甫,始也。」《有客》曰「薄言追之」,箋云:「王始言餞送之。」以「薄」為「始」者,以《時邁》下句云「莫不震疊」,明上句「薄言震之」為始動以威也。《有客》前云「以縶其馬」,欲留微子,下云「薄言追之」,是時將行,王始言餞送之。《詩》之「薄言」多矣,唯此二者以「薄」為「始」,餘皆為辭也。〉采采芣苢,薄言有之。〈有,藏之也。〉
采采芣苢,薄言掇之。〈掇,拾也。 ○掇,都奪反,一音知劣反。拾音十。〉采采芣苢,薄言捋之。〈捋,取也。 ○捋,力活反。〉
采采芣苢,薄言袺之。〈袺,執衽也。 ○袺音結。衽,入錦反,又而鴆反,衣際也。〉采采芣苢,薄言襭之。〈扱衽曰襭。 ○襭,戶結反,一本作擷,同。扱,初洽反。 【疏】傳「袺執」至「曰襭」。 ○正義曰:《釋器》云「執衽謂之袺」,孫炎曰:「持衣上衽。」又云「扱衽謂之襭」,李巡曰:「扱衣上衽於帶。」衽者,裳之下也。置袺,謂手執之而不扱,襭則扱於帶中矣。〉
《芣苢》三章,章四句。
《漢廣》
《漢廣》,德廣所及也。文王之道被於南國,美化行乎江漢之域,無思犯禮,求而不可得也。(紂時淫風遍於天下,維江、漢之域先受文王之教化。○漢廣,漢水名也。《尚書》云:「嶓塚導漾水,東流為漢。」被,皮義反。紂,直九反。殷王也。遍,邊見反。)
〈疏「《漢廣》三章,章八句」至「不可得」。○正義曰:作《漢廣》詩者,言德廣所及也。言文王之道,初致《桃夭》、《芣苡》之化,今被於南國,美化行於江、漢之域,故男無思犯禮,女求而不可得,此由德廣所及然也。此與《桃夭》皆文王之化,后妃所讚,於此言文王者,因經陳江、漢,指言其處為遠,辭遂變后妃而言文王,為遠近積漸之義。敘於此既言德廣,《汝墳》亦廣可知,故直云「道化行」耳。此既言美化,下篇不嫌不美,故直言「文王之化」,不言美也。言南國則六州,猶《羔羊序》云「召南之國」也。彼言召南,此不言周南者,以天子事廣,故直言南。彼論諸侯,故止言召南之國。此「無思犯禮,求而不可得」,總序三章之義也。○箋「紂時」至「教化」。○正義曰:言先者,以其餘三州未被文王之化,故以江、漢之域為先被也。定本「先被」作「先受」,因經、序有江、漢之文,故言之耳。其實六州共被文王之化,非江、漢獨先也。〉
南有喬木,不可休息。漢有遊女,不可求思。
(興也。南方之木,美喬上竦也。思,辭也。漢上遊女,無求思者。箋云:不可者,本有可道也。木以高其枝葉之故,故人不得就而止息也。興者,喻賢女雖出遊流水之上,人無欲求犯禮者,亦由貞絜使之然。○喬木,亦作「橋」,渠驕反,徐又紀橋反。休息並如字,古本皆爾,本或作「休思」,此以意改爾。竦,粟勇反。「流水」,本或作「漢水」。)
漢之廣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潛行為泳。永,長。方,泭也。箋云:漢也,江也,其欲渡之者,必有潛行乘泭之道。今以廣長之故,故不可也。又喻女之貞絜,犯禮而往,將不至也。○泳音詠。泭,芳於反,本亦作「𣻜」,又作「桴」,或作「柎」,並同。沈旋音附。《方言》云:「泭謂之𥴖,𥴖謂之筏。筏,秦、晉通語也。」孫炎注《爾雅》云:「方木置水為柎筏也。郭璞云:「水中𥴖筏也。」又云:「木曰𥴖,竹曰筏,小筏曰泭。」𥴖音皮隹反。柎、筏同音伐。樊光《爾雅》本作 「柎」。)
〈疏「南有」至「方思」。○正義曰:木所以庇蔭,本有可息之道,今南方有喬木,以上竦之故,不可就而止息,以興女以定情,本有可求之時,今漢上有遊女,以貞絜之故,不可犯禮而求。是為木以高其枝葉,人無休息者;女由持其絜清,人無求思者。此言遊女尚不可求,則在室無敢犯禮可知也。出者猶能為貞,處者自然尤絜。又言水所以濟物,本有泳思、方思之道,今漢之廣闊矣,江之永長矣,不可潛行乘泭以求濟,以興女皆貞絜矣,不可犯禮而求思。然則方、泳以渡江、漢,雖往而不可濟,喻犯禮以思貞女,雖求而將不至。是為女皆貞絜,求而不可得,故男子無思犯禮也。定本遊女作遊。○傳「思辭」至「思者」。○正義曰:以泳思、方思之等皆不取思為義,故為辭也。經「求思」之文在「遊女」之下,傳解「喬木」之下,先言「思,辭」,然後始言「漢上」,疑經「休息」之字作「休思」也。何則?詩之大體,韻在辭上,疑休、求字為韻,二字俱作「思」,但未見如此之本,不敢輒改耳。《內則》云:「女子居內,深宮固門。」此漢上有遊女者,《內則》言「閽寺守之」,則貴家之女也。庶人之女,則執筐行饁,不得在室,故有出遊之事。既言不可求,明人無求者。定本「喬上竦」,無木字。○箋「不可」至「之然」。○正義曰:箋知此為「本有可道」者,以此皆據男子之辭,若恒不可,則不應發「不可」之辭,故云「本有可道」也。此箋與下箋互也。此直言不可者,本有可道,總解經 「不可」之文,遂略木有可息之道。箋下言渡江、漢有潛行、乘泭之道,不釋「不可」之文,是其互也。然本淫風大行之時,女有可求,今被文王之化,遊女皆絜。此云絜者,本未必已淫,興者取其一象,木可就蔭,水可方、泳,猶女有可求。今木以枝高不可休息,水以廣長不可求渡,不得要言木本小時可息,水本一勺可渡也。言「木以高其枝葉」,解傳言「上竦」也。言女雖出遊漢水之上者,對不出不遊者言。無求犯禮者,謂男子無思犯禮,由女貞絜使之然也。所以女先貞而男始息者,以奸淫之事皆男唱而女和。由禁嚴於女,法緩於男,故男見女不可求,方始息其邪意。《召南》之篇,女既貞信,尚有強暴之男是也。○傳「潛行」至「方泭」。○正義曰:「潛行為泳」,《釋水》文。郭璞曰:「水底行也。」《晏子春秋》曰:潛行逆流百步,順流七里。「永,長」,《釋詁》文。「方,泭」,《釋言》文。孫炎曰: 「方,水中為泭筏也。」《論語》曰:「乘桴浮於海。」注云:「桴,編竹木,大曰筏,小曰桴。」是也。○箋「漢也」至「不至」。○正義曰:此江漢、之深,不可乘泭而渡。《穀風》云「就其深矣,方之舟之」者,雖深,不長於江、漢故也。言「將不至」者,雖求之,女守禮,將不肯至也。〉
翹翹錯薪,言刈其楚。
(翹翹,薪貌。錯,雜也。箋云:楚,雜薪之中尤翹翹者。我欲刈取之,以喻眾女皆貞絜,我又欲取其尤高絜者。○翹,祁遙反,沈其堯反。「尤高絜」者,一本無「絜」字。)
之子于歸,言秣其馬。
(秣,養也。六尺以上曰馬。箋云:之子,是子也。謙不敢斥其適己,於是子之嫁,我願秣其馬,致禮餼,示有意焉。○秣,莫葛反。《說文》云:「食馬穀也。」上,時掌反,下文同。餼,虛氣反,牲腥曰餼。)
〈疏「翹翹」至「其馬」。○正義曰:翹翹然而高者,乃是雜薪。此薪雖皆高,我欲刈其楚。所以然者,以楚在雜薪之中,尤翹翹而高故也。以興貞絜者乃是眾女,此眾女雖皆貞絜,我欲取其尤貞絜者。又言是其尤絜者,之子若往歸嫁,我欲以粟秣養其馬,乘之以致禮餼,示己有意欲求之。下四句同前。○傳「翹翹,薪貌」。○正義曰:翹翹,高貌。傳言「薪貌」者,明薪之貌翹翹然。若直云高貌,恐施於楚最高者。此翹翹連言錯薪,故為薪貌。《鴟鴞》云「予室翹翹」,即云「風雨所漂搖」,故傳曰:「翹翹,危也。」莊二十二年《左傳》引逸詩曰「翹翹車乘」,即云「招我以弓」,明其遠,故服虔云:「翹翹,遠貌。」○箋「楚雜」至「絜者」。正義曰:薪,木稱,故《月令》云「收秩薪柴」,注云:「大者可析謂之薪。」下章蔞草亦云薪者,因此通其文。楚亦木名,故《學記》注以楚為荊,《王風》、《鄭風》並云「不流束楚」,皆是也。言楚在「雜薪之中尤翹翹」,言尤明雜薪亦翹翹也。○箋「之子」至「意焉」。正義曰:《釋訓》云:「之子,是子也。」李巡曰:「之子者,論五方之言是子也。然則『之』為語助,人言之子者,猶云是此子也。《桃夭》傳云嫁子,彼說嫁事,為嫁者之子,此則貞絜者之子,《東山》之子言其妻,《白華》之子斥幽王,各隨其事而名之。」言「謙不敢斥其適己」,謂云往嫁,若斥適已,當言來嫁,所以《桃夭》、《鵲巢》、《東山》不為謙者,不自言己,說他女嫁,故不為謙也。言「致禮餼」者,昏禮,下達納采用雁,問名、納吉皆如之。納徵用玄纁、束帛、儷皮,是士禮也。《媒氏》云「純帛無過五兩」,謂庶人禮也。欲致禮,謂此也。餼,謂牲也。昏禮不見用牲文,鄭以時事言之,或亦宜有也。言「示有意」者,前已執謙,不敢斥言其適己。言養馬,是欲致禮餼,示有意求之,但謙不斥耳。〉
漢之廣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翹翹錯薪,言刈其蔞。
(蔞,草中之翹翹然。○蔞,力俱反,馬云:「蔞,蒿也。」郭云:「似艾。」音力侯反。)
〈疏傳「蔞,草中之翹翹然」。○正義曰:傳以上楚是木,此蔞是草,故言草中之翹翹然。《釋草》云:「購,蔏蔞。」舍人曰:「購一名蔏蔞。」郭云:「蔏蔞,蔞蒿也。生下田,初出可啖,江東用羹魚也。」陸機《疏》云:「其葉似艾,白色,長數寸,高丈餘。好生水邊及澤中,正月根牙生,旁莖正白,生食之,香而脆美。其葉又可蒸為茹。」是也。〉
之子于歸,言秣其駒。
(五尺以上曰駒。)
〈疏傳「五尺以上曰駒」。正義曰:《廋人》云:「八尺以上為龍,七尺以上為騋,六尺以上為馬。」故上傳曰「六尺以上曰馬」。此駒以次差之,故知五尺以上也。五尺以上,即六尺以下,故《株林》箋云「六尺以下曰駒」是也。《輈人》注國馬謂種、戎、齊、道,高八尺。田馬高七尺,駑馬高六尺。即《廋人》三等龍、騋、馬是也。何休注《公羊》云 「七尺以上曰龍」不合《周禮》也。〉
漢之廣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漢廣》三章,章八句。
《汝墳》
《汝墳》,道化行也。文王之化行乎汝墳之國,婦人能閔其君子,猶勉之以正也。(言此婦人被文王之化,厚事其君子。○汝墳,符云反。《常武》傳云:墳,涯也。能閔,密謹反,傷念也。一本有「婦人」二字。被,皮義反。)
〈疏「《汝墳》三章,章四句」至「以正」。○正義曰:作《汝墳》詩者,言道化行也。文王之化行於汝墳之國,婦人能閔念其君子,猶復勸勉之以正義,不可逃亡,為文王道德之化行也。知此「道」非「言道」之「道」者,以諸敘「言道」者皆為「言」,不為「道」耳。上云「德廣所及」,先德後道,事之次也。言汝墳之國,以汝墳之厓,表國所在,猶江、漢之域,非國名也。閔者,情所憂念。勉者,勸之盡誠。欲見情雖憂念,猶能勸勉,故先閔而後勉也。臣奉君命,不敢憚勞,雖則勤苦,無所逃避,是臣之正道,故曰勉之以正也。閔其君子,首章、二章是也。勉之以正,卒章是也。定本「能閔」上無「婦人」二字。〉
遵彼汝墳,伐其條枚。
(遵,循也。汝,水名也。墳,大防也。枝曰條,榦曰枚。箋云:伐薪於汝水之側,非婦人之事,以言己之君子賢者,而處勤勞之職,亦非其事。○枚,妹回反,榦也。)
未見君子,惄如調饑。
(惄,饑意也。調,朝也。箋云:惄,思也。未見君子之時,如朝饑之思食。○{紂心}本又作 「惄」,乃曆反,《韓詩》作「溺」,音同。調,張留反,又作「周」,音同。)
〈疏「遵彼」至「調饑」。○正義曰:言大夫之妻,身自循彼汝水大防之側,伐其條枝枚榦之薪。以為己伐薪汝水之側,非婦人之事,因閔己之君子賢者,而處勤勞之職,亦非其事也。既閔其勞,遂思念其事,言己未見君子之時,我之思君子,惄然如朝饑之思食也。○傳「汝水」至「曰枚」。○正義曰:《釋水》云:「汝為濆。」傳曰「濟汝」,故知是水名也。「墳,大防」,《釋丘》文。李巡曰:「墳謂厓岸狀如墳墓,名大防也。」故《常武》傳曰:「墳,厓。」《大司徒》注云:「水厓曰墳。」則此墳謂汝水之側厓岸大防也。若然,《釋水》云「水自河出為灉,江為沱」,別為小水之名。又云:「江有沱,河有灉,汝有濆。」李巡曰:「江、河、汝旁有肥美之地名。」郭璞曰:「《詩》云遵彼汝濆」,則郭意以此汝墳為濆,汝所分之處有美地,因謂之濆。箋、傳不然者,以彼濆從水,此墳從土,且伐薪宜於厓岸大防之上,不宜在濆汝之間故也。枝曰條,榦曰枚,無文也。以枚非木,則條亦非木,明是枝榦相對為名耳。枝者木大,不可伐其榦,取條而已。枚,細者,可以全伐之也。《周禮》有《銜枚氏》,注云「枚狀如箸」,是其小也。《終南》云:「有條有梅。」文與梅連,則條亦木名也。故傳曰「條、槄」,與此異也。下章言「條肄」,肄,餘也,斬而復生,是為餘也,如今蘖生者,亦非木名也。襄二十九年《左傳》曰:「晉國不恤宗周之闕,而夏肄是屏。」又曰:「杞,夏餘也。」是肄為復生之餘。○箋「伐薪」至「其事」。○正義曰:知婦人自伐薪者,以序云「婦人能閔其君子」,則閔其君子者,是汝墳之國婦人也。經言「遵彼汝墳」,故知婦人自伐薪也。大夫之妻,尊為命婦,而伐薪者,由世亂時勞,君子不在。猶非其宜,故云非婦人之事。婦人之事,深宮固門,紡績織紝之謂也。不賢而勞,是其常,故以賢者處勤為非其事也。○傳「惄,饑意」。箋「惄,思」。○正義曰:《釋詁》云:「惄,思也。」舍人曰:「惄,誌而不得之思也。」《釋言》云:「惄,饑也。」李巡曰:「惄,宿不食之饑也。」然則惄之為訓,本為思耳。但饑之思食,意又惄然,故又以為饑。惄是饑之意,非饑之狀,故傳言「饑意」。箋以為思,義相接成也。此連調饑為文,故傳以為饑意。《小弁》云「惄焉如搗」,無饑事,故箋直訓為「思也」。此以思食比思夫,故箋又云:「如朝饑之思食。」〉
遵彼汝墳,伐其條肄。
(肄,餘也。斬而復生曰肄。○肄,以自反。沈云:「徐音以世反,非。」復,扶富反。)
既見君子,不我遐棄。
(既,已。遐,遠也。箋云:己見君子,君子反也,於已反得見之,知其不遠棄我而死亡,於思則愈,故下章而勉之。○思,如字,又息嗣反。)
〈疏「既見君子,不我遐棄」。○正義曰:不我遐棄,猶云不遐棄我。古之人語多倒,《詩》之此類眾矣。婦人以君子處勤勞之職,恐避役死亡,今思之,覬君子事訖得反。我既得見君子,即知不遠棄我而死亡,我於思則愈。未見,恐其逃亡;既見,知其不死,故憂思愈也。○箋「已見」至「勉之」。○正義曰:言不遠棄我,我者,婦人自謂也。若君子死亡,已不復得見,為遠棄我。今不死亡,已得見之,為不遠棄我也。然君子或不堪其苦,避役死亡;或自思公義,不避勞役,不由於婦人,然婦人閔夫之辭,據婦人而言耳。鄭知不直遠棄己而去,知為王事死亡者,以閔其勤勞,豈為棄己而憂也。下章云「父母孔邇」,是勉勸之辭,由此畏其死亡,故下章勉之。定本箋之下云「己見君子,君子反也,於己反得見之」,俗本多不然。〉
魴魚赬尾,王室如燬。
(赬,赤也,魚勞則尾赤。燬,火也。箋云:君子仕於亂世,其顏色瘦病,如魚勞則尾赤。所以然者,畏王室之酷烈。是時紂存。○魴,符方反,魚名。赬,敕貞反,《說文》作「䞓」,又作「赬」,並同。燬音毀,齊人謂火曰燬。郭璞又音貨。字書作「<火尾>」,音毀,《說文》同。一音火尾反。或云:楚人名曰燥,齊人曰燬,吳人曰<火尾>,此方俗訛語也。瘦,色救反。酷,苦毒反。)
雖則如燬,父母孔邇。
(孔,甚。邇,近也。箋云:辟此勤勞之處,或時得罪,父母甚近,當念之,以免於害,不能為疏遠者計也。○「辟此」,一本作「辭此」。處,昌慮反。為踈,於偽反。踈亦作疏。)
〈疏「魴魚」至「孔邇」。○正義曰:婦人言魴魚勞則尾赤,以興君子苦則容悴。君子所以然者,由畏王室之酷烈猛熾如火故也。既言君子之勤苦,即勉之,言今王室之酷烈雖則如火,當勉力從役,無得逃避。若其避之,或時得罪,父母甚近,當自思念,以免於害,無得死亡,罪及父母,所謂勉之以正也。○傳「赬,赤」至「燬火」。○正義曰:《釋器》云:「再染謂之赬。」郭云:「赬,淺赤也。」魴魚之尾不赤,故知勞則尾赤。哀十七年《左傳》曰:「如魚赬尾,衡流而彷徉。」鄭氏云:魚肥則尾赤,以喻蒯瞆淫縱。不同者,此自魴魚尾本不赤,赤故為勞也。鄭以為彼言彷徉為魚肥,不指魚名,猶自有肥而尾赤者。服氏亦為魚勞。「燬,火」,《釋言》文也。李巡曰:「燬一名火。」孫炎曰:「方言有輕重,故謂火為毀也。」○箋「君子」至「紂存」。○正義曰:言君子仕於亂世,不斥大夫士。王肅云:「當紂之時,大夫行役。」王基云:「汝墳之大夫久而不歸。」樂詳、馬昭、孔晁、孫毓等皆云大夫,則箋云仕於亂世,是為大夫矣。若庶人之妻,《杕杜》言「我心傷悲」,《伯兮》則云「甘心首疾」,憂思昔在於情性,豈有勸以德義,恐其死亡若是乎!序稱「勉之以正」,則非庶人之妻。言賢者不宜勤勞,則又非為士,《周南》、《召南》,述本大同,而《殷其雷》召南之大夫遠行從政,其妻勸以義。此引父母之甚近,傷王室之酷烈,閔之則恐其死亡,勉之則勸其盡節,比之於《殷其雷》,誌遠而義高,大夫妻於是明矣。雖王者之風,見感文王之化,但時實紂存,文王率諸侯以事殷,故汝墳之國,大夫猶為殷紂所役。若稱王以後,則不復事紂,六州,文王所統,不為紂役也。箋以二《南》文王之事,其衰惡之事,舉紂以明之。上《漢廣》云「求而不可得」,本有可得之時,言紂時淫風大行。此云「王室如燬」,言是時紂存。《行露》云「衰亂之俗微」,言紂末之時,《野有死麕》云「惡無禮」,言紂時之世。《麟趾》有「衰世之公子」,不言紂時。法有詳略,承此可知也。〉
《汝墳》三章,章四句。
《麟之趾》
《麟之趾》,《關雎》之應也。《關雎》之化行,則天下無犯非禮,雖衰世之公子,皆信厚如麟趾之時也。(〈《關雎》之時,以麟為應,後世雖衰,猶存《關雎》之化者,君之宗族猶尚振振然,有似麟應之時,無以過也。〉〈○麟之趾,呂辛反,瑞獸也。《草木疏》云:「麕,身牛,尾馬,足黃色,員蹄,一角,角端有肉,音中鍾呂,行中規矩,王者至仁則出。」服虔注《左傳》云:「視明禮脩則麒麟至。」麕,音俱倫反。序本或直云「麟趾」,無「之」字。「止」本亦作 「趾」,兩通之。應,應對之應,序、注及下傳「應禮」同。)〉
〈疏「《麟之趾》三章,章三句」至「之時」。○正義曰:此《麟趾》處末者,有《關雎》之應也。由后妃《關雎》之化行,則令天下無犯非禮。天下既不犯禮,故今雖衰世之公子,皆能信厚,如古致麟之時,信厚無以過也。《關雎》之化,謂《螽斯》以前。天下無犯非禮,《桃夭》以後也。雖衰世之公子,皆信厚如《麟趾》之時,此篇三章是也。此篇處末,見相終始,故曆序前篇,以為此次。既因有麟名,見若致然,編之處末,以法成功也。此篇本意,直美公子信厚似古致麟之時,不為有《關雎》而應之。大師編之以象應,敘者述以示法耳。不然,此豈一人作詩,而得相顧以為終始也?又使天下無犯非禮,乃致公子信厚,是公子難化於天下,豈其然乎!明是編之以為示法耳。○箋「關雎」至「以過」。○正義曰:箋欲明時不致麟,信厚似之,故云《關雎》之時,以麟為應,謂古者太平,行《關雎》之化,至極之時,以麟為瑞。後世雖衰,謂紂時有文王之教,猶存《關雎》之化,能使君之宗族振振然,信厚如麟應之時,無以過也。信厚如麟時,實不致麟,故張逸問《麟趾》義云:「《關雎》之化,則天下無犯非禮,雖衰世之公子皆信厚,其信厚如《麟趾》之時。箋云喻今公子亦信厚,與禮相應,有似於麟。唯於此二者時,《關雎》之化致信厚,未致麟。」答曰:「衰世者,謂當文王與紂之時,而周之盛德,《關雎》化行之時,公子化之,皆信厚與禮合,古太平致麟之時,不能過也。由此言之,不致明矣。」鄭言古太平致麟之時者,案《中候·握河紀》云:「帝軒題象,麒麟在囿。」又《唐》傳云:「堯時,麒麟在郊藪。」又《孔叢》云:「唐、虞之世,麟鳳遊於田。」由此言之,黃帝、堯、舜致麟矣。然感應宜同,所以俱行《關雎》之化,而致否異者,亦時勢之運殊。古太平時,行《關雎》之化至極,能盡人之情,能盡物之性,太平化洽,故以致麟。文王之時,殷紂尚存,道未盡行,四靈之瑞不能悉至。序云「衰世之公子」,明由衰,故不致也。成、康之時,天下太平,亦應致麟,但無文證,無以言之。孔子之時,所以致麟者,自為製作之應,非化洽所致,不可以難此也。三章皆以麟為喻,先言麟之趾,次定、次角者,麟是走獸,以足而至,故先言趾。因從下而上,次見其額,次見其角也。同姓疏於同祖,而先言姓者,取其與「定」為韻,故先言之。〉
麟之趾。振振公子,
(興也。趾,足也。麟信而應禮,以足至者也。振振,信厚也。箋云:興者,喻今公子亦信厚,與禮相應,有似於麟。○振,音真。相應,音鷹,當也。)
于嗟麟兮!
(于嗟,歎辭。)
〈疏「麟之」至「麟兮」。○正義曰:言古者麟之趾,猶今之振振公子也。麟之為獸,屬信而應禮,以喻今公子亦振振然信厚,與禮相應。言公子信厚,似於麟獸也,即歎而美之,故於嗟乎歎今公子信厚如麟兮。言似古致麟之時兮,雖時不致麟,而信與之等。反覆嗟歎,所以深美之也。○傳「麟信」至「信厚」。○正義曰:傳解四靈多矣,獨以麟為興,意以麟於五常屬信,為瑞則應禮,故以喻公子信厚而與禮相應也。此直以麟比公子耳,而必言趾者,以麟是行獸,以足而至,故言麟之趾也。言信而應禮,則與《左氏》說同,以為脩母致子也。哀十四年《左傳》服虔注云:「視明禮脩而麟至,思睿信立白虎擾,言從義成則神龜在沼,聽聰知正而名山出龍,貌恭體仁則鳳皇來儀。」《騶虞》傳云「有至信之德則應之」,是與《左傳》說同也。說者又云,人臣則脩母致子應,以昭二十九年《左傳》云水官不脩則龍不至故也。人君則當方來應,是以《駁異義》云「玄之聞也,《洪範》五事一曰言,於五行屬金,孔子時,周道衰,於是作《春秋》以見誌,其言可從,故天應以金獸之瑞」,是其義也。箋「公子信厚,與禮相應,有似於麟」,申述傳文,亦以麟為信獸。《駁異義》以為西方毛蟲,更為別說。○傳「于嗟,歎辭」。○正義曰:此承上信厚,歎信厚也。故《射義》注云:「『于嗟乎騶虞』,歎仁人也。」明此歎信厚可知。〉
麟之定。振振公姓,
(定,題也。公姓,公同姓。○定,都佞反,字書作「顁」,音同。題,徒兮反,郭璞注《爾雅》:「額也。」本作「顛」,誤。)
于嗟麟兮!
〈疏傳「定,題」。○正義曰:《釋言》文。郭璞曰:「謂額也。」傳或作「顛」。《釋畜》云:「的顙,白顛。」顛亦額也,故因此而誤。定本作「題」。○傳「公姓,公同姓」。○正義曰:言同姓,疏於同祖。上云「公子」,為最親。下云「公族」,傳云「公族,公同祖」,則謂與公同高祖,有廟屬之親。此「同姓」,則五服以外,故《大傳》云 「五世袒免,殺同姓」是也。《大傳》注又云「外高祖為庶姓」,是同高祖為一節也。此有公子、公族、公姓對例為然。案《杕杜》云:「不如我同父。」又曰: 「不如我同姓。」傳曰:「同姓,同祖。」此同姓、同祖為異。彼為一者,以彼上云「同父」,即云同姓,同父之外,次同祖,更無異稱,故為一也。且皆對他人異姓,不限遠近,直舉祖父之同為親耳。襄十二年《左傳》曰:「同姓於宗廟,同宗於祖廟,同族於禰廟。」又曰「魯為諸姬,臨於周廟」,謂同姓於文王為宗廟也。 「邢、凡、蔣、茅、胙、祭,臨於周公之廟」,是同宗於祖廟也。同族謂五服之內,彼自以五服之外遠近為宗姓,與此又異。此皆君親,非異國也。要皆同姓以對異姓,異姓最為疏也。〉
麟之角。振振公族,
(麟角,所以表其德也。公族,公同祖也。箋云:麟角之末有肉,示有武而不用。○「示有武」,一本「示」作「象」。)
于嗟麟兮!
〈疏傳「麟角」箋至「不用」。○正義曰:有角示有武,有肉示不用。有武而不用,是其德也。箋申說傳文也。《釋獸》云:「麟,麕身,牛尾,一角。」京房《易》傳曰:「麟,麕身,牛尾,馬蹄,有五彩,腹下黃,高丈二。」陸機《疏》:「麟,麕身,牛尾,馬足,黃色,員蹄,一角,角端有肉。音中鍾呂,行中規矩,遊必擇地,詳而後處。不履生蟲,不踐生草,不群居,不侶行,不入陷阱,不罹羅網。王者至仁則出。今并州界有麟,大小如鹿,非瑞應麟也。故司馬相如賦曰『射麋腳麟』,謂此麟也。〉
《麟之趾》三章,章三句。
周南之國十一篇,三十六章,百五十九句。
◎召南鵲巢詁訓傳第二
《鵲巢》
《鵲巢》,夫人之德也。國君積行累功以致爵位,夫人起家而居有之,德如鳲鳩,乃可以配焉。(起家而居有之,謂嫁於諸侯也。夫人有均壹之德如鳲鳩然,而後可配國君。○鵲,七略反,《字林》作「<昔隹>」。行,下孟反,下注同。尸鳩,本又作「鳲」,音同。《爾雅》云:「鳴鳩,鴶鵴也。」 郭璞云:「今布穀也,江東呼獲穀。」《草木疏》云:「一名擊穀。」案:尸鳩有均一之德,飼其子,旦從上而下,暮從下而上,平均如一,楊雄云:「戴勝也。」)
疏「《鵲巢》三章,章四句」至「配焉」。○正義曰:作《鵲巢》詩者,言夫人之德也。言國君積脩其行,累其功德,以致此諸侯之爵位,今夫人起自父母之家而來居處共有之,由其德如鳲鳩,乃可以配國君焉,是夫人之德也。經三章皆言起家而來居之。文王之迎大姒,未為諸侯,而言國君者,《召南》諸侯之風,故以夫人國君言之。文王繼世為諸侯,而云「積行累功以致爵位」者,言爵位致之為難,夫人起家而居有之,所以顯夫人之德,非謂文王之身始有爵位也。
維鵲有巢,維鳩居之。
(興也。鳩,鳲鳩,秸鞠也。鳲鳩不自為巢,居鵲之成巢。箋云:鵲之作巢,冬至架之,至春乃成,猶國君積行累功,故以興焉。興者,鳲鳩因鵲成巢而居有之,而有均壹之德,猶國君夫人來嫁,居君子之室,德亦然。室,燕寢也。○秸,古八反,又音吉。《爾雅》作「鴶鞠」,音菊。《爾雅》作「鵴架」,音嫁。俗本或作「加功」。)
之子于歸,百兩禦之。
(百兩,百乘也。諸侯之子嫁於諸侯,送禦皆百乘。箋云:之子,是子也。禦,迎也。是如鳲鳩之子,其往嫁也,家人送之,良人迎之,車皆百乘,象有百官之盛。○禦,五嫁反,本亦作「訝」,又作「迓」,同。王肅魚據反,云「侍也」。乘,繩證反,下同。送禦,五嫁反,一本作「迎」。)
疏「維鵲」至「禦之」。○正義曰:言維鵲自冬曆春功著,乃有此巢窠,鳲鳩往居之,以興國君積行累功勤勞乃有此爵位維,夫人往處之。今鳲鳩居鵲之巢,有均壹之德,以興夫人亦有均一之德,故可以配國君。又本其所起之事,是子有鳲鳩之德,其往嫁之時,則夫家以百兩之車往迎之,言夫人有德,禮迎具備。○傳「鳲鳩,秸鞠」。○正義曰:序云「德如鳲鳩」也,《釋鳥》云「鳲鳩,秸鞠」,郭氏曰:「今布穀也,江東呼獲穀。」《埤倉》云「鴶鵴」,《方言》云「戴勝」,謝氏云「布穀類也」。諸說皆未詳,布穀者近得之。○箋「鵲之」至「燕寢」。○正義曰:《推度災》曰:「鵲以復至之月始作室家,鳲鳩因成事,天性如此也。」復於消息十一月卦,故知冬至加功也。《月令》「十二月鵲始巢」,則季冬猶未成也,故云「至春乃成」也。此與《月令》不同者,大率記國中之候,不能不有早晚,《詩緯》主以釋此,故依而說焉。此以巢比爵位,則鳲鳩居巢,猶夫人居爵位,然有爵者必居其室,不謂以室比巢。燕寢,夫人所居,故云室者燕寢。下傳言「旋歸,謂反燕寢」,亦是也。○傳「百兩」至「百乘」。○正義曰:《書序》云「武王戎車三百兩」,皆以一乘為一兩。謂之兩者,《風俗通》以為車有兩輪,馬有四匹,故車稱兩,馬稱匹。言諸侯之女嫁於諸侯,送迎皆百乘者,探解下章「將之」,明此諸侯之禮,嫁女於諸侯,故迎之百乘;諸侯之女,故送亦百乘。若大夫之女,雖為夫人,其送不得百乘。各由其家之所有為禮也。此夫人斥大姒也,《大明》云「纘女維莘」,莘國長女,實是諸侯之子,故得百乘將之。○箋「家人」至「盛」。○正義曰:此申說傳送迎百乘之事。家人,謂父母家人也。《左傳》曰:「凡公女嫁於敵國,姊妹則上卿送之,公子則下卿送之。於大國,雖公子亦上卿送之。」言大姒自莘適周,必上卿送之。良人,謂夫也。《昏禮》曰:「衽良席在東。」注云:「婦人稱夫曰良人。《孟子》曰:『吾將間良人所之。』」《小戎》曰:「厭厭良人。」皆婦人之稱夫也。《綢繆》傳曰「良人,美室」者,以其文對「粲者」,粲是三女,故良人為美室也。百乘象百官者,昏禮,人倫之本,以象國君有百官之盛。諸侯禮亡,官屬不可盡知,唯《王制》云「三卿、五大夫、二十七士」,是舉全數,故云百官也。《士昏禮》「從車二乘」,其天子與大夫送迎則無文,以言夫人之嫁,自乘家車,故鄭《箴膏肓》引《士昏禮》曰:「主人爵弁纁裳,從車二乘,婦車亦如之,有供。」則士妻始嫁,乘夫家之車也。又引此詩,乃云:「此國君之禮,夫人自乘其家之車也。」然宣五年「齊高固及子叔姬來,反馬」,《何彼襛矣》美王姬之車,故鄭《箴膏肓》又云:「禮雖散亡,以詩義論之,天子以至大夫皆有留車反馬之禮。」故《泉水》云「還車言邁」,箋云「還車者,嫁時乘來,今思乘以歸」,是其義也。知夫人自乘家車也。言迓之者,夫自以其車迎之;送之,則其家以車送之,故知婿車在百兩迎之中,婦車在百兩將之中,明矣。
維鵲有巢,維鳩方之。
(方,有之也。○「方,有之也」,一本無「之」字。)
之子于歸,百兩將之。
(將,送也。○將,如字,沈七羊反。)
維鵲有巢,維鳩盈之。
(盈,滿也。箋云:滿者,言眾媵侄娣之多。○媵音孕,又繩證反。國君夫人有左右媵。侄,待結反,《字林》丈一反。兄女曰侄。謂吾姑者,吾謂之侄。娣,徒帝反,女弟也。)
之子于歸,百兩成之。
(能成百兩之禮也。箋云:是子有鳲鳩之德,宜配國君,故以百兩之禮送迎成之。)
疏箋「滿者」至「之多」。正義曰:《公羊傳》曰「諸侯一娶九女,二國往媵之,以侄娣從」,凡有八人,是其多也。又曰:「侄者何?兄之子。娣者何?女弟也。」○傳「能成百兩之禮」。正義曰:傳言夫人有鳲鳩之德,故能成此百兩迎之禮。箋以迓為迎。夫人將之,謂送夫人;成之,謂成夫人,故易以百兩之禮送迎成之。
《鵲巢》三章,章四句。
《采蘩》
《采蘩》,夫人不失職也。夫人可以奉祭祀,則不失職矣。(奉祭祀者,采蘩之事也。不失職者,夙夜在公也。○蘩音煩,本亦作「繁」,孫炎云「白蒿」。)
于以采蘩?于沼于沚。
(蘩,皤蒿也。于,於。沼,池。沚,渚也。公侯夫人執蘩菜以助祭,神饗德與信,不求備焉,沼沚谿澗之草,猶可以薦。王後則荇菜也。箋云:于以,猶言「往以」也。「執蘩菜」者,以豆薦蘩菹。○沼,之紹反。沚音止。皤,薄波反,白也。蒿,好羔反。谿,苦兮反,杜預云「澗也」。)
于以用之?公侯之事。
(之事,祭事也。箋云:言夫人於君祭祀而薦此豆也。)
〈疏「于以」至「之事」。○正義曰:言夫人往何處采此蘩菜乎?於沼池、於沚渚之傍采之也。既采之為菹,夫人往何處用之乎?於公侯之宮祭事,夫人當薦之也。此章言其采取,故卒章論其祭事。○傳「蘩,皤蒿」。○正義曰:《釋草》文。孫炎曰:「白蒿也。」然則非水菜。此言沼沚者,謂於其傍采之也。下於澗之中,亦謂於曲內,非水中也。○傳「公侯」至「荇菜」。正義曰:言執蘩菜以助祭者,以采之本為祭用,既言公侯夫人執蘩菹,嫌王後尊,不可親事,故因明王後則親執荇菜也。言不求備者,據詩舉荇菜,非其備者,其實祭則備物,故《關雎》傳云「備庶物以事宗廟」,是也。《左傳》曰:「荀有明信,澗谿沼沚之毛,可薦於鬼神。」彼言毛,此傳言草,皆菜也。○箋「於以」至「蘩菹」。正義曰:經有三「於」,傳訓為「於」,不辨上下。箋明下二「於」為「於」,上「於」為「往」,故疊經以訓之。言「往」足矣,兼言「往以」者,嫌「於以」共訓為 「往」,故明之。又言以豆薦蘩菹者,《醢人》云「四豆之實」,皆有菹,菹在豆,故知以豆薦蘩菹也。《特牲》云「主婦設兩敦黍稷於菹南,西上,及兩鉶鉶芼設於豆南,南陳」,即主婦亦設羹矣。知蘩不為羹者,《祭統》云「夫人薦豆」,《九嬪職》云「讚後薦,徹豆籩」,即王後夫人以豆為重,故《關雎》箋云「后妃供荇菜之菹」,亦不為羹。《采蘋》知為羹者,以教成之祭,牲用魚,芼之以蘋藻,故知為羹。且使季女設之,不以薦事為重,與此異也。○傳「之事,祭事」。○正義曰:序云「可以奉祭祀」,故知祭事。祭必於宗廟,故下云「宮」,互見其義也。〉
于以采蘩?于澗之中。
(山夾水曰澗。○澗,古晏反。夾,古洽反,一音古協反。)
于以用之?公侯之宮。
(宮,廟也。)
被之僮僮,夙夜在公。
(被,首飾也。僮僮,竦敬也。夙,早也。箋云:公,事也。早夜在事,謂視濯溉饎爨之事。《禮記》:「主婦髲髢。」○被,皮寄反。注及下同。僮音同。蚤音早,本多作「早」,下同。濯,直角反。溉,古愛反。饎,昌誌反,酒食也。爨,七亂反。髲,皮寄反,鄭音發。鬄,本亦作髢,徒帝反,劉昌宗吐曆反,沈湯帝反,鄭注《少牢禮》云「古者或剔賤者、刑人之發以被婦人之紒,因以名焉。《春秋》以為呂姜髢」,是也。紒音計。)
被之祁祁,薄言還歸。
(祁祁,舒鷃也,去事有儀也。箋云:言,我也。祭事畢,夫人釋祭服而去髲髢,其威儀祁祁然而安舒,無罷倦之失。我還歸者,自廟反其燕寢。○祁,巨私反。罷音皮,本或作「疲」。)
〈疏「被之」至「還歸」。○正義曰:言夫人首服被鬄之飾,僮僮然甚竦敬乎!何時為此竦敬?謂先祭之時,早夜在事,當視濯溉饎爨之時甚竦敬矣。至於祭畢釋祭服,又首服被鬄之釋,祁祁然有威儀。何時為此威儀乎?謂祭事既畢,夫人云薄欲還歸,反其燕寢之時,明有威儀矣。○傳「被,首飾」。○正義曰:被者,首服之名,在首,故曰首飾。箋引《少牢》之文,云「主婦髲鬄」,與此被一也。案《少牢》作「被裼」,注云:「被裼讀為髲鬄。古者或剔賤者、刑者之發,以被婦人之紒為飾,因名髲鬄焉。此《周禮》所謂次也。」又「追師掌為副編次」,注云「次,次第,發長短為之,所謂髲髢」,即與次一也。知者,《特牲》云「主婦纚笄」,《少牢》云「被錫纚笄」,笄上有次而已,故知是《周禮》之次也。此言被,與髲鬄之文同,故知被是《少牢》之髲鬄,同物而異名耳。《少牢》注讀「被錫」為「髲鬄」者,以剔是翦發之名,直云「被錫」,於用發之理未見,故讀為「髲鬄」,鬄,剔發以被首也。《少牢》既正其讀,故此及《追師》引經之言髲鬄也。定本作「髲髢」,與俗本不同。《少牢》云「主婦衣侈袂」,注云「衣綃衣而侈其袂耳」。侈者,蓋士妻之袂以益之,衣三尺三寸,袪尺八寸。此夫人首服與之同,其衣即異。何者?夫人於其國,與王後同,展衣以見君,褖衣禦序於君。此雖非正祭,亦為祭事,宜與見君相似,故《絲衣》士視壺濯猶爵弁,則此夫人視濯溉,蓋展衣,否則褖衣也。知非祭服者,《郊特牲》曰「王皮弁以聽祭報」,又曰「祭之日,王被袞以象天」。王非正祭不服袞,夫人非正祭不服狄衣,明矣。且狄,首服副,非被所當配耳,故下箋云「夫人祭畢,釋祭服而去」,是也。《少牢》注侈綃衣之袂,《追師》注引《少牢》「衣侈袂」以為侈褖衣之袂。不同者,鄭以《特牲禮》士妻綃衣,大夫妻言侈袂,對士而言,故侈綃衣之袂。以無明文,故《追師》之注更別立說,見士祭玄端,其妻綃衣,大夫祭朝服,其妻亦宜與士異,故為侈褖衣之袂也。知非助祭、自祭為異者,以助祭申上服,卿妻鞠衣,大夫妻展衣,不得侈褖衣之袂。此「主婦髲鬄」,在《少牢》之經,箋云「《禮記》曰」者,誤也。○傳「僮僮,竦敬」。○正義曰:知僮僮不為被服者,以下祁祁據夫人之安舒,故此為竦懼而恭敬也。○箋「早夜」至「之事」。○正義曰:早謂祭日之晨,夜謂祭祀之先夕之期也。先夙後夜,便文耳。夜在事,謂先夕視濯溉。早在事,謂朝視饎爨。在事者,存在於此視濯溉饎爨之事,所謂不失其職也。鄭何知非當祭之日,自早至夜而以為視濯者,以「被之祁祁,薄言還歸」據祭畢,即此「被之僮僮」為祭前矣。若為自夙至夜,則文兼祭末,下不宜復言祭末之事,故鄭引髲鬄與被為一,非祭時所服,解在公為視濯,非正祭之時也。經言夙夜在公,知是視濯溉饎爨者,諸侯之祭禮亡,正以言夙夜是祭前之事。案《特牲》「夕陳鼎於門外,宗人升自西階,視壺濯及籩豆」,即此所云夜也。又云「夙興,主婦親視饎爨於西堂下」,即此所云夙也。以其夙夜之事同,故約之以為濯溉饎爨之事也。《特牲》言濯,不言溉,注云「濯,溉也」,即濯、溉一也,鄭並言耳。《特牲》宗人視濯,非主婦,此引之者,諸侯與士不必盡同,以凡夙夜,文王夫人,故約彼夙夜所為之事以明之。不約《少牢》者,以《少牢》先夕無事,所以下人君祭之日,朝乃饔人溉鼎,廩人溉甑,無主婦所視,無饎爨之文,故鄭不約之。士妻得與夫人同者,士卑不嫌也。此諸侯禮,故夫人視濯。天子則大宗伯視滌濯,王後不視矣。○傳「祁祁」至「有儀」。○正義曰:言去事有儀者,謂祭畢去其事之時有威儀,故箋云「祭畢,釋祭服而去」,是去事也。「髲鬄,其威儀祁祁然而安舒」,是有儀也。定本云「祭事畢,夫人釋祭服而髲髢」,無「去」字。知祭畢釋祭服者,以其文言「被」,與上同,若祭服即副矣,故知祭畢皆釋祭服矣。○箋「我還」至「燕寢」。○正義曰:言此者,以廟寢同宮,嫌不得言歸,故明之燕寢,夫人常居之處。〉
《采蘩》三章,章四句。
卷一(一之四)
《草蟲》
《草蟲》,大夫妻能以禮自防也。(○蟲,直忠反,本或作蟲,非也。蟲音許鬼反,《草木疏》云:「一名負蠜,大小長短如蝗而青也。」)
〈疏「《草蟲》三章,章七句」至「自防」。○正義曰:作《草蟲》詩者,言大夫妻能以禮自防也。經言在室則夫唱乃隨,既嫁則憂不當其禮,皆是以禮自防之事。〉
喓喓草蟲,趯趯阜螽。
(興也。喓喓,聲也。草蟲,常羊也。趯,躍也。阜螽,蠜也。卿大夫之妻,待禮而行,隨從君子。箋云:草蟲鳴,阜螽躍而從之,異種同類,猶男女嘉時以禮相求呼。○喓,於遙反。,讬曆反。阜音婦。螽音終,李巡云:「蝗子也。」《草本疏》云:「今人謂蝗子為螽。」躍音藥。蠜音煩。種,章勇反。)
未見君子,憂心忡忡。
(忡忡,猶衝衝也。婦人雖適人,有歸宗之義。箋云:未見君子者,謂在塗時也。在塗而憂,憂不當君子,無以寧父母,故心衝衝然。是其不自絕於其族之情。○忡,敕中反。當,丁浪反,下同。)
亦既見止,亦既覯止,我心則降。
(止,辭也。覯,遇。降下也。箋云:既見,謂已同牢而食也。既覯,謂已昏也。始者憂於不當,今君子待已以禮,庶自此可以寧父母,故心下也。《易》曰:「男女覯精,萬物化生。」○覯,古豆反。降,戶江反。)
〈疏「喓喓」至「則降」。○正義曰:言喓喓然鳴而相呼者,草蟲也。趯然躍而從之者,阜螽也。以興以禮求女者,大夫;隨從君子者,其妻也。此阜螽乃待草蟲鳴,而後從之,而與相隨也。以興大夫之妻必待大夫呼己而後從之,與俱去也。既已隨從君子,行嫁在塗,未見君子之時,父母憂己,恐其見棄,己亦恐不當君子,無以寧父母之意,故憂心衝衝然。亦既見君子,與之同牢而食;亦既遇君子,與之臥息於寢,知其待己以禮,庶可以安父母,故我心之憂即降下也。○傳「草蟲」至「螽蠜」。○正義曰:《釋蟲》云:「草蟲,負蠜。」郭璞曰:「常羊也。」陸機云:「小大長短如蝗也。奇音青色,好在茅草中。」《釋蟲》又云:「阜螽,蠜。」李巡曰:「蝗子也。」陸機云:「今人謂蝗子為螽子,兗州人謂之螣。許慎云:『蝗,螽也。』蔡邕云:『螽,蝗也。』明一物。」定本云「阜螽,蠜」,依《爾雅》云,則俗本云 「螽蠜」者,衍字也。箋「草蟲」至「求呼」。○正義曰:言異種同類者,以《爾雅》別文而釋,故知異種;今聞聲而相從,故知同類也。以其種類大同,故聞其聲,跳躍而相從,猶男女嘉時以禮相求呼也。嘉時者,謂嘉善之時,鄭為仲春之月也。以此善時相求呼,不為草蟲而記時也。《出車》箋云:「草蟲鳴,晚秋之時。」○傳「婦人」至「之義」。○正義曰:婦人雖適人,若不當夫氏,為夫所出,還來歸宗,謂被出也。○箋「未見」至「塗時」。○正義曰:知者,以上文說「待禮而行,隨從君子」,則已去父母之家矣。下文「亦既見止」,謂同牢而食,則巳至夫家矣。此未見之文居其中,故知在塗時也。此章首已論行嫁之事,故下采蕨、采薇皆為在塗所見,文在未見之前,尚為在塗,則未見之言,在塗明矣。案《昏義》云「婿親受之於父母」,則在家已見矣。今在塗言未見者,謂不見君子接待之禮而心憂,非謂未見其面目而已。○箋「憂不」至「之情」。正義曰:知憂不當君子者,以未見而心憂,既見即心下,故知憂不當君子也。又知憂無以寧父母者,此大夫之妻,能以禮自防者也,必不苟求親愛。《斯干》云「無父母貽罹」,明父母以見棄為憂。己緣父母之心,憂不當君子無以寧父母也。又申說傳「歸宗之義」,憂不當夫意,慮反宗族,是其不自絕於族親之情也。○箋「既見」至「化生」。○正義曰:知既見謂同牢而食者,以文在「既覯」之上。案《昏禮》「婦至,主人揖婦以入,席於奧」,即陳同牢之饌。「三飯卒食」,乃云:「禦衽席於奧,媵衽良席在東,皆有枕北趾。主人入,親脫婦纓,燭出。」注云:「昏禮畢,將臥息。」是先同牢,後與夫相遇也。遇與夫為禮,即見,非直空見也,故知據同牢而食,亦與夫為禮也。言「既覯」謂已昏者,謂已經一昏,得君子遇接之故也,所以既見、既覯並言。乃云我心即降者,以同牢初見君子待己顏色之和,己雖少慰君子之心,尚未可知。至於既遇情親,知君子之於己厚,庶幾從此以往稍得夫意,其可以寧父母,故心下。二者相因,故並言之。謂之遇者,男女精氣相覯遇,故引《易》以明之。所引者,《下係》文也。彼注云:「覯,合也。男女以陰陽合其精氣。」以覯為合。此云遇者,言精氣亦是相遇也。〉
陟彼南山,言采其蕨。
(南山,周南山也。蕨,鱉也。箋云:言,我也。我采者,在塗而見采鱉,采者得其所欲得,猶己今之行者欲得禮以自喻也。○蕨,居月反。《草木疏》云:「周秦曰蕨。齊魯曰虌。」鱉,卑滅反,本又作「{蔽魚}」。俗云:「其初生似鱉腳,故名焉。」)
〈疏「陟彼」至「其蕨」。○毛以為,言有人升彼南山之上,云我欲采其鱉菜,然此采鱉者欲得此鱉,以興己在塗路之上,欲歸於夫家,然我今歸嫁,亦欲得夫待己以禮也。已嫁之欲禮,似采菜之人欲得鱉。○鄭唯以在塗之時因見采鱉為異耳,毛以秋冬為正昏,不得有在塗因見之義故也。○傳「南山」至「蕨鱉」。○正義曰:序云「大夫妻能以禮自防」,在羔羊之致前,則朝廷之妻大夫,不越境迎女,婦人自所見,明在周也,故云「周南山」。知非召地者,周總百里,雖召地亦屬周,不分別采地之周、召也。「蕨,鱉」,《釋草》文。舍人曰:「蕨,一名鱉。」郭璞曰:「初生無葉可食。」○箋「言我」至「采鱉」。○正義曰:此婦人歸嫁,必不自采鱉,故以在塗見之,因興。知者,以大夫之妻待禮而嫁,明及仲春采蕨之時故也。〉
未見君子,憂心惙惙。
(惙惙,憂也。○惙,張劣反。)
亦既見止,亦既覯止,我心則說。
(說,服也。○說音悅,注同。)
陟彼南山,言采其薇。
(薇,菜也。○薇音微,草也,亦可食。)
〈疏傳「薇,菜」。○正義曰:陸機云:「山菜也,莖葉皆似小豆,蔓生。其味亦如小豆。藿可作羹,亦可生食。今官園種之,以供宗廟祭祀。」定本云「薇,草也」。〉
未見君子,我心傷悲。
(嫁女之家,不息火三日,思相離也。箋云:維父母思己,故己亦傷悲。○離,力智反。)
〈疏傳「嫁女」至「相離」。○正義曰:解所以傷悲之意,由父母思己,故己悲耳。《曾子問》曰:「嫁女之家,三夜不息燭,思相離。」注云:「親骨肉。」是為思與女相離也。〉
亦既見止,亦既覯止,我心則夷。
(夷,平也。)
《草蟲》三章,章七句。
《采蘋》
《采蘋》,大夫妻能循法度也。能循法度,則可以承先祖,共祭祀矣。(女子十年不出,姆教婉娩聽從,執麻枲,治絲繭,織紝組紃,學女事以共衣服。觀於祭祀,納酒漿籩豆菹醢,禮相助奠。十有五而笄,二十而嫁」。此言能循法度者,今既嫁為大夫妻,能循其為女之時所學所觀之事以為法度。○蘋,符申反。《韓詩》云:「沈者曰蘋,浮者曰藻。」共音恭,本或作「供」,注同。姆,莫豆反,《字林》亡甫反,云「女師也」。鄭云:「婦人五十無子,出不復嫁,以婦道教人,若今時乳母也。」婉,怨遠反。娩音晚。枲,絲似反。繭,古顯反,本亦作「蠒」。紝,女金反,何如鴆反,繒帛之屬。組音祖,線也。紃音旬,絛也。漿,子詳反。醢音海。相,息亮反。笄,古兮反。)
〈疏「《采蘋》三章,章四句」至「祭祀矣」。○正義曰:作《采蘋》詩者,言大夫妻能循法度也。謂為女之時所學所觀之法度,今既嫁為大夫妻,能循之以為法度也。言既能循法度,即可以承事夫之先祖,供奉夫家祭祀矣。此謂已嫁為大夫妻,能循其為女時事也。經所陳在父母之家作教成之祭,經、序轉互相明也。○箋云「女子」至「法度」。○正義曰:從「二十而嫁」以上,皆《內則》文也。言女子十年不出者,對男子十年出就外傅也。《內則》注云:「婉謂言語也。娩之言媚也,媚謂容貌也。」則婉謂婦言,娩謂婦容。聽從者,聽受順從於人,所謂婦德也。執麻枲者,執治緝績之事。枲,麻也。《釋草》云:「枲,麻。」孫炎曰:「麻一名枲。」是也。治絲繭者,繭則繅之,絲則絡之。織紝組紃者,紝也、組也、紃也,三者皆織之。服虔注《左傳》曰「織紝,治繒帛」者,則紝謂繒帛也。《內則》注云:「紃,絛也。」組亦絛之類,大同小異耳。學女事者,謂治葛縫線之事,皆學之所以供衣服,是謂婦功也。此已上謂女所學四德之事。又觀於父母之家祭祀之事,納酒漿籩豆菹醢之禮。酒漿及籩豆,皆連上「納」文,謂當薦獻之節,納以進屍。《虞夏傳》曰「納以教成」,鄭云「謂薦獻時」,引此納酒漿以下證之。鄭知納謂薦獻者,《內則》云 「納酒漿」,與「納以教成」文同。菹醢以薦,酒漿以獻,納者進名,故知薦獻之時也。獻無漿而言之者,所以協句也。「籩豆菹醢」,菹醢在豆,籩盛脯羞,皆薦所用也。籩不言所盛,文不備耳。《少牢》、《特牲》皆先薦後獻,故鄭亦云「薦獻時」。此先酒後菹醢者,便文言之。禮相助奠者,言非直觀薦獻,又觀祭祀之相佐助奠設器物也。觀之,皆為婦當知之。此上謂所觀之事也。十五許嫁,故笄。未許嫁,二十而笄。二十而嫁,歸於夫家也。鄭引此者,序言「能循法度」,明先有法度,今更循之,故引此。是先有法度之事,乃言所循之時,故疊。序云「能循法度」者,為今嫁為大夫妻,能循其為女之時所學所觀之事以為法度也。此女之四德,十年以後,傳姆當教。至於先嫁三月,又重教之。此引《內則》論十年之後,下箋引《昏義》論三月之前,皆是為女之時法度,二注乃具也。鄭知經非正祭者,以《昏義》教成之祭,言「芼之以蘋藻」,此亦言蘋藻,故知為教成祭也。定本云「姆教婉娩」,勘禮本亦然,今俗云「傳姆教之」,誤也。又「十有五而笄」上無「女子」二字,有者亦非。〉
于以采蘋?南澗之濱。于以采藻?于彼行潦。
(蘋,大蓱也。濱,涯也。藻,聚藻也。行潦,流潦也。箋云:「古者婦人先嫁三月,祖廟未毀,教于公宮;祖廟既毀,教于宗室。教以婦德、婦言、婦容、婦功。教成之祭,牲用魚,芼用蘋藻,所以成婦順也。」此祭,祭女所出祖也。法度莫大於四教,是又祭以成之,故舉以言焉。蘋之言賓也,藻之言澡也。婦人之行,尚柔順,自絜清,故取名以為戒。○濱音賓,涯也。藻音早,水菜也。潦音老。蓱本又作「萍」,薄經反,一本作 「蘋」,音平。涯,本亦作「厓」,五隹反。先,蘇遍反。芼,莫報反,沈音毛。澡音早。行,下孟反。清如字,又音淨。)
于以盛之?維筐及筥。于以湘之?維錡及釜。
(方曰筐。圓曰筥。湘,亨也。錡,釜屬,有足曰錡,無足曰釜。箋云:亨蘋藻者於魚湆之中,是鉶之芼。○ 盛音成。筐音匡。筥,居呂反。湘,息良反。錡,其綺反,三足釜也,《玉篇》宜綺反。釜,符甫反。亨本又作「烹」,同普更反,煮也。湆,去急反,汁也。鉶本或作「饣刑」,音形,鄭云三足兩耳,有蓋,和羹之器。羹音庚,劉昌宗音《儀禮》音衡。)
于以奠之?宗室牖下。
(奠,置也。宗室,大宗之廟也。大夫士祭於宗廟,奠於牖下。箋云:牖下,戶牖閒之前。祭不於室中者,凡昏事,於女禮設几筵於戶外,此其義也與?宗子主此祭,維君使有司為之。○牖音酉,下如字,協韻則音戶,後皆放此。與音餘。)
誰其尸之?有齊季女。
(尸,主。齊,敬。季,少也。蘋藻,薄物也。澗潦,至質也。筐筥錡釜,陋器也。少女,微主也。古之將嫁女者,必先禮之於宗室,牲用魚,芼之以蘋藻。箋云:主設羹者季女,則非禮也。女將行,父禮之而俟迎者,蓋母薦之,無祭事也。祭禮主婦設羹,教成之祭,更使季女者,成其婦禮也。季女不主魚,魚俎實男子設之,其粢盛蓋以黍稷。○齊本亦作「齋」,同側皆反。少,詩照反,下同。迎,宜敬反。俎,側所反。齍音資,本或作「粢」。)
〈疏「于以采蘋」至「季女」。○正義曰:三章勢連,須通解之也。大夫之妻,將行嫁,欲為教成之祭。言往何處采此蘋菜?於彼南澗之厓采之。往何處采此藻菜?於彼流潦之中采之。南澗言濱,行潦言彼,互言也。既得此菜,往何器盛之?維筐及筥盛之。既盛此菜而還,往何器烹煮之?維錡及釜之中煮之也。既煮之為羹,往何處置設之?於宗子之室戶外牖下設之。當設置之時,使誰主之?有齊莊之德少女主設之。○傳「蘋大」至「流潦」。○正義曰:《釋草》云:蘋,萍。其大者蘋。舍人曰:「蘋一名萍。」郭璞曰:「今水上浮蓱也,江東謂之薸。」音瓢。《左傳》曰:「蘋蘩蘊藻之菜。」蘊,聚也,故言藻聚。藻,陸機云:「藻,水草也,生水底。有二種:其一種葉如雞蘇,莖大如箸,長四五尺。其一種莖大如釵股,葉如蓬蒿,謂之聚藻。」然則藻聚生,故謂之聚藻也。行者,道也。《說文》云:「潦,雨水也。」然則行潦,道路之上流行之水。○箋「古者」至「為戒」。○正義曰:「成婦順」以上,皆《昏義》文。引之者,以此經陳教成之祭,以《昏義》亦為教成之祭,故引之,欲明教之早晚及其處所,故先言先嫁三月,祖廟未毀,教于公宮;祖廟既毀,教于宗室。既言其處,又說所教之事,故言教以婦德、婦言、婦容、婦功。既教之三月,成則設祭,故言教成之祭,牲用魚,芼之以蘋藻,為此祭所以成婦順也。事次皆為教成之祭,故具引之。必先嫁三月,更教之以四德,以法度之大,就尊者之宮,教之三月,一時天氣變,女德大成也。教之在宮,祭乃在廟也。知此祭,祭女所出祖者,以其言「祖廟既毀」,明未毀,祭其廟也。與天子諸侯同高祖,祭高祖廟;同曾祖,祭曾祖廟,故《昏義》注云:「祖廟,女所出之祖也。」宗室,宗子之家也。然則大宗之家,百世皆往,宗子尊不過卿大夫,立三廟二廟而已,雖同曾、高,無廟可祭,則五屬之外同告於壇,故《昏義》注云「若其祖廟已毀,則為壇而告焉」,是也。以魚為牲者,鄭云:「魚為俎實,蘋藻為羹菜。」祭無牲牢,告事耳,非正祭也。又解此大夫妻能循法度,獨言教成之祭者,以法度莫大於四教,四德既就,是又祭以成之,法度之大者,故詩人舉以言焉。又解祭不以餘菜,獨以蘋藻者,蘋之言賓,賓,服也,欲使婦人柔順服從;藻之言澡,澡,浴也,欲使婦人自絜清,故云「婦人之行尚柔順,自絜清,故取名以為戒」。《左傳》曰:「女贄不過榛、栗、棗、脩,以告虔。」言以告虔,取早起、戰栗、脩治法度、虔敬之義也,則此亦取名為戒,明矣。《昏義》注云「魚蘋藻皆水物,陰類」者,義得兩通。○傳「方曰筐」至「曰釜」。○正義曰:此皆《爾雅》無文,傳以當時驗之,以錡與釜連文,故知釜屬。《說文》曰:「江淮之間謂釜曰錡。」定本「有足曰錡」下更無傳,俗本「錡」下又云「無足曰釜」。○箋「亨蘋」至「之芼」。○正義曰:《少牢禮》用羊豕也。經云:「上利執羊俎,下利執豕俎。」下乃云:「上佐食羞兩鉶,取一羊鉶于房中,下佐食又取一豕鉶于房中,皆芼。」注云:「芼,菜也。羊用苦,豕用薇,皆有滑。」牲體在俎,下乃設羊鉶、豕鉶。云皆芼,煮於所亨之湆,始盛之鉶器也。故《特牲》注云:「鉶,肉味之有菜和者。」今教成祭,牲用魚,芼之以蘋藻,則魚體亦在俎,蘋藻亨於魚湆之中矣。故鄭云魚為俎實,蘋藻為羹菜,以準少牢之禮,故知在鉶中為鉶羹之芼。知非大羹盛在鐙者,以大羹不和,貴其質也。此有菜和,不得為大羹矣。《魯頌》曰:「毛炰胾羹。」傳曰:「羹,大羹、鉶羹也。」以經單言羹,故得兼二也。《特牲禮》云:「設大羹湆于醢北。」注云:「大羹湆,煮肉汁。」則湆,汁也。○傳「宗室」至「牖下」。○正義曰:傳以《昏義》云教于宗室是大宗之家,此言牖下,又非於壇,故知是大宗之廟。宗子有廟,則亦為大夫士矣。言大夫士祭於宗室,謂祖廟已毀,或非君同姓,故祭大宗之家也。知非宗子之女自祭家廟者,經言「于以奠之,宗室牖下」,若宗子之女自祭家廟,何須言於宗室乎?定本、《集注》皆云大夫士祭於宗廟,不作室字。○箋「牖下」至 「為之」。○正義曰:箋知「牖下、戶牖閒之前」者,以其正祭在奧西南隅,不直繼牖言之。今此云「牖下」,故為戶牖間之前,戶西牖東,去牖近,故云牖下。又解正祭在室,此所以不於室中者,以其凡昏事,皆為與女行禮,設几筵於戶外,取外成之義。今教成之祭於戶外設奠,此外成之義。「與」是語助也。《昏禮》云:「納采,主人筵于戶西,西上,右幾。」問名、納吉、納徵、請期皆如初。《昏禮》又云:「主人筵于戶西,西上,右幾。」是其禮皆戶外設几筵也。知宗子主此祭者,以其就宗子家,明告神,宗子所主。引《昏義》,兼言天子諸侯,故又解其言,「唯君使有司為之」。知者,以教成之祭,告事而已,無牲牢。君尊,明使有司為之。○傳「少女」至「蘋藻」。○正義曰:季者,少也。以將嫁,故以少言之,未必伯仲處小也。襄二十八年《左傳》:「濟澤之阿,行潦之蘋藻,寘諸宗室,季蘭屍之,敬也。」隱三年《左傳》曰:「苟有明信,澗谿沼沚之毛,蘋蘩蘊藻之菜,筐筥錡釜之器,潢汙行潦之水,可薦于鬼神,可羞于王公。風有《采蘩》、《采蘋》,雅有《行葦》、《泂酌》,昭忠信也。」二者皆取此篇之義以為說,故傳曆言之。又言「古之將嫁女者,必先禮之於宗室」者,毛意以禮女與教成之祭為一事也。言古之將嫁女者,必先禮之於大宗之室以俟迎者,其牲用魚,芼之以蘋藻,即所設教成之祭也。以此篇說教成之祭事終,故於此總之。毛意以教成之祭與禮女為一者,蓋見《昏禮記》將嫁女之日,「父醴女而俟迎」者,更不見有教成之祭,故謂與禮女為一也。父醴女,以醴酒禮之,今毛傳作禮儀之禮者,《司儀》注云「上於下曰禮」,故《聘禮》用醴酒禮賓,作禮儀之禮。定本「禮」作「醴」。○箋「主設」至「黍稷」。○正義曰:自「無祭事」以上,難毛之辭也。言父禮女,無祭事不得有羹。今經陳采蘋藻為羹,使季女屍之,主設羹者季女,則非禮女也。案《昏禮》女將行嫁,父醴女而俟迎者,其時蓋母薦之,更無祭事,不得有羹矣。今經陳季女設羹,正得為教成之祭,不得為禮女。傳以教成之祭與禮女為一,是毛氏之誤,故非之也。蓋母薦之者,以《士昏禮》云「饗婦姑薦」,鄭注云:「舅獻爵,姑薦脯醢。」舅饗婦既姑薦,明父禮女母薦之可知。故《昏禮記》「父醴女」,注云「父醴之於房中南面,蓋母薦焉,重昏禮」,是也。以無正文,故云「蓋」。知醴之於房中者,以母在房外,故知父禮之在房中也。正祭之禮,主婦設羹。此教成之祭,更使季女設羹者,以三月已來,教之以法度,今為此祭,所以教成其婦禮,故使季女自設其羹也。祭禮主婦設羹,謂《特牲》云 「主婦人及兩鉶鉶芼設于豆南」是也。《少牢》無主婦設羹之事,此宗子或為大夫,其妻不必設羹。要非此祭不得使季女設羹,因《特牲》有主婦設羹之義,故據以言之。又解不言魚者,季女不主魚,魚俎實男子設之,故經不言焉。知俎實男子設之者,以《特牲》、《少牢》俎皆男子主之故也。又魚菜不可空祭,必有其饌,而食事不見,故因約之,「其粢盛蓋以黍稷」耳。知者,以《特牲》、《少牢》止用黍稷,此不得過也。或不用稷,故兼言之。王肅以為,此篇所陳皆是大夫妻助夫氏之祭,采蘋藻以為菹,設之於奧,奧即牖下。又解毛傳禮之宗室,謂教之以禮於宗室,本之季女,取微主也。其毛傳所云「牲用魚,芼之以蘋藻」,亦謂教成之祭,非經文之蘋藻也。自云述毛,非傳旨也。何則?傳稱「古之將嫁女者,必先禮之於宗室」,既言禮之,即云「牲用魚,芼之以蘋藻」,是魚與蘋藻為禮之物。若禮之為以禮教之,則「牲用魚,芼之以蘋藻」何所施乎?明毛以禮女與教成之祭為一,魚為所用之牲矣。而云以禮教之,非傳意也。又上傳云「宗室,大宗之廟。大夫士祭於宗室」,若非教成之祭,則大夫之妻自祭夫氏,何故云大宗之廟?大夫豈皆為宗子也?且大夫之妻助大夫之祭,則無士矣,傳何為兼言「大夫士祭於宗室」乎?又經典未有以奧為牖下者矣。據傳,「禮之宗室」與「大夫士祭於宗室」文同,「芼之以蘋藻」與經采蘋、采藻文協,是毛實以此篇所陳為教成之祭矣。孫毓以王為長,謬矣。〉
《采蘋》三章,章四句。
《甘棠》
《甘棠》,美召伯也。召伯之教,明於南國。(召伯,姬姓,名奭,食采於召,作上公,為二伯,後封於燕。此美其為伯之功,故言「伯」云。○甘棠,《草木疏》云:「今棠黎。」召,時照反。奭音釋,召康公名也。《燕世家》云:「與周同姓。」孔安國及鄭皆云爾。皇甫謐云:「文王之庶子。」案《左傳》富辰言「文之昭」十六國,無燕也,未知士安之言何所欲據。燕,烏賢反,國名,在《周禮》幽州之域,今涿郡薊縣是也。)
〈疏「《甘棠》三章,章三句」至「南國」。正義曰:謂武王之時,召公為西伯,行政於南土,決訟於小棠之下,其教著明於南國,愛結於民心,故作是詩以美之。經三章,皆言國人愛召伯而敬其樹,是為美之也。諸風、雅正經皆不言美,此云「美召伯」者,二《南》,文王之風,唯不得言美文王耳。召伯,臣子,故可言美也。《芣苡》言后妃之美,謂說后妃之美行,非美后妃也。《皇矣》言美周,不斥文王也。至於變詩,美刺各於其時,故善者言美,惡者言刺。《豳》亦變風,故有美周公。○箋「召伯」至「伯云」。○正義曰:《燕世家》云召伯奭與周同姓,是姬姓,名奭也。皇甫謐以為文王庶子,未知何所據也。言「作上公,為二伯」,故云「召伯」。《典命職》云「上公九命為伯」,然則二伯即上公,故言「作上公,為二伯」也。食采文王時,為伯武王時,故《樂記》曰武王伐紂,「五成而分陝,周公左,召公右」,是也。食采、為伯,異時連言者,以經召與伯並言,故連解之。言「後封於燕」者,《世家》云「武王滅紂,封召公於北燕」,是也。必曆言其官者,解經唯言召伯之意。不舉餘言,獨稱召伯者,美其為伯之功,故言伯云。故《鄭志》張逸以《行露》箋云「當文王與紂之時」,謂此《甘棠》之詩亦文王時事,故問之云:「《詩》傳及《樂記》武王即位,乃分周公左、召公右為二伯,文王之時,不審召公何得為伯?」答曰:「《甘棠》之詩,召伯自明,誰云文王與紂之時乎?」是鄭以此篇所陳,巡民決訟,皆是武王伐紂之後,為伯時事。鄭知然者,以經云召伯,即此詩召公為伯時作也。序言召伯,文與經同,明所美亦是為伯時也。若文王時,與周公共行王化,有美即歸之於王。《行露》直言召伯聽訟,不言美也。詩人何得感文王之化,而曲美召公哉!武王之時,召公為王官之伯,故得美之,不得係之於王。因詩係召公,故錄之在《召南》。論卷則總歸文王,指篇即專美召伯也。為伯分陝,當云西國,言南者,以篇在《召南》為正耳。〉
蔽芾甘棠,勿翦勿伐,召伯所茇。
(蔽芾,小貌。甘棠,杜也。翦,去。伐,擊也。箋云:茇,草舍也。召伯聽男女之訟,不重煩勞百姓,止舍小棠之下而聽斷焉。國人被其德,說其化,思其人,敬其樹。○蔽,必袂反,徐方四反,又方計反,沈又音必。芾,非貴反,徐方蓋反。翦,子踐反,《韓詩》作「箋」,初簡反。茇,蒲曷反,徐又扶蓋反,《說文》作「𢇷」。去,羌呂反。斷,丁亂反。被,皮寄反。說音悅。)
〈疏「蔽芾」至「所茇」。○正義曰:國人見召伯止舍棠下,決男女之訟,今雖身去,尚敬其樹,言蔽芾然之小甘棠,勿得翦去,勿得伐擊,由此樹召伯所嘗舍於其下故也。○傳「蔽芾」至「草舍」。○正義曰:此比於大木為小,故其下可息。《我行其野》云「蔽芾其樗」,箋云「樗之蔽芾始生」,謂樗葉之始生形亦小也。《釋木》云:「杜,甘棠。」郭璞曰:「今之杜梨。」又曰「杜赤棠白」者,棠,舍人曰:「杜,赤色,名赤棠。白者亦名棠。」然則其白者為棠,其赤者為杜。《杕杜》傳曰「杜,赤棠」是也。「茇,草舍」 者,《周禮》「仲夏教茇舍」,注云:「舍,草止也,軍有草止之法。」然則茇者,草也,草中止舍,故云茇舍。《載馳》傳曰:「草行曰跋。」以其對涉是水行,故以跋為草行,且「跋」字從「足」,與此異也。○箋「召伯」至「其樹」。○正義曰:定本、《集注》於注內並無箋。云知聽男女訟者,以此舍於棠下,明有決斷。若餘國政,不必於棠下斷之,故《大車》刺周大夫,言古者大夫出聽男女之訟,明王朝之官有出聽男女獄訟之理也。且下《行露》亦召伯聽男女之訟。以此類之,亦男女之訟可知。武王時,猶未刑措,寧能無男女之訟。〉
蔽芾甘棠,勿翦勿敗,召伯所憩。
(憩,息也。○敗,必邁反,又如字。憩,本又作「愒」,起例反,徐許罽反。)
蔽芾甘棠,勿翦勿拜,召伯所說。
(說,舍也。箋云:拜之言拔也。○「說」本或作「稅」,又作「脫」,同始銳反,舍也。拔,蒲八反。)
《甘棠》三章,章三句。
《行露》
《行露》,召伯聽訟也。衰亂之俗微,貞信之教興,彊暴之男不能侵陵貞女也。(衰亂之俗微,貞信之教興者,此殷之末世,周之盛德,當文王與紂之時。)
〈疏「《行露》三章,一章三句,二章章六句」至「貞女」。○正義曰:作《行露》詩者,言召伯聽斷男女室家之訟也。由文王之時,被化日久,衰亂之俗已微,貞信之教乃興,是故彊暴之男不能侵陵貞女也。男雖侵陵,貞女不從,是以貞女被訟,而召伯聽斷之。《鄭志》張逸問:「《行露》召伯聽訟,察民之意化耳,何訟乎?」答曰:「實訟之辭也。」民被化久矣,故能有訟。問者見貞信之教興,怪不當有訟,故云察民之意而化之,何使至於訟乎?答曰:此篇實是訟之辭也。由時民被化日久,貞女不從,男女故相與訟。如是民被化日久,所以得有彊暴者,紂俗難革故也。言彊暴者,謂彊行無禮而陵暴於人。經三章,下二章陳男女對訟之辭。首章言所以有訟,由女不從男,亦是聽訟之事也。○箋「衰亂」至「之時」。○正義曰:殷之末世,故有衰亂之俗;周之盛德,故有貞信之教。指其人當文王與紂之時也。《易》曰:「《易》之興也,當殷之末世,周之盛德邪?」當文王與紂之事,此其文也。〉
厭浥行露,豈不夙夜?謂行多露!
(興也。厭浥,濕意也。行,道也。豈不,言有是也。箋云:夙,早。夜,莫也。厭浥然濕,道中始有露,謂二月中嫁取時也。言我豈不知當早夜成昏禮與?謂道中之露大多,故不行耳。今彊暴之男,以此多露之時,禮不足而彊來,不度時之可否,故云然。《周禮》仲春之月,令會男女之無夫家者,行事必以昏昕。○厭,於葉反,徐於十反,又於立反,沈又於占反。浥,本又作「挹」,同於及反,又於脅反。莫,本又作「暮」,同忙故反,又亡博反。《小星》詩同。與音餘。大音泰,舊吐賀反。彊,其丈反,下「彊委」同;沈其常反。度,待洛反。否,方九反。令,力政反,後不音者放此。昏昕,許巾反,至禮用昕,親迎用昏。)
〈疏「厭浥」至「多露」。○毛以為厭浥然而濕,道中有露之時,行人豈不欲早夜而行也。有是可以早夜而行之道,所以不行者,以為道中之露多,懼早夜之濡己,故不行耳。以興彊暴之男,今來求己,我豈不欲與汝為室家乎?有是欲與汝為室家之道,所以不為者,室家之禮不足,懼違禮之汙身,故不為耳。似行人之懼露,喻貞女之畏禮。○鄭以為昏用仲春之月多露之時而來,謂三月、四月之中,既失時而禮不足,故貞女不從。○傳「豈不,言有是」。○正義曰:傳解詩人之言豈不欲夙夜,即是有夙夜之意,故云「豈不,言有是也」。○箋「道中」至「昏昕」。○正義曰:知始有露二月中者,以二月、八月,春秋分,陰陽中也。禮九月霜始降,八月仍有露也,則二月始有露矣。詩云「兼葭蒼蒼,白露為霜」,是草既成,露為霜,則二月草始生,霜為露可知。《野有蔓草》箋云「仲春草始生,霜為露」是也。此述女之辭,言汝以二月道中始有露之時,以禮而來,我豈不知早夜而與汝成昏禮與?今我謂道中之露大多,故不行從汝耳。言多露者,謂三月、四月也。汝彊暴之男,不以禮來,雖二月來,亦不可矣。女因過時,假多露以拒耳。知禮不足而彊來者,下云「室家不足」,明禮亦不足。以女不從,故以彊來也。引《周禮》者,《地官·媒氏職》云:「仲春之月,令會男女。」又曰:「司男女之無夫家者而會之。」彼「無夫家」與「令會男女」文不相連,此並引之者,《周禮》云「令會男女」,謂初昏者也;司男女之無夫家者而會之,謂矜寡者也。以二者不同,故別其文。其實初昏及矜寡,皆是男女之無夫家者。此及《野有蔓草》箋云《周禮》者,引其事,不全用其文,故並無夫家者引之,是男無家,女無夫,男女相對,男得夫,女稱家,以男女所以成家,《周禮》云「夫家之眾寡」是也。此引《周禮》者,辨女令男以始有露之時來之意,由此始有露會無夫家者故也。「行事必以昏昕」《儀禮》文也。彼注云:「用昕,女也。用昏,婿也。」《匏有苦葉》箋云「納采至請期用昕」,明其女也;「親迎用昏」,明是婿也。經言「夙」,即昕也;「夜」,即昏也。經所以夙夜兼言者,此彊暴之男,以多露之時,禮不足而彊來,則是先未行禮。今以俱來,雖則一時,當使女致其禮以昕,婿親迎以昏。今行多露,失時也;禮不足而來彊暴,故貞女拒之,云汝若仲春以禮而來,我豈不旦受爾禮,夕受爾迎?何故不度時之可否,今始來乎?既不受其禮,亦不受其迎,故夙夜兼言之。〉
誰謂雀無角,何以穿我屋?誰謂女無家,何以速我獄?
(不思物變而推其類,雀之穿屋,似有角者。速,召。獄,埆也。箋云:女,汝。彊暴之男,變異也。人皆謂雀之穿屋似有角,彊暴之男,召我而獄,似有室家之道於我也。物有似而不同,雀之穿屋不以角,乃以咮,今彊暴之男召我而獄,不以室家之道於我,乃以侵陵。物與事有似而非者,士師所當審也。○穿,本亦作「穴身」,音川。女音汝,下皆同。獄音玉。埆音角,又戶角反,盧植云:「相質觳爭訟者也。」崔云: 「埆者,埆正之義。」 一云獄名。咮,本亦作「噣」,郭張救反,何都豆反,鳥口也。)
雖速我獄,室家不足。
(昏禮純帛不過五兩。箋云:幣可備也。室家不足,謂媒妁之言不和,六禮之來彊委之。○糸才帛,側基反,依字「糸」旁「才」,後人遂以「才」為「屯」,因作純字。兩音諒。媒音梅,謀也。妁,時酌反,又音酌,《廣雅》云:「妁,酌也。」)
〈疏「誰謂」至「不足」。○正義曰:此彊暴之男侵陵貞女,女不肯從,為男所訟,故貞女與對,此陳其辭也。言人誰謂雀無角乎?以其雀若無角,何以得穿我屋乎?以雀之穿屋似有角,故謂雀之有角。以言人誰謂汝於我無室家乎?以其汝若於我無室家,何以故召我而獄也?見召我而獄,似有室家之道於我,故謂之有室家之道。然事有相似而不同,雀之穿屋不以角,乃以咮;召我而獄,不以室家之道於我,乃以侵陵穿屋之物、速獄之事。二者皆有似而實非,士師今日當審察之。何者?此彊暴之男雖召我來至,與我埆實其情,而室家之道不足,已終不從之。○傳「不思」至「獄埆」。○正義曰:不思物有變,彊暴之人見屋之穿,而推其類,謂雀有角。所以謂雀有角者,見雀之穿屋似有角故也。下傳曰:「視牆之穿,而推其類,可謂鼠有牙。」明此亦見穿屋室,而推其類,可謂雀有角。此是不思物變之人。「獄埆」者,鄭《異義駁》云:「獄者,埆也,囚證於埆核之處。《周禮》之圓土。」然則獄者,核實道理之名。皋陶造獄,謂此也。既囚證未定,獄事未決,係之於圓土,因謂圓土亦為獄。此章言獄,下章言訟。《司寇職》云「兩造禁民訟」,「兩劑禁民獄」,對文,則獄、訟異也,故彼注云「訟謂以財貨相告者」,「獄謂相告以罪名」,是其對例也。散則通也。此詩亦無財、罪之異,重章變其文耳,故序云「聽訟」以總之。○箋「物與」至「當審」。○正義曰:物謂雀穿屋,事謂速我獄,二者皆有似也。穿屋似用角,速獄似有室家也。而非者,穿乃用咮,獄乃侵陵。士師當審察之。此召伯謂之士師者,以其聽訟,故以獄官言之。《士師》注云:「士,察也。主審察獄訟之事者。」其職曰:「察獄訟之辭以詔司寇。」鄭以士師有察獄之事,因言士師所當察,非召伯即為士師也。《大車》云古者大夫出聽男女之訟,則王朝之官皆得出外聽訟,不必要為士師矣。且士師,司寇之屬,佐成司寇者也,寧召伯公卿所當為乎?○傳「昏禮」至「五兩」。正義曰:此《媒氏》文也。引之者,解經言「不足」之意。以禮言「純帛不過五兩」,多不過之,則少有所降耳。明雖少,而不為不足。不足者,謂事不和,同彊暴之謂,故箋申傳意,乘其文而為之說,云「幣可備也」。室家不足,謂媒妁之言不和,六禮之來彊委之,是非謂幣不足也。《媒氏》注云:「純,實緇字也。古緇以才為聲,納幣用緇。婦人陰也,凡於娶禮,必用其類。五兩,十端也。必言兩者,欲得其配合之名。十者,象五行十日相成也。士大夫乃以玄纁束帛,天子加以穀圭,諸侯加以大璋。《雜記》曰:』納幣一束,束五兩,兩五尋。』」注云:「十個為束,貴成數也。禮尚儉,兩兩合其卷,是謂五兩。八尺曰尋,一兩五尋,則每卷二丈,合為四十尺。今謂之匹,猶匹耦之云與?」則純帛亦緇也。傳取《媒氏》,以故合其字。定本作「糸才」字。此五兩,庶人禮也,故《士昏禮》「用玄纁束帛」,注云: 「用玄纁者,象陰陽備也。」然則庶人卑,故直取陰類而已。大夫用幣,無文,準《士昏》而言。《玉人》曰:「穀圭,天子以娉女。大璋,諸侯以娉女。」是天子諸侯加圭璋之文也。○箋「幣可」至「委之」。正義曰:知不為幣不足者,以男速女而獄,幣若不備,不得訟也。以訟拒之,明女不肯受,男子彊委其禮,然後訟之,言女受己之禮而不從己,故知幣可備。而云不足,明男女賢與不肯各有其耦,女所不從,男子彊來,故云「媒妁之言不和,六禮之來彊委之」,是其室家不足也。《野有死麕》箋云:「不由媒妁。」知此有媒妁者,以此相訟,明其使媒,但不和而致訟耳。《野有死麕》以亂世民貧,思麕肉為禮,明無媒可知。箋云「劫脅以成昏」,與此不同也。言媒妁者,《說文》云:「媒,謀也。謀合二姓。妁,酌也。斟酌二姓。」「六禮之來彊委之」者,謂以雁幣,女雖不受,彊留委置之。故《左傳》昭元年云「徐吾犯之妹美,公孫楚娉之矣,公孫黑又使彊委禽焉」,是也。此貞女不從,明亦以六禮委之也。六禮者,納采至親迎。女既不受,可彊委之。納采之雁,則女不告名,無所卜,無問名。納吉之禮,納征之幣,可彊委,不和,不得請期,期不從,不得親迎。言六禮之來彊委者,以方為昏,必行六禮,故以六禮言之。其實時所委者,無六禮也,不過雁以納采,幣以納徵耳。女為父母所嫁,媒妁和否,不由於己,而經皆陳女與男訟之辭者,以文王之教,女皆貞信,非禮不動,故能拒彊暴之男,與之爭訟。詩人假其事而為之辭耳。〉
誰謂鼠無牙,何以穿我墉?誰謂女無家,何以速我訟?
(墉,牆也。視牆之穿,推其類可謂鼠有牙。○墉音容。訟如字,徐取韻音才容反。)
〈疏傳「墉,牆」。○正義曰:《釋宮》云:「牆謂之墉。」李巡曰:「謂垣牆也。《郊特牲》曰:『君南鄉於北墉下』,注云『社內北牆』是也。亦為城,《王制》注云『小城曰墉』,《皇矣》云『以伐崇墉』,義得兩通也。」〉
雖速我訟,亦不女從!
(不從,終不棄禮而隨此彊暴之男。)
《行露》三章,一章三句,二章章六句。
《羔羊》
《羔羊》,《鵲巢》之功致也。召南之國,化文王之政,在位皆節儉正直,德如羔羊也。(《鵲巢》之君,積行累功,以致此《羔羊》之化,在位卿大夫競相切化,皆如此《羔羊》之人。○行,下孟反。)
疏「《羔羊》三章,章四句」至「羔羊」。○正義曰:作《羔羊》詩者,言《鵲巢》之功所致也。召南之國,化文王之政,故在位之卿大夫皆居身節儉,為行正直,德如羔羊。然大夫有德,由君之功,是《鵲巢》之功所致也。定本「致」上無「所」字。言南者,總謂六州也,以篇在《召南》,故連言召耳。云德如羔羊者,《麟趾序》云「如麟趾之時」,《騶虞序》云「仁如騶虞」,皆如其經。則此德如羔羊,亦如經中之羔羊也。經陳大夫為裘用羔羊之皮,此云德如羔羊者,詩人因事讬意,見在位者裘得其制,德稱其服,故說羔羊之裘,以明在位之德。敘達其意,故云如羔羊焉。不然,則衣服多矣,何以獨言羔羊裘?《宗伯》注云:「羔取其群而不失其類。」《士相見》注云:「羔取其群而不黨。」《公羊傳》何休云:「羔取其贄之不鳴,殺之不號,乳必跪而受之。死義生禮者,此羔羊之德也。」然則今大夫亦能群不失類,行不阿黨,死義生禮,故皆節儉正直,是德如羔羊也。毛以儉素由於心,服制形於外。章首二句言裘得其制,是節儉也,無私存於情,得失表於行。下二句言行可蹤跡,是正直也。鄭以退食為節儉,自公為正直。羔裘言德能稱之,委蛇者,自得之貌,皆亦節儉正直之事也。經先言羔羊,以服乃行事,故先說其皮;序後言羔羊,舉其成功乃可以化物,各自為文,勢之便也。○箋「鵲巢」至「之人」。○正義曰:以篇首有鵲巢以比國君,故云《鵲巢》之君也。上言「積行累功,以致爵位」,則化及南國,亦積行累功而致之,故言「積行累功」以釋《鵲巢》之功所致之意。言由國君積行累功,以化天下,故天下化之,皆如羔羊,以致此《羔羊》之化也。知在位是卿大夫者,以經陳羔裘,卿大夫之服,故傳曰「大夫羔裘以居」,是也。言競相切化,謂競相切磋以善化,皆如《羔羊》之人,謂人德如羔羊也。
羔羊之皮,素絲五紽。
(小曰羔,大曰羊。素,白也。紽,數也。古者素絲以英裘,不失其制,大夫羔裘以居。○它,本又作「他」,同徒何反。「它數也」,本或作「紽數」,所具反,後不音者同。英,沈音映,又如字。)
退食自公,委蛇委蛇。
(公,公門也。委蛇,行可從迹也。箋云:退食,謂減膳也。自,從也。從於公,謂正直順於事也。委蛇,委曲自得之貌,節儉而順,心志定,故可自得也。○委,於危反。虵,又作「蛇」,同音移。讀此兩句,當云「委虵委虵」,沈讀作「委委虵虵」。《韓詩》作「逶迄」,云公正貌。行,下孟反,崔如字。「從」,足容反,字亦作「蹤」,「迹」又作「跡」。)
疏「羔裘」至「委蛇」。○毛以為召南大夫皆正直節儉,言用羔羊之皮以為裘,縫殺得製,素絲為英飾,其紽數有五。既外服羔羊之裘,內有羔羊之德,故退朝而食,從公門入私門,布德施行,皆委蛇然,動而有法,可使人蹤迹而效之。言其行服相稱,內外得宜。此章言羔羊之皮,卒章言羔羊之縫,互見其用皮為裘,縫殺得製也。○鄭唯下二句為異,言大夫減退膳食,順從於事,心志自得委蛇然。○傳「小曰羔」至「以居」。○正義曰:小羔大羊,對文為異。此說大夫之裘,宜直言羔而已,兼言羊者,以羔亦是羊,故連言以協句。傳以羔羊並言,故以大小釋之。此言「紽數」,下言「總數」,謂紽、總之數有五,非訓紽、總為數也。二章傳云「緎,縫「者,《釋訓》云:「緎,羔羊之縫。」孫炎曰:「緎之云界緎。」然則縫合羔羊皮為裘,縫即皮之界緎,因名裘縫。云緎五,緎既為縫,則五紽、五總亦為縫也。視之見其五,故皆云五焉。傳於首章先言「紽數」者,以經云「五紽」,先解五之意,故紽數有五也。首章既解其數,故二章解其體,言「緎,縫也」,且因《爾雅》之文。《爾雅》獨解緎者,蓋舉中言之。二章既解其體,恐人以為紽自數也,緎自縫也,故於卒章又言總數有五,以明緎數亦五。緎言縫,則紽、總亦縫可知,傳互言也。古者素絲所以得英裘者,織素絲為組紃,以英飾裘之縫中。《清人》傳曰「矛有英飾」,《宮》傳云「朱英為飾」,則此英亦為飾可知。素絲為飾,維組紃耳。若為線,則所以縫裘,非飾也。故《干旄》曰「素絲組之」,傳曰:「總以素絲而成組也。」 紃亦組之類,則素絲可以為組紃矣。既云素絲,即云五紽、五緎是裘縫明矣。又明素絲為組紃,而施於縫中,故《下雜記》注云:「紃施諸縫,若今之絛。」是有組紃而施於縫中之驗。傳知素絲不為線,而得為飾者,若線則凡衣皆用,非可美,故素絲以英裘,非線也。言大夫羔裘以居者,由大夫服之以居,故詩人見而稱之也。謂居於朝廷,非居於家也。《論語》曰:「狐貉之厚以居。」注云「在家所以接賓客」,則在家不服羔裘矣。《論語》注又云:「緇衣羔裘,諸侯視朝之服。卿大夫朝服亦羔裘,唯豹袪,與君異耳。」明此為朝服之裘,非居家也。○傳「公公」至「從迹」。○正義曰:傳以言退者,自朝之辭,故知公謂公門。《少儀》云「朝廷曰退」是也。行可蹤迹者,謂出言立行,有始有終,可蹤迹仿效也。○箋「退食」至「之貌」。○正義曰:減膳食者,大夫常膳日特豚,朔月少牢,今為節儉減之也。王肅云:「自減膳食,聖人有逼下之譏。」孫毓云:「自非天災,無減膳之制。」所以得減膳食者,以序云節儉,明其減於常禮,經言退食,是減膳可知。禮者,苦人之奢,制其中法,若車服之文物,祭祀之犧牲,不可逼下,是故此論羔裘,美其得製。至於春養已食,容得減退,故趙盾食魚飧,公孫弘脫粟之飯,前史以為美談。經云「自公」,鄭訓「自」為「從」,「公」為「事」,故云「從於公,謂正直順於事也」。委曲自得者,心志既定,舉無不中,神氣自若,事事皆然,故云「委蛇,委曲自得之貌也」。定本「退謂減膳」,更無「食」字。
羔羊之革,素絲五緎。
(革猶皮也。緎,縫也。○緎,徐音域,又於域反。孫炎云:「緎縫之界域。」「緎,縫」,《爾雅》云「緎,羔裘之縫也」,音符用反。一本作「緎猶縫也」,則當音符龍反。)
疏傳「革猶皮」。○正義曰:對文則皮革異,故《掌皮》云:「秋斂皮,冬斂革。」異時斂之,明其別也。許氏《說文》曰:「獸皮治去其毛曰革。」革,更也。對文言之異,散文則皮、革通。《司裘》曰「大喪飾皮車」,謂革輅也。去毛得稱皮,明是有毛得稱革,故攻皮之工有函、飽、韗、韋、裘,是皮革通言也。此以為裘,明非去毛,故云「革猶皮也」。依《月令》,孟冬始裘,天子祭天則大裘而冕,故《司服》云:「王祀昊天上帝,則服大裘而冕,祀五帝亦如之。」鄭注「大裘,黑羔裘」是也。其五冕之裘亦同黑羔裘,知者,《司裘職》云「掌為大裘,以供王祀天之服」,更不別言袞冕已下之裘,明六冕與爵弁同用黑羔裘。若天子視朝及諸侯朝天子,皆以狐白裘,知者,以《玉藻》云「君衣狐白裘,錦衣以裼之」。又《秦詩》曰「君子至止,錦衣狐裘」,以裘象衣色,皮弁服白布衣故也。其卿大夫在朝及聘問亦衣狐白裘,知者,《玉藻》云「士不衣狐白」故也。其裼蓋用素衣,知者,以《鄭注》玉藻云 「非諸侯則不用素錦為裼」故也。士則麛裘青犴褎,以狐白之外,唯麑裘素也。其諸侯視朝及卿大夫等同用黑羔裘,以《玉藻》云「羔裘緇衣以裼之」,又鄭注《論語》云「緇衣羔裘,諸侯視朝之服」是也。若諸侯視朔,君臣用麑裘,知者,鄭注《論語》云「素衣麑裘,諸侯視朝之服」。其臣則青犴褎,絞衣為裼。若兵事,既用韎韋,衣則用黃衣狐裘及貍裘,象衣色故也。又襄四年傳云「臧之狐裘,敗我於狐駘」,又定九年傳云「晳幘而衣貍製」是也。若天子以下,田獵則羔裘,緇衣以裼之,知者,《司服》云「凡田冠弁服」,注云「冠弁,委貌」,則諸侯朝服故也。其天子諸侯燕居,同服玄端,則亦同服羔裘矣。凡裘,人君則用全,其臣則褎飾為異,故《唐詩》云「羔裘豹袪」,鄭云「卿大夫之服」是也。若崔靈恩等,以天子諸侯朝祭之服,先著明衣,又加中衣,又加裘,裘外又加裼衣,裼之上乃加朝祭之服。其二劉等,則以《玉藻》云「君衣狐白裘,錦衣以裼之」,又云「以帛裏布,非禮也」,鄭注云「冕服中衣用素,朝服中衣用布」,若皮弁服之下,即次錦衣為裼,便是以帛裏布,故知中衣在裼衣之上明矣。又以《司服職》云「王祀昊天上帝,則服大裘而冕」,以下冕不復云裘,《司裘職》云「掌為大裘,以供王祀天之服」,亦不別言袞冕以下之裘,明六冕與爵弁同用大裘之羔裘矣。案《玉藻》云「君子狐青裘豹褎,玄綃衣以裼之」,注云「君子大夫士狐青裘,蓋玄衣之裘」,然袞冕與衣玄知不用狐青裘者,以《司裘職》云「季秋獻功裘,以待頒賜」,注云「功裘,人功微粗,謂狐青麛裘之屬」。鄭以「功裘以待頒賜」大夫士,明非冕服之裘矣。
委蛇委蛇,自公退食。
(箋云:自公退食,猶退食自公。)
羔羊之縫,素絲五總。
(縫,言縫殺之,大小得其制。總,數也。○縫,符龍反,注同。注「縫殺之」字又音符用反。總,子公反。殺,所界反,徐所例反。)
委蛇委蛇,退食自公。
《羔羊》三章,章四句。
《殷其靁》
《殷其靁》,勸以義也。召南之大夫遠行從政,不遑寧處。其室家能閔其勤勞,勸以義也。(召南大夫,召伯之屬。遠行,謂使出邦畿。○殷音隱,下同。靁亦作「雷」,力回反。「勸以義也」,本或無「以」字,下句始有。遑,本或作「偟」,音黃,暇也。使,所吏反。)
疏「《殷其靁》三章,章六句」至「勸以義」。○正義曰:作《殷其靁》詩者,言大夫之妻勸夫以為臣之義。召南之大夫遠行從政,施王命於天下,不得遑暇而安處,其室家見其如此,能閔念其夫之勤勞,而勸以為臣之義。言雖勞而未可得歸,是勸以義之事也。定本「能閔其勤」,無「勞」字。召南之大夫遠行從政,經三章章首二句是也。不遑寧處,其室家閔其勤勞,次二句是也。詩本美其勸以義,即具陳所勸之由,故先言從政勤勞,室家之事為勸以義而施,經、序皆得其次。○箋「召南」至「之屬」。正義曰:此解大夫即是王朝之常鷩而謂之召南者,以其是召伯之屬,故言召南之大夫也。文王未稱王,召伯為諸侯之臣,其下不得有大夫。此言召南大夫,則是文王都豐、召伯受采之後也。言召伯之屬者,召伯為王者之卿士,《周禮》六卿,其下皆有大夫,各屬其卿,故云「之屬」。《左傳》曰「伯輿之大夫瑕禽」,亦此之類也。知非六州諸侯之大夫者,以序云「遠行從政」。遠行,出境之辭。經云「殷其靁」,靁以喻號令,則此遠出封畿,行號令者也。若六州大夫,不得有出境行令之事。知非聘問者,聘問結好,非殷靁之取喻。有時而歸,非室家所當閔念。言遠行從政,無期以反室家,閔之。明是召伯之屬,從行化於南國也。時未為伯,箋因《行露》之序從後言之耳。
殷其靁,在南山之陽。
(殷,靁聲也。山南曰陽。靁出地奮,震驚百里。山出云雨,以潤天下。箋云:靁以喻號令於南山之陽,又喻其在外也。召南大夫以王命施號令於四方,猶靁殷殷然發聲於山之陽。)
何斯違斯?莫敢或遑。
(何此君子也。斯,此。違,去。遑,暇也。箋云:何乎此君子,適居此,復去此,轉行遠,從事於王所命之方,無敢或閒暇時。閔其勤勞。○復,符福反。閒音閑。)
振振君子,歸哉歸哉!
(振振,信厚也。箋云:大夫信厚之君子,為君使,功未成,歸哉歸哉!勸以為臣之義,未得歸也。○振音真。「為君」,於偽反,或如字,使,所吏反,或如字。)
疏「殷其」至「歸哉」。○正義曰:言殷殷然靁聲在南山之陽,以喻君子行號令在彼遠方之國。既言君子行王政於遠方,故因而閔之,云何乎我此君子,既行王命於彼遠方,謂適居此一處,今復乃去此,更轉遠於餘方,而無敢或閒暇之時,何為勤勞如此。既閔念之,又因勸之,言振振然信厚之君子,今為君出使,功未成,可得歸哉?勸以為臣之義,未得歸也。○傳「殷靁」至「天下」。○正義曰:此靁比號令,則雨靁之聲,故云「山出云雨,以潤天下」。《云漢》傳曰:「隆隆而雷」,箋云「非雨靁也,雨靁之聲尚殷殷然」,是也。「靁出地奮」,豫卦象辭也,彼注云:「奮,動也。靁動於地上,而萬物豫也。」「震驚百里」,震卦彖辭也,注云:「震為靁,靁,動物之氣也。靁之發聲,猶人君出政教以動國中之人,故謂之震。驚之言警戒也。靁發聲百里,古者諸侯之象,諸侯之出教令,警戒其國疆之內。」是其義也。此二卦皆有靁,事義相接,故並引之,以證靁喻號令之義也。靁之發聲,止聞百里。文王之化,非唯一國,直取喻號令耳。山出云雨者,《公羊傳》曰:「觸石而出,膚寸而合,不崇朝而雨天下者,其唯泰山乎!」是山出云雨之事。○傳「何此君子」至箋「復去此」。○正義曰:傳言「何此君子」,解「何」字,何為我此君子乃然。「此」非經中之「斯」,故傳先言「何此君子」,乃訓「斯」為「此」。箋「何乎此君子」,亦謂傳中 「何此君子」,亦非經中之「斯」。言「適居此」,經中「何斯」之此,言我君子行於遠方,適居此處。今乃復去離此,轉向餘國,「去此」者,經中「違斯」之此也。《集注》有「箋云」,定本於此無「箋云」,誤也。
殷其靁,在南山之側。
(亦在其陰與左右也。)
疏傳「亦在」至「左右」。○正義曰:上「陽」直云「山南」,此云「側」,不復為山南,三方皆是。陰,謂山北。左,謂東。右,謂西也。
何斯違斯?莫敢遑息。
(息,止也。)
振振君子,歸哉歸哉!
殷其靁,在南山之下。
(或在其下。箋云:下謂山足。)
何斯違斯?莫或遑處。
(處,居也。○處,尺煮反。)
振振君子,歸哉歸哉!
《殷其靁》三章,章六句。
卷一(一之五)
《摽有梅》
《摽有梅》,男女及時也。召南之國,被文王之化,男女得以及時也。○(摽,婢小反,徐符表反。梅,木名也,《韓詩》作「楳」,《說文》「楳亦梅字」。「男女及時也」,本或作「得以及時」者,從下而誤。被,皮寄反。)
疏「《摽有梅》三章,章四句」至「及時」。○正義曰:作《摽有梅》詩者,言男女及時也。召南之國,被文王之化,故男女皆得以及時。謂紂時俗衰政亂,男女喪其配耦,嫁娶多不以時。今被文王之化,故男女皆得以及時。俗本「男女」下有「得以」二字者,誤也。毛以卒章云三十之男、二十之女為蕃育法,二章為男年二十八九、女年十八九,首章謂男年二十六七、女年十六七,以梅落喻男女年衰,則未落宜據男年二十五、女年十五矣,則毛以上二章陳年盛正昏之時,卒章蕃育法雖在期盡,亦是及時。《東門之楊》傳云「不逮秋冬」,則毛意以秋冬皆得成昏。孫卿曰:「霜降逆女,冰泮殺止。」霜降,九月也。冰泮,正月也。孫卿,毛氏之師,明毛亦然,以九月至正月皆可為昏也。又《家語》曰:「霜降而婦功成,而嫁娶者行焉。冰泮農業起,昏禮殺於此。」又云:「冬合男女,春班爵位。」《邶詩》曰:「士如歸妻,迨冰未泮。」是其事也。其《周禮》言仲春,《夏小正》言二月者,皆為期盡蕃育之法。《禮記》云「二十曰弱冠」,又曰「冠,成人之道」,成人乃可為人父矣。《喪服》傳曰「十九至十六為長殤」,禮子不殤父,明男二十為初娶之端。又《禮記》曰「女子十五許嫁而笄」,以十五為成人,許嫁不為殤,明女十五為初昏之端矣。王肅述毛曰:「前賢有言,丈夫二十不敢不有室,女子十五不敢不事人。」譙周亦云:「是故男自二十以及三十,女自十五以至二十,皆得以嫁娶。先是則速,後是則晚矣。凡人嫁娶,或以賢淑,或以方類,豈但年數而已。」此皆取說於毛氏矣。然則男自二十以至二十九,女自十五以至十九,皆為盛年,其昏,自季秋至於孟春,惟其所用,不限其月。若男三十、女二十為期盡蕃育,雖仲春猶可行,即此卒章是也。又男女之昏,為賢淑與方類,但男年二十以後,女年十五以後,隨任所當,嘉好則成,不必要以十五六女配二十一二男也。雖二十女配二十之男,三十之男配十五之女,亦可也。傳言三十之男,二十之女,據其並期盡者,依《周禮》文為正。鄭據《周禮》仲春為昏是其正。此序云「男女得以及時」,言及者,汲汲之辭,故三章皆為蕃育之法,非仲春也。上二章陳及夏行嫁,卒章言夏晚大衰,不復得嫁,待明年仲春,亦是及時也。以梅實喻時之盛衰,不以喻年。若梅實未落,十分皆在,喻時未有衰,即仲春之月是也。此經所不陳。既以仲春之月為正,去之彌遠則時益衰,近則衰少,衰少則梅落少,衰多則似梅落多,時不可為昏則似梅落盡。首章「其實七兮」,謂在樹者七,梅落仍少,以喻衰猶少,謂孟夏也。以去春近,仍為善時,故下句言「迨其吉兮」,欲及其善時也。二章言「其實三兮」,謂在者唯三,梅落益多,謂仲夏也。過此則不復可嫁,故云「迨其今兮」。今,急辭,恐其過此,故急也。又卒章「頃筐塈之」,謂梅十分皆落,梅實既盡,喻去春光遠,善亦盡矣,謂季夏也。不可復昏,待至明年仲春,故下句云「迨其謂之」。箋云「女年二十而無嫁端,則有勤望之憂,明年仲春,不待以禮會之。時禮雖不備,相奔不禁」。由季夏時盡,故至明年也。季春亦非正時,箋不以首章當之者,以四月五月與春接連,猶可以嫁,三月則可以嫁明矣。六月則為晚。此篇三章,宜一章興一月,故以首章為初夏,二章為向晚,此得以及時,宜舉末以言之,故不以為季春也。所以於五月得為昏,至六月則不可者,以四月五月去春未一時,故可強嫁,故季夏,去春遠矣,故不得為昏。知待至明年春者,《周禮·媒氏》「仲春之月,奔者不禁」,故知明年得行也。鄭以仲春為昏月,故《行露》、《野有蔓草》皆引《周禮》「仲春之月,令會男女之無夫家者」。又《夏小正》「二月,綏多女士」,下云「有女懷春」,故以仲春為昏月也。此首章箋云女年二十,則依《周禮》、《書傳》、《穀梁》、《禮記》皆言男三十而娶,女二十而嫁,故不從毛傳。且女子十五,正言許嫁,不言即嫁也。《越語》曰:「女子十七不嫁,丈夫二十不娶,父母有罪。」越王謂欲報吳之故,特下此令。又若女年皆十五而嫁,越王欲速為昏,何由乃下十七之期乎?又諸經傳所以皆云三十、二十,都不言正嫁娶之年,而皆為期盡也。孫卿《家語》未可據信,故據《周禮》三十之男,二十之女,昏用仲春也。案《異義》 「人君年幾而娶?今《大戴禮》說男子三十而娶,女子二十而嫁,天子已下及庶人同禮;又《左傳》說人君十五生子,禮,三十而娶,庶人禮也。謹案:舜生三十不娶,謂之鰥;《禮·文王世子》曰「文王十五生武王,武王有兄伯邑考」,故知人君早昏,所以重繼嗣。鄭玄不駁,明知天子諸侯十二而冠,冠而生子。大夫以下,明從庶人法也。《行露》之篇,女以多露拒男,此四月、五月而云猶可嫁者,《鄭志》答張逸云:「《行露》以正言也,《標有梅》以蕃育人民。」然則《行露》為不從男,故以禮拒之;此為有故,不及正時許之,所以蕃育人民故也。《綢繆》首章「三星在天」,箋云:「三月之末,四月之中。」二章「三星在隅」,箋云:「四月之末,五月之中。」卒章「三星在戶」,箋云:「五月之末,六月之中。」與此三章之喻大同。彼云「不得其時」,此云「及時」者,此文王之化,有故不得以仲春者,許之,所以蕃育人民。彼正時不行,故為違禮。事同意異,故美刺有殊。
摽有梅,其實七兮。
(興也。摽,落也。盛極則隋落者,梅也。尚在樹者七。箋云:興者,梅實尚餘七未落,喻始衰也。謂女二十,春盛而不嫁,至夏則衰。○隋,迨果反,又徒火反。)
求我庶士,迨其吉兮。
(吉,善也。箋云:我,我當嫁者。庶,眾。迨,及也。求女之當嫁者之眾士,宜及其善時。善時謂年二十,雖夏未大衰。○迨音待,《韓詩》云:「顧也。」)
疏「摽有」至「吉兮」。○毛以為隋落者是有梅,此梅雖落,其實十分之中,尚在樹者七,其三始落,是梅始衰,興女年十六七,亦女年始衰,求女之當嫁者之眾士,宜及其此善時以為昏。比十五為衰,對十八九故為善,此同興男女年,舉女年則男年可知矣。○鄭以梅落興時衰為異,言閜落者是有梅,此梅雖落,其實十分之中尚七未落。已三分落矣,而在者眾,以興漸衰者善時。此時雖衰,其十分之中尚七分未衰,唯三分衰耳,而善者猶多,謂孟夏之月初承春後,仍為善時,求我當嫁者之眾士,宜及孟夏善時以承昏事。○箋「梅實」至「始衰」。○正義曰:箋知不以梅記時者,以序云「男女得以及時」,而經有三章,宜一章喻一月。若為記時,則梅已有落,不久則盡,「其實七兮」與「頃筐塈之」正同一月,非本曆陳及時之意,故為喻也。○箋「我,我當嫁者」。○正義曰:言此者,以女被文王之化,貞信之教興,必不自呼其夫,令及時之取己。鄭恐有女自我之嫌,故辨之,言我者,詩人我,此女之當嫁者,亦非女自我。
摽有梅,其實三兮。
(在者三也。箋云:此夏鄉晚,梅之隋落差多,在者餘三耳。○鄉,本亦作「鄉」,又作「向」,同,許亮反。差,初賣反。)
求我庶士,迨其今兮。
(今,急辭也。)
摽有梅,頃筐塈之。
(塈,取也。箋云:頃筐取之,謂夏已晚,頃筐取之於地。○頃音傾。塈,許器反。)
求我庶士,迨其謂之。
(不待備禮也。三十之男,二十之女,禮未備則不待禮會而行之者,所以蕃育人民也。△箋云:謂勤也。女年二十而無嫁端,則有勤望之憂。不待禮會而行之者,謂明年仲春,不待以禮會之也。時禮雖不備,相奔不禁。○蕃音煩。禁,居鴆反,一音金。)
疏「摽有」至「謂之」。○毛以為隋落者是有梅,此梅落盡,故以頃筐取之,以興女年二十,顏色甚衰,而用蕃育之禮以取之,求我當嫁者之眾士,宜及其此時而謂之以成昏。謂者,以言謂女而取之,不待備禮。○鄭以隋落者是梅,此梅落盡,故頃筐取之於地,以興漸衰者善時,此善時已盡,故待至明年仲春,以時已過,不可復昏故也。求我當嫁者之眾士,宜及明年仲春,女勤望之時,謂女年二十而不嫁,至明年仲春則有勤望之憂,宜及此時取之。○傳「不待」至「民人」。○正義曰:傳先言不待備禮者,解「謂之」之意。所以得謂之而成昏者,由不待備禮故也。又解不待備禮之意,言三十之男,二十之女,禮雖未備,年期既滿,則不待禮會而行之,所以藩育民人也。謂多得成昏,令其有子,所以蕃息生育人民,使之眾多。○箋「不待」至「不禁」。○正義曰:傳意三十之男,二十之女,其年仲春即不待禮會而行之。故鄭易之,言「不待禮會而行之」,謂明年仲春,如不待禮會之也。又稱不待禮者,禮雖不備,相奔不禁,即《周禮》「仲春之月,令會男女於是時也,相奔者不禁」,是也。
《摽有梅》三章,章四句。
《小星》
《小星》,惠及下也。夫人無妒忌之行,惠及賤妾,進禦於君,知其命有貴賤,能盡其心矣。(以色曰妒,以行曰忌。命謂禮命貴賤。○行,下孟反,注同。盡,津忍反,後放此。)
疏「《小星》二章,章五句」至「其心矣」。○正義曰:作《小星》詩者,言夫人以恩惠及其下賤妾也。由夫人無妒忌之行,能以恩惠及賤妾,令得進禦於君,故賤妾亦自知其禮命與夫人貴賤不同,能盡其心以事夫人焉。言夫人惠及賤妾,使進禦於君,經二章上二句是也。眾妾自知卑賤,故抱衾而往禦,不當夕,下三句是也。既荷恩惠,故能盡心述夫人惠下之美,於經無所當也。此賤妾對夫人而言,則總指眾妾媵與侄娣皆為賤妾也。《曲禮下》云「公侯有妾」,謂在九女之外,若內司服、女禦。注以衣服進者,彼暫時之事,不得次序進禦,明不在此賤妾之中。○箋「命謂禮命貴賤」。○正義曰:命謂貴賤者,夫人禮命貴,與君同,故稱曰小君。眾妾則賤,故《喪服》注云:「貴者視卿,賤者視大夫也。」妾之貴者,夫人侄娣也,即《喪服》所謂「貴臣賤妾」也。《左氏》皆言以夫人之侄娣為繼室,明其貴也。何休云:「夫人無子,立右媵之子。右媵無子,立左媵之子。」以二媵為貴,與禮不合,故《韓奕》箋獨言娣,舉其貴者,是侄娣貴於媵之義。
嘒彼小星,三五在東。
(嘒,微貌。小星,眾無名者。三,心。五,噣。四時更見。箋云:眾無名之星,隨心、噣在天,猶諸妾隨夫人以次序進禦於君也。心在東方,三月時也。噣在東方,正月時也。如是終歲列宿更見。○嘒,呼惠反。噣,張救反,又都豆反,《爾雅》云:「噣謂之柳。」更音庚,下同。見,賢遍反,下同。宿音秀。)
肅肅宵征,夙夜在公。寔命不同!
(肅肅,疾貌。宵,夜。征,行。寔,是也。命不得同於列位也。箋云:夙,早也。謂諸妾肅肅然夜行,或早或夜,在於君所,以次序進禦者,是其禮命之數不同也。凡妾禦於君,不當夕。○寔,時職反,《韓詩》作「實」,云「有也」。)
疏「嘒彼」至「不同」。○正義曰:言嘒然微者,彼小星。此星雖微,亦隨三星之心、五星之噣以次列在天,見於東方,以興禮雖卑者,是彼賤妾雖卑,亦隨夫人以次序進禦於君所,由夫人不妒忌,惠及故也。眾妾自知己賤,不敢同於夫人,故肅肅然夜行,或早或夜,在於君所。夜來早往,或夜往而早來,不敢當夕,是禮命之數不得同於夫人故也。○傳 「嘒彼」至「更見」。○正義曰:此言小星,故為微貌。《云漢》傳曰「嘒,星貌」者,以宣王仰視,不止小星,故直言星貌,兼大星皆在也。嘒之為貌,不甚大明,比於日月為小,故大星小星皆得為小貌。知三為星者,下章云「維參與昴」,昴不五星,則五非下章之昴也。五既非昴,則三亦非參,列宿之大,房、心、參伐,三既非參,而心亦三星,故知三謂心也。《綢繆》傳曰「三星,參也」者,以其剌昏姻不得其時,舉正時以刺之。冬日之昏,在天在戶,唯參為然,故知非心也。三星在罶皆為心,心實三星,而傳不明說,蓋從此為心,以其心稱三為正,故此稱三以對參也。箋則三皆為心,以其心實三星,而列宿之尊,故《元命苞》曰「心為天王」,《公羊》又云「心為大辰」,故言三星。此及《綢繆》、《苕之華》皆云心也。知五是噣者,《元命苞》云「柳五星」,《釋天》云「咮謂之柳」,《天文志》曰「柳謂鳥喙」,則喙者,柳星也。以其為鳥星之口,故謂之喙。心,東方之宿;柳,南方之宿,著明者,故以比夫人也。言四時更見者,見連言在東,恐其俱時在東,故云四時之中更迭見之。○箋「眾無」至「更見」。○正義曰:經言「在東」,箋云「在天」者,在東據初見之方,此不取所見之方為義,直取星之在天,似婦人之進於夫,故變言在天。《綢繆》言「三星在天」,傳曰「見於東方」者,彼取記候,須所在之方為義,故變言在東。經取其韻,注說其義,故皆反其經也。又心在東方,三月時;喙在東方,正月時,是不同時見也。二者同在春見,但異月耳。云四時者,如是終歲列宿更見,因明二十八宿更迭而見,不止於心、喙也。○傳「命不得同於列位」。○正義曰:雖同事於君,夫人貴而妾賤,禮命之數不得同於行列等位。○箋「諸妾」至「當夕」。○正義曰:《書傳》曰:「古者,後夫人將侍君,前息燭,後舉燭,至於房中,釋朝服,襲燕服,然後入禦於君。雞鳴,大師奏《雞鳴》於階下,然後夫人鳴佩玉於房中,告去。」由此言之,夫人往來舒而有儀,諸妾則肅肅然夜而疾行,是其異也。言或早或夜在於君所者,謂諸妾夜晚始往,及早來也,亦異於夫人也。或以為早謂夜初,妾有貴賤,往有早晚。知不然者,以其詩言「夙夜」者,皆記昏為夜,晨初為早,未有以初昏為夙者。又序云「知其命有貴賤」,與此「寔命不同」一也。明此亦不同於夫人,非妾中自不同也。言「凡妾禦於君,不當夕」者,解所以夜晚乃往之意。由妾禦於君,不當夕故也。《內則》云:「妻不在,妾禦莫敢當夕。」注云:「避女君之禦日。」與此不同者,彼妻不在,妾不往禦,此自往禦之時,不敢當夕而往。文取於彼,義隨所證,亦斷章之義也。
嘒彼小星,維參與昴。
(參,伐也。昴,留也。箋云:此言眾無名之星,亦隨伐、留在天。○參,所林反,星名也,一名伐。昴音卯,徐又音茅,一名留。二星皆西方宿也。留如字,又音柳,下同。)
疏傳「參,伐。昴,留」。○正義曰:《天文志》云:「參,白虎宿。三星直。下有三星,旒曰伐。其外四星,左右肩股也。」則參實三星,故《綢繆》傳曰:「三星,參也。」以伐與參連體,參為列宿,統名之,若同一宿然。但伐亦為大星,與參互見,皆得相統,故《周禮》「熊旂六旒以象伐」,注云:「伐屬白虎宿,與參連體,而六星言六旒,以象伐。」 明伐得統參也。是以《演孔圖》云「參以斬伐」,《公羊傳》曰「伐為大辰」,皆互舉相見之文也,故言「參,伐也」,見同體之義。《元命苞》元「昴六星,昴之為言留,言物成就係留」,是也。彼昴留為一,則參伐明亦為一也。
肅肅宵征,抱衾與裯。寔命不猶!
(衾,被也。裯,襌被也。猶,若也。箋云:裯,床帳也。諸妾夜行,抱衾與床帳,待進禦之,次序不若,亦言尊卑異也。○衾,起金反。裯,直留反,徐云:「鄭音直俱反。」帳,張仗反。)
疏傳「衾,被。裯,襌被」。○正義曰:《葛生》曰「錦衾爛兮」,是衾為臥物,故知為被也。今名曰被,古者曰衾,《論語》謂之寢衣也。以衾既是被,裯亦宜為臥物,故為襌被也。○箋「裯,床帳」。○正義曰:鄭以衾既為被,不宜復云襌被也。漢世名帳為裯,蓋因於古,故以為床帳。《鄭志》張逸問:「此箋不知何以易傳?又諸妾抱帳,進禦於君,有常寢,何其碎?」答曰:「今人名帳為裯,雖古無名被為裯。諸妾何必人抱一帳?施者因之,如今漢抱帳也。」是鄭之改傳之意,云「施者因之」。《內則》注云:「諸侯取九女,侄娣兩兩而禦,則三日也。次兩媵,則四日也。次夫人專夜,則五日也。」是五日之中,一夜夫人,四夜媵妾。夫人禦後之夜,則次禦者抱衾而往。其後三夜,禦者因之,不復抱也。四夜既滿,其來者又抱之而還,以後夜夫人所專,不須帳也。所施帳者,為二人共侍於君,有須在帳者。妾往必二人俱往,不然不須帳,故天子九嬪以下,九人一夜,明九人更迭而往來矣。其禦,望前先卑,望後先尊,宜二媵下侄娣畢,次二媵,次夫人。下侄娣次夫人。望後乃反之。則望前最賤,妾抱帳往,貴者抱之還。望後,貴者抱之往,賤者抱之還。帳為諸妾而有,異於夫人也。
《小星》二章,章五句。
《江有汜》
《江有汜》,美媵也。勤而無怨,嫡能悔過也。文王之時,江沱之閒,有嫡不以其媵備數,媵遇勞而無怨,嫡亦自悔也。(勤者,以已宜媵而不得,心望之。○汜音祀,江水名。媵音孕,又繩證反。古者諸侯娶夫人,則同姓二國媵之。嫡,都狄反,正夫人也,下同。沱,徒何反,江水之別也,篇內同。)
疏「《江有汜》三章,章五句」至「自悔」。○正義曰:作《江有汜》詩者,言美媵也。美其勤而不怨,謂宜為媵而不得行,心雖勤勞而不怨於嫡,故嫡亦能自悔過,謂悔其不與俱行也。當文王之時,江、沱之間,有嫡不以其媵備妾禦之數,媵遇憂思之勞而無所怨,而嫡有所思,亦能自悔過也。此本為美媵之不怨,因言嫡之能自悔,故美媵而後兼嫡也。嫡謂妻也。媵謂妾也。謂之媵者,以其從嫡,以送為名,故《士昏禮》注云:「媵,送也。」古者女嫁必侄娣從,謂之媵也。《士昏禮》云:「雖無娣,媵先。」言若或無娣,猶先侄媵,是士有娣,娣但不必備耳。《喪大記》「大夫撫侄娣」,是大夫有侄娣矣。《公羊傳》曰:「諸侯一取九女,二國媵之。」所從皆名媵,獨言二國者,異國主為媵,故特名之。其實,雖夫人侄娣亦為媵也。此言嫡媵,不指其諸侯大夫及士庶,雖文得兼施,若夫人,宜與《小星》同言夫人。此直云「有嫡」,似大夫以下,但無文以明之。媵之行否,所由嫡者,嫡尊專妒,抑之而不得行,後思之而悔也。勤、勞一也,勤者,心企望之,望之而不得,所以成勞,故云「遇勞」也。不以其媵備數,經三章次二句是也。嫡亦自悔,皆卒句是也。首章一句,為下而設。遇勞不怨,經無所當,稱美媵之本心耳。
江有汜,
(興也。決復入為汜。箋云:興者,喻江水大,汜水小,然而並流,似嫡媵宜俱行。○決,古穴反,又音穴。復,扶福反。並,白猛反,又步頂反。)
之子歸,不我以。不我以,其後也悔。
(嫡能自悔也。箋云:之子,是子也。是子,謂嫡也。婦人謂嫁曰歸。以猶與也。)
疏「江有」至「也悔」。○正義曰:江水大,似嫡;汜水小,似媵。言江之有汜,得並流,以興嫡之有媵,宜俱行。言是子嫡妻往歸之時,不共我以俱行,由不以我俱去,故其後也悔。○傳「決復入為汜」。正義曰:《釋水》文也。此毛解汜之狀,其興與鄭同,知毛不以興夫人初過而後悔者,以後悔之文下章自見,故不解。
江有渚,
(渚,小洲也,水岐成渚。箋云:江水流而渚留,是嫡與己異心,使已獨留不行。○渚,諸呂反,《韓詩》云:「一溢一否曰渚。」「渚,小洲也」,本或無此注。「水岐」如字,何音其宜反,又音祗。)
之子歸,不我與。不我與,其後也處。
(處,止也。箋云:嫡悔過自止。)
江有沱,
(沱,江之別者。箋云:岷山道江,東別為沱。○岷,本又作「頠」,武巾反,山名,在蜀。道,徒報反,本亦作「導」,下篇注同。)
之子歸,不我過。不我過,其嘯也歌。
(箋云:嘯,蹙口而出聲。嫡有所思而為之,既覺自悔而歌。歌者,言其悔過,以自解說也。○過音戈,下文同。嘯,蕭叫反,沈蕭妙反。蹙,子六反,本亦作「蹴」。解,革買反,又閑買反。說,始拙反,又音悅。)
《江有汜》三章,章五句。
《野有死麕》
《野有死麕》,惡無禮也。天下大亂,強暴相陵,遂成淫風。被文王之化,雖當亂世,猶惡無禮也。(無禮者,為不由媒妁,雁幣不至,劫脅以成昏,謂紂之世。○麕,本亦作「麏」,又作「麇」,俱倫反。麏,獸名也。《草木疏》云:「麏,獐也,青州人謂之麏。」惡,烏路反,下同。被,皮寄反。劫脅,上居業反,下許業反。)
疏「《野有死麕》三章,二章章四句,一章三句」至「惡無禮」。○正義曰:作《野有死麕》詩者,言「惡無禮」,謂當紂之世,天下大亂,強暴相陵,遂成淫風之俗。被文王之化,雖當亂世,其貞女猶惡其無禮。經三章皆惡無禮之辭也。○箋「無禮」至「紂之世」。○正義曰:經言「吉士誘之」,女思媒氏導之,故知不由媒妁也。思其麕肉為禮,故知雁幣不至也。欲令舒而脫脫兮,故知劫脅以成昏也。箋反經為說,而先媒後幣,與經倒者,便文,見昏禮先媒。經主惡無禮,故先思所持之物也。或有俗本以「天下大亂」以下同為鄭注者,誤。定本、《集注》皆不然。
野有死麕,白茅包之。
(郊外曰野。包,裹也。凶荒則殺禮,猶有以將之。野有死麕,群田之獲而分其肉。白茅,取絜清也。箋云:亂世之民貧,而強暴之男多行無禮,故貞女之情,欲令人以白茅裹束野中田者所分麕肉為禮而來。○包,逋茅反。裹音果。殺,所戒反,徐所例反。清如字,沈音淨。令,力呈反。)
有女懷春,吉士誘之。
(懷,思也。春,不暇待秋也。誘,道也。箋云:有貞女思仲春以禮與男會,吉士使媒人道成之。疾時無禮而言然。○誘音酉。)
疏「野有」至「誘之」。○毛以為皆惡無禮之辭也。言凶荒則殺禮,猶須禮以將之,故貞女欲男於野田中有死麕之肉,以白茅裹之為禮而來也。既欲其禮,又欲其及時,故有貞女思開春以禮與男會,不欲過時也。又欲令此吉士,先使媒人導成之,不欲無媒妁而自行也。○鄭唯「懷春」為異,言思仲春正昏之時,以禮與男會也。餘與毛同。言「春」,據成昏之時。「吉士誘之」,乃於納采之先,在春前矣。但以昏時為重,故先言「懷春」也。此詩所陳,皆是女之所欲,計有女懷春之文,應最在上。但昏禮主於交接,春是合昏之時,故以女懷配春為句,見春是所思之主。其實裹束麕肉亦是女之所思,故箋云貞女之情,欲令以白茅裹束死麕肉為禮而來,是也。○傳「凶荒」至「絜清」。○正義曰:解以死麕之意。昏禮五禮用雁,唯納徵用幣,無麕鹿之肉。言死麕者,凶荒則殺禮,謂減殺其禮,不如豐年也。禮雖殺,猶須有物以將行之,故欲得用麕肉也。此由世亂民貧,故思以麕肉當雁幣也。故《有狐序》曰「古者凶荒,則殺禮多昏」。《司徒》「以荒政十有二聚萬民,十曰多昏」,鄭司農云「多昏,不備禮而昏,娶者多」,是也。傳文解野中所以有死麕者,由群聚於田獵之中,獲而分得其肉。《繢人》注云「齊人謂麕為獐」,則麕是獐也。必以白茅包之者,由取其絜清也。《易》曰:「藉用白茅,無咎。」傳曰「爾貢包茅不入,王祭不供,無以縮酒,以供祭祀」,明其絜清。○傳「春,不暇待秋」。正義曰:傳以秋冬為正昏,此云春者,此女年二十,期已盡,不暇待秋也。此思春,思開春,欲其以禮來。若仲春,則不待禮會而行之,無為思麕肉矣。此女惡其無禮,恐其過晚,故舉春而言。其實往歲之秋冬,亦可以為昏矣。《釋詁》云:「誘,進也。」《曲禮》注「進客謂導之」,明進、導一也,故以誘為導也。○箋「有貞」至「言然」。正義曰:箋以仲春為昏時,故知貞女思仲春之月以禮與男會也。言吉士誘之者,女欲令吉士使媒人導達成昏禮也。疾時無媒,故言然也。言「懷春」,自思及時與男會也。言「誘之」,自吉士遣媒也,非謂仲春之月始思遣媒。何者?女十五許嫁,已遣媒以納采,二十仲春始親迎,故知非仲春月始思媒也。吉士者,善士也,述女稱男之意,故以善士言之。「士如歸妻」,「求我庶士」,皆非女所稱,故不言吉。《卷阿》云「用吉士」,謂朝廷之士有善德,故稱吉士也。
林有樸樕,野有死鹿。白茅純束,
(樸樕,小木也。野有死鹿,廣物也。純束,猶包之也。箋云:樸樕之中及野有死鹿,皆可以白茅包裹束以為禮,廣可用之物,非獨麕也。純讀如屯。○樸,蒲木反,又音仆。樕音速。純,徒本反,沈云:「鄭徒尊反。」屯,舊徒本反,沈徒尊反,云:「屯,聚也。」)
有女如玉。
(德如玉也。箋云:如玉者,取其堅而絜白。)
疏「林有」至「如玉」。○正義曰:言凶荒殺禮,非直麕肉可用,貞女又欲男子於林中有樸樕小木之處,及野之中有群田所分死鹿之肉,以白茅純束而裹之,以為禮而來也。由有貞女,堅而絜白,德如玉然,故惡此無禮,欲有以將之。○傳「樸樕,小木」。○正義曰:《釋木》云:「樸樕,心。」某氏曰:「樸樕,斛樕也,有心能濕,江河間以作柱。」孫炎曰:「樸樕一名心。」是樸樕為木名也。言小木者,以林有此木,故言小木也。「林有樸樕」,謂林中有樸樕之木也,故箋云「樸樕之中及野有死鹿」,不言林者,則林與樸樕為一也。知不別者,以樸樕,木名,若一木,不得有死鹿;若木眾,即是林矣,不得林與樸樕並言也。且下云有死鹿,言有,足得蒙林,林下之有,不為鹿施,明是林中有樸樕之處也。樸樕與林不別,《正月》箋云:「林中大木之處。」此小木得為林者,謂林中有此小木,非小木獨為林也。此宜云「林中小木之處」。○箋「純讀如屯」。○正義曰:「純讀為屯」者,以純非束之義,讀為屯,取肉而裹束之,故傳云「純束,猶包之」。○箋「如玉」至「絜白」。○正義曰:此皆比白玉,故言堅而絜白。《弁師》云「五采玉」,則非一色。獨以白玉比之者,比其堅而絜白,不可汙以無禮。《小戎》箋云「玉有五德」,不云堅而絜白者,以男子百行,不可止貞絜故也。
舒而脫脫兮!
(舒,徐也。脫脫,舒遲也。箋云:貞女欲吉士以禮來,脫脫然舒也。又疾時無禮,強暴之男相劫脅。○脫,敕外反,注同。)
無感我帨兮,
(感,動也。帨,佩巾也。箋云:奔走失節,動其佩飾。○感如字,又胡坎反。帨,始銳反,沈始悅反。)
無使尨也吠!
(尨,狗也。非禮相陵則狗吠。○尨,美邦反。吠,符廢反。)
疏「舒而」至「也吠」。○正義曰:此貞女思以禮來,惡其劫脅。言吉士當以禮而來,其威儀舒遲而脫脫兮,無動我之佩巾兮,又無令狗也吠。但以禮來,我則從之。疾時劫脅成昏,不得安舒,奔走失節,動其佩巾,其使尨也吠,己所以惡之,是謂惡無禮也。○傳「脫脫,舒遲」。○正義曰:脫脫,舒鷃之貌。不言貌者,略之。《采蘩》傳曰「僮僮,竦敬。祁祁,舒遲」,亦略而不言貌。定本「脫脫,舒貌」,有貌字,與俗本異。○傳「帨,佩巾」。○正義曰:《內則》云子事父母,婦事舅姑,皆云「左佩紛帨」。注云:「帨,拭物之巾。」又曰「女子設帨於門右」。然則帨者是巾,為拭物,名之曰帨紛,其自佩之,故曰佩巾。○傳「尨狗」至「狗吠」。○正義曰:「尨,狗」,《釋畜》文。李巡曰:「尨一名狗。」非禮相陵,主不迎客,則有狗吠。此女原其禮來,不用驚狗,故《鄭志》答張逸云「正行昏禮,不得有狗吠」,是也。
《野有死麕》三章,二章四句,一章三句。
《何彼襛矣》
《何彼襛矣》,美王姬也。雖則王姬亦下嫁於諸侯,車服不係其夫,下王後一等,猶執婦道,以成肅雝之德也。(下王後一等,謂車乘厭翟,勒麵繢總,服則褕翟。○襛,如容反,《韓詩》作「茙」。茙音戎,《說文》云:「衣厚貌。」王姬音基。王姬,武王女。姬,周姓也。杜預云:「王姬以上為尊。」「雖王姬」,一本作「雖則王姬」。車音居,他皆放此。《釋名》云:「古者曰車聲如居,所以居人也。」今曰車音尺奢反,云舍也,韋昭曰:「古皆音尺奢反,從漢以來,始有居音。」係,本或作「繼」。下王,遐嫁反,注同。厭,於葉反。翟,庭曆反。厭翟,王後五路之第二者也。翟,雉也,次其羽相迫,故曰厭也。繪,本又作「繢」,戶妹反,畫文也。糸忽,作孔反。褕翟音遙翟,或作狄,王後六服之第二也。)
疏「《何彼襛矣》三章,章四句」至「之德」。正義曰:作《何彼襛矣》詩者,美王姬也。以其雖則王姬,天子之女,亦下嫁於諸侯。其所乘之車,所衣之服,皆不係其夫為尊卑,下王後一等而已。其尊如是,猶能執持婦道,以成肅敬雍和之德,不以已尊而慢人。此王姬之美,即經云「曷不肅雍,王姬之車」是也。定本「雖王姬」無「則」字。此詩主美肅雍之德,因言顏色之美。以善道相求之事,敘者本其作意,略不言耳。王姬者,王女而姬姓。《春秋》「築王姬之館於外」,杜預云「不稱字,以王為尊」是也。言「雖則王姬亦下嫁於諸侯」者,以諸侯之女嫁於諸侯,是其常令,雖則王姬之尊,亦下嫁於諸侯,亦謂諸侯主也。然上無二王,王姬必當嫁於諸侯,言「雖則」者,欲美其能執婦道,故言「雖則」,為屈尊之辭。言下嫁於諸侯,雖嫁於王者之後,亦是也。《禮記》注云:「周女因魯嫁卒服之,如內女,天子為之無服。嫁於王者之後,乃服之。」則王姬嫁於王者之後,似非下嫁。言王姬必下嫁者,必二王之後,通天三統,自行正朔,有與天子敵義。其實列土諸侯,不得純敵天子,亦為下嫁也。因姑姊妹女子有恩,二王後有敵義,故服之,非實敵也。若二王之後嫁女於諸侯,爵雖尊,非下嫁也,故魯之孝惠娶於商,及宋人來媵,皆無異於諸侯也。然得行禮樂,唯祭為然也。此王姬體王之尊,故下王後一等,不係夫之尊卑。唯二王後之夫人,得與王後同,亦降一等,不係於夫也。此時齊侯子未為諸侯,若為諸侯,其夫人車服自當下王後一等,要本王姬車服不為係於夫也。天子尊無二上,故其女可下王後一等。若諸侯之女下嫁,則各從夫之爵,不得下其母一等也。何休云:「天子嫁女於諸侯,備侄娣,如諸侯禮義。不可以天子之尊,絕人繼嗣之路。」皇甫謐云:「武王五男二女,元女妻胡公,王姬宜為媵,今何得適齊侯之子?何休事無所出,未可據信也。或以尊,故命同族為媵。」○箋「下王後」至「褕翟」。○正義曰:王後五路,重翟為上,厭翟次之。六服,褘衣為上,褕翟次之。今言下王後一等,故知車乘厭翟,服則褕翟也。《巾車職》云:「王後之五路:重翟,鍚麵朱總;厭翟,勒麵繢糸忽;安車,彫麵裛;皆有容蓋。」注云:「重翟,重翟雉之羽也。厭翟,次其羽使相迫也。勒麵,謂以如玉龍勒之韋為當麵飾也。雕者,畫之,不龍其韋。安車,坐乘車,凡婦人車皆坐乘。鄭司農云:鍚馬,麵鍚也。裛者,青黑色,以繒為之,裛著馬勒,直兩耳與兩鑣。容謂幨車,山東謂之裳幃,或曰潼容,玄謂朱裛、繢裛。其施之如裛,車衡官亦宜有焉。繢,畫文也。蓋,如今小車蓋也。皆有容有蓋,則重翟、厭翟謂蔽也。重翟,後從王祭祀所乘。厭翟,後從王賓饗諸侯所乘。安車無蔽,後朝見於王所乘,謂去飾也。《詩·國風·碩人》曰『翟蔽以朝』,謂諸侯夫人始來,乘翟蔽之車,以朝見於君,以盛之也。此翟蔽,蓋厭翟也。然則王後始來乘重翟矣。」《巾車》又云:「翟車,貝麵組裛,有握;輦車,組免,有翣,羽蓋。」注云「翟車以出桑,輦車宮中所乘」。此王後五等車所用也。其諸侯之夫人始嫁及常乘之車則無文,說者各為其見。崔靈恩以為,二王之後夫人各乘本國先王之上車,魯之夫人乘重翟。知者,以魯夫人服褘衣,與王後同,故知車亦同也。其同姓異姓侯伯夫人皆乘厭翟,子男夫人乘翟車,所用助祭、饗賓、朝見各依差次。其初嫁之時,侯伯以下夫人所乘車皆上攝一等,知者,以士妻乘墨車,上攝大夫之車故也。崔又一解云:「諸侯夫人初嫁不得上攝,以其逼王後故也。卿大夫之妻得上攝一等。」案鄭注《巾車》引《詩》「翟茀以朝」,謂厭翟也。衛是侯爵,故厭翟。崔氏後解與鄭注同。既不上攝,鄭注《巾車》云:「乘翟茀之車以盛之者,以乘祭祀之車,故言盛也。」二劉以五等諸侯夫人初嫁皆乘厭翟,與鄭不合。其三公之妻與子男同。其孤妻夏篆,卿妻夏縵,大夫墨車,士乘棧車,初嫁皆上攝一等。其始嫁之衣,皆以祭服加以纁袡,約《士昏禮》「女次純衣纁袡」故也。其諸侯夫人用自祭之服,卿大夫之妻用助祭之服。此序以經有王姬之車,故因言車服謂嫁時之車服耳。若其在國,則係於其夫,各從其爵也。
何彼襛矣?唐棣之華。
(興也。襛猶戎戎也。唐棣,栘也。箋云:何乎彼戎戎者乃栘之華。興者,喻王姬顏色之美盛。○棣,徒帝反,《字林》大內反。華如字。栘音移,一音是兮反,郭璞云:「今白栘也,似白楊,江東呼夫栘。」)
曷不肅雍?王姬之車。
(肅,敬。雍,和。箋云:曷,何。之,往也。何不敬和乎,王姬往乘車也。言其嫁時,始乘車則已敬和。○車,協韻尺奢反,又音居。或云古讀華為敷,與居為韻。後放此。)
疏「何彼」至「之車」。○正義曰:何乎彼戎戎者,乃唐棣之華,以興王姬之顏色,亦如此華然。王姬非直顏色之美,又能執持婦道,何事不敬和乎!王姬往乘車時,則已敬和矣。以其尊而適卑,恐有傲慢,今初乘車時已能敬和,則每事皆敬和矣。○礎矮襛猶戎戎」。○正義曰:以戎戎者華形貌,故重言之,猶《柏舟》以汎為汎汎之義。言戎戎者,毛以華狀物色,言之不必有文。○傳「唐棣,栘」。○正義曰:《釋木》文。舍人曰:「唐棣一名栘。」郭璞曰:「今白栘也,似白楊,江東呼夫栘。」○箋「何不」至「敬和」。○正義曰:詩美王姬肅雍,非云何事不敬和乎?言事事皆敬和。王姬始乘車則已敬和,後至齊侯之家自然敬和,故《樂記》云:「肅肅,敬也。雍雍,和也。」夫敬與和,何事不行也?
何彼襛矣?華如桃李。平王之孫,齊侯之子。
(平,正也。武王女,文王孫,適齊侯之子。箋云:「華如桃李」者,興王姬與齊侯之子顏色俱盛。正王者,德能正天下之王。)
疏「何彼」至「之子」。○正義曰:言何乎彼戎戎者,其華之色如桃李華也,以興王姬顏色之盛與齊侯之子。誰能有此顏色者,是平王之孫與齊侯之子耳。上章言唐棣之華,此章不言木名,直言華如桃李,則唐棣之華如桃李之華也。以王姬顏色如齊侯之子顏色,故舉二木也。箋云「華如桃李者,興王姬與齊侯之子顏色俱盛」,是以華比華,然後為興。○傳 「平,正也」。箋「正王者,德能正天下之王」。○正義曰:此文王也。文者,諡之正名也,稱之則隨德不一,故以德能正天下則稱平王。《鄭志》張逸問:「箋云德能正天下之王,然則不必要文王也。」答曰:「德能平正天下則稱為平,故以號文王焉。」又《大誥》注「受命曰寧王,承平曰平王」,故《君奭》云「割申勸寧王之德」,是文王也。又《洛誥》云「平來毖殷,乃命寧」,即云「予以鬯二卣,曰明禋。文王騂牛一,武王騂牛一」。則「乃命寧」,兼文武矣,故注云「周公謂文王為寧王」。成王亦謂武王為寧王,此一名二人兼之。武王亦受命,故亦稱寧王。理亦得稱平王,但無文耳。
其釣維何?維絲伊緡。齊侯之子,平王之孫。
(伊,維。緡,綸也。箋云:釣者以此有求於彼。何以為之乎?以絲之為綸,則是善釣也。以言王姬與齊侯之子以善道相求。○緡,亡貧反。綸音倫,繩也。)
疏「其釣」至「之孫」。○正義曰:其釣魚之法維何以為乎?維以絲為繩,則是善釣。以興其娶妻之法,亦何以為之乎?維以禮為之,則是善娶。釣者以此有求於彼,執絲綸以求魚;娶者以己有求於人,用善道而相呼。誰能以善道相求呼者?乃齊侯之子求平王之孫。上章主美王姬適齊侯之子,故先言平王之孫。此章主說齊侯之子以善道求王姬,故先言齊侯之子。○傳「緡,綸」。○正義曰:《釋言》文。孫炎曰:「皆繩名也。」故《采綠》箋云:「綸、釣,繳。」《抑》又云「言緡之絲」,傳曰「緡,被」者,以荏染柔木,宜被之以弦,故云「緡,被」,謂被絲為弦也。綸,《禮記》云「王言如絲,其出如綸」,謂嗇夫所佩,與此別。
《何彼襛矣》三章,章四句。
《騶虞》
《騶虞》,《鵲巢》之應也。《鵲巢》之化行,人倫既正,朝廷既治,天下純被文王之化,則庶類蕃殖,蒐田以時,仁如騶虞,則王道成也。(應者,應德自遠而至。○騶,側留反,《周書·王會》、《草木疏》並同。又云:「尾長於身,不履生草。」《尚書大傳》云「尾倍於身」。應,應對之應,注皆同。朝,直遙反。治,直吏反。被,皮寄反。蕃音煩,多也。蒐,所留反,春獵為蒐,田獵也。杜預云:「蒐索擇取不孕者也。」《穀梁傳》云:「四時之田,春曰田,夏曰苗,秋曰蒐,冬曰狩。」)
〈疏「《騶虞》二章,章三句」至「道成」。○正義曰:以《騶虞》處末者,見《鵲巢》之應也。言《鵲巢》之化行,則人倫夫婦既已得正,朝廷既治,天下純被文王之化,則庶類皆蕃息而殖長,故國君蒐田以時,其仁恩之心,不忍盡殺,如騶虞然,則王道成矣。《鵲巢》之化,謂國君之化行於天下也。人倫既正,謂夫人均一,不失其職是也。朝廷既治,謂以禮自防,聽訟決事是也。天下純被文王之化,謂《羔羊》以下也。此處《騶虞》於末,以為《鵲巢》之應,以故曆序《鵲巢》以下,然後言《騶虞》當篇之義,由文王之化被於天下也,故得庶類蕃殖,即豝豵是也。國君蒐田以時,即章首一句是也。「仁如騶虞」,下二句是也。言「王道成」者,以此篇處末,故總之言天下純被文王之化,庶類又蒙其澤,仁心能如騶虞,則王化之道成矣。所謂《周南》、《召南》,王化之基也。○箋「應者」至「而至」。正義曰:敘解德為應之意,故箋解應者,應國君之德,若自遠而至,然非實至也。〉
彼茁者葭,
(茁,出也。葭,蘆也。箋云:記蘆始出者,著春田之早晚。○茁,側劣、側刷二反。葭音加。蘆音盧,草也。著,張慮反,後不音者放此。)
壹發五豝。
(豕牝曰豝。虞人翼五豝,以待公之發。箋云:君射一發而翼五豬者,戰禽獸之命。必戰之者,仁心之至。○發如字,徐音廢。豝,百加反。牝,頻忍反,徐扶死反。射,食亦反。)
于嗟乎騶虞!
(騶虞,義獸也。白虎黑文,不食生物,有至信之德則應之。箋云:于嗟者,美之也。)
〈疏「彼茁」至「騶虞」。○正義曰:言彼茁茁然出而始生者,葭草也。國君於此草生之時出田獵,壹發矢而射五豝。獸五豝唯壹發者,不忍盡殺。仁心如是,故于嗟乎歎之,歎國君仁心如騶虞。騶虞,義獸,不食生物,有仁心,國君亦有仁心,故比之。○傳「茁,出。葭,蘆」。○正義曰:謂草生茁茁然出,故云「茁茁」也,非訓為「出」。「葭,蘆」,《釋草》文。李巡曰:「葦初生。」○傳「豕牝」至「之發」。○正義曰:「豕牝曰豝」,《釋獸》文。又解君射一發而翼五豝者,由虞人翼驅五豝,以待公之發矢故也。《多士》云「敢翼殷命」,注云:「翼,驅也。」則此翼亦為驅也。知有驅之者,《吉日》云「漆沮之從,天子之所」,傳曰:「驅禽而至天子之所。」又曰「悉率左右,以燕天子」,」,傳曰:「驅禽之左右,以安待天子之射。」又《易》曰:「王用三驅,失前禽也。」故知田獵有使人驅禽之義。知虞人驅之者,以田獵則虞人之事,故《山虞》云:「若大田獵,則萊山田之野。」《澤虞》云:「若大田獵,則萊澤野。」天子田獵使虞人,則諸侯亦然,故《駟驖》箋云「奉是時牡者,謂虞人。」《田仆》云:「設驅逆之車。」則仆人設車,虞人乘之以驅禽也。言驅逆,則驅之逆之皆為驅也。○箋「君射」至「之至」。正義曰:解云君止一發,必翼五豝者,戰禽獸之命。必云戰之者,不忍盡殺,令五豝止一發,中則殺一而已,亦不盡殺之,猶如戰然,故云「戰禽獸之命」也。而必云戰之者,仁心之至,不忍盡殺故也。○傳「騶虞」至「應之」。○正義曰:白虎,西方毛蟲,故云義獸。《鄭志》張逸問:「傳曰『白虎黑文』,又《禮記》曰『樂官備』,何謂?」答曰:「白虎黑文,《周史·王會》云備者,取其一發五豝,言多賢也。」《射義》注及《答志》皆喻得賢多,引《詩》斷章也。言不食生物者,解其仁心,故序云「仁如騶虞」。云「有至信之德則應之」者,騶虞之為瑞應,至信之德也。陸機云:「騶虞,白虎黑文,尾長於驅,不食生物,不履生草,應信而至者也。」〉
彼茁者蓬,
(蓬,草名也。○蓬,蒲東反。)
壹發五豵。
(一歲曰豵。箋云:豕生三曰豵。○豵,子公反,徐又在容反,字又作「豵」,同。)
于嗟乎騶虞!
〈疏傳「一歲曰豵」。○正義曰:傳以《七月》云「言私其豵,獻豜于公」,《大司馬》云「大獸公之,小獸私之」,豜言私,明其小,故彼亦云「一歲曰豵」。獻豜于公,明其大,故彼與《還》傳皆云「三歲曰豜」。《代檀》傳曰「三歲曰特」,蓋異獸別名。故三歲者有二名也。《大司馬職》注云:「一歲為豵,二歲為豝,三歲為特,四歲為肩,五歲為慎。」其說與毛或異或同,不知所據。○箋「豕生三曰豵」。○正義曰:箋以豵者豕生之數,非大小之名,故《釋獸》云:「豕生三豵、二師、一特。」郭璞曰:「豬生子常多,故別其少者。」《鄭志》張逸問:「豕生三曰豵,不知母豕也?豚也?」答曰:「豚也。過三以往,猶謂之豵,以自三以上更無名也。」故知過三亦為豵。一解雖生數之名,大小皆得名之。「言私其豵」,謂小時,此國君蒐田所射,未必小也。《釋獸》麕、鹿皆云「絕有力者,{鹿開}」,則「有懸特」謂豕生一名,獻豜從兩。肩為{鹿開},{鹿開},鹿也,絕有力者,非三歲矣。肩、{鹿開},字雖異,音實同也。〉
《騶虞》二章,章三句。
召南之國十四篇,四十章,百七十七句。
校勘記
在,疑當作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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