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년 4월 13일 토요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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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文鑑 (四庫全書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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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欽定四庫全書

  宋文鑑巻九十一

   吕祖謙 

  

  正䝉序            

  子張子校書崇文未伸其志退而寓於太白之隂横渠之陽潛心天地參聖學之源七年而道益明徳益尊著正䝉書數萬言而未出也間因問答之言或窺其一二熈寧丁巳歳天子召以為禮官至京師予始受其書而質問焉其年秋夫子復西歸殁於驪山之下門人遂出其書傳者浸廣至其疑義獨無從取正十有三年於兹矣痛乎微言之將絶也友人蘇子季明離其書為十七篇以示予昔者夫子之書葢未嘗離也故有枯株睟盤之説然斯言也豈待好之者充且擇歟特夫子之所居也今也離而為書以推明夫子之道質萬世之傳予無加損焉爾惟夫子之為此書也有六經之所未載聖人之所不言或者疑其葢不必道若清虚一大之語適將取訾於未學予則異焉自孔孟沒學絶道䘮千有餘年處士横議異端間作若浮圖老子之書天下共傳與六經並行而其徒移其説以為大道精微之理儒家之所不能談必取吾書為正世之儒者亦自許曰吾之六經未嘗語也孔孟未嘗及也從而信其書宗其道天下靡然同風無敢置疑於其間况能奮一朝之辯而與之較是非曲直乎哉子張子獨以命世之宏才曠古之絶識參之以博聞强記之學質之以稽天窮地之思與堯舜孔孟合徳乎數千載之間閔乎道之不明斯人之迷且病天下之理泯然其將滅也故為此言與浮圖老子辯夫豈好異乎哉葢不得已也浮屠以心為法以空為真故正䝉闢之以天理之大又曰知虚空即氣則有無隱顯神化性命通一無二老子以無為為道故正䝉闢之曰不有兩則無一至於談死生之際曰輪轉不息能脱是者則無生滅或曰乆生不死故正䝉闢之曰太虚不能無氣氣不能不聚而為萬物萬物不能不散而為太虚夫為是言者豈得已哉使二氏者真得至道之要不二之理則吾何為紛紛然與之辯哉其為辯者正欲排邪説歸至理使萬世不惑而已使彼二氏者天下信之出於孔子之前則六經之言有不道者乎孟子常勤勤闢楊朱墨翟矣若浮屠老子之言聞乎孟子之耳焉有不闢之者乎故予曰正䝉之言不得已而云也嗚呼道一而已亘萬世窮天地理有易乎是哉語上極乎髙明語下渉乎形器語大至於無間語小入於無联一有室而不通則於理為妄故正䝉之言髙者抑之卑者舉之虚者實之礙者通之衆者一之合者散之要之立乎大中至正之矩天之所以運地之所以載日月之所以明鬼神之所以幽風雲之所以變江河之所以流物理以辨人倫以正造端者微成能者著知徳者崇就業者廣本末上下貫乎一道過乎此者淫遁之狂言也不及乎此者邪詖之卑説也推而放諸有形而准推而放諸無形而准推而放諸至動而准推而放諸至静而准無不包矣無不盡矣無人可過矣無細可遺矣言若是乎其至矣聖人復起無有間乎斯文矣元祜丁卯歳予居太夫人憂蘇子又以其書屬余為之敘泣血受書三年不能為一辭今也去喪而不死尚可不為夫子咎乎雖然爝火之微培塿之塵惡乎助太陽之光而益太山之髙乎葢有不得黙乎云爾則亦不得黙乎云爾門人范育謹序

  仁皇訓典序         范祖禹

  臣竊以語聖人之徳必以甚盛者為稱觀先生之治必以所多者為尚堯以仁舜以孝禹以功文王以文皆其甚盛者也夏之政忠商之政質周之政文皆其所多者也三代以後其徳不極其治不純然而亦必有盛多焉漢孝文之恭儉唐太宗之功烈考之三王抑其次也惟我有宋受天眷命太祖無心於有天下而神器歸之至仁如天神武不殺終捨其子以授大聖堯舜傳賢不是過也太宗繼文海内為下真宗守成治致太平至於仁宗當勝殘去殺之運制禮作樂之㑹先有天下四十二年宋興以來享國最乆修身於一堂之上而置天下於太山之安端拱於法宫之中而躋一世於仁壽之域舟車所通日月所照無思不服威靈在天既三十年仁深澤厚淪浹海㝢流風未息故老猶存窮山窟穴之氓言之則流涕被髪左袵之俗聞之則稽首用能光大累聖無前之烈恢建後嗣無窮之基昔周公作無逸本之太王王季以及文王追配三宗四人廸哲多稱文王之徳以勸成王取其可以為法者也漢自髙祖至於肅宗非無賢君而漢世之治獨稱孝文唐自髙祖至於宣宗亦非無令主而唐世之治獨稱太宗皆取其子孫可守以為成憲也洪惟本朝祖宗以聖繼聖其治尚仁而仁宗得其粹焉古者史為書以勸戒人君唐史官呉兢作貞觀政要仁宗時命史臣編三朝寳訓神宗時亦論次兩朝之事陛下又命臣以神宗之訓上繼五朝以備邇英進讀日陳於前考自三代以來未有六聖相承其徳克類者也恭惟仁宗言為謨訓動為典則實守成之規矩致治之凖繩臣謹録天禧以來訖於嘉祐五十年之事凡三百十有七篇為六巻名其書曰仁皇訓典以助睿覽庶有萬一之補焉元祐八年正月日臣祖禹昧死謹上

  熈寧太常祠祭總要序      

  國朝歳祀天地五方帝神州宗廟大明夜明太社太稷太一九宫臘蜡為大祀文宣武成風師雨師先農先蠶五龍為中祀壽星靈星中霤馬祭司寒司中司命司民司録為小祀凡太常典禮樂少府共服器光禄共酒齊黍稷果實醯醢將作共明水明火太府共香幣太傼共牛羊司農共豕爼有司應命人或為之騷然熈寧四年冬詔以諸寺監祠事𨽻於太常所以肅奉神之禮也太常初置主簿傑首被命至局之日寺監羣吏各執故習惘然不知祭事之聫事傑乃集諸司所職為旁通圖一巻以示之於是上知其綱下知其目大事從其長小事則專達郊廟羣祀煥然易明有司百執名揚其職職事相聫罔不修舉命曰熈寧太常祠祭總要云

  仁宗御書後序        陳師道

  人皆有所好其上勝之其次任之其下藴崇之也惟至人無好有所好者同於人也神文聖武皇帝其好之與人同其勝之與人異同以為徳異以為法邇聲色而欲不勝禮寳珠玉而利不勝義時遊田而逸不勝度故其在位四十餘年而四方百物無所損益顧好飛白書明窻淨几時一為之以侈其好於是將相宗戚家有藏焉臣不知書不能頌其美而竊有所歎也凡藝不滯古則徇今滯古則舍己而就規矩徇今則略法而逐世好故其𡚁君臣爭名而禍亂從之臣竊窺觀皇帝㑹法而忘世㑹理而忘法故工拙偏正不足論也所謂有其道而進於技者王者之於蓺葢如此彭城王氏世為貴將故其家有傳焉其從孫萬壽主簿臣有基以皇帝所書六大字以示臣臣葢望而知之也臣不知書然望而知之者臣以理得之也臣惟皇帝却天下之好而留神翰墨乃帝者之懿徳來世之偉聞而臣實懼焉臣聞故老言當斯之時二府百吏内宗外姻下逮近習莫不好書夫士大夫阿主之好而為書未害於政而臣懼小人因書以進也故君子於其所好又有慎焉臣惟皇帝之知此故世無其傳而臣之愚不得不懼也

  茶經序           陳師道

  陸羽茶經家傳一巻畢氏王氏書三巻張氏書四巻内外書十有一巻其文繁簡不同王畢氏書繁雜意其舊文張氏書簡明與家書合而多脱誤家書近古可考正月七之事其下亡乃合三書以成之録為二篇藏於家夫茶之著書自羽始其用於世亦自羽始羽誠有功於茶者也上自宫省下迨邑里外及戎夷蠻狄賔祀燕享預陳於前山澤以成市商賈以起家又有功於人者也可謂智矣經曰茶之否臧存之口訣則書之所載猶其粗也夫茶之為蓺下矣至其精微書有不盡况天下之至理而欲求之文字紙墨之間其有得乎昔者先王因人而教同欲而治凡有益於人者皆不廢也世人之説曰先王詩書道徳而已此乃世外執方之論枯槁自守之行不可羣天下而居也史稱羽持具飲李季卿季卿不為賔主又著論以毁之夫蓺者君子有之徳成而後及所以同於民也不務本而趨末故業成而下也學者謹之

  中庸後解序         吕大臨

  中庸之書學者所以進徳之要本末具備矣既以淺陋之學為諸君道之抑又有所以告諸君者古者憲老而不乞言憲者儀刑其徳而已無所事於問也其次則有問有答問答之間然猶不憤則不啟不悱則不發又其次有講有聽講者不待問也聽者不至問也學至於有講有聽則師益勤而道益輕學者之功益不進矣又其講而未必聽有講而未必聽則無講可也然朝廷建學設官職事有不得已者此不肖今日為諸君强言之也諸君果有聽乎無聽乎孔子曰古之學者為己今之學者為人為己者必存乎徳行而無意於功名為人者必存乎功名而未及乎徳行若後世學者有未及乎為人而濟其私欲者多矣今學聖人之道而先以私欲害之則語之而不入道之而不行如是則教者亦何望哉聖人立教以示後世未嘗使學者如是也朝廷建官設科以取天下之士亦未嘗使學者如是也學者亦何心舍此而趨彼哉聖人之學不使人過不使人不及喜怒哀樂未發之前以為之本使學者擇善而固執之其學固有序矣學者葢亦用心於此乎夫義禮必明徳行必修師友必稱鄉黨必譽仰而上之可以不負聖人之傳付達於當今可以不負朝廷之教飬世之有道君子樂得而親之王公大人樂聞而取之與夫自輕其身渉獵無本徼幸一旦之利者果何如哉諸君有意乎今日之講猶有望焉無意則不肖今日自為譊譊無益不幾乎侮聖言者乎諸君其亦念之哉

  集策序            

  臣聞春則倉庚鳴夏則螻蟈鳴秋則寒蟬鳴冬則雉鳴此數物者微眇矣然其𠉀未至則寂寞而無聞既至則日夜鳴而不已何則隂陽之所鼓動四時之所感發氣變於外則情廹於中雖欲不鳴不可得也淮海小臣不聞廟堂之識帷幄之謀獨耳剽目采頗知當世利病之所以然者嘗欲輸肝膽效情素上書於北闕之下則又念身非諫官職非御史出位犯分重煩有司之誅隱忍逡廵而不敢發幸陛下發徳音下明詔大臣任舉賢良方正能直言極諫之士將修祖宗政事而親策於廷鳴呼此亦愚臣效鳴之秋也輙忘踈賤條其意之所言者為三十篇以獻惟陛下財擇焉其目曰以意寓言以言寓文示變化之所終始使天下曉然知之作國論瑟不鳴二十五絃各以其聲應轂不運三十輻各以其力旋黙則治語靜則制動作主術急不極則緩不生緩不極則急不成一僨一起如環無端作治勢以治為險山川是資以兵為險不厭通達作安都自信者不避嫌自許者不求合倚而容之績乃可底作任臣二篇衆賢聚於本朝姦人之所不利巧為詆誣以幻羣聽作朋黨二篇鳥有鳯魚有鯤超絶之材宜見闊略作人材楊墨塞路孟氏所攘申商崛興莫或汝遏作法律二篇得與失為隣利與害同門非至精莫之能分作論議二篇爵禄者所以礪世磨鈍科條品目其可不悉作官制二篇善治水者以四海為壑善治財者以天地為資國之大計於是乎在作財用二篇料敵之虚實若别牛馬應變之倉卒如數一二非有道之士不能作將帥以寡覆衆來如風雨去如絶絃作竒兵美言可以市三寸之舌勝百萬之師作辨士機㑹之來間不容髪匪龜匪鏡其能勿失作謀主心不治則神擾氣不飬則精喪治心飬氣其術自得作兵法愚民弄兵依阻山谷銷亡不時或為大釁作盗賊三篇黨項微種盗我靈武逾八十年天誅不迄作邊防三篇東西為緯南北為經識者執綜而文成其詳在彼其略在此作序篇

  揚州集序           

  揚州集者大夫鮮于公領州事之二年始命教授馬君希孟採諸家之集而次之又搜訪於境内簡編碑板亡缺之餘凡得古律詩洎箴賦合二百二篇勒為三巻號揚州集云按禹貢曰淮海惟揚州彭蠡既瀦三江既入震澤底定而周禮職方氏亦稱東南曰揚州其山鎮曰㑹稽其澤藪曰具區江曰三江浸曰五湖則三代以前所謂揚州者西北劇淮東南距海江湖之間盡其地自漢已來既置刺史於是稱揚州者徃徃指其刺史所治而已葢西漢刺史無常治東漢治厯陽或徙壽春又徙曲阿魏亦治壽春或徙合肥呉治建業西晉後魏後周皆因魏東晉宋齊梁陳皆因呉惟宋嘗以建業為王畿而東揚州為揚州東揚州者㑹稽也隋以後皆治廣陵繇是言之凡稱揚州者東漢指厯陽或壽春或曲阿中原自魏至周指壽春或合肥江左自呉至陳指建業或㑹稽隋唐五代乃指廣陵廣陵在二漢時嘗為呉國江都國廣陵郡宋為南兖州北齊為東廣州後周為呉州唐初亦為䢴州其為揚州自隋始也繇是言之凡稱呉國江都廣陵南兖東廣呉州䢴州者皆今之揚州也此集之作自魏文帝時已下在當時雖非揚州而實今之廣陵者皆取之其非廣陵而當時為揚州者皆不復取至揚子雲箴本約禹貢為辭則廣陵自在其中固不得而不録也既成公又屬觀推表廢興遷徙之跡而究其端使夫覽之者有考焉

  集瑞圖序           

  熈寧九年燕國邵舜文與諸弟持其先君之喪於宜興數月有雙𤓰生於後圃後二年又生紫芝三雙桃雙蓮各一凡六物於是鄉之耆老聞而歎曰邵氏其興乎何其瑞之多也舜文因集六物者而圖之號集瑞圖云余謂萬物皆天地之委和而瑞物者又至和之所委也至和之氣磅礴氤氲而不已則必發見於天地之間其精者葢已為盛徳為尊行為豪傑之材其浮沈而下上者則又為景星慶雲甘露時雨醴泉芝草連理之木同頴之禾而棲翔遊息乎其中者則又為鳯凰麒麟神馬靈龜之屬曄乎光景色象之異也藹乎華實臭味之殊也卓乎形聲文章之無與及也於是指以為瑞焉繇是言之世之所謂瑞者乃盛徳尊行魁竒之才所鍾和氣之餘者耳邵氏之祖考既以潛徳隱行見推鄉閭至舜文彦瞻端仁又以文學取科第弟兄相繼有聞於時而諸子森然皆列於英俊之域則是至和之氣鍾於其家乆矣宜其餘者發為草木之瑞也昔楊寳得王母使者曰環四枚而寳生震震生秉秉生賜賜生彪凡四世為三公以徃推今即邵氏六物之瑞豈徒生而已夫葢有應之者矣

  送李端叔赴定州序       

  耒為兒童從先人於山陽學官始見端叔為諸生耒雖未有知意已相親後幾二十年端叔罷官四明道楚耒又獲見耒時已孤端叔弔我悲懷如骨肉後凡再遇於京師今其再也然端叔每别數年一見其論議益竒名譽益髙今朝廷士大夫相與稱説天下士屈指不一二必曰吾端叔也元祐八年蘇先生守定武士願從行者半朝廷然皆不敢有請於先生而蘇先生一日言於朝請以端叔佐幕府蘇先生之位未能進退天下士故用子如此然其意可知也耒蘇公門人之下列也其親慕端叔不足恠庚午耒卧病城南門無犬雞晝卧愔愔端叔嘗夜過我以燭視我面目見病有間喜動詞色訪覔醫藥以至無恙我之道藝無取名譽不振端叔獨拳拳如此何也然端叔與余外家通譜於我舅行也豈其出於此非耶八年十月過我告以將北求余言為贈行余在交遊中已號為多言其敢有愛於子為今中國患者西北二塞也狙伺我乆矣西小而輕故為變易北大而重故為變遲小者疥癬大者癰疽也自比方罷兵中國直信而不問君臣不以掛於口而慮於心者數十年矣吾知其故誠知敵人之不能棄吾之重幣也有司如故事歳時發幣車馬出門而此顧無事矣凡為是説者謂非敵情則不可然人度量相逺未可以十百計也世固有得一金而喜者何必金帛數十萬亦有得國於人而不厭者數十萬金帛未足賴也徃趙元昊未反時中國不為備禦猶今日之信此一旦不遜中國震動視其治軍立國驕逆悍鷙豈特河隴間一羌豪也吾安能復以羇縻其父祖者制畜之哉且雄傑之才未嘗絶於世不在中國必在夷狄髙皇帝以氣吞中原之雄而冒頓張於匈奴髙帝終無以困之魏滅蜀晉滅吴大敵已盡而苻石騖於中國祖宗芟夷僭亂天下聽順無復偃蹇而乆之元昊叛於羌自是以來又數十年矣耒聞今北邊要郡有城隍不修器械若惡屯戍單寡然跬歩强敵而人不懼者誠信之也梟鴟不鳴要非祥也豺狼不噬要非仁也見其不鳴謂之孔鸞見其不噬待以犬馬吁亦過矣定武虜衝也其容有悔乎耒頃在洛陽與劉几者語邊事几老將也謂余曰比見詔書禁邊吏夜飲此曹一旦有急將使輸其肝腦而平日禁其為樂為今役者不亦難乎夫椎牛釃酒豐犒而休飬之非欲以醉飽為徳所以増士氣也耒聞定武異時從軍吏士豐樂豪盛而今燕豆䟽惡終日受饗腹猶枵然官吏貧窶有愁苦無聊之心且朝廷既委所當費而不愛矣將軍重兵臨方面天子屬以何事而與持籌小吏日夜計口腹之贏此何為者也真能遂不費一錢纔得幾何哉子從辟以佐帥軍事與有責矣挾端叔之學問詞章而從蘇先生如決大川而放之海是則余無以贊子矣

 

 

 

 

  宋文鑑巻九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宋文鑑巻九十二

   吕祖謙 

  

  送秦少章赴臨安簿序      

  詩不云乎蒹葭蒼蒼白露為霜夫物不受變則材不成人不渉難則智不明季秋之月天地始肅寒氣欲至方是時天地之間凡植物出於春夏雨露之餘華澤充溢枝節美茂及繁霜夜零旦起而視之如戰敗之軍巻旗棄鼓裹瘡而馳吏士無人色豈特如是而已於是天地閉塞而成冬則摧敗拉毁之者過半其為變亦酷矣然自是弱者堅虚者實津者燥皆歛藏其英華於腹心而各效其成深山之木上橈青雲下庇千人者莫不病焉况所謂蒹葭者乎然匠石操斧以游於林一舉而盡之以充棟梁桷杙輪輿輹輻巨細强弱無一不勝其任者此之謂損之而益敗之而成虐之而樂者是也吾黨有秦少章者自余為太學官時以其文章示余愀然告我曰惟家貧奉命於大人而勉為科舉之文也異時率其意為詩章古文後徃清麗竒偉工於舉業百倍元祐六年及第調臨安主簿舉子中第可少樂矣而秦子每見余輙不樂余問其故秦子曰余世之介士也性所不樂不能為言所不合不能交飲食起居動静百為不能勉以隨人今一為吏皆失已而惟物之應少自偃蹇禍悔響至異時一身資飬於父母今則婦子仰食於我欲不為吏亦不可得自今以徃如沐漆而求解矣余解之曰子之前日春夏之草木也今日之病子者蒹葭之霜也凡人性惟安之求夫安者天下之大患也遷之為貴重耳不十九年於外則歸不能覇子胥不奔則不能入郢二子者其羇窮憂患之時隂益其所短而進其所不能者非如學於口耳者之淺淺也自今吾子思前之所為其可悔者衆矣其所知益加多矣反身而安之則行於天下無可憚者矣能惟食與人者嘗饑者也賜之車馬而辭焉者不畏徒歩者也苟畏饑而惡歩則將有苟得之心焉為害不既多乎故隕霜不殺者物之災也逸樂終身者非人之福也元祐七年仲春十一日書

  捕魚圖序          晁補之

  古畫捕魚一巻或曰王右丞草也紙廣不充幅長丈許水波渺瀰洲渚隱隱見其背岸木葭菼向揺落草凄然始黄天慘慘雲而風人物衣裘有寒意葢畫江南初冬欲雪時也兩人挽舟循涯一人篙而下之三人巾帽袍帯而騎或馬或驢寒峙肩擁袖者前揚鞭顧後攬轡語袂翩然者僮負囊尾馬背而荷若擁鼻者三人屈竹為屋三童子踞而起大網一童從旁出者縛竹跨水上一人立旁維舟而下有笱者方舟而下四人篙而前其舟坐若立者兩童子曵方罟行水間者縛竹跨水上一人巾而依蘧蒢坐沉大網旁笱屈竹為屋縛竹跨水上童子跪而起大網者一人屈竹為屋前有瓶盂可見者篙者槳者俛下罩者三人皆笠力舟載大網竹且漁兩兒兩葢依蘧蒢坐有巾而髯出網中得者𦩘操楫一人縛竹跨水上顧而語前有盃盂者方舟載大網出網中得者縛竹跨水上兩兒沉大網旁維艓者兩人篙其舟甚力有帷幙坐而濟若婦人可見者方舟依渚一人篙一人小而髯三童子若飲食若寐前有盃盂者一人推葦間童子俛而曵循厓者人物數十許目相望不過五六里若百里千里右丞妙於詩故畫意有餘世人欲以語言粉墨追之不似也常憶楚人云帝子降兮北渚目渺渺兮愁予嫋嫋兮秋風洞庭波兮木葉下引物連類謂便若湖湘在目前思頃時歳晚道〉 如此漁者男子婦女童稚舟楫梁笱網罟罾罩〉  江然其業亷而事佚故無市㕓爭利意此與畫二大夫去國其色無别恨奚以異元祐元年四月二十日李希孝出之欲模寫無善工乃借韓退之序畫人物意識之潁川晁補之序

  離騷新序          晁補之

  先生之盛時四詩各得其所王道衰而變風變雅作猶曰達於事變而懷其舊俗舊俗之亡惟其事變也故詩人傷今而思古情見乎辭猶詩之風雅而既變矣孟子曰王者之迹熄而詩亡然則變風變雅之時王迹未熄詩雖變而未亡詩亡而後離騷之辭作非徒區區之楚事不足道而去王迹逾逺矣一人之作奚取於此也葢詩之所嗟歎極傷於人倫之廢哀刑政之苛而人倫之廢刑政之苛孰甚於屈原時邪國無人原以忠放欲返幸君之一悟俗之一改也一篇之中三致志焉與夫三宿而後出晝於心猶以為速者何異哉世衰天下皆不知止乎禮義故君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而原一人焉被䜛且死而不忍去其辭止乎禮義可知則是詩雖亡至原而不亡矣使後之為人臣不得於君而熱中者猶不懈乎愛君如此是原有力於詩亡之後也此離騷所以取於君子也離騷遭憂也終窶且貧莫知我艱北門之志也何辜於天我罪伊何小弁之情也以附益六經之教於詩最近故太史公曰國風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誹而不亂若離騷者可謂兼之矣其義然也又班固敘遷之言曰大雅言王公大人徳逮黎庶小雅譏小已之得失其流及上所言雖殊其合徳一也司馬相如雖多虚辭濫説然要其歸引之於節儉比亦詩之風諫何異揚雄以謂猶騁鄭衛之音曲終而奏雅不已戲乎固善推本知之賦與詩同出與遷意類也然則相如始為漢賦與雄皆祖原之歩驟而獨雄以其靡麗悔之至其不失雅亦不能廢也自風雅變而為離騷離騷變而為賦譬註有沱乾肉為脯謂義不出於此時異然也傳曰賦者古詩之流也故懷沙言賦橘頌言頌九歌言歌天問言問皆詩也離騷備之矣葢詩之流至楚而為離騷至漢而為賦其後賦復變而為詩又變而為雜言長謡問對銘贊操引苟類出於楚人之辭而小變者雖百世可知故參取之曰楚辭十六巻舊録也曰續楚辭二十巻曰變離騷二十巻新録也使夫縁其辭者存其義乘其流者反其源謂原有力於詩亡之後豈虚也哉若漢唐以來所作非楚人之緒則不録

  送田承君序          

  熈寧元豐間外部貴人爭違義以示寵其視大家之赤子甚於蒿萊芟夷焚燎極其力而後已葢所謂矢匠惟恐不傷人者遂使覆露之恩輙逗遛不下於是諫官御史森森在廷噤不敢出一語為社稷計况分職其部中者乎其脅於名分相與影響固不足深責其慷慨建明屹如勍敵壓之以山丘而首不屈駭之以雷霆而色不變知保吾赤子以對揚天命而已可不謂賢哉僕所得者二人其一揚州江都令羅適見而得之者乎其一信州弋陽令董敦逸聞而得之者也嗚呼天下幾路列郡幾城綰銅章以據百里者幾人僕勤勤訪焉不滿三數其難矣哉又羅公之在江都也其始邑人固有欲殺之者矣在左右固有毁之者矣隣封固有嗤之者矣未幾嗤之者自媿其不能也毁之者不覺譽言出其口也欲殺之者日懼其不乆留也相率圖其像築室而祠之皆承君作尉時熟於聽覽且嘗信眉抵掌為僕劇談恨不與為僚者也承君貫古今每笑俗儒貴耳而賤目今治西河也肯捨江都之所得而逺慕卓魯乎苟思民有赴愬而不獲伸甚於子之沉下僚而持衡者不察也思民有窘於衣食之謀甚於子之待次而無以自裕也思民有流離蕩析而不安其居甚於子之侍老携㓜徃返千萬里也將見異時報政不獨踵繼於羅公又與西門豹史起相望無愧怍焉邑之士果有文學如子夏者乎僕知其為子作頌果有行義如叚干木者乎僕知其啟户持謁願交於下風子之祖子方果不昧亦且隂自喜曰吾苖裔有人

  孫莘老易傳序         

  易之為書該括萬有而一言以蔽之則順性命之理而已隂陽之有消長剛柔之有進退仁義之有隆汚三極之道皆原於一而㑹於理其所遭者時也其所託者義也其所致者用也知斯三者而天下之理得矣其理得仰則著於天文俯則形於地理中則隱於人心而民之迷日乆不能以自得也㝠行於利害之域而莫知所向聖人有憂之此易之所為作也伏羲象之而八卦成文王重之而六爻具周公繫之辭仲尼訓其義自伏羲至於仲尼則易之書不遺餘㫖矣葢將領天下於中正之塗而要於時措之宜也居則觀象而玩辭動則觀變而玩占以研心則慮精以應物則事舉天且助之人且與之而何凶咎之有故曰是興神物以前民用又曰因貳以濟民行此四君子之用心也孫公莘老少而好易常以是行已亦以是立朝或進或退或語或黙或從或違皆占於易而後行也晚而成書辭約而㫖明義直而事核又將與學者共之葢亦先聖之所期豈徒為章句以自名家而已此先生傳易之意也學者宜以是觀之

  論語解序          謝良佐

  天下同知尊孔氏同知賢於堯舜同知論語書弟子記當年言行不誣也然自秦漢以來開門授徒者不過分章析句爾魏晉而降談者益稀既不知讀其書謂足以識聖人心萬無是理既不足以知聖人心謂言能中倫行能中慮亦萬無是理言行不類謂為天下國家有道亦萬無是理君子於此盍闕乎葢溺心於淺近無用之地聰明日就彫喪雖欲讀之顧不得其門而入也聖人辭近而指逺一本葢其辭近其指逺辭有盡指無窮有盡者可以一無以字索之於訓詁無窮者要當㑹之以神譬諸觀人佗一作昔日識其面今日見一作識其心在我則改容更貎矣人則猶故也為一作坐是故難讀今試以讀此書之法語諸君焉勿以為淺近而忽勿以為太髙而驚勿以為簡我而忿且怒勿以為妄誕而直不信聖人之言不可以訓詁形容其微意今不復撰次成文直以意之所到辭達而已矣葢此書存於世論其切於用而收近效則無之與道家使人精神專一之學西方見性之説並駕爭衡孰全孰駁未易以口舌爭也談天語命偉辭雄辯使人可駭可慕曾不如莊周列禦冦曼衍之言籠絡萬象葩華百出讀之使人亹亹不厭曾不如班馬雄深雅健之文正名百物分辨六氣區味别性可以愈疾引年曾不如黄帝岐伯之對問神農之藥書可以資聽訟折獄可以飾簿書期㑹曾不如申韓之刑名陶治塵思模寫物態曾不如顔謝徐庾流連光景之詩以至神恠卜相之書書數博奕之技其皆可玩獲售於人而此書乃一無有也欲使敏秀豪傑之士留精神於其間幾何其不笑且受侮與邈乎希聲一唱而三嘆誰其聽之淡乎無味酒元而爼腥誰其嗜之雖家藏人有不委塵埃者幾希矣余昔者供灑掃於河南夫子之門僅得毫釐於句讀文義之間而益信此書之難讀也葢不學操縵不能安弦不學博依不能安詩不學雜服不能安禮惟近似者易人也彼其道髙深溥博不可涯矣如此儻以童心淺智窺之豈不太有逕庭乎方其物我太深胸中矛㦸者讀之謂終身可行之恕誠何味方其脅肩諂笑以言餂人者讀之謂巧言令色寧病仁未能素貧賤而恥惡衣惡食者讀之豈知飯䟽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未妨吾樂注心於利未得而已有顛㝠之患者讀之孰信不義之富貴真如浮雲過此而徃益髙深矣可勝數哉是皆越人視秦人之肥瘠也惟同聲然後相應惟同氣然後相求是心與是書聲氣同乎不同乎宜其卒無見也是書逺於人乎人逺於書乎葢亦勿思爾矣能反是心者可以讀是書矣孰能脱去凡近以遊髙明莫為嬰兒之態而有大人之器莫為一身之謀而有天下之志莫為終身之計而有後世之慮不求人知而求天知不求同俗而求同理者乎是人雖未必中道然其心當廣矣明矣不雜矣其於讀是書也能無得乎當不惟念之於心必能體之於身矣油然内得難以語人謂聖人之言真不我欺者其亦自知而已矣豈特慮思之效乃力行之功至此葢書與人互相發也及其乆也習益察行益著知視聽言動葢皆至理聲氣容色無非妙用父子君臣豈人能秩敘仁義禮樂豈人能强名心與天地同流體與神明為一若動若植何物非我有形無形誰其間之至此葢人與書相忘也則向所謂辭近而指逺者可不信乎宜其賢者識其大者不賢者識其小者好惡取捨之相遼也學者儻以此言為可信則亦何逺之有以謂無隱乎爾則天何言哉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也以謂有隱乎爾則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夫子之文章可得而聞也是豈真不可得而聞哉詩云鳶飛戾天魚躍于淵此天下之至顯聖人惡得而隱哉所謂無行而不與二三子者也上天之載無聲無臭此天下之至賾聖人亦惡得而顯哉宜其二三子為有隱乎我者也知有隱無隱之不二者捨此書其何以見之哉知有隱無隱之不二者豈非閎博明允君子哉諸君可無意於斯乎

  趙氏金石録序         

  東武趙明誠徳夫家多前代金石刻倣歐陽公集古所論以考書傳諸家同異訂其得失著金石録若干巻别白抵捂實事求是其言斤斤甚可觀也昔文籍既繁竹素紙札轉相謄寫彌乆不能無誤近世用墨版模印便於流布而一有所失更無别本是正然則謄寫模印其為利害之數略等又前世載筆之士所見所聞與其所傳不能無同異亦或意有軒輊情流事遷則遁離失實後學欲窺其罅搜抉證驗用力多見功寡此讐校之士抱槧懷鈆所以汲汲也昔人欲刋定經典及醫方或謂經典同異未有所傷非若醫方能致壽夭陶景亟稱之以為名言彼哉卑陋一至於此或譏邢邵不善讐書邢曰誤書思之更是一適且别本是正猶未敢曰可而欲以思得之其訛有如此者惟金石刻出於當時所作身與事接不容偽妄皎皎可信前人勤渠鄭重以遺來世惟恐不逺固非以為夸而好古之士忘寢廢食而求常恨不廣爾豈專以為玩哉今登泰山觀秦相斯所刻退而按史遷所記大凡百四十有六字而差失者九字以此積之諸書浩博其失胡可勝言而信書之人守目所見知其違戾猶弗能深考猥曰是碑之誤其殆未之思乎若乃庸夫野人所述其言不雅馴則望而知之直差易耳今徳夫之藏既甚富又選擇多善而探討去取雅有思致其書誠有補於學者亟索余文為序竊獲附姓名於篇末有可喜者於是乎書

  泰山秦篆譜序         

  史記載秦始皇帝及二世皆行幸郡縣立石刻辭令世傳泰山篆字可讀者唯二世詔五十許字而始皇刻辭皆謂已亡莫可復見宋丞相莒公鎮東平日遣工就泰山摸得墨本以慶厯戊子歳别刻新石親作後序止有四十八字歐陽文忠公集古録亦言友人江隣幾守官奉髙親到碑下纔有此數十字而已余以大觀二年春從二三鄉人登泰山宿絶頂首訪秦篆徘徊碑下其石埋植土中髙不過四五尺形制似方而非方四面廣狹皆不等因其自然不加磨礱所謂五十許字者在南面稍平處人常所摸搨故士大夫多得見之其三面尤殘缺蔽闇人不措意余審觀之隱隱若有字痕刮摩垢蝕試令摸以紙墨漸若可辨自此益使加工摸之然終意其未也政和三年秋復宿岳上親以氊推從事校之他本始為完善葢四面周圍悉有刻字總二十二行行十二字字從西南起以北東南為次西面六行北面三行東面六行南面七行其末有制曰可三字復轉在西南稜上毎行字數同而每面行數乃不同如此廣狹不等居然可見其十二行是始皇辭其十行是二世詞以史記證之文意皆具計其缺處字數適同於是泰山之篆遂成完篇宋歐陽二公初未嘗到惟馮工匠所説無足怪人多以二公為信故亦不復詳閲余既得墨本并得碑之形象制度以歸親舊聞之多求訪問倦於屢報乃為此譜大凡篆字二百二十有二其可讀者百四十有六今亦作篆字書之其毁缺及漫滅不可見者七十有六以史記文足之注其下譜成揭壁間乆幽沉晦之迹今遂厯然秦至無義不足論然李斯小篆古今所師經千三百有餘歳而復彰兹可尚也如親𨊩逺黎史作親廵逺方黎氏金石刻作刻石著作休嗣作世聽作聖陲作垂體作禮昆作後則又史家差誤皆當以碑為正其曰御史大夫者大夫也莊子曰且而屬之大夫衛宏曰古文一字兩名因就注之史記於瑯琊臺刻石備列從臣名氏余家所收瑯琊殘字亦有五夫字然則夫從一大因不復重出歟

  新校楚辭序         黄伯思

  漢書朱買臣傳云嚴助薦買臣召見説春秋言楚辭帝甚悦之王褒傳云宣帝修武帝故事徴能為楚辭者九江被公等楚辭雖肇於楚而其目葢始於漢世然屈宋之文與後世依放者通有此目而陳説之以為唯屈原所著則謂之離騷後世效而繼之則曰楚辭非也自漢以還文師詞宗慕其軌躅摛華競秀而識其體要者亦寡葢屈宋諸騷皆書楚語作楚聲紀楚地名楚物故可謂之楚辭若些只羌誶蹇紛侘傺者楚語也頓挫悲壯或韻或否者楚聲也沅湘江澧修門夏首者楚地也蘭茝荃葯蕙蘋蘅者楚物也率若此故以楚名之自漢以還去古未逺猶有先賢風㮣而近世文士但賦其體韻其語言雜燕粤事兼夷夏而亦謂之楚辭失其指矣此書既古簡册迭傳亥豕帝虎舛午甚多近世秘書晁監美叔獨好此書乃以春明宋氏趙郡蘇氏本參校失得其子伯以叔予又以廣平宋氏及唐本與太史公記諸書是正而伯思亦以先唐舊本及西都留監博士楊建勲及洛下諸人所藏及武林呉郡槧本讐校始得完善文有殊同者皆兩出之按此書舊十有六篇并王逸九思為十七而伯思所見舊本乃有揚雄反騷一篇在九歎之後此文亦見雄本傳與九思共十有八篇而王逸諸序並載於書末猶古文尚書漢本法言及史記自序漢書敘傳之體駢列於巻尾不冠於篇首也今放此録之又太史公屈原列傳班固離騷傳序論次靈均之事為詳故編於王序右方陳説之本以劉勰辯驗騷在王序之前論世不倫故緒而正之而天問之章辭嚴義密最為難誦柳柳州於千祀後獨能作天對以應之深宏傑異析理精博而近世文家亦難遽曉故分章辨事以其所對别附於問庶幾覽者瑩然知子厚之文不苟為艱深也自屈原傳而下至陳説之序又附以今序别為一巻附十通之末而目以翼騷云至於屈原行之忠狷文之正變事之當否固昔賢之所詳僕可得而略之也

 

 

 

 

 

 

 

 

  宋文鑑巻九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宋文鑑巻九十三

   吕祖謙 

  

  君臣論           

  君人者推赤心以接下者也臣人者推赤心以事上者也上下交感政是以和故大易之義在上者其道下降在下者其道上行則曰天地交泰上者自居其上下者自居其下則曰天地不交否然則為上而下降甚易為下而上達甚難何者君人者其勢足以行人之道其貴足以顯人之徳其冨足以聚人其義足以感人賢人君子朢景而歸之理自然也苟不逆之可矣又况於禮致之者哉故齊桓之徳薄也猶能使管仲受執寗戚扣角况聖君乎此易之效也人臣者在貧賤之中處踈逺之地有上下之隔有左右之蔽自媒則有暗投之患因人則無苟合之譽禮秩之不足則不肻進也况不禮之哉故以仲尼之聖懐救世之心歴聘七十而不一遇况常人乎此難之效也然則士之失君所䘮者冨貴耳莊老吏隠於陵躬耕商皓采芝君平賣卜未失其所以為士也君之失士或䘮既安之業或敗垂成之功紂踣于京厲流于彘魯哀奔吳項羽屠裂則失其所以為君也聖帝明王鑒其若此故屈已以下士推誠以接物軒轅問道於下風唐堯求賢於側陋周公吐餐於白屋漢祖輟洗於布衣况朝廷之臣乎夫朝廷之臣位有前後任有小大至於君臣之分誠心所感其揆一也詩曰嗟我懐人寘彼周行卿士大夫各居其位所謂周行也言周行之中皆所懐之人也書曰汝則有大疑謀及乃心謀及卿士謀及民大疑大政也庶民猶與焉况羣臣乎此治治世之主至公之義也世之衰也踈公卿而親近習憚君子而狎佞人親而狎之也以為腹心踈而憚之也以為仇敵於是政出於羣小而責及於大臣如此而不亂未之有也君子之事上也近之不敢佞逺之不敢怨受命無二慮臨難無苟免小人之事上也遠之則憾近之則比受命則顧望臨難則幸生人君不能熟察也以為我之所親彼亦盡忠我之所踈彼亦懐二於是聽鑒惑於外精神滑于中及亂之來也小人無忘生之節君子非死難之所楚靈殞於乾谿二世弑于望夷而莫之救也其所由者自私與自勝也自私故慙與君子言自勝故憚與君子言此小人所以易見親君子所以易見踈也夫亡國非無賢臣亂主非獨坐於堂上也用心之不一也書曰一哉王心詩曰淑人君子其儀一兮人君用心一則賢臣知所從矣

  持權論           

  天下所以奉者君也君之所以尊者權也權者非他也賞罰而已矣賞公則當善而為善者進矣罰公則當惡而為惡者退矣若然則君子在位小人在野而權不在公室者未之有也中才之君知賞罰之權不可失而不知所以守之之道欲人之懐已也則必賞自我出欲人之畏已也則必罰自我行此亂之本也老子曰為者敗之執者失之賞罰者受之於先王行之於有司人君正其本遏其淫而已苟自為之而自執之其餘㡬何尚書數堯之徳曰聰明文思及其舉舜也則四岳師錫堯曰予聞如何朕其試哉夫堯既聞舜之行賢猶待四岳舉然後登用此則賞不必已出也周公作萬代之典設三聽之法衆聽則殺之衆疑則赦之此則罰不必已出也漢髙祖氣吞羣雄威振海外然而不敢以私忿誅季布不敢以私惠賞丁公秦始皇親治庶務以衡石自程羣臣莫得專任而秦漢之成敗豈不明哉然則賞罰在於公不在於自執必矣魏晉已降創業之君才畧冠世功勲震主既當失政之代遂踐數終之運後世人君懲其若是故憎疾勝已誅鋤髙名所謂同歸於亂者也昔楚荘王謀事而當羣臣莫能及退而有憂色曰楚國之大而羣臣莫吾及吾國其亡乎此所以飲馬於河也漢髙祖自謂不如三傑而能用之所以有天下也梁武在雍州時破魏將王肅得其巾箱書見魏帝手勑曰吾聞蕭衍善用兵勿與鬬其威名如此及其為帝也乃用臨川王宏貞陽侯明為將在竟陵府時與謝朓王融之儔齊名及其為帝也乃用陸驗石珎為心膂何者患其失權貪其易制曽不知亡國之釁始基於此也夫權者非謂其强臣專政王命不行前邀九錫後徵殊禮也葢人君有偏聽焉有偏好焉偏聽則朋黨有所附矣偏好則姦邪有所入矣朋黨勢固姦邪在側人主以不聞過為賢不違命為治如是則賞罰者朋黨之所為而假手於人主矣當時之人知其如此亦且棄正義而事朋黨背公室而向私門非徒競利且以避害然則權安在哉後魏孝明時衞士數千人焚領軍張彞宅殺其父子朝廷懼以為亂也止誅八人餘並釋之髙歡時在民間聞而歎曰亂之始也乃散家財招集亡命卒移魏祚魏人不知失權之始在乎孝明及髙氏執政方云祿去公室不亦晚乎誠令人君用法公共接下均一善善而能用之惡惡而能去之不以已之私妨天下之義雖復體非聖賢葢亦思過半矣嗚呼斯道也甚易知甚易行甚易效而鮮能行者葢夫疑信之際貪旦夕之便因循僶俛以至政隳勢敗而自不之知也傳曰失之毫釐差以千里豈虚言哉

  師臣論           

  至大者天必配以地至明者日必配以月至剛者陽必配以隂至尊者君必配以臣君臣之義與天地並者也君之有臣也所以教其知匡其不逮扶危持顛獻可替否其任大矣故君失之臣得之臣失之君得之上下相維乃無敗事非徒承其使令供其喜怒而已故曰師臣者王友臣者霸書曰能自得師者王謂人莫已若者亡自三皇以來莫不由斯而致者也衰世之君闇於大道嘉言美事掠歸於已䛕臣佞妾從而成其過曰生殺廢置國之利器必出自一人不當為人臣所教嗚呼斯甚不然也夫往古之事不可言已其世近而昭然者請以漢祖明之髙祖奮布衣取天下功侔三代享祚四百可謂盛矣其舉事之始駐軍於陳留則酈食其之謀破武關入咸陽則張良之策還定三秦則韓信之計為義帝縞素則董公之説出兵宛葉則鄭忠之畫破垓下則三王之力及其成功則髙祖享帝王之業數子獲人臣之禄豈為人臣所教者不能為帝王乎故髙祖曰吾不如三傑而能用之所以得天下也及太宗文皇帝力行王道天下已平喟然歎曰魏徵教我功業如此夫二帝者皆用忠賢之謀以建三五之業歸功臣下而其道愈光老子曰功成而不居夫唯不居是以不去此之謂也昔魏武帝使夏侯淵守漢中蜀先主用法正之計破漢中殺淵等魏武聞之曰吾知𤣥徳不辧此必為人之所教言之失也史論之備矣魏武雄傑之主猶有斯論况常人哉夫為國譬用兵焉大将将十萬之衆舉千乘之國有坐籌制勝者鋒摧殺敵者有先登陷壘者及其成功則元帥之功也今使元帥兼此數者而獨論功可乎夫君人出令臣下唯知奉行則役夫豎子可為卿相何必勞於求賢哉嗚呼斯道之不明乆矣明達君子可無思乎可無思乎

  勸農論           

  勸農者古典也國家嵗以舉之然則勸之道不在勸乎時以耕時以種時以收穫也在於知其病而去之耳夫農之病者由乎隳於制度也制度隳則下得以僣上是故宫室無常規服玩無常色器用無常宜飲食無常味四者偕作於是竒伎淫巧出焉浮薄澆詭騁焉業専於是貨易於是者利甚厚於農矣農雖日勸之豈有益哉凡民之情所急者利利苟有取假嚴刑法以毒之民亦不顧其罪而趨之矣利苟無取假垂仁惠以撫之民亦不知其恩而背之矣非民愛其罪而惡其恩葢所樂者利也于今之農其利甚寡農家之利田與桑也田桑所出者榖帛夫以墾之婦以蠶之力竭氣衰方見榖帛榖帛之價輕重不常農家出則其價輕入則其價重輕重之𡚁起於時也時底於稔榖帛多矣租不取焉農乃易其多以赴征租故有輕而出時遇於凶榖帛逋矣賦斂多取焉農乃完其逋以供賦斂故有重而入稔既輕出凶又重入則田桑之人腹之食身之衣亦已懸矣敢言於利乎所謂病之深也且務竒伎淫巧浮薄澆詭業専於是者貨易於是者不苦於體不疲於神皆坐而獲利焉即如雕一寸之金鏤一寸之玉比榖之價有幾也文一尺之綺飾一尺之紈比帛之價有幾也既金玉綺紈與榖帛之價不侔又無凶稔輕重之𡚁食以之具衣以之餘以此則誰肯勤於農哉若使雕鏤不如耕鑿文飾不如經織寳榖如金玉貴帛如綺紈必見溥天之下有男皆執於耒耜有女皆務於杼軸必無曠土無游民何者衆之利薄農之利厚也若欲勸於農先思去於病若欲去於病先思舉於制制度舉則俾下無以僣上上之宫室之規使下不得宅焉上之服玩之色使下不得衣焉上之品用之宜使下不得舉焉上之飲食之味使下不得薦焉則竒伎淫巧浮薄澆詭業専於是者盡息矣制度既舉病自然去病既去農不勸而自勸也何須嵗舉古典哉

  斷論            

  謀慮者斷之始也勇敢者斷之用也若謀慮未甚精成敗未盡見情偽未洞知而不忍欲利欲勝之意不忍小忿小恥之心卒然奮發自謂决斷斯乃剛忽而趣敗也安得謂之斷哉若謀慮已精成敗已見情偽已審而猶疑事或未濟尚憂理之未盡猶豫於大難惶惑於臨機本謀亂而不能堅守始慮撓而不能必行是謂無斷也噫排大難濟大事立大功垂大名皆由於斷也陷大惡致大亂隳大功失大事亦由於斷也葢謀熟而後斷則大功大名隨之而興矣智淺而言斷則大惡大亂亦隨之而陷矣昔桀惡日盈湯徳日新干戈未舉成敗之數先定也湯乃勃興應天順人一戰而克遂自諸侯而為萬乘主斯則湯之智慮已精成敗已見而果敢於斷也其次商紂縱虐而文王之徳素積於民民心歸周乆矣一旦武法成湯之舉師次牧野風裂旗斾武王震恐以為天意未從遽思中輟唯太公獨排衆意以為必克是則武王之斷未侔於太公洎秦滅六國威名雄迹信有英斷長㦸巨鎩銷為金狄聖謀國典焚為煨燼将以弱諸侯之兵也将以愚天下之民也若是果斷自謂超三王邁五帝然而陷大惡致大亂失大位得非斷於强暴而不斷於仁信乎由是知有斷於威武也有斷於為仁也有斷於用賢也有斷於貞介也許由棄堯之禪讓伯夷絶周之蔬粟是斷於貞介也管蔡流言周公誅之大義滅親之斷自周公始也龍逄比干以諫而死是斷於為忠也伊霍廢黜由己是斷於為大節也燕王用樂生雖謗書盈箧而委任愈堅此則斷於用人也項籍勇傑不能終用范增所以霸王之業卒為漢有豈非無斷於推心乎世祖單騎入銅馬之軍人人相悦悦其推心也唐太宗之初頡利控弦者二十萬臨於渭濱太宗單騎隔水責之戎人畏伏下馬謝罪于時臣僚進諫以為輕敵上曰國家初定若示之弱即生戎心所謂智略周通而决斷果敢也漢祖數項羽之罪而弩矢竊發責敵之罪頗類太宗然為飛鏃所中若萬一不幸即漢祖之斷有餘而料敵之智或淺也有以見楚子投袂而起孟明焚舟而前是皆去而成功豈是善謀而能斷哉夫智與斷在乎兼備也若差之毫釐失之千里使漢祖從酈生之言斷而不疑則功業無因而濟矣使太宗從髙祖之言疑而不斷則家國無因而變矣今之論者皆以韓信不從蒯通之言謂之無斷錫以為韓信不斷於為忠而猶豫思亂以取誅滅也何哉當蒯通説時其心不迴謂受漢恩深不忍叛也及其功髙而疑生勢逼而猜起不能堅守初志卒與陳狶謀亂何始於忠而終於逆葢無斷於忠節也非無㫁於逆亂也詩所謂鮮克有終其是謂乎亦猶孝景始用晁錯之言從之如順流将削七國之封弱枝而强本一旦七國共叛遽聽袁盎之言誅錯以謝七國錯既誅而亂不息豈非孝景無斷於用人而反惑䜛誣之言哉若成與敗但思一决而不圖始終慨然自謂决斷不其謬歟故管仲不死子糾之難非無斷也非其死所也晉宣得巾幗之贈不敢出戰非無斷也戰未便也是知智計明然後决斷則事無不濟矣

  原古            

  古者故也自我而上皆故也傅説曰事不師古以克永世匪説攸聞然則嗚呼師之執也曰古猶今也人之所以率古而言事者取於衆也取於衆則所見長矣自我而上皆古也自我而上一世也以一世而窺千世則何法而不有焉擇而用之何用而不長焉是知師古者非師其年也師其衆也周公於是考三代而制禮樂焉孔子於是祖述堯舜而修六經焉師於衆而執其中也曰堯舜而上犧農黄帝之道不足法邪曰否非不足法也不能法也夫錦綺之為衣豈不美哉而為天下者不用之而用布帛以其能足於天下也周孔之道萬世不能易足於萬世者也賢者及之不賢者失之而無能過之者猶失之者也故周孔之道如衡夫衡物輕於權則不能起權權輕於物則不能勝物唯權與物稱然後衡正曰然則犧農黄帝亦聖人也何以不為之中焉曰時未也聖人則欲自然也不得已而後有作焉事之既生為之制宜而節度之謂之禮可以長世用之謂之經夫禮經者起於薄薄盡而後酌於厚薄之間謂之中而民未及薄安得教之薄乎曰聖人亦知其後必薄乎曰知曰知則何為不先為之中邪不乆之厚何有焉曰聖人惡其教人之薄也道之至薄則臣殺其君子殺其父烏得使之預知其弑君弑父邪由是而言一日之厚不可不有也曰然則何以知後世不可易也曰以治亂之極而知之也曰何以知治亂之極也曰以力與欲知之也何以言之曰力者有常者也欲者無常者也以無常之欲不已則力竭力竭則欲止欲則亂極也不止則民斯盡矣自古而今未有盡民之亂也止則緩力而蠲欲不已則欲盡則力全則治極理所以然也終而始之上自有物下迄而窮吾知其不能也已原古

  原祭             

  先王之設祭祀所以禮天地而事祖宗報本而追遠貴誠而尚徳也尊有異制牲幣有異數上可以兼下下不可以僣上王者繼天為子故郊以享帝孝以承業廟以事先諸侯守土地之官宗廟之外得以祭封内之名山大川卿大夫而下臣於人無敢越祭祖禰而已是以神不臨非祭人不祀非鬼季孫旅於泰山孔子非之謂冉有曰汝弗能救與不獨非於季氏而又罪於其臣楚昭王疾卜曰河為祟其大夫請禱之王曰余雖不徳河非獲罪言非其地故也遂不祭孔子美之曰楚子其知大道乎今之世道士之教則曰天地神祗祭之則獲福延年矣人心懼禍而樂福聞其説難能拒之川奔而壑赴自庶民而上嵗或一祭或再祭或三四而不止焉祀典之設因民事非為己也有天下然後祭太壇有土地然後祭山川敢有僣擬罪不細矣法寛而不禁斯可懼也棄而為己如可求之彼秦漢之君憚四海之産勤於神仙其卒有獲乎彼為天子不由先王之禮而從道士之説神猶不饗况庶民而上僣於禮而誣於神神其臨哉其傳萌拆於秦枝蔓於晉宋齊梁之間迨今百千嵗根深蔕固牢不可拔世之人習熟於聞見為之而不思今聞有正其説必以為狂惑之人嗚呼祭法壊矣曰如之何而止之曰不以法理其無可奈何

  原孝            

  立身之謂道本道之謂孝上自天子下至于庶人未有不由而立也嗚呼為孝之道是因乎心者焉孝有小大性有能否君子小人亦各存其分也聖人之教布在方策不敢毁傷存其始也立身行道要其終也居必誠其心遊必擇其方然後謹以溫凊之禮慎以飲食之節起居進退罔怫其志善事幾諫勞必無怨至於愛敬之道乃天性也無忽天性以慢人紀斯可錫其類而不匱也世之愚者知其孝乎而不知所以為也越禮以加敬輕生以致養且曰親之疾弗瘳者子之肌可療焉乃折體斷股密寘于咮苟親之夀幸而未盡而或生也則鄉里神其事以為孝之感乃聞之于州縣聞之于天子官給其賜以優之然後傳之于後旌之于門閭率土之民向之而思其效者矣嗟乎風俗之移人也而官其事者遂以之自賞俾蚩蚩者知其室而不知其户也逾墻鑽穴而迨殞乎命且親之憂必以疾也非疾而自刑是致其憂者也予曰毁不滅性死生之際尚或存也苟居疾以剥膚由味而䘮軀則所謂陷之于不義者也禽之相食尚曰無有安在為人父母而食其子者乎古之孝以感者多矣猶是者未知覿焉且民之耳目烏知所謂聖人之道在乎諭之而已既諭之且制之俾為孝之民誠其心而不誠其名愛其生而不愛其賜始于一邑迨于一郡然後天下之民可率之以道也斯之謂王化之基人倫之本可不急乎

 

 

 

 

 

 

 

 

 

 

 

 

 

 

 

  宋文鑑巻九十三

<集部,總集類,宋文鑑>

 



  欽定四庫全書

  宋文鑑巻九十四

   吕祖謙 

  

  封建論            

  柳子厚為封建論以短封建者誠以周之亡由立諸侯之過也故曰周之失在制不在政又云諸侯各專其國繼世而理其人之賢不肖不可知而民之理亂亦不可察也又云諸侯世禄在位各據其地則天下雖有聖賢者生無以立於天下如子厚之論是葢知其末而不知其本知其末而不知其本故以封建為非故曰封建非聖賢之意也勢也又云湯武之所以不去封建者因其力以得天下故不去也此亦見子厚之惑者也夫事有得失理有是非固不易也偁謂誠聖賢之立封建者道也非勢也周之亂天下非制失也失在政也又謂天下諸侯雖専國繼世而理亦不能亂也雖世禄在位亦不能妨天下之聖賢也又謂湯武之不去封建者實以封建者古之常道也非因其力以取天下而不去也且夫聖賢之立制度皆取法於天地而節制於人使人悉得其所耳當生人之初萬物屯䝉而莫知其所以理易云天造草昧宜建侯而不寧是也是封建者聖人所以理民之達道觀三代封建之制因地制民因民制祿使大不至於難制小不至無賴是故如身使臂如臂使指上下相制罔有不順則封建者固因人之利而為之也夫所謂勢者乃不得已之辭也豈有取法天地節制於人而曰不得已哉以此為勢則天下孰不為勢是則君臣父子夫婦長㓜之分皆勢也何止於封建而已乎偁故曰封建者道也非勢也且封建之制地有差等祿有多少禮樂器物各有分限是故下者不可上少者不可多降者不可升無者不可有執是而行雖世未有亂者也若地不必有差等祿不必有多少禮樂器物不必有分限下者不必下少者不必少降者不必降無者不必無則未有不亂者也觀周世之末然矣豈制之失乎是葢失其政而然也且三代之盛則非不封建也而不聞亂何封建利於三代之初而不利於三代之末乎是葢政存與政失之謂也使周末之天子執文武成康之法而不失則文武成康之時也又安得有問鼎射王之事當夷王而後禮樂征伐天子不能有也安得諸侯不為逆設使雖不封建未有不大亂者也偁故曰周之亂在失政也且夫諸侯者奉天子之法以理其國也動静進退莫不由天子也是故山川神祗有不舉者為不恭不恭者君削以地宗廟有不順者為不孝不孝者君絀以爵變禮易樂者為不從不從者君流革制度衣服者為叛叛者君討夫然則天下諸侯莫敢不為善也五國為屬屬有長十國為連連有帥三十國為卒卒有正二百一十國為州州有伯天下八州各以其屬屬天子之吏吏以治伯伯以理正正以理卒卒以理帥帥以理長長有不善則帥舉之帥有不善則卒舉之卒有不善則正舉之正有不善則伯舉之伯有不善則吏舉之上下相制雖有不肖者固不敢為不善矣設有為者則流矣討矣而不存之於天下也夫然則天下無不善矣設有為理者也偁故曰雖専國繼世而不能為亂也且聖賢之用與不用繫乎在上者也在上者果其人則能用之果非其人則不能用之此事之固然者也當三代之時不聞有聖賢不居其位當三代之季則然後聖賢有不用者則是用與不用繫於上明矣彼封建者亦所以待聖賢者也安得反妨聖賢哉當聖賢不用之時乃封建失制之時也曰天子之法不必行諸侯之惡不必絀是故天下各據其地而聖賢棄矣觀其然夫豈在於封建是誠制亂之罪也偁故曰雖世禄在位不能妨聖賢之於天下必主之者愍世之亂然也固不以得天下為利也若以湯武不去封建為因其力以得天下則是湯武苟於得天下也孔子以湯武為仁人乎孔子以為仁人則湯武之不苟得可知也且聖賢之心唯欲利後世益天下苟事有利益者雖死焉為之也若封建果不利天下益後世則去之以利益乎天下後世矣又豈肯因而不革况封建者以天下為公也而守宰者示天下以私也封建者與天下共天下守宰者欲以獨制天下為心公私之道昭昭矣而公私之義固有差矣偁故曰湯武之不去封建者葢古之常道也非因其力而不去之也且子厚不究天子之法亂而使諸侯叛反以封建為周之失制不究法不亂則不善莫由在位反以繼世不肖致亂為患不究升賢絀不肖為當世常法而反以聖賢不立為慮不究聖賢立法制必取法天地而利人反以立封建為勢不究聖賢之心無所苟反以湯武不去封建為利其力偁故曰子厚之論封建至其末而不知其本也雖然子厚以封建為非者以守宰為是故也以守宰為是者無他乃曰有罪得以絀有能得以奨朝拜而不讐夕斥之矣夕拜而不讐朝斥之矣又云漢知孟舒於田叔得魏尚於馮唐聞黄霸之明審覩汲黯之簡靖使漢室盡封侯王則孟舒魏尚之術莫得施黄霸汲黯之化莫得行明譴而道之拜受而退已違矣下令而削之諦交約從之謀周於同列矣嗚呼若是者子厚果大不明其本也以是為是則豈封建之世有罪者不得而絀乎有能者不得而升乎朝拜而不讐夕不能斥之乎夕拜而不讐朝不能斥之乎若有罪不絀有能不升法制不能拘者皆已亂之世也已亂之世無不失也何止於封建哉已亂而罪之何異惡桀紂之不道而責湯武嫉商均之不肖而非堯舜也於理順乎雖然子厚止知漢之封侯王而不知古之封建也止知漢之封侯王則宜其所謂明譴而道之拜受而退已違矣下令而削之諦交約從之謀周於同列也若古之封建固不至是三代之封建凡天下四海九州二百一十國在夏商則百里極矣國凡有五等五等之國制度不同同出於天子者也古之一大國止今之一郡耳是故其力易制其患易救固未有能為亂者也漢之封侯王則一侯王之地如古之大國數十則漢豈行封建之法哉乃漢自為之法非封建之法也若以漢自為之法而疑古封建為短是由以溺咽之故欲去舟與食者也豈封建果非哉而又孟舒魏尚黄霸汲黯之輩當三代之時不啻千萬輩在卿大夫之列安得謂在封建之世則不得伸其才術豈數子者之才能為太守而不能為他哉而子厚固以為封建則能用之不知意之若何也嗚呼是非得失之理明明若是又何曲為之言也偁非好辨也庶聖人之道少有明耳

  洪範論           

  箕子之叙洪範云鯀陻洪水汨陳其五行天乃不畀洪範九疇彝倫攸斁鯀則殛死禹乃嗣典天乃錫禹洪範九疇彛倫攸叙孔安國傳其言云天與禹洛出書神龜負文而出列於背有數至於九禹遂因而第之以成九類偁觀安國之意誠謂洪範之書出於天者也禹之所得乃天與之也故云洛出書神龜負文而出洎班固撰五行志又引劉歆之言亦云禹得洛書神龜之文而後知洪範偁按洪範皆人事之常而前古之達道也前古之達道皆出於聖人者也伏羲而前偁不可得而知也伏犧而下至於堯舜觀其事未有不法天行道以理天下使皇王之徳被於兆人而足以儀法千古則洪範者固前賢之所啟也豈得在禹方受之於天哉若洪範之書出於洛而神龜負之以授於禹則是洪範者果非人之所能察也自禹而上果未之聞於世也若果非人之所能察而世果未之聞則五行五事八政五紀皇極稽疑庶徵福極之事不聞於堯舜而上也今驗五行五事八政五紀皇極稽疑庶徵福極之義自伏犧而下未有不由之者則洛出龜負以授於禹得為可乎雖然安國劉歆班固所以云者誠惑於箕子所謂天錫故也是亦不知天道之説也夫凡所謂天道誠亦在於人耳順於天乃天道之與也不順於天乃天道之不與也書云天之歴數在汝躬順道之謂也又云商罪貫盈天命誅之不順道之謂也其洪範者天下之達道也聖人之所履而凶人之所不及也鯀有凶徳於天下而達道誠不可得也故箕子云天乃震怒不畀洪範九疇禹有聖徳於天下之達道固行之也故箕子云天乃錫禹洪範九疇諸儒不達於此以皇天震怒不畀洪範九疇即謂天果秘之而不與之天乃錫禹洪範九疇即謂天果受而與之斯實不明箕子之意也若諸儒所論天之歴數在汝躬是必親授歴數於天也天命誅之必親受僇於天也何不然之甚乎偁以為洪範者出於前聖之心也而後之為君者苟能務蹈聖徳未有不受洪範於天者也自三五已降有道者皆受於天所以然者天下之達道天之常道也行之則受之於天矣諸儒又云洪範九疇禹次而類之又云洛書本文凡六十五字此又足恠矣雖然欲成其偽能無辭乎諸儒既有洛出龜負之誼則宜其云也於此嗚呼聖人之道不得其傳誠可痛矣或曰然則洪範之篇所以録之者箕子也以武王之問故遂以洪範之道録而為書亦由周儀二禮皆古之達禮也周公録之以成書耳

  近名論          范仲淹

  老子曰名與身孰親言人知愛名不如愛其身之親也莊子曰為善無近名言為善近名人將之非全身之道也此皆道家之訓使人薄於名而保其真斯人之徒非爵祿可加賞罰可動豈為國家之用哉我先王以名為教使天下自勸湯解網文王葬枯骨天下諸侯聞而歸之是三代人君已因名而重也太公直鈎以邀文王夷齊餓死于西山仲尼聘七十國以求行道是聖賢之流無不渉乎名也孔子作春秋即名教之書也善者褒之不善者貶之使後世君臣愛令名而勸畏惡名而慎矣夫子曰疾沒世而名不稱易曰善不積不足以成名然則為善近名豈無偽邪臣請辯之孟子曰堯舜性之也性本仁義三王身之也躬行仁義五霸假之也假仁義而求名後之諸侯逆天暴物殺人盗國不復愛其名者也人臣亦然百姓本忠孝者上也行忠孝者次也假忠孝而求名者又次也至若簡賢附勢反道敗徳弑父叛君惟欲是從不復愛其名者下也人不愛名則雖有刑法干戈不可止其惡也武王克商式商容之閭釋箕子之囚封比干之墓是聖人敦奨名教以激勸天下如取道家之言不使近名則豈復有忠臣烈士為國家之用哉

  鼂錯論          文彦博

  臣讀漢史鼂錯之策云五帝神聖其臣莫能及故自親事臣謂錯之言乖謬頗甚因試論之夫易之乾曰天道也君道也坤曰地道也臣道也天地既位君臣之象著矣君臣交濟邦家之治隆矣而錯乃云臣不及君故自親事然則古之聖帝明王安用輔相而致治乎所謂五帝者堯舜為聖之優故仲尼刪詩書則斷自唐虞為萬世法二典之載堯則有命羲和為天地四時之官允釐百工庶績咸熙舜則命禹平水土棄為稷官契作司徒臯陶作士垂為共工益為朕虞伯夷秩宗䕫典樂龍納言皆選於衆而後用其人各任以職且云僉曰汝諧慎柬之至也所以百工允釐熙帝之載如此則堯舜果自親事乎仲尼曰舜何為哉端拱正南面而已錯所謂自親事豈非乖謬乎若後之人君謂錯言為是乃以一身一心兩耳兩目獨任自用以周天下之萬務豈不殆哉又将使厥后自聖無復察邇言好問之裕仲尼云一言幾於䘮邦者謂人莫已若則錯之言亦幾於茲乎臣故著論深切以明之庶幾有所補益

  本論           歐陽修

  佛法為中國患千餘嵗世之卓然不惑而有力者莫不欲去之已嘗去矣而復大集攻之暫破而愈堅撲之未滅而愈熾遂至於無可奈何是果不可去邪葢亦未知其方也夫醫者之於疾也必推其病之所自来而治其受病之處病之中人乘乎氣虚而入焉則善醫者不攻其疾而務養其氣氣實則病去此自然之效也故救天下之患者亦必推其患之所自来而治其受患之處佛為夷狄去中國最逺而有佛固己久矣堯舜三代之際王政修明禮義之教充於天下於此之時雖有佛無由而入及三代衰王政缺禮義廢後二百餘年而佛至乎中國由是言之佛所以為吾患者乗其缺廢之時而来此其受患之本也補其缺修其廢使王政明而禮義克則雖有佛無所施於吾民矣此亦自然之勢也昔堯舜三代之為政設為井田之法籍天下之人計其口而皆授之田凡人之力能勝耕者莫不有田而耕之斂以什一差其征賦以督其不勤使天下之人力皆盡於南畝而不暇乎其他然又懼其勞且怠而入於邪僻也於是為制牲牢酒醴以養其體弦匏爼豆以悦其耳目於其不耕休力之時而教之以禮故因其田獵而為蒐狩之禮因其嫁娶而為婚姻之禮因其死苑土而為䘮祭之禮因其飲食羣聚而為鄉射之禮非徒以防其亂又因而教之使知尊卑長㓜凡人之大倫也故凡養生送死之道皆因其欲而為之制飾之物采而文焉所以悦之使其易趣也順其情性而節焉所以防之使其不過也然猶懼其未也又為立學以講明之故上自天子之郊下至鄉黨莫不有學擇民之聰明者而習焉使相告語而誘勸其愚墮嗚呼何其備也葢堯舜三代之為政如此其慮民之意甚精治民之具甚備防民之術甚周誘民之道甚篤行之以勤而被於物者洽浸之以漸而入於人者深故民之生也不用力乎南畝則從事於禮樂之際不在其家則在乎庠序之間耳聞目見無非仁義禮樂而趨之不知其倦終身不見異物又奚暇夫外慕哉故曰雖有佛無由而入者謂有此具也及周之衰秦并天下盡去三代之法而王道中絶後之有天下者不能勉强其為治之具不備防民之漸不周佛於此時乗間而出千有餘嵗之間佛之来者日益衆吾之所為者日益壊并田最先廢而兼并游惰之姦起其後所謂蒐狩婚姻䘮祭鄉射之禮凡所以教民之具相次而盡廢然後民之姦者有假而為佗其良者泯然不見禮義之及已夫姦民有餘力則思為邪僻良民不見禮義則莫知所趋佛於此時乘其隙方鼓其雄誕之説而牽之則民不得不從而歸矣又况王公大人往往倡而敺之曰佛是真可歸依者然則吾民何疑而不歸焉幸而有一不惑者方𨚓然而怒曰佛何為者吾将操戈而逐之又曰吾将有説以排之夫千秋之患徧於天下豈一人一日之可為民之沈酣入於骨髓非口舌之可勝然則将奈何曰莫若修其本以勝之昔戰國之時楊墨交亂孟子患之而專言仁義故仁義之説勝則楊墨之學廢漢之時百家並興董生患之而退修孔氏故孔氏之道明而百家息此所謂修其本以勝之之效也今八尺之夫被甲荷㦸勇葢三軍然而見佛則拜聞佛之説則有畏慕之誠者何也彼誠壮佼其中心茫然無所守而然也一介之士眇然柔懦進趨畏怯然而聞有道佛者則義形於色非徒不為之屈又欲驅而絶之者何也彼無佗焉學問明而禮義熟中心有所守以勝之也然則禮義者勝佛之本也今一介之士知禮義者尚能不為之屈使天下皆知禮義則勝之矣此自然之勢也

  朋黨論          歐陽修

  臣聞朋黨之説自古有之惟幸人君辨其君子小人而已大凡君子與君子以同道為朋小人與小人以同利為朋此自然之理也然臣謂小人無朋惟君子則有之其故何哉小人所好者利禄也所貪者財貨也當其同利之時暫相黨引以為朋者偽也及其見利而争先或利盡而交踈則反相賊害雖其兄弟親戚不能相保故臣謂小人無朋其暫為朋者偽也君子則不然所守者道義所行者忠信所惜者名節以之修身則同道而相益以之事君則同心而共濟終始如一此君子之朋也故為人君者恒當退小人之偽朋用君子之真朋則天下治矣堯之時小人共工驩兠等四人為一朋君子八元八凱十六人為一朋舜佐堯退四兇小人之朋而進君子之朋堯之天下大治及舜自為天子而臯䕫稷契等二十二人並列于朝更相稱美更相推讓凡二十二人為一朋而舜皆用之天下亦大治書曰紂有臣億萬惟億萬心予有臣三千惟一心紂之時億萬人各異心可謂不為朋矣然紂以亡國周武王之臣三千人為一大朋而周用以興後漢獻帝時盡取天下名士囚禁之目為黨人及黄巾賊起漢室大亂後方悔盡解黨人而釋之然已無救矣唐之晚年漸起朋黨之論及昭宗時盡殺朝之名士或投之黄河曰此輩清流可投濁流而唐遂亡矣夫前世之主能使人人異心不為朋莫如紂能禁絶善人為朋莫如漢獻帝能誅戮清流之朋莫如唐昭宗世然皆亂亡其國更相稱美推讓而不自疑莫如舜之二十二臣舜亦不疑而皆用之然而後世不誚舜為二十二人朋黨所欺而稱舜為聰明之聖者以能辨君子與小人也周武之世舉其國之臣三千人共為一朋自古為朋之多且大莫如周然周用此以興者善人雖多而不厭也夫興亡治亂之迹為人君者可以鑒矣

  為君難論上        歐陽修

  語曰為君難者孰難哉葢莫難於用人夫用人之術任之必専信之必篤然後能盡其材而可共成事及其失也任之欲専則不復謀於人而拒絶羣議是欲盡一人之用而先失衆人之心也信之欲篤則一切不疑而果於必行是不審事之可否不計功之成敗也夫違衆舉事又不審計而輕發其百舉百失而及於禍敗此理之宜然亦有幸而成功者人情成是而敗非則又從而贊之以其違衆為獨見之明以其拒諫為不惑羣論以其偏信而輕發為决於能斷使後世人君慕此三者以自期至其信用一失而及於禍敗則雖悔而不可及此甚可歎也前世為人君者力拒羣議専信一人而不能早悟以及於禍敗者多矣不可以偏舉請試舉其一二昔秦符堅地大兵强有衆九十六萬號稱百萬蔑視東晋指為一隅謂可直以氣吞之耳然而舉國之人皆言晋不可伐更進互説者不可勝數其所陳天時人事堅隨以强辨折之忠言讜論皆沮屈而去如王猛苻融老成之言也不聽太子宏少子詵至親之言也不聽沙門道安堅平生所信重者也數為之言不聽惟聽信一将軍慕容垂者垂之言曰陛下内㫁神謀足矣不煩廣訪朝臣以亂聖慮堅大喜曰與吾共定天下者惟卿爾於是决意不疑遂大舉南伐兵至夀春晉以數千人擊之大敗而歸比至洛陽九十六萬兵亡其八十六萬堅自此兵威沮䘮不復能振遂至於亂亡近五代時後唐清泰帝患晉祖之鎮太原也地近契丹恃兵跋扈議欲徙之於鄆州舉朝之士皆諫以為未可帝意必欲徙之夜召常所與謀樞密直學士薛文遇問之以决可否文遇對曰臣聞作舍道邉三年不成此事斷在陛下何必更問羣臣帝大喜曰術者言我今年當得一賢佐助我中興卿其是乎即時命學士草制徙晉祖於鄆州明旦宣麻在廷之臣皆失色後六日而晉祖反書至清泰帝憂懼不知所為謂李崧曰我適見薛文遇為之肉顫欲自抽刀刺之崧對曰事已至此悔之無及矣但君臣相顧涕泣而已由是言之能力拒羣議専信一人莫如二君之果也由之以致禍敗亂亡亦莫如二君之酷也方苻堅欲與慕容垂共定天下清泰帝以薛文遇為賢佐助我中興可謂臨亂之君各賢其臣者也或有詰予曰然則用人者不可専信乎應之曰齊桓公之用管仲蜀先主之用諸葛亮可謂専而信矣不聞舉齊蜀之臣民非之也葢其令出而舉國之臣民從事行而舉國之臣民便故桓公先主得以専任而不貳也使令出而兩國之人不從事行而兩國之人不便則彼二君者其肯専任而信之以失衆心而歛國怨乎

  為君難論下        歐陽修

  嗚呼用人之難矣未若聽言之難也夫人之言非一端也巧辯縱横而可喜忠言質樸而多訥此非聽言之難在聽者之明暗也䛕言順意而易悦直言逆耳而觸怒此非聽言之難在聽者之賢愚也是皆未足為難也若聽其言則可用然用之有輙敗人之事者聽其言若不可用然非如其言不能以成功者此然後為聽言之難也請試舉其一二戰國時趙将有趙括者善言兵自謂天下莫能當其父奢趙之名将老於用兵者也每與括言亦不能屈然奢終不以括為能也歎曰趙若以括為将必敗趙事其後奢死趙遂以括為将其母自見趙王亦言括不可用趙王不聽使括将而攻秦括為秦軍射死趙兵大敗降秦者四十萬人阬於長平葢當時未有如括善言兵亦未有如括大敗者也此聽其言可用用之輙敗人事者趙括是也秦始皇欲伐荆問其将李信用兵幾何信方年少而勇對曰不過二十萬足矣始皇大喜又以問老将王翦翦曰非六十萬不可始皇不悦曰将軍老矣何其怯也因以信為可用即與兵二十萬使伐荆王翦遂謝病退老於頻陽已而信大為荆人所敗亡七都尉而還始皇大慙自駕如頻陽謝翦因强起之翦曰必欲用臣非六十萬不可於是卒與六十萬而往遂以滅荆夫初聽其言若可用用之宜矣輙敗事聽其言若不可用捨之宜矣然必如其説則成功此所以為難也予又以謂秦趙二主非徒失於聽言亦由樂用新進忽棄老成此其所以敗也大抵新進之士喜勇鋭老成之人多持重此所以人主之好立功名者聽勇鋭之語則易合聞持重之言則難入也若趙括者則又有説焉予畧考史記所書是時趙方遣亷頗攻秦頗趙名将也秦人畏頗而知括虛言易與也因行反間於趙曰秦人所畏若趙括也者趙以為将則秦懼矣趙王不悟反間也遂用括為将以代頗藺相如力諫以為不可趙王不聽遂至於敗由是言之括虗談無實而不可用其父知之其母亦知之趙之諸臣藺相如等亦知之外至敵國亦知之獨其主不悟爾夫用人之失天下之人皆知其不可而獨其主不知者莫大之患也前世之禍亂敗亡由此者不可勝數也

  宋文鑑巻九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宋文鑑巻九十五

   吕祖謙 

  

  泰誓論           歐陽修

  書稱商始咎周以乗黎者西伯也西伯以征伐諸侯為職事其伐黎而勝也商人已疑其難制而惡之使西伯赫然見其不臣之状與商並立而稱王如此十年商人有反晏然不以為怪其父師老臣如祖伊微子之徒亦黙然相與熟視而無一言此豈近於人情邪由是言之謂西伯受命稱王十年者妄説也以紂之雄猜暴虐嘗醯九侯而脯鄂侯矣西伯聞之竊歎執而囚之幾不免死至其叛已不臣而自王乃反優容而不問者十年此豈近於人情邪由是言之謂西伯受命稱王十年者妄説也孔子曰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商使西伯不稱臣而稱王安能服事於商乎且謂西伯稱王者起於何説而孔子之言萬世之信也由是言之謂西伯受命稱王十年者妄説也伯夷叔齊古之知義之士也方其讓國而去顧天下皆莫可歸聞西伯之賢共往歸之當是時紂雖無道天子也天子在上諸侯不稱臣而稱王是僣叛之國也然二子不以為非依之乆而不去至武王伐紂始以為非而棄去彼二子者始顧天下莫可歸卒依僣叛之國而不去不非其父而非其子此豈近於人情邪由是言之謂西伯受命稱王十年者妄説也書之泰誓十有一年説者因以謂自文王受命九年及武王居䘮二年并數之爾是以西伯聽虞芮之訟謂之受命以為元年此又妄説也古者人君即位必稱元年常事爾不以為重也後世曲學之士説春秋始以改元為重事然則果常事歟固不足道也果重事歟西伯即位已改元矣中間不宜改元而又改元至武王即位宜改元而反不改元乃上冒先君之元年并其居䘮稱十一年及其滅商而得天下其事大於聽訟逺矣又不改元由是言之謂西伯以受命之年為元年者妄説也後之學者知西伯生不稱王而中間不再改元則詩書所載文武之事粲然明白而不誣矣或曰然則武王畢䘮伐紂而泰誓曷為稱十有一年對曰畢䘮伐紂出於諸家之小説而泰誓六經之明文也昔者孔子當衰周之際患衆説紛紜以惑亂當世於是退而修六經以為後世法及孔子既歿去聖稍逺而衆説復興與六經相亂自漢以来果能辨正今有卓然之士一取信乎六經則泰誓者武王之事也十有一年者武王即位之十有一年爾復何疑哉司馬遷作周本紀雖曰武王即位九年祭於文王之墓然治兵于盟津至作伯夷列傳則又載父死不塟之説皆不可為信是以吾無取焉取信于書可矣

  辨惑             

  吾謂天地間必然無者有三無神仙無黄金術無佛然此三者舉世人皆惑之以為必有故甘心樂死而求之然吾以為必無者吾有以知之大凡窮天下而奉之者一人也莫崇於一人莫貴於一人無求不得其欲無取不得其志天地兩間苟所有者惟不索焉索之莫不獲也秦始皇之求為仙漢武帝之求為黄金蕭武帝之求為佛勤已至矣而秦始皇帝逺遊死蕭武帝餓死漢武帝鑄黄金不成推是而言吾知必無神仙也必無佛也必無黄金術也

  漢論上            

  噫嘻王道其駮於漢乎湯革夏改正朔易服色以順天命而已其餘盡循禹之道周革商改正朔易服色以順天命而已其餘盡循湯之道漢革秦不能盡循周之道王道於斯駮焉夫井田三王之法也什一三王之制也封建三王之治也射鄉三王之禮也學校三王之教也度量以齊衣服以章宫室以等三王之訓也三王市㕓而不税闗譏而不征林麓川澤以時入而不禁用民之力嵗不過三日五十者養于鄉六十者養于國七十者養于學孤獨鰥寡皆有常餼周衰王道息秦并天下遂盡滅三王之道漢革秦之祚已矣不能革秦之𡚁猶襲秦之政而井田卒不用也什一卒不行也射鄉卒不舉也學校卒不興也度量卒不齊也衣服卒不章也宫室卒不等也市㕓而税闗譏而征林麓川澤不以時而入用民之力無日五十六十七十者不養孤寡鰥獨無常餼三王之道不復非秦之罪也漢之罪也桀滅夏道湯亦受命克承禹烈故夏之民歸于商不見商之政而見禹之政商之民歸于周不見周之政而見湯之政秦滅周道漢亦受命不襲周之政而㳂秦之𡚁立漢之政故秦之民歸于漢見漢之政而不見周之政葢以漢之禮樂易三王之禮樂也以漢之制度易三王之制度也以漢之爵賞易三王之爵賞也以漢之法律易三王之法律也以漢之政令易三王之政令也噫漢順天應人以仁易暴以治易亂三王之舉其始何如此其盛哉其終何如此其畢哉三王建大中之道置而不行區區襲秦之餘立漢之法可惜矣

  漢論中            

  或曰漢改三王之道作之者其誰歟曰曹參陸賈叔孫通之罪也漢髙祖以干戈而定天下陸賈曰陛下馬上得之不可馬上治之於是使賈著秦所以得天下及古今成敗之國賈凡著十二篇每奏一篇帝輙稱善髙祖已平天下羣臣飲酒爭功或妄呼拔劔擊柱上患之叔孫通乃與弟子百餘人雜採古禮與秦儀以為漢儀帝用之曰今日知為皇帝之貴也漢髙祖豁達大度聰明神聖溫恭濬哲英威睿武其資材固不下乎湯禹與文武之道使為帝則帝矣使為王則王矣方平定禍亂思為漢家改正朔定禮樂立制度明文章施道徳張教化一風俗興太平以垂於千萬世賈若能逺舉帝皇之道致於人君施於國家布於天下通若能純用三王之禮施於朝廷通於政教格於後世以髙皇之材而不能之乎乃齪齪進夫當時之近務王霸之猥略貴乎易行孜孜舉夫近古之野禮亡秦之雜儀求夫疾效使髙祖上視湯武有慙徳漢家比蹤三王為不侔可惜也哉初蕭何為相天下未甚久而何死曹參代之參以為蕭何之規當守之勿失日飲醇酒寛縱不治事雖復惠帝求治參不能竭才輔之直以髙祖之初定禍亂蕭何之草創律令民僅出塗炭為已太平國僅立法式為已大備當其髙祖之既平禍亂蕭何之既定律令惠帝之方求治參能竭伊尹致君如堯舜之心周公輔成王致太平之道以事惠帝制度之未修者修之教化之未格者格之文章之未備者備之禮樂之未明者明之刑政之未和者和之盡循三王之道而行之賈與通既施之於前參復行之於後漢豈有不及三王之治者乎故曰陸賈叔孫通曹參之罪也

  漢論下            

  或曰時有澆淳道有升降當漢之時固不同三代之時也盡行三王之道可乎曰時有澆淳非謂後之時不淳於昔之時也道有升降非謂今之道皆降古之道也夫時在治亂道在聖人非有先後耳桀紂興則民性暴湯武興則民性善湯之時固在桀之後武之時固在紂之後而湯武之時豈有不淳於桀紂之時其道亦已降乎其民亦已難教乎時治則淳時亂則澆非時有澆淳也聖人存則道從而隆聖人亡則道從而降非道有升降也民厭周久矣苦秦甚矣秦之政檻穽也民得出檻穽也唯使之從三王之政非如檻穽之深閉可畏也既得出檻穽而得適非檻穽人皆樂然從之也况使從三王大中之道躋於泰然安樂乎當髙祖提秦之民於千萬丈不測深淵中置之於平地若示之以三王之政革之以三王之化鼓之以三王之號令明之以三王之律度民有不肯從之乃曰不如在千萬丈不測深淵中之樂邪吾未之信也當乎天下初定也民未有富兼貧民未有彊凌弱民未有衆吞寡民未有大并小因定之經界因為之井田民有争乎國未有巡行之費國未有兵衆之動國未有土木之耗因為之什一之法因立之中正之道國闕用乎封建以域之射鄉以仁之庠序以教之養老以厚之秦之民不為漢之民為三王之民也民不見漢之政見三王之政也伊尹俾其君不及堯舜其心媿耻若撻於市湯去堯舜數百年矣而又承桀之大亂其時固亦澆漓矣且能以堯舜致其君曹參陸賈叔孫通乃獨不能以三王之道事於漢使漢不及三王誠可罪也或曰漢之輔政者前有蕭張中有平勃後有霍光魏相公孫博陽侯韋賢父子而獨責於賈與通暨曹相國不亦偏乎曰易之革曰天地革而四時成湯武革命順乎天而應乎人君子以治歴明時鼎曰君子以正位凝命當髙祖定天下乃革去故鼎取新之日也曹參陸賈叔孫通正當君子以治歴明時正位凝命之際也㑹其時乘其際不能創制度明律令以垂萬世法適當其罪也至於後世法令已定矣條章已著矣制度已行矣朝廷循之已慣習矣而遽更之得無亂乎富者已連田兼地矣彊已凌弱矣衆已呑寡矣大已并小矣而遽正之以經界居之以井田民肯從乎後嗣奢縱日作土木不息内畜嬪侍外耽畋遊殫天下之力猶供億不足而遽行中正之道取什一之賦罷闗市開山澤國其不乏乎故晁錯請削國地而被誅仲舒請限民田而不用霍光魏相公孫韋賢博陽侯雖有其才豈復能為漢家革制度乎適不當其時也故吾罪曹參陸賈叔孫通也

  隂徳論            

  夫天辟乎上地辟乎下君辟乎中天地人異位而同治也天地之治曰禍福君之治曰刑賞其出一也皆隨其善惡而散布之善斯賞惡斯刑是謂順天地天地順而風雨和百榖嘉惡斯賞善斯刑是謂逆天地天地逆而隂陽乖四時悖三才之道不相離其應如影響禍福刑賞豈異出乎夫人不達天地君之治昩禍福刑賞之所出行君威命執君刑柄發仁布令代君誅賞而硜硜焉守小慈蹈小仁不肯去一姦人刑一有罪皆曰存隂徳其大㫖謂不殺一人不傷一物則天地神明之所福也苟不以已之喜怒以天下之喜怒殺傷雖多天地神明福之矣苟不以天下之喜怒而以已之喜怒而害一人損一物天地神明固禍之矣且天地能覆載而不能明示禍福於人樹之以君假其刑賞以嚮背善惡人君能刑賞而不能親行黜陟於下任之以臣假其威權以進退貪良良者進之君賞之也天福之也奚其徳哉貪者退之君刑之也天禍之也奚其仇哉以進退於人謂徳仇在已乎欺天而無君也州方千里牧非其人千里受𡚁邑方百里宰非其人百里受𡚁使一牧一宰有罪而罹其誅孰多千里百里無其辜而受其𡚁是仁一牧宰而不仁於千里也暴我鰥寡虐我惸嫠天地君所欲除而存之違天地君也違天地君而曰存隂徳禍斯及矣白額虎暴而傷物周處殺之而獲福兩頭蛇見而人死叔敖斬之而得報尸而官塗而民其害豈特白額虎兩頭蛇之比也而能除之隂徳隆而無窮矣

  賞罰論            

  賞為勸有功也賞必以春夏不已怠乎罰為懲有罪也罰必以秋冬不已緩乎怠則不勸緩則不懲然而曰賞以春夏罰以秋冬者是非聖人之意也應之曰否子所謂功者謂扶世治民之為功乎抑謂闢土彊兵之為功乎子所謂䘮業失序之為罪乎抑謂殘民害上之為罪乎子賞之勸也将勸其至於善而已乎将幸其身而已也子罰之懲也将勉其至於耻乎将免其身而已也吾語汝聖王之治聖王之治官得其職民勸其事物安其所無獨治之名無倉卒之功是以三載考績三考黜陟幽明其陟也所謂賞其黜也所謂罰賞以春夏罰以秋冬則何怠且緩之有古者唯軍賞不逾時軍罰亦不逾時用命賞于祖欲民速得為善之利也不用命戮于社欲民速見為不善之辜是聖王之所不得已而用之者也非所以治士大夫故子之所刺者平世之治也子之所稱者軍中之法也且夫賞為勸善也為善者終身誠之今一賞以春夏而已至于怠矣則是雖為善未嘗不偽也從而賞之是賞偽也豈所謂善乎與其賞是人也則若勿賞是人也故君子正行非以干祿也經徳非以希世也愛民非以沽譽也尊主非以懐賞也故有功雖賞不驕賞之雖晚不怠曰非春夏則不可賞乎趣取賞而已矣何必春夏為曰否是所謂順天者也為人父者莫不欲其子之孝於已欲其子之孝於已莫若已為孝為人上者莫不欲其下之順於已欲其下之順於已莫若已為順天者主之上也王者諸侯之上也諸侯者大夫士之上也故王者順天則諸侯順王諸侯順王則大夫士順君君之所為而大夫士為之是良大夫士也王之所為而諸侯為之是賢諸侯也天之所為而王者為之是聖王也故春夏者天之和氣也天所以施生也物之所榮也故賞行焉秋冬者天之義氣也天所以肅殺也人物之所畏也故罰行焉故賞罰之所以順天者臣事君也子事父也少事長也賤事貴也其本在王天下之君悦而言之曰王猶順天則天下之君莫不悦而順王天下之君悦而順王則天下之大夫士悦而言之曰君猶順王則天下之大夫士莫不悦而順君故王者父事天母事地兄事日非以祈報也以逹天下之大義也

  患盗論            

  天下方患盗或問劉子曰盗可除乎對曰何為不可除也顧盗有源能止其源何盗之患或曰請問盗源對曰衣食不足盗之源也政賦不均盗之源也教化不修盗之源也一源慢則探囊發篋而為盗矣二源慢則執兵刃刼良民而為盗矣三源慢則攻城邑掠百姓而為盗矣此所謂盗有源也豐世無盗者足也治世無賊者均也化世無亂者順也今不務衣食而務無盗賊是止水而不塞源也不務化盗而務禁盗是縱焚而救以升龠也且律使竊財者刑傷人者死其法重矣而盗不為止者非不畏死也念無以生以謂坐而待死不若起而圖生也且律使凡盗賊能自告者除其罪或賜之衣裳劔帶官爵品秩其恩深矣而盗不應募非不願生也念無以樂生以謂為民乃甚苦為盗乃甚逸也然則盗非其自欲為之由上以法驅之使為也其不欲出也非其自不欲出由上以法持之使留也若夫衣服素周其身亷耻夙加其心彼唯恐不得齒良人何敢然哉故懼之以死而不懼勸之以生而不勸則雖煩直指之使重督捕之科固未有益也今有司本源之不䘏而倚辨於牧守此乃臧武仲所以辭不能詰也凡人有九年耕然後有三年之食有三年之食然後可教以禮義今所以使衣食不足政賦不均教化不修者牧守乎哉吾恐未得其益而漢武沉命之敝殆復起矣若乃尚擿發之術任巧譎之數者未足以絶姦而卻雍因以見殺於晉故仲尼有言聽訟吾猶人也必也使無訟乎推而廣之亦曰用兵吾猶人也必也使無戰乎引而伸之亦曰禁盗吾猶人也必也使無盗乎盍亦反其本而已矣爰自元昊犯邉中國頗多盗山東尤甚天子使侍御史督捕且招懐之不能盡得於是令州郡盗發而不輙得者長吏坐之欲重其罪予以謂未盡於防故作此論

  叔輙論            

  叔輒哭日食叔孫昭子譏之曰叔輙將死矣非所哭也嗚呼叔孫昭子不知言者乎夫昭公弱君也享國乆矣季氏彊臣也能專其政所樹置非親戚則黨與也一臣君不得使焉一民君不得有焉賞罰違於衆而形勢敓於外子家駒達於人者也閉其口而祿仕矣梓慎達於天者也詭辭不敢正者矣是以叔輙知日食之憂必将及君欲陳則不見信欲嘿則不能已欲謀則逼於禍欲隨則失其守發憤壹鬰而無與誰語故慷慨感激至于號咷也設使昭公因而感悟聽用其謀援忠直退姦邪破朋黨之敝禁彊僣之臣魯可復理豈獨長守其貴哉當是之時仲尼聖人也而生其國顔冉之徒仁人也四方歸之舉而用焉以謀三桓易矣然而遂不覺悟長惡養凶不及五年奔走失國寄於乾侯終身愁孤從此觀之豈不可大哀而慟哭乎此乃叔輙之所以感也夫忠國之君子明於禮義而陋於知人心人固未易知也易曰書不盡言言不盡意夫言而書之以謂詳矣而猶曰不盡而况乎未始書之未始言之者哉此叔輙所以見譏於當世狂而不信者也嗟夫

 

 

 

 

 

 

 

 

 

 

 

  宋文鑑巻九十五

<集部,總集類,宋文鑑>

 



  欽定四庫全書

  宋文鑑巻九十六

   吕祖謙 

  

  賢論             

  人君之賢其身不若其使賢之為賢也人臣之賢其身賢也不若其薦賢之為賢也聰明辨惠伎藝敏給此可謂賢矣然是謂匹夫之局非人君之操也人君者目不自視明者效之耳不自聴聰者效之口不自言智者效之心不自慮聖者效之故曰百官當而已矣此人君之操也明者視之則視必逺聰者聴之則聴必微智者言之則言必當聖者慮之則慮必精使獨用其身不能治也雖欲治之不能給也故曰不若使賢之為賢也忠信仁義剛毅有立此可謂賢矣然是謂終身之善也未足以傳世也人臣者以其宗廟為心焉以其萬民為心心焉以其後嗣為心焉大為之謀而使智者就之逺為之畧而使仁者守之今世賴其澤後世䝉其福世續其類是天地之功也是春夏秋冬之相于與成嵗也故曰不若薦賢之為賢也劉子曰昔者舜有天下大聖人也惟其不欲其身賢而已矣是以舜好問好察邇言所舉而用者二十有二人被袗衣鼓琴二女果而天下治昔者周公相天下大聖人也惟其不欲其身賢而已矣是以日仄不倦勞於求士所執贄見者十有餘人所交友者百有餘人賢者相與繼其徳而成之至其末也刑措四十餘年故君莫盛於舜臣莫盛於周公不為舜之為者非賢君也不為周公之為者非賢臣也劉子曰君之不君非獨愚也雖聰明辨慧伎敏給而不知用賢者猶不君也臣之不臣非獨鄙也雖忠信仁義剛毅有立而不知薦賢者猶不臣也昔者桀紂矜天下以能高人臣以聲則是豈不聰明辨慧伎藝敏給哉惟其自賢而已不知用賢至於亡也昔者臧文仲相魯國魯國以強其言必當則是豈不忠信仁義剛毅有立哉惟其自賢而已不知薦賢至於削也故曰雖有周公之才之美使驕且吝其餘不足觀也已所謂驕者非獨以貴驕人以

  富驕人者也以材驕人者有甚焉所謂吝者非

  獨吝於爵人吝於分人者也吝於教人者有甚

  焉故以材驕人慢也人怨之吝於教人忌也人

  疎之是以古之君子莫為驕與吝也求為人君

  者盡於此矣求為人臣者盡於此矣詩云不識

  不知順帝之則言君之所以為君也詩云樂只

  君子保艾爾後言臣之所以為臣也君為君焉臣為臣焉雖亘萬世吾不知其可改也

  救日論           

  春秋左氏傳曰二至二分日有食之不為災又曰非正陽之月不鼓臣以為過矣夫聖主所甚畏而事者莫如天天神之最著而明者莫如日日者衆陽之宗人君之表也日有食之天子則伐鼔于社諸侯則伐鼓于朝非慕為迂闊而塗民耳目也明其隂侵陽柔乗剛臣蔽君妻凌夫逆徳之漸不可長也如是則奚救奚不救奚畏奚不畏丘明之言使諛臣依以謟其君邪臣資以固其身臣請辨之幽王之詩曰十月之交朔日辛夘日有食之亦孔之醜周之十月則二分已安在其不為災者歟夏書曰乃季秋月朔辰弗集于房瞽奏鼓嗇夫馳

  庶人走夏之季秋非正陽也安在其不鼓者歟

  由此觀之日食之必可畏必當救也無所疑矣

  夫謟諛姦邪之臣出則朋黨比周以遂其私入

  則詖偽欺罔以濟其欲固日夜無須叟之間唯

  恐君之覺已也日有食之是將喜焉庸肻斥言

  災異以儆於上哉是以或至於夷陵而猶不寤魯季孫漢張禹是也昔者季孫意如之専魯知日食之為傷其君而不憂也卒逐昭公張禹之仕漢知日食之為害國而不告也卒成王氏嗚呼變所從来㣲矣為人上者可不察哉可不察哉

  材論            王安石

  天下之患不患材之不衆患上之人不欲其衆不患士之不欲為患上之人不使其為也夫材之用國之棟梁也得之則安以榮失之則亡以辱然上之人不欲其衆不使其為者何也是有三蔽焉其最蔽者以為吾之位可以去辱絶危終身無天下之患材之得失無補於治亂之數故偃然肆吾之志而卒入於敗亂危辱此一蔽也又或以謂吾之爵禄貴富足以誘天下之士榮辱憂戚在我是吾可以坐驕天下之士而其将無不趍我者則亦卒入於敗亂危辱而已此亦一蔽也又或不求所以養育取用之道而諰諰然以為天下實無材於世則亦卒入於敗亂危辱而已此亦一蔽也此三蔽者其為患則同然而用心善而猶可以論其失者獨以天下為無材者耳葢其心非不欲用天下之材特未知其故也且人之有材能者其形何以異於人哉惟其遇事而事治畫策而利害得治國而國安焉此其所以異於人者也故上之人苟不能精察之審用之則雖抱臯䕫稷契之智且不能自異於衆况其下者乎世之蔽者方曰人之有異能於其身猶錐之在囊其末立見故未有有其實而不可見者也此徒有見於錐之在囊而固未覩夫馬之在廐也駑驥雜處其所以飲水食芻嘶鳴蹄齧求其所以異者葢寡及其引重車取夷路不屢策不煩御一頓其轡而千里已至矣當是之時使駑馬並驅方駕則雖傾輪絶勒敗筋骨不舍晝夜而追之遼乎其不可以及也夫然後騏驥騕䮍與駑駘别矣古之人君知其如此故不以為天下無材盡其道以求而試之耳試之之道在當其所能而已夫南越之修簳鏃以百鍊之精金羽以秋鶚之頸翮加强弩之上而彍之千歩之外雖有犀兕之捍無不立穿而死者此天下之利器而決勝覿武之所寶也然而不知其所宜用而以敲朴則無以異於朽槁之梃也是知雖得天下之瑰材桀知而用之不得其方亦若此矣古之人君知其如此於是銖量其能而審處之使大者小者長者短者强者弱者無不適其任者焉其如是則士之愚䝉鄙陋者皆能奮其所知以效小事况其賢能智力卓犖者乎嗚呼後之在位者葢未嘗求其説而試之以實也而坐曰天下果無材亦未之思而已矣葢聞古之人於材有以教育成就之而子獨言其求而用之者何也曰因天下法度未立之後必先索天下之材而用之如能用天下之材則所以能復先王之法度則天下之小事無不如先王時矣况教育成就人材之大者乎此吾所以獨言求而用之之道者噫今天下葢嘗患無材可用者吾聞之六國合從而辯説之材出劉項並世而籌畫戰闘之徒起唐大宗欲治而謨謀諫諍之佐来此數君未出之時葢未嘗有也人君苟欲之斯至矣今亦患上之不求之不用之耳天下之廣人物之衆而曰果無材者吾不信也

  原過            王安石

  天有過乎有之陵歴闘蝕是也地有過乎有之崩弛竭塞是也天地舉有過卒不累覆且載者何善復常也人介乎天地之間則固不能無過卒不害聖且賢者何亦善復常也故太甲思庸孔子曰勿憚改過揚雄貴遷善皆是術也予之朋有過而能悔悔而能改人則曰是向之從事云爾今從事與向之從事弗類非其性也飾表以疑世也夫豈知言哉天播五行於萬靈人固備而有之有而不思則失思而不行則廢一日咎前之非沛然思而行之是失而復得廢而復舉也故曰非其性是率天下而戕性也且如人有財見簒於盗已而得之曰非夫人之財向簒於盗矣可歟不可也財之在已固不若性之為已有也財失復得曰非其財且不可性失復得曰非其性可乎

  周公            王安石

  甚哉荀卿之好妄也載周公之言曰吾所執贄而見者十人還贄而相見者三十人貌執者百有餘人欲言而請畢事千有餘人是誠周公之所為則何周公之小也夫聖人為政於天下也吾初無為於天下而天下卒以無所不治者其法誠修也故三代之制立庠於黨立序於遂立學於國而盡其道以為養賢教士之法是士之賢雖未及用者而固無不見尊養者矣此則周公待士之道也誠若荀卿之言則春申孟嘗之行亂世之事也豈足為周公乎且聖世之士各有其業講道習藝患日之不足豈假於遊公卿之門哉彼遊公卿之門求公卿之禮者皆戰國之奸民而毛遂侯嬴之徒也荀卿生於亂世不能考論先王之法著之天下而惑於亂世之俗遂以為聖世之士亦若是而已亦已過也且周公之所禮者大賢與則周公豈唯執贄見之而已固當薦之天子而共天位也如其不賢不足與共天位則周公如何其與之為禮也子産聽鄭國之政以其乗輿濟人於溱洧孟子曰惠而不知為政葢君子之為政立善法於天下則天下治立善法於一國則一國治如其不能立法而欲人人悦之則日亦不足矣使周公知為政則宜立學校之法於天下矣不知立學校而徒能勞身以待天下之士則不唯力有所不足而勢亦有所不得周公亦可謂愚也又曰仰祿之士猶可驕正身之士不可驕也夫君子之不驕雖闇室不敢自慢豈為其人之仰祿而可以驕乎嗚呼所謂君子者貴其能不易乎世也荀卿生於亂世而遂以亂世之事量聖人後世之士尊荀卿以為大儒而繼孟子者吾不之信矣

  功名論           司馬光

  自古人臣有功者誰哉愚以為人臣未嘗有功其有功者皆君之功也何以言之夫地有草木天不雨露之則不能以生月有光華日不照望之則不能以明臣有事業君不信任之則不能以成此自然之道也古者大國不過百里小國半之然皆有賢師大夫以輔佐其君大者以王小者以霸下者猶能保其社稷世數十傳而不絶由是觀之天下烏有無士之國哉患在人主知之不明用之不固信之不専耳如是則人臣雖有才智而不得施雖有忠信而不敢效人主徒憂勞於上欲治而愈亂欲安而愈危欲榮而愈辱矣然則人主有賢不能知與無賢同知而不能用與不知同用而不能信與不用同不用賢而求功業之美名譽之白難矣昔百里奚虞人也由余戎人也商鞅魏人也而用於秦苖賁皇申公巫臣楚人也而用於晉伍員楚人也而用於吳韓信陳平項羽之人也而用於漢是五國者非無賢人也主不能知而驅之以資敵國此所謂有賢不能知與無賢同也齊桓公見郭氏之墟問於野人曰郭何故亡對曰以其善善而惡惡公曰善善而惡惡國所以興也而亡何故對曰善善而不能行惡惡而不能去所以亡也公歸以告管仲管仲曰君與其人俱来乎曰否管仲曰君亦一郭氏也公乃召而官之齊景公待孔子曰若季氏則吾不能以季孟之間待之齊王欲中國而授孟子室養孟子以萬鍾使諸大夫國人皆有所矜式是二君者非不知孔孟之為聖賢也不能行其道而徒欲尊之以為名是以孔孟以為不義而不留也洪範曰凡厥正人既富方榖汝弗能使有好于而家時人斯其辜此所謂知賢不能用與不知同也樂毅為燕伐齊下七十餘城燕王疑之使騎劫代将田單詐騎劫而敗之盡失齊地亷頗為趙将拒秦乆而不戰趙王疑之使趙括代将白起擊趙括而虜之阬其卒四十萬項羽用范增謀彊霸諸侯圍漢王滎陽幾拔矣聞漢之反間而疑之范增恕去而項羽卒為漢擒夫駕車者既服騏驥矣又以駑馬參之欲其並驅而前不可得也蓻田者既樹嘉榖矣又以稂莠雜之欲其並生而茂不可得也為國者既置賢才矣又以小人間之欲其並立而治不可得也是故宓子賤為單父宰辭於君請君之近史二人與之俱至官使二史書方書輙掣其肘書不善則從而怒之二史患之辭請歸以告魯君魯君以問孔子孔子曰宓不齊君子也其才任王霸之佐屈節治單父将以自試也意者以此為諫乎公寤太息而歎曰此寡人之不肖寡人亂宓子之政而責其善者數矣微二史寡人無以知其過微夫子寡人無以自寤遽發所愛之使告宓子曰自今以往單父非吾有也從子之制有使於民者子決為之五年一言其要宓子遂得行其政而單父大治大禹謨曰任賢勿貳去邪勿疑疑謀勿成百志惟熙荀子曰人主有六患使賢者為之則與不肖規之使智者慮之則與愚者論之使修士行之則與汚邪之人疑之雖欲成立得乎哉譬之是猶立直木而恐其影之枉也惑莫大焉語曰好女之色惡者之孽也公正之士衆人之痤也修乎道之人汚邪之賊也今使汚邪之人論其怨賊而求其無偏得乎哉譬之是猶立枉木而求其影之直也亂莫大焉噫人主苟不知其賢則已矣已審知其賢授之以政而復疑之何哉凡忠直之臣行其道於國家則必與夫天下之姦邪為怨敵矣非喜與之為怨也不與之為怨則君不尊國不治功不立也以一人之身日與天下之姦邪為怨更進迭毁於君前而君不能決兼聽而兩可如是則忠直之臣求欲無危不可得也君子非愛死而不為也知其身死而功不立姦邪愈熾忠良愈恐政治愈亂國家愈危也是以君子艱進易退辭貴就賤被髮佯狂逃匿山林者以此故也此所謂用賢不能専與不用同也明主為之不然審求天下之大賢而亟用之専信之舉社稷百姓而委屬之雖有至親不能奪也雖有至貴不能爭也雖有䜛巧不能間也確然若膠漆之相合視其際而不可得見也然後賢者得竭其心而施其才不憂怨賊之口不懼猜嫌之迹人主端拱無為享其功利收其榮名而已矣古之聖帝明王用此道而光宅四海長育萬物功如天地明若日月者多矣固不待稱引而知也請言其時近而道卑者昔齊桓公得管仲三薫而三浴之解其縲紲置以為相鮑叔桓公之傅也避太宰之位而安隨其後國子髙子天子之守卿也人率五鄉而聽其政令况其餘四境之内上下之人其孰能不戰戰栗栗從桓公而貴信之是以能九合諸侯一正天下為五霸首也陳平楚之亡将也漢髙祖徳之使其䕶諸将絳灌之屬盡害之髙祖以平為䕶軍中尉盡監諸将諸将乃不敢言韓信亡卒也髙祖用蕭何一言拔諸行伍之中以為大将諸将皆驚而不敢爭也是以五年之中㓕項羽定天下創業垂統四百嵗而不絶蜀先主與雲長張飛布衣之友周旋艱險恩若兄弟一旦得諸葛孔明待之過於闗張闗張不説先主曰孤之有孔明猶魚之有水願諸君勿復言是以能超於敗亡之中保有一方與魏吳為敵國符永固得王景略於處士以為丞相貴戚大臣有害之者永固輙殺之謂太子宏及長樂公丕曰汝事王公如事我也是以能東取燕西取涼南取襄陽北取拓跋奄有中原幾平海内此五臣者從今日視之皆英傑之才也曏使四君知之不明用之不固信之不専則管仲醢於齊廷陳平窮於户牖韓信饑於淮隂諸葛孔明老於隆中王景略死於華山名氏埋滅不可復知烏有曄曄功烈施於後世如此哉是以大雅云徐方既同天子之功晉平公問叔向曰齊桓公之霸君之力乎臣之力乎叔向曰管仲善制割隰朋善削縫賓胥無善純緣桓公知衣而已亦是其臣之力師曠曰管仲善斷割之隰朋善煎熬之賓胥無善齊和之羮已熟矣奉而進之而君不食誰能强之亦其君之力也魏文侯使樂羊将而攻中山三年而拔之返而論功文侯示之謗書一篋樂羊再拜稽首曰此非臣之功主君之力也由是言之人臣不能立功凡有功者皆其君之功也

  𦵏論            司馬光

  塟者藏也孝子不忍其親之暴露故歛而藏之齎送不必厚厚者有損無益古人論之詳矣今人塟不厚於古而拘於隂陽禁忌則甚焉古者雖卜宅卜日葢先謀人事之便然後質諸蓍龜庶無後艱耳無常地與常日也今之塟書乃相山川岡畝之形勢考嵗月日時之支干以為子孫貴賤貧富夀夭賢愚皆繫焉非此地非此時不可塟也舉世惑而信之於是䘮親者往往久而不塟問之曰嵗月未利也又曰未有吉地也又曰遊官逺方未得歸也又曰貧未能辦塟具也至有終身累世而不塟遂棄失尸柩不知其處者嗚呼可不令人深歎𢚓哉人所貴於身後有子孫者為能藏其形骸也其所為乃如是曷若無子孫死於道路猶有仁者見而殣之耶先王制禮塟期逺不過七月今世著令自王公以下皆三月而塟又禮未塟不變服食粥居倚廬哀親之未有所歸也既塟然後漸有變除今之人背禮違法未塟而除䘮從官四方食稻衣錦飲酒作樂其心安乎人之貴賤貧富夀夭繫於天賢愚繫於人固無闗預於塟就使皆如塟師之言為人子者方當哀窮之際何忍不顧其親之暴露乃欲自營福利邪昔者吾諸祖之塟也家甚貧不能具棺槨自太尉公而下始有棺槨然金銀珠玉之物未嘗以錙銖入於壙中将塟太尉公族人皆曰塟者家之大事奈何不詢隂陽此必不可吾兄伯康無如之何乃曰詢於隂陽則可矣安得良塟師而詢之族人曰近村有張生者良師也數縣皆用之兄乃召張生許以錢二萬張生野夫也世為塟師為野人塟所得不過千錢聞之大喜兄曰汝能用吾言吾俾爾塟不用吾言将求它師張師曰惟命是聽於是兄自以已意處嵗月日時及壙之淺深廣狹道路所從出皆取便於事者使張生以塟書縁飾之曰大吉以示族人皆悦無違異者今吾兄年七十九以列卿致仕吾年六十六忝備侍從宗族之從仕者二十有三人視它人之謹用塟書未必勝吾家也前年吾妻死棺成而歛裝辦而行壙成而塟未嘗以一言詢隂陽家迄今亦無它故吾嘗疾隂陽家立邪説以惑衆為世患於䘮家尤甚頃為諫官嘗奏乞禁天下塟書當時執政莫以為意今著茲論庶俾後之子孫塟必以時欲知塟具之不必厚視吾祖欲知塟書不足信視吾家元豐七年正月日具官司馬光述

 

 

 

 

 

 

 

 

 

 

 

 

 

  宋文鑑巻九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宋文鑑巻九十七

   吕祖謙 

  

  心術             

  為將之道當先治心泰山覆於前而色不變麋鹿興於左而目不瞬然後可以制利害可以待敵凡兵上義不義雖利勿動非一動之為利害而他日将有所不可措手足也夫惟義可以怒士士以義怒可與百戰凡戰之道未戰養其財将戰養其力既戰養其氣既勝養其心謹烽燧嚴斥𠉀使耕者無所顧忌所以養其財豐犒而優游之所以養其力小勝益急小挫益厲所以養其氣用人不盡其所欲為所以養其心故士嘗蓄其怒懐其欲而不盡怒不盡則有餘勇欲不盡則有餘貪故雖并天下而士不厭兵此黄帝之所以七十戰而兵不殆也不養其心一戰而勝不可用矣凡将欲智而嚴凡士欲愚智則不可測嚴則不可犯故士将委已而聽命夫安得不愚夫唯士愚而後可與之皆死凡知兵之動知敵之主知敵之将而後可以動於嶮鄧艾縋兵於蜀中非劉禪之庸雖百萬之師可以坐縛彼固有所侮而動也故古之賢将能以兵當敵而又以敵自當故去就可以决凡主将之道知理而後可以舉兵知勢而後可以加兵知節而後可以用兵知理則不屈知勢則不沮知節則不窮見小利不動見小患不避小利小患不足以辱吾技也夫然後有以支大利大患夫惟養技而自愛者無敵於天下故一忍可以支百勇一静可以制百動兵有長短敵我一也彼聞吾之所長吾出而用之彼将不與吾校吾之所短吾蔽而置之彼将强與吾角奈何曰吾之所短吾抗而暴之使之疑而却吾之所長吾隂而養之使之狎而墮其中此用長短之術也善用兵者使之無所顧有所恃無所顧則知死之不足惜有所恃則知不至於必敗尺箠當猛虎奮呼而操擊徒手遇蜥蝪變色而却歩人之情也知此者可以将矣袒裼而按劔則烏獲不敢逼冠胄衣甲據兵而寢則童子彎弓殺之矣故善用兵者以形固夫能以形固則力有餘矣

  任相             

  古之善觀人之國者觀其相何如人而已議者嘗曰将與相均将特一大有司耳非相侔也國有征伐而後将權重有征伐無征伐相皆不可一日輕相賢耶則羣臣有司皆賢而将亦賢矣将賢耶相雖不賢将不可易也故曰将特一大有司耳非相侔也任相之道與任将不同為将者大㮣多才而或頑鈍無恥非皆節亷好禮不可犯者也故不必優以體貌而其有不覊不法之事則亦不可以常法御何則豪縱不趍約束者亦将之常態也武帝視大将軍往往踞厠而李廣利破大宛侵殺士卒之罪則寢而不問此任将之道也若夫相必節亷好禮者為也又非豪縱不趍約束者為也故接之以禮而重責之古者相見於天子天子為之離席起立在道為之下輿有病親問不幸而死親弔待之如此其厚然其有罪亦不私也天地大變天下大過而相以不起聞矣相不勝任策書至而布衣出府免矣相有他失而棧車牝馬歸以思過矣夫接之以禮然後可以重其責而使無怨言責之重然後待之以禮而不為過禮薄而責重彼将曰主上遇我以有禮而重我以此責也甚矣責輕而禮重彼将遂弛然不肻自飭故厚禮以維其心而重責以勉其怠而後為相者莫不盡忠於朝廷而不䘏其私吾觀賈誼書至所謂長太息者常反覆讀不能已以為誼生文帝時文帝遇将相大臣不為無禮獨周勃一下獄誼遂發此使誼生於近世見其所以遇宰相者則當復何如也夫湯武之徳三尺豎子皆知其為聖人而猶有伊尹太公者為之師友焉伊尹太公非賢於湯武也而二聖人者特不顧以師友之明有尊也噫近世之君故勿以此責天子御坐見宰相而起者有之乎無矣在輿而下者有之乎亦無矣天子坐殿上宰相與百官趨走於下掌儀之官名而呼之若郡守召胥吏耳雖臣子為此不為過然尊尊貴貴之道不若是䙝也夫既不能待之以禮則其罪之也吾法将亦不得用何者不果於用禮而果於用刑則其心不服故法曰有某罪而加之以某刑及其免相也既曰有某罪而刑不加焉不過削之一官而出之大藩鎮此其𡚁皆始於不為之禮賈誼曰中罪而自弛大罪而自裁夫人不我誅而安忍棄其身此必有大愧於其君故人君者必有以愧其臣故其臣有所不為武帝嘗以不冠見平津侯故當天下多事朝廷憂懼之際使石慶得容於其間而無怪焉然則必其待之如禮而後可以責之如法也且吾聞之待以禮而彼不自效以報其上重其責而彼不自勉以全其身安其祿位成其功名者天下無有也彼人主傲然於上不禮宰相以自尊大者孰若使宰相自效以報其上之為利宰相利其君之不責而豐其私者孰若自勉以全其身安其祿位成其功名之為福吾又未見去利而就害逺福而求其禍者也

  辨姦              

  事有必至理有固然惟天下之靜者乃能見微而知著月暈而風礎潤而雨人人知之人事之推移理勢之相因其踈闊而難知變化而不可測者孰與天地隂陽之事而賢者有不知其故何哉好惡亂其中而利害奪其外也昔者山巨源見王衍曰誤天下蒼生者必此人也郭汾陽見盧杞曰此人得志吾子孫無遺類矣自今而言之其理固有可見者以吾觀之王衍之為人容貌語言固有以欺世而盗名者然不忮不求與物浮沉使晉無惠帝僅得中主雖衍百千何從而亂天下乎盧祀之姦固足以欺國然不學無文容貌不足以動人言語不足以眩世非徳宗之鄙暗亦何從而用之由是言之二公之料二子亦容有未必然也今有人口誦孔老之書身履夷齊之行收召好名之士不得志之人相與造作語言私立名字以為顔淵孟軻復出而隂賊險狠與人異趣是王衍盧杞合為一人也其禍豈可勝言哉夫面垢不忘洗衣垢不忘澣此人之至情也今也不然衣巨盧之衣食犬彘之食囚首䘮面而談詩書此豈其情也哉凡事之不近人情者鮮不為大姦慝豎刁易牙開方是也以葢世之名而濟其未形之患雖有願治之主好賢之相猶将舉而用之則其為天下患必然無疑者非特三子之比也孫子曰善用兵者無赫赫之功使斯人而不用也則吾言為過而斯人有不遇之歎孰知其禍之至於此哉不然天下被其禍而吾将獲知言之名悲夫

  備亂              

  備天下之亂者古今大勢可見已而未能有善備者也始周之諸侯相禽獵剖而為六國卒併於秦秦以諸侯之亡周也乃為之備諸侯一剗其根孽而郡縣之遂至天下無一繩之維諸侯則不作而其末乃有布衣之禍故髙祖不由尺土暴起於風埃之中五載而成帝業漢以郡縣之亡秦也則又為之備郡縣而又裂其土地以侯諸侯王盤踞過强卒用不終而布衣則不作其末乃有外戚之禍賊莽窺其隙遂盗有漢璽及光武之再開闢以外戚之亡西京也則又為之備外戚乃不復委重宰相而尊用臺閣三公拱袂而守虚器外戚則不作而其末乃有閹豎之禍積其殘暴酷烈而終之董卓天下遂暌而為三魏氏以閹豎之亡漢也則又為之備閹豎痛掃刈之一歸其房闥之役閹豎則不作而其末乃有强臣之禍故司馬父子襲據大柄更四世而禪其國晉氏以强臣之亡魏也則又為之備强臣而培植其宗族雖愚兒懦子皆付以大國强臣則不作而其末乃有宗室之禍朝而為帝暮為囚虜五湖乘之遂荒中國瀰漫横流以至于唐太宗乃頗究覽其失得而為之大備焉及其末也則又有藩鎮之禍梁唐晉漢周皆以藩鎮而更為帝夫歴世之亂考其所以備之者不為不至窒一宂穿一宂何禍亂之不息也葢未嘗取天下之公制而獨以已之私者備之耳成湯周武以諸侯得天下而商周未嘗輙廢諸侯豈非用天下之公制者耶惟其公也故後世之長久繇秦而来獨汲汲備其私者又矯之過嗚呼不得聖之法而備之奚有不速𡚁者耶

  唐論             

  成康歿而民生不見先王之治日入於亂以至於秦盡除前聖數千載之法天下既攻秦而亡之以歸於漢漢之為漢更二十四君東西再有天下垂四百年然大抵多用秦法其改更秦事亦多附已之意非放先王之法而有天下之志也有天下之志者文帝而已然而天下之材不足故仁聞雖美矣而當世之法度亦不能放於三代漢之亡而强者遂分天下之地晉與隋雖能合天下於一然而合之未乆而已亡其為不足議也代隋者唐更十八君垂三百年而其治莫盛於太宗太宗之為君也詘已從諫仁心愛人可謂有天下之志以租庸任民以府衞任兵以職事任官以材能任職以興義任俗以尊本任衆賦役有定制兵農有定業官無虚名職無廢事人習於善行離於末作使之操於上者要而不煩取於下者寡而易供民有農之實而兵之備存兵有兵之名而農之利在事之分有歸而祿之出不浮材之品不遺而治之體相承其亷恥日以篤其田野日以闢其法修則安且治廢則危且亂可謂有天下之材行之數嵗粟米之賤斗至數錢居者有餘蓄行者有餘資人人自厚幾於刑措可謂有治天下之效夫有天下之志有天下之材又有天下之效然而不得與先王並者法度之行擬之先王未備也禮樂之具田疇之制庠序之教擬之先王未備也躬親行陣之間戰必勝攻必克天下莫不以為武而非先王之所尚也四夷萬國古所未及以政者莫不服從天下莫不以為盛而非先王之所務也太宗之為政於天下者得失如此由唐虞之治五百餘年而有湯之治由湯之治五百餘年而有文武之治由文武之治千有餘年而始有太宗之為君有天下之志有天下之材又有治天下之效然而又以其未備也不得與先王並而稱極治之時是則人生於文武之前者率五百餘年而一遇治世生於文武之後者千有餘年而未遇極治之時也非獨民之生於是時者之不幸也士之生於文武之前者如舜禹之於唐八元八凱之於舜伊尹之於湯太公之於文武率五百餘年而一遇生於文武之後者千有餘年雖孔子之聖孟軻之賢而不遇雖太宗之為君而未可以必得志於其時也是亦士民之生於是時者之不幸也故述其是非得失之迹非獨為人君者可以考焉士之有志於道而欲仕於上者可以鑒矣

  晉武             

  人主莫急於知天下之務莫病於不明天下之善善有大小而務有先後夫以小善而為急務者天下常亂故晉武嘗謂鄒湛曰吾平天下而不封禪焚雉頭裘行布衣禮夫不封禪以為不自滿也焚雉頭裘以為儉也行布衣禮以為孝也是數者皆區區可以自名而非天下之先務非所謂小善者乎惜哉鄒湛無經國之慮矣遽遂以為過漢文也何不曰陛下平天下而不封禪所以為不自滿也不如無去州郡之武備陛下焚雉頭裘所以為儉也不如無納吳宫人之數千行布衣禮所以為孝也不如擇賢嗣而使宗廟血食一言之不聽至于再言之屢言之屢言之而不聽則以身去之勿妄食其祿可也幸而感寤則山濤之論得行州郡之兵可復則雖永寧之後八王五胡之亂未至於一敗塗地也吳宫之人可出羊車之遊有所則治天下之志未荒也衞瓘之言見察昬弱之惠遂廢則晉祚靈長亦未可量也湛雖好論事而不知為此對専為逢迎牽合之語可為長太息也故劉毅至比之桓靈其有味哉其有味哉

 

 

 

  宋文鑑巻九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宋文鑑巻九十八

   吕祖謙 

  

  留侯論            

  古之所謂豪傑之士者必有過人之節人情有所不能忍者匹夫見辱拔劔而起挺身而鬬此不足為勇也卒然臨之而不驚無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扶持者甚大而其志甚逺也夫子房授書於圯上之老人也其事甚怪而愚以為或者秦之世有隠君子出而試之觀其所以微見其意者皆聖賢相與警戒之義而世不察以為鬼物亦已過矣且其意不在書當韓之亡秦之方盛也以刀鋸鼎鑊待天下之士其平居無罪夷滅者不可勝數雖有賁育無所復施夫持法太急者其鋒不可犯而其勢末可乗子房不忍忿忿之心以匹夫之力而逞於一擊之間當此之時子房之不死者其間不能容髮葢亦已危矣千金之子不死於盗賊何者其身之可愛而盗賊之不足以死也子房以葢世之才不為伊尹太公之謀而特出於荆軻聶政之計以僥倖於不死此圯上之老人所為深惜者也是故倨傲鮮腆而深折之彼其能有所忍也然後可以就大事故曰孺子可教也楚莊王伐鄭鄭伯肉袒牽羊以逆荘王曰其君能下人必能信用其民矣遂捨之勾踐之困於㑹稽而歸臣妾於吳者三年而不倦且夫有報人之志而不能下人者是匹夫之剛也夫老人者以為子房才有餘而憂其度量之不足故深折其少年剛鋭之氣使之忍小忿而就大謀何則非有平生之素卒然相遇於草野之間而命以僕妾之役油然而不恠者此固秦皇帝之所不能驚而項籍之所不能怒也觀夫髙祖之所以勝而項籍之所以敗者在能忍與不能忍之間而已矣項籍唯不能忍是以百戰百勝而輕用其鋒髙祖忍之養其全鋒而待其斃此子房之教也當淮隂破齊而欲自王髙祖發怒見於詞色由此觀之猶有剛强不忍之氣非子房其誰全之太史公疑子房以為魁梧竒偉而其状貌乃如婦人女子不稱其志氣而愚以為此其所以為子房歟

  孔子從先進論         

  君子之欲有為於天下莫重乎其始進也始進以正猶且以不正繼之况以不正進者乎古之人有欲以其君王者也有欲以其君霸者也有欲强其國者也是三者其志不同故其術有淺深而其成功有巨細雖其終身之所為不可逆知而其大節必見於其始進之日何者其中素定也未有進以强國而能霸者也未有進以霸而能王者也伊尹之耕於有莘之野也其心固曰使吾君為堯舜之君而吾民為堯舜之民也以伊尹為以滋味説湯者此戰國之策士以已度伊尹也君子疾之管仲見桓公於纍囚之中其所言者固欲合諸侯攘夷狄也管仲度桓公足以霸度其身足以為霸者之佐是故上無侈説下無卑論古之人其自知明也如此商鞅之見孝公也三説而後合甚矣鞅之懐詐挾術以欺其君也彼豈不自知其不足以帝且王哉顧其刑名慘刻之學恐孝公之不能從是故設為髙論以衒之君既不能是矣則舉其國惟吾之所欲為不然豈其負帝王之略而每見輙變以徇人乎商鞅之不終於秦也是其進之不正也聖人則不然其志愈大故其道愈髙其道愈髙故其合愈難聖人視天下之不治如赤子之在水火也其欲得君以行道可謂急矣然未嘗以難合之故而少貶焉者知其始於少貶而其漸必至陵遲而大壊也故曰先進於禮樂野人也後進於禮樂君子也如用之則吾從先進孔子之世其諸侯卿大夫視先王之禮樂猶方圓氷炭之不相入也進而先之以禮樂其不合必矣是人也以道言之則聖人以世言之則野人也若夫君子之急於有功者則不然其未合也先之以世俗之所好而其既合也則繼以先王之禮樂其心則然然其進不正未有能繼以正者也故孔子不從而孟子亦曰枉尺直尋者以利言也如以利則枉尋直尺而利亦可為與君子之得其君也既度其君又度其身君能之而我不能不可為也不敢進而進是易其君不可為而為是輕其身是二人者皆有罪焉故君子之始進也曰君苟用我矣我且為是君曰能之則安受不辭君曰不能天下其獨無人乎至於人君亦然将用是人也則告之以已所欲為要其能否而責成焉其曰姑用之而試觀之者皆過也後之君子其進也無所不至惟恐其不合也曰我将權以濟道既而道卒不行焉則曰吾君不足以盡我也始不正其身終以謗其君是人也自以為君子而孟子之所謂賊其君者也

  續歐陽子朋黨論        

  歐陽子曰小人欲空人之國必進朋黨之説嗚呼國之将亡此其徴歟禍莫大於權之移人而君莫危於國之有黨有黨則必争争則小人者必勝而權之所歸也君安得不危哉何以言之君子以道事君人主必敬之而踈小人唯予言而莫予違人主必狎之而親踈者易間而親者難睽也而君子者不得志則奉身而退樂道不仕小人者不得志則徼倖復用唯怨之報此其所以必勝也葢嘗論之君子如嘉禾也封植之甚難而去之甚易小人如惡草也不種而生去之為最難斥其一則援之者衆盡其類則衆之致怨也深小者復用而肆威大者得志而竊國善人為之掃地世主為之屏息譬之斷蛇不死刺虎不斃其傷人則愈多矣齊田氏魯季孫是已齊魯之執事莫匪田季之黨也厯數君不忘其誅而卒之簡公弑昭哀失國小人之黨其不可除也如此而漢黨錮之獄唐白馬之禍忠義之士斥死無餘君子之黨其易盡也如此使世主知易盡者之可戒而不可除者之可懼則有瘳矣且夫君子者世無若是之多也小人者亦無若是之衆也凡才智之士鋭於功名而嗜於進取隨所用耳孔子曰仁者安仁智者利仁未必皆君子也冉有從夫子則為門人之選從季氏則為聚歛之臣唐栁宗元劉禹錫使不䧟叔文之黨其髙才絶學亦足以為唐名臣矣昔欒懐子得罪於晉其黨皆出奔樂王鮒謂范宣子曰盍反州綽刑蒯勇士也宣子曰彼欒氏之勇也余何獲焉王鮒曰子為彼欒氏乃子之勇也嗚呼宣子蚤從王鮒之言豈獨獲二子之勇且安有曲沃之變哉愚以謂治道去泰甚耳苟黜其首惡而貸其餘使才者不失富貴不才者無所致憾将為吾用之不暇又何怨之報乎人之所以為盗者衣食不足耳農夫市人焉保其不為盗而衣食既足盗豈有不能返農夫市人也哉故善除盗者開其衣食之門使復其業善除小人者誘以富貴之道使隳其黨以力取威勝者葢未嘗不反為所噬者昔曽參之治齊曰慎無擾獄市獄市姦人之所容也知此亦庶幾於善治矣姦固不可長而亦不可不容也若姦無所容君子豈久安之道哉牛李之黨徧天下而李徳裕以一夫之力欲窮其類而致之必死此其所以不旋踵而罹仇人之禍也姦臣復熾忠義益衰以力取威勝者果不可耶愚是以續歐陽子之説而為君子小人之戒

  志林             

  商鞅用於秦變法定令行之十年秦民大説道不拾遺山無盗賊家給人足民勇於公戰怯於私鬬秦人富强天子致胙於孝公諸侯畢賀蘇子曰此皆戰國之游士邪説詭論而司馬遷闇於大道取以為史吾常以為遷有大罪二其先黄老後六經退處士進姦雄葢其小小者耳所謂大罪二則論商鞅桑𢎞羊之功也自漢以来學者恥言商鞅桑𢎞羊而世主獨甘心焉皆陽諱其名而隂用其實其甚者則名實皆宗之庶幾其成功此司馬遷之罪也秦固天下之强國而孝公亦有志之君也修其政刑十年不為聲色畋游之所敗雖微商鞅有不富强乎秦之所以富强者孝公務夲力穡之效非鞅流血刻骨之功也而秦之所以見疾於民如豺狼毒藥一夫作難而子孫無遺種則鞅實使之至於桑𢎞羊斗筲之才穿窬之智無足言者而遷稱之曰不加賦而上用足善乎司馬光之言也曰天下安有此理天下所生財貨百物止有此數不在民則在官譬如雨澤夏澇則秋旱不加賦而上用足不過設法隂奪民利其害甚於加賦也二子之名在天下者如蛆蠅糞穢也言之則汙口舌書之則汙簡牘二子之術用於世者滅國殘民覆族亡軀者相踵也而世主獨甘心焉何哉樂其言之便已也夫堯舜禹世主之父師也諫臣拂士世主之藥石也恭敬慈儉勤勞憂畏世主之繩約也今使世主日臨父師而親藥石履繩約非其所樂也故為商鞅桑𢎞羊之術者必先鄙堯笑舜而陋禹也曰所謂賢主者専以天下適已而已此世主之所以人人甘心而不悟也世有食鐘乳烏喙而縱酒色以求長年者葢始於何晏晏少而富貴故服寒食散以濟其欲無足怪者彼其所為足以殺身滅族者日相繼也得死於寒食散豈不幸哉而吾獨何為效之世之服寒食散疽背嘔血者相踵也用商鞅桑𢎞羊之術破國亡宗者皆是也然而終不悟者樂其言之美便而忘其禍之慘烈也

  春秋之末至於戰國諸侯卿相皆争養士自謀夫説客談天雕龍堅白同異之流下至擊劔扛鼎雞鳴狗盗之徒莫不賓禮靡衣玉食以館於上者何可勝數越王勾踐有君子六千人魏無忌齊田文趙勝黄歇吕不韋皆有客三千人而田文招致任俠姦人六萬家於薛齊稷下談者亦千人魏文侯燕昭王太子丹皆致客無數下至秦漢之間張耳陳餘號多士賓客厮養皆天下豪傑而田横亦有士五百人其略見於傳記者如此度其餘當倍官吏而半農夫也此皆姦民蠧國者民何以支而國何以堪乎蘇子曰此先王之所不能免也國之有姦也猶鳥獸之有猛鷙昆蟲之有毒螫也區處條理使各安其處則有之矣鋤而盡去之則無是道也吾考之世變知六國之所以乆存而秦之所以速亡者葢出於此不可以不察也夫智勇辯力此四者皆天民之秀傑者也類不能惡衣食以養人皆役人以自養者也故先王分天下之富貴與此四者共之此四者不失職則民靖矣四者雖異先王因俗設法使出于一三代以上出於學戰國至秦出於客漢以後出於郡縣吏魏晉以來出於九品中正隋唐至今出於科舉雖不盡然取其多者論之六國之君虐用其民不减始皇二世然當是時百姓無一人叛者以凡民之秀傑者多以客養之不失職也其力耕以奉上皆椎魯無能為者雖欲怨叛而莫為之先此其所以少安而不即亡也始皇初欲逐客用李斯之言而止既并天下則以客為無用於是任法而不任人謂民可以恃法而治謂吏不必才取能守吾法而已故墮名城殺豪傑民之秀異者散而歸田畝向之食於四公子吕不韋之徒者皆安歸哉不知其能稿項黄馘以老死於布褐乎抑将輟耕太息以俟時也秦之亂雖成於二世然使始皇知畏此四人者有以處之使不失職秦之亡不至若是速也縱百萬虎狼於山林而饑渇之不知其将噬人世以始皇為智吾不信也楚漢之禍生民盡矣豪傑宜無幾而代相陳狶從車千乘蕭曹為政莫之禁也至文景武之世法令至密然吳濞淮南梁王魏其武安之流皆争致賓客世主不問也豈懲秦之禍以為爵祿不能盡縻天下士故少寛之使得或出於此也耶若夫先王之政則不然曰君子學道則愛人小人學道則易使也嗚呼此豈秦漢之所及也哉

  秦始皇帝時趙髙有罪䝉毅案之當死始皇赦而用之長子扶蘇好直諫上怒使北監䝉恬兵於上郡始皇東游㑹稽並海走琅琊少子胡亥李斯䝉毅趙髙從道病使䝉毅還禱山川未反而上崩李斯趙髙矯詔立胡亥殺扶蘇䝉恬䝉毅卒以亡秦蘇子曰始皇制天下輕重之勢使内外相形以禁姦備亂者可謂密矣䝉恬将三十萬人威振北方扶蘇監其軍而䝉毅侍幃幄為謀臣雖有大姦賊敢睥睨其間哉不幸道病禱祀山川尚有人也而遣䝉毅故髙斯得成其謀始皇之遣毅毅見始皇病太子未立而去左右皆不可以言智雖然天之亡人國其禍敗必出於智所不及聖人為天下不恃智以防亂恃吾無致亂之道耳始皇致亂之道在用趙髙夫閹尹之禍如毒藥猛獸未有不裂肝碎首者也自書契以来惟東漢吕强後唐張承業二人號稱善良豈可望一二於千萬以徼必亡之禍哉然世主皆甘心而不悔如漢桓靈唐肅代猶不足深怪始皇漢宣皆英主亦湛於趙髙恭顯之禍彼自以為聰明人傑也奴僕熏腐之餘何能為及其亡國亂朝乃與庸主不異吾故表而出之以戒後世人主如始皇漢宣者或曰李斯佐始皇定天下不可謂不智扶蘇親始皇子秦人戴之久矣陳勝假其名猶足以亂天下而䝉恬持重兵在外使二人不即受誅而復請之則斯髙無遺類矣以斯之智而不慮此何哉蘇子曰嗚呼秦之失道有自来矣豈獨始皇之罪自商鞅變法以殊死為輕典以參夷為常法人臣狼顧脅息以得死為幸何暇復請方其法之行也求無不獲禁無不止鞅自以為軼堯舜而駕湯武矣及其出亡而無所舍然後知為法之𡚁夫豈獨鞅悔之秦亦悔之矣荆軻之變持兵者熟視始皇環柱而走莫之救者以秦法重故也李斯之立胡亥不復忌二人者知威令之素行而臣子不敢復請也二人之不敢請亦知始皇之鷙悍而不可回也豈料其偽也哉周公曰平易近民民必歸之孔子曰有一言而可以終身行之其恕矣乎夫以忠恕為心而以平易為政則上易知而下易逹雖有賣國之姦無所投其隙倉卒之變無自發焉然其令行禁止葢有不及商鞅者矣而聖人終不以彼易此商鞅立信於徙木立威於棄灰刑其親戚師傅積威信之極以及始皇秦人視其君如雷電鬼神不可測也古者公族有罪三宥然後制刑今至使人矯殺其太子而不忌太子亦不敢請則威信之過也故夫以法毒天下者未有不反中其身及其子孫者也漢武與始皇皆果於殺者也故其子如扶蘇之仁則寜死而不請如戾太子之悍則寜反而不訴知訴之必不察也戾太子豈欲反者哉計出於無聊也故為二君之子者有死與反而已李斯之智葢足以知扶蘇之必不反也吾又表而出之以戒後世人主之果於殺者

  顔子所好何學論        

  聖人之門其徒三千獨稱顔子為好學夫詩書六藝七十子非不習而通也然則顔子所獨好者何學也學以至聖人之道也聖人可學而至歟曰然學之道如何曰天地儲精得五行之秀者為人其本也真而静其未發也五性具焉曰仁義禮智信形既生矣外物觸其形而動於中矣其中動而七情出焉曰喜怒哀樂愛惡欲情既熾而益蕩其性鑿矣是故覺者約其情使合於中正其心養其性故曰性其情愚者則不知制之縱其情而至於邪僻梏其性而亡之故曰情其性凡學之道正其心養其性而已中正而誠則聖矣君子之學必先明諸心知所養一作往然後力行以求至所謂自明而誠也故學必盡其心盡其心則知其性知其性反而誠之聖人也故洪範曰思曰睿睿作聖誠之之道在乎信道篤信道篤則行之果行之果則守之固仁義忠信不離乎心造次必於是顛沛必於是出處語黙必於是乆而弗失則居之安動容周旋中禮而邪僻之心無自生矣故顔子所事則曰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仲尼稱之則曰得一善則拳拳服膺而勿失之矣又曰不遷怒不貳過有不善未嘗不知知之未嘗復行也此其好之篤學之之道也視聽言動皆禮矣所異於聖人者葢聖人則不思而得不勉而中從容中道顔子則必思而後得必勉而後中故曰顔子之與聖人相去一息孟子曰充實而有輝光之謂大大而化之之謂聖聖而不可知之謂神顔子之徳可謂充實而有光輝矣所未至者守之也非化之也以其好學之心假之以年則不日而化矣故仲尼曰不幸短命死矣葢傷其不得至於聖人也所謂化之者入於神而自然不思而得不勉而中之謂也孔子曰七十而從心所欲不踰矩是也或曰聖人生而知之者也今謂可學而至其有稽乎曰然孟子曰堯舜性之也湯武反之也性之者生而知之者也反之者學而知之者也又曰孔子則生而知也孟子則學而知也後人不達以謂聖本生知非學可至而為學之道遂失不求諸已而求諸外以博聞强記巧文麗辭為工榮華其言鮮有至於道者則今之學與顔子所好異矣

  蕭瑀論           張唐英

  蕭瑀請出家為僧此可罪也然盡忠於隋及歸國亦多有功績頗見委任歴僕射御史大夫參與朝政每有議論房杜不能抗之房等雖心知其是而不用其言瑀彌怏怏自是罷為太子少傅此是格閣瑀而使優閒爾且房杜可謂賢相也經綸草昧以啟天下之業竭忠悉慮以成天下之務不以求備而責人不以已長而格物貞觀太平之功誠有力焉然於瑀尚亦有所抑遏豈亦珪kao之玷而珠之翳乎古人謂事雖淺當深謀之言雖輕當重思之收不知言以致知言而房杜二人於用人亦至矣而尚失於瑀豈瑀之性褊躁忽於議論之際務以直氣自豪而不能從容委曲詳悉評議俱求辨博而取勝於諸公故房杜自以持天下之政權柄在已恥其不能卑論忽有不容其説然以二公才過於人雖不從一蕭瑀之言無害為賢相後之執政者必欲迹房杜之業成就太平之功則不可使順㫖者榮華逆意者枯槁心知其是而不用其言庶乎國家之政無有蔽而不通故曰天下無粹白之狐而有粹白之裘者葢取於衆苟不取於衆是哥奴輩昔嘗箝天下之口而自任耳

 

 

 

 

  宋文鑑巻九十八

<集部,總集類,宋文鑑>

 



  欽定四庫全書

  宋文鑑巻九十九

   吕祖謙 

  

  三國論             

  天下皆怯而獨勇則勇者勝皆闇而獨智則智者勝勇而遇勇則勇者不足恃也智而遇智則智者不足用也夫唯智勇之不足以定天下是以天下之難鋒起而難平盖嘗聞之古者英雄之君其遇智勇也以不智不勇而後真智大勇乃可得而見也悲夫世之英雄其處於世亦有幸不幸耶漢高祖唐太宗是以智勇獨過天下而得之者也曹公孫劉是以智勇相遇而失之者也以智攻智以勇擊勇此譬如兩虎相捽齒牙氣力無以相勝其勢足以相擾而不足以相斃當此之時惜乎無有以漢高祖之術制之者也昔者項籍有百戰百勝之威而執諸侯之柄咄嗟叱咤奮其暴怒西向以逆高祖其勢飄忽震蕩如風雨之至天下之人以為遂無漢矣然高帝以其不智不勇之身横塞其衝徘徊而不得進其頑鈍椎魯足以為笑於天下而卒能摧折項氏而待其死其故何也夫人之勇力用而不已則必有所耗散而其智慮乆而無成則亦必有所倦怠而不舉彼欲用其所長以制我於一時而我閉門而拒之使之失其所求逡巡求去而不能而項籍固已憊矣今夫曹公孫權昭烈此三人者皆知以其才相取而未知以不才取之也世之言者曰孫不如曹而劉不如孫劉唯其智短而勇不足故有所不若於二人者而不知因其所不足以求勝則亦已惑矣盖昭烈之才近似於高祖而不知所以用之之術昔高祖之所以自用其才者其道有三焉耳先據勢勝之地以示天下之形廣收信越出竒之將以自輔其所不逮有果鋭剛猛之氣而不用以深折項籍猖狂之勢此三事者三國之君其才皆無有能行之者獨有一昭烈近之而未至其中猶有翹然自喜之心欲為椎魯而不能鈍欲為果鋭而不能逹二者交戰於中而未有所定是故所為而不成所欲而不遂棄天下而入巴蜀則非地也用諸葛孔明治國之才而當紛紜征伐之衝則非將也不忍忿忿之心犯其所短而自將以攻人則是其氣不足尚也嗟夫方其奔走於二袁之間困於吕布而狼狽於荆州百敗而其志不折不可謂無髙祖之風矣而終不知所以自用之方夫古之英雄唯漢高帝為不可及也夫

  晉論             

  御天下有道休之以安動之以勞使之安居而能勤逸處而能憂其君子周旋揖讓不失其節而能耕田射馭以自致其力平居習為勉强而去其惰傲厲精而日堅勞苦而日强冠冕佩玉之人而不憚執天下之大勞夫是以天下之事舉皆無足為者而天下之匹夫亦無以求勝其上何者天下之亂盖常起於上之所憚而不敢為天下之小人知其上之有所憚而不敢為則有以乘其間而致其上之所難夫上之所難者豈非死傷戰闘之患匹夫之所輕而士大夫之所不忍以其身試之者耶彼以死傷戰闘之患邀我而我不能應則無恠乎天下之志於亂也故夫君子之於天下不見其所畏求使其所畏之不見是故事有所不辭而勞苦有所不憚昔者晉室之敗非天下之無君子也其君子皆有好善之心高談揖讓泊然冲虚而無慷慨感激之操大言無當不適於用而畏兵革之事天下之英雄知其所忌而竊乘之是以顛沛隕越而不能以自存且夫劉聦石勒王敦祖約此其姦詐雄武亦一世之豪也譬如山林之人生於草木之間大風烈日之所咻而雪霜饑饉之所勞苦其筋力骨節之所嘗試者亦已至矣而使王衍王𨗳之倫談笑而當其衝此譬如千金之家居於高堂之上食肉飲酒不習寒暑之勞而欲以之捍禦山林之勇夫而求其成功此固姦雄之所樂攻而無難者也是以雖有賢人君子之才而無益於世雖有盡忠致力之意而不cq=150救於患難此其病起於自處太高而不習天下之辱事故富而不能勞貴而不能治盖古之君子其治天下為其甚勞而不失其高食其甚羙而不棄其糲使匹夫小人不知所以用其勇而其上不失為君子至於後世為其甚勞而不知以自復而為秦之强食甚羙而無以自實而為晉之敗夫甚勞者固非所以為安而甚羙者亦非所以自固此其所以䘮天下之故也哉

  防邊論            

  羌塞之民其性譬如禽獸便於射獵而習於馳騁生於斥鹵之地長於霜雪之野飲水食肉風雨饑渇之所不能困上下山坡筋力百倍輕死而樂戰故常以勇勝中國至於其所以擁護親戚休養生息畜牛馬長子孫安居佚樂而欲保其首領者盖無以異於華人也而中國之士常憚其勇畏避而不敢犯氊裘之民亦以此恐愒中國而奪之利此當今之所謂大患也昔者漢武之世匈奴絶和親攻當路塞天下震恐其後二十年之間漢兵深入不憚死亡捐命絶漠之野以决勝負而匈奴孕重墮壞人畜疲𡚁不敢言戰何者勇士壯馬非中國之所無有而窮追遠逐雖匈奴之衆亦終有所不安也故夫敵國之盛非隣國之所深憂也要在休兵養士而集其勇氣使之不懾而已今天下之勢中國之民優游緩帶不識兵革之勞驕奢怠惰勇氣消耗而毎嵗之賂又以百萬計轉輪天下甘言厚禮以滿其不足之意使天下之士耳熟所聞目習所見以為生民之命寄於其手故俯首柔服莫敢抗拒凡中國勇徤豪壯之氣索然無復存者矣夫戰勝之民勇氣百倍敗兵之卒没世不復隨盖所以戰者氣也所以不戰者氣之畜也戰而後守者氣之餘也古之不戰者養其氣而不傷今之士不戰而氣已盡矣此天下之所大憂也昔者六國之際秦人出兵於山東小戰則殺將大戰則割地兵之所至天下震慄然諸侯猶帥其罷散之兵合從以擊秦砥礪戰士激發其氣長平之敗趙卒坑死者四十萬人亷頗收合餘燼北摧栗腹西抗秦兵振刷磨淬不自屈服故其民觀其上之所為日進而不挫皆自奮怒以爭死敵其後秦人圖邯鄲梁王使將軍新垣衍如趙欲遂帝秦而魯仲連慷慨發憤深以為不可盖夫天下之士所為奮不顧身以抗强虎狼之秦者為非其君也而使諸侯而帝之天下尚雖能出身以事非其君哉故魯仲連非徒惜夫帝秦之虗名而惜夫天下之勢有所不可也今尊奉敵國無厭之人交歡納幣以為兄弟之國奉之如至尊莫敢一觸其意此適足以壞天下義士之氣而長敵人豪横之勢耳愚以養兵而自重卓然獨立不聴敵人之妄求以為民朢而生吾中國之氣如此數十年之間天下摧折之志復壯矣夫敵人之勇非吾之所當畏也

  三宗論            

  黄帝堯舜壽皆百年享國皆數十年周公作無逸言商中宗享國七十五年高宗五十九年祖甲三十三年文王受命中身享國五十年自漢以來賢君在位之乆皆不及此西漢文帝二十三年景帝十六年昭帝十三年東漢明帝十八年章帝十三年和帝十二年唐太宗二十三年此皆近世之明主然與無逸所謂不知稼穡之艱難不聞小人之勞惟耽樂之從或十年或七八年或五六年或四三年無以大相過也至其享國長乆如秦始皇漢武帝梁武帝隋文帝唐𤣥宗皆以臨御乆逺循致大亂或以失國或僅能免其身其故何也人君之富其倍於人者千萬也膳服之厚聲色之靡所以賊其躬者多矣朝夕於其間而無以御之至於夭死者勢也幸而壽考用物多而害民乆矜已自聖輕蔑臣下至於失國宜矣古之賢君必致於學逹性命之本而知道徳之貴其視子女玉帛與糞土無異其所以自養乃與山林學道者比是以乆於其位而無害也傅説之告高宗曰王人求多聞時惟建事學于古訓乃有獲事不師古以克永世匪説攸聞惟學遜志務時敏厥修乃來允懷于兹道積于厥躬惟斆學半念終始典于學厥徳修罔覺監于先王成憲其永無愆嗚呼傅説其知此矣

  漢武帝論           

  天下利害不難知也士大夫心平而氣定高不為名所眩下不為利所怵者類能知之人主生於深宫其聞天下事至鮮矣知其一不逹其二見其利不睹其害而好名貪利之臣探其情而逢其惡則利害之實亂矣漢武帝即位三年年未二十閩越舉兵圍東甌東甌告急帝問大尉田蚡蚡曰越人相攻其常事耳又數反覆不足煩中國往救帝使嚴助難蚡曰時患力不能救徳不能覆誠能何故棄之小國以窮困來告急天子不救尚何所愬帝詘蚡議而使助持節發㑹稽兵救之自是征南越伐朝鮮討西南夷兵革之禍加於四夷矣後二年匈奴請和親大行王恢請擊之御史大夫韓安國請許其和帝從安國議矣明年馬邑豪聶壹因恢言匈奴初親親信邊可誘以利致之伏兵襲擊必破之道也帝使公卿議之安國恢往反議甚苦帝從恢議使聶壹買馬邑城以誘單于單于覺之而去兵出無功自是匈奴犯邊終武帝無寧嵗天下幾至大亂此二者田蚡韓安國皆知其非而迫於利口不能自伸武帝志求功名不究利害之實而遽從之及其晚歲禍災並起外則黔首耗散内則骨肉相殘殺雖悔過自咎而事已不救矣然嚴助交通淮南張湯論殺之王恢以不擊匈奴亦坐棄市二人皆罪不至死而不免大戮豈非首禍致罪天之所不赦故耶

  漢昭帝論           

  周成王以管蔡之言疑周公及遭風雷之變發金縢之書而後釋然知其非也漢昭帝聞燕王之譛霍光懼不敢入帝召光見謂之曰燕王言將軍都郎道上稱蹕又擅調益幕府校尉二事屬爾燕王何自知之且將軍欲為非不待校尉左右聞者皆伏其明光由是䕶安而燕王與上官皆敗故議者以為昭帝之賢過於成王然成王享國四十餘年治致刑措及其將崩命召公畢公相康王臨死生之變其言琅然不亂昭帝享國十三年年甫及冠功未見於天下其不及成王者亦遠矣夭壽雖出於天然人事嘗參焉故吾以為成王之壽考周公之功也昭帝之短折霍光之過也昔晉平公有蠱疾醫和視之曰是謂近女非鬼非食惑以䘮志良臣將死天命不宥國之大臣受其寵禄而任其大節有菑禍興而無改焉必受其咎以此譏趙孟受之不辭而霍光何逃焉成王之幼也周公為師召公為保左右前後皆賢也雖以中人之資而起居飲食日與之接逮其壯且老也志氣定矣其能安富貴易生死盖無足恠者今昭帝所親信惟一霍光光雖忠信篤實而不學無術其所與共國事者惟一張安世所與斷幾事惟一田延年士之通經術識義理者光不識也其後雖聞乆隂不雨之言而貴夏侯勝感蒯瞶之事而賢雋不疑然終亦不任也使昭帝居深宫近嬖倖雖天資明斷而無以養之朝夕害之者衆矣而安能及遠乎人主不幸未嘗更事而履大位當得篤學深識之士日與之居示之以邪正曉之以是非觀之以治亂使之久而安之知類通逹强立而不反然後聽其自用而無害此大臣之職也不然小人先之悦之以聲色犬馬縱之以馳騁田獵侈之以宮室器服志氣已亂然後入之以䜛説變亂是非移易白黒紛然無所不至小足以害其身而大足以亂天下大臣雖欲有言不可及矣語曰君子學道則愛人小人學道則易使也故人必知道而後知愛身知愛身而後知愛人知愛人而後知保天下故吾論三宗享國長久皆學道之力至漢昭帝惜其有過人之明而莫能導之以學故重論之以為此霍光之過也

  漢光武論上           

  人主之徳在於知人其病在於多才知人而善用之若已有焉雖至於堯舜可也多才而自用雖有賢者無所復施則亦僅自立耳漢高帝謀事不如張良用兵不如韓信治國不如蕭何知此三人而用之不疑西破强秦東服項羽曾莫與抗者及天下既平政事一出於何法令講若畫一民安其生天下遂以無事又繼之以曹參終之以平勃至文景之際中外晏然凡此皆髙帝知人之餘功也東漢光武才備文武破栒邑取趙魏鞭笞羣盗筭無遺策計其武功若優於高帝然使當高帝之世與項羽為敵必有不能辨者及既履大位懲王莾簒奪之禍雖置三公而不付以事專任尚書以督文書繩姦詐為賢政事察察下不能欺一時稱治然而異已者斥非䜟者棄專以一身任天下其智之所不見力之所不舉者多矣至於明帝任察愈甚故東漢之治寛厚樂易之風遠不及西漢賢士大夫立於其朝志不獲伸雖號稱治安皆其父子才智之所止君子不尚者也

  漢光武論下          

  高帝舉天下後世之重屬之大臣大臣亦盡其心力以報之故吕氏之亂平勃得寘力焉誅産禄立文帝若反覆手之易當是時大臣權任之甚盛風流相接至申屠嘉猶召辱鄧通議斬晁錯而文景不以為悞則高帝之用人其重如此孝武之後此風衰矣大臣用舍僅如僕𨽻武帝之老也將立少主知非大臣不可乃委任霍光霍光之權在諸臣右故能翊昭建宣天下莫敢異議至於宣帝雖明察有餘而性本忌剋非張安世之謹畏陳萬年之順從鮮有能容者惡楊惲盖寛饒害趙廣漢韓延壽悍然無惻怛之意高才之士側足而履其朝陵遲至於元成朝無重臣養成王氏之禍故莽以斗筲之才濟之以欺罔而士無一人敢指其非者光武之興雖文武之略足以鼓舞一世而不知用人之長以濟其所不足幸而子孫皆賢權在人主故其害不見及和帝幼少竇后擅朝竇憲兄弟姿横殺都鄉侯暢於朝事發請擊匈奴以自贖及其成功又欲立北單于以樹恩固位袁安任隗皆以三公守義力爭而不能勝幸而憲以逆謀敗盖光武不任大臣之積其𡚁乃見於此其後漢日以衰及其誅閻顯立順帝功出於宦官黜清河王殺李固事成於外戚大臣皆無所與及其末流梁冀之害重天下不能容復假宦官以去之宦官之害極天下不能堪至召外兵以除之外兵既入而東漢之祚盡矣盖光武不任大臣之禍勢極於此夫人君不能皆賢君有不能而屬之大臣朝廷之正也事出於正則其成多其敗少歴觀古今大臣任事而禍至於不測者必有故也今畏忌大臣而使它人得乘其隙不在外戚必在宦官外戚宦官更相屠㓕至以外兵繼之嗚呼殆哉

  爭論               潘興嗣

  匹夫之賤猶立子以爭其惡立友以議其過况萬乘之貴呼吸而霜露變指顧而榮辱移朝不爭則暮有被其害暮不爭則朝亦然至有頃刻而不及者孔子曰天子有爭臣七人雖無道不失其天下又曰商有三仁焉比干諫而死其㫖遠或豈無諫與諷歟譬之疾耳有緩補逸養而後定有攻治而後勝有針砭而後起者盖時有緩急勢有盈虗先後之理不可以一途御也諷者依違而不切詩所謂主文而譎諫此緩補逸養之道也諫者直指其事爭者嬰其鱗矣此攻治之不效而至於針砭也若堯咨而舜俞禹拜而益賛可以無事於諫爭猶曰予違汝弼汝無靣從君臣相與戒飭兢業如此後世之君奚恤而不用哉昔者漢髙帝謂周昌曰我何如主昌曰陛下桀紂之主也高帝容之决非桀紂明矣如使桀紂之君雖無道猶用爭臣亦不失天下矣

  原諫            潘興嗣

  舜命龍曰朕堲䜛説殄行震驚朕師汝作納言夙夜出納朕命惟允於臯陶謨則曰能哲而惠何憂乎驩兠何畏乎巧言令色孔壬顔淵問為邦孔子曰遠佞人舜固聦明睿智君臣之間吁謨戒飭憂此而已顔淵亞聖亦云遠佞然則聖哲之慮遠矣諫之不行也其原起於近習始於纎㣲成於浸潤終至于不可禦人君者喜則有賞怒則有誅不可不察也蓋未嘗濫誅矣誅一小臣則大臣及之未嘗濫賞矣賞一佞人則大佞及之不窒其源雖欲救之將若之何予故曰諫之不行其源蓋起於近習不可不慮也

  通論            潘興嗣

  昔者井法大壞而天下之民病矣然而智者一出則藏兵於民藏食於兵以全制勝坐而収功則謂之屯田者是也漢嘗以數萬之衆臨氐𦍑氐𦍑固小矣而議者謂費而勝之不若以全制也於是以萬人留田果無一矢一鏃之費而虜平矣曹操出於擾攘之際憂不先於天下而憂食不出於兵也於是大興屯田以示天下之形勢勢莫㣲於𦍑事莫急於操時顧必先此者蓋不苟一切之便而以深久之利為慮也昔者兵賦之法大壞而天下之武備虚矣然而智者一出則兵有府府有帥帥有統唐嘗以六十萬之衆田於近輔之郊當四方有事時長戈利㦸奮然而直徃及其無事則偃兵以就農故天下之言武備者必先府兵今以數十萬之衆宿於燕秦晉魏之地半天下之賦長轂巨軸逆險訴波而上不足以給奉養重啇賈之利出内帑之金不足以佐費用無事之時顧且如此一有事則重以四方之兵倍數而益之豈推費廣而坐飼之驕不足以臨敵也亦嘗以二十萬之衆棄於好水之上隻輪竒馬無還者此養之無制備之不素故也夫燕秦晉魏之郊地非不廣民非不悍勇田非盡闢也一旦索悍勇之民闢地而殖之胡為而不可耶擇天下之精兵置之近輔之郊擬府而為之制亦胡為而不可耶不及十年粟必盈於塞下而黥墨之徒可坐而鑠也晁錯削七國而七國反主父偃建分封之法而諸侯不自知其弱然則屯田府兵之制行而天下之驕兵亦不自知其削矣何憚而不為也邊粟已實屯兵已强中州之賦益寛則北敵不敢愛其贐𦍑人不敢慢其禮此以全制勝也昔之驕今也悍勇昔之不足今也有餘不幸而有警内府出節外府出兵擁鉞而下臨燕而燕動臨秦而秦讋此所謂廟勝也荆楚蜀越四分五裂之地天下用武之處也亦不可以不思及其有事而欲以巧勝之不亦拙且緩乎

 

 

 

 

 

 

 

 

 

 

 

 

 

 

 

  宋文鑑巻九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宋文鑑巻一百

   吕祖謙 

  

  隋論            李清臣

  治天下者以王道不可為之以吏治吏治可以苟天下之安而不可乆也純以王道而治者三代是也吏治與王道雜然而用者漢唐是也純用吏治者隋文是也自禹至於桀自湯至於紂自武王至于赧三代之長各數十世安而不變者幾二千年自高祖至於平帝自光武至於獻帝自高祖太宗至於僖昭兹二姓者或四百年或三百年不及於三代之長而有過於歴世之祚若隋文帝之有天下于時亦可謂之治平而寡事矣然纔三世二十九年而亡其故何也吏治與王道之效不同也故三代用王道而長漢唐雜之以吏治而不及於三代隋文專以吏治而不及於漢唐是非王道與吏治薄厚之效邪隋文之九年滅陳而天下始一奮勵於為政毎一坐朝或至日昃五品以上引之論事宿衛之人傳飱而食至于兵革不用天下無游食之人戸口嵗増過於兩漢其富庶而康樂如此常人之謂太平而識者皆知其不能乆也何者無禮義以維持其政無忠信以固結其臣教化不足以𨗳其民紀綱不足以防其後一切以辯數勤察為能處三王之位而卑卑為任智數覈文法此特吏才之尤者耳非王者為也故王隆謂其終以不學為累而房喬於清平之時而獨知其將亡彼或用王道而常為百世慮國祚之永人可得而近測之哉嘗觀於三代其為治之㫖皆本於仁義禮樂先教化而後刑名厚道徳而薄功賞其始雖若迂闊而其成以至於兵寢刑措暴灸百姓之耳目浸漬涵揉百姓之骨體其勢播大固如置方於平土之上天下之形可以漸亂而不可以亟壞也末世中主徳既不及於古才亦不至於道所用者皆俗人而所尚者皆細法爭於功用勇於繫斷謂簿書刀筆之間可以為治語之以王道則傾背而切笑强者為之及其盛猶可以自守一有勢鏬則怨心紛然内外皆為之擾動姦豪乘其敝而起其撓天下如驅羣羊而蕩王業如振欹器耳是故民衆而益亂地大而益危鳴呼彼安知三代有長乆難動之法乎後之王者鑒於三代兩漢隋唐之事不恃吏治之安而留意於王道其可以長有天下之民矣

  石慶論            

  臣聞漢武帝既招英俊程其器能用之如不及内修法度外攘胡粤封㤗山塞決河朝廷多事丞相李蔡嚴翟趙周公孫賀劉屈氂之屬皆以罪伏誅其免者平津侯公孫𢎞牧立侯石慶而已平津以賢良為舉首用經術取漢桓下論有餘習文法吏事其免故宜牧立鄙人耳為相已非其分又以全終何也盖慶之終於相位非其才智之足以自免也事勢之流相激使然而已矣何則夫君之與臣猶隂之與陽也隂勝而僣陽則發生之道缺陽勝而偪隂則刻制之功虧僣實生偪偪亦生僣兩者無有是謂大和萬物以生變化以成方武帝即位之始冨於春秋武安侯田蚡以肺腑為丞相權移人主上滋不平特以太后之故隱忍而不發當此之時臣彊君弱隂勝而僣陽武安侯既死上懲其事盡𭣣威柄於掌握之中大臣取充位而已稍不如意則痛法以繩之自丞相以下皆惶恐救過而不暇當此之時君彊臣弱陽勝而偪隂夫豪傑之士類多自重莫肯少殺其鋒鄙人則惟恐失之無所不至也當君彊臣弱陽勝偪隂之時雖有豪傑安得而用雖用之安得而終然則用之而終者惟鄙人而後可也慶為相時九卿更進用事不關决於慶慶醇謹而已在位九歲無能有所正言嘗欲治上近臣反受其過上書乞骸骨詔報反室自以為得計既而不知所為復起視事鳴呼此其所以見容於武帝者歟夫慶終於相位是田蚡之所致也故曰事勢之流相激使然而已矣然則平津之免也𢎞之才術雖不與慶同日而語至於朝奏暮議開其端使人主自擇不肯靣折廷爭公卿約議至上前皆背其約以順上㫖如此之類則與慶相去為幾何耶𢎞與慶為人不同其所以獲免者一也盖是時非特丞相也如東方朔枚臯司馬相如嚴助吾丘壽王朱買臣主父偃之屬號為左右親幸之臣而亦多以罪誅唯相如稱疾避事朔臯不根持論以此獲免由是觀之武帝之廷臣鄙人者多矣豈特慶也哉故淮南王謀反惟憚汲黯好直諫守節死義至説公孫𢎞等如發䝉耳嗚呼如黯者可謂豪傑之士也

  漢文帝            

  予嘗謂治天下本於躬化而觀漢文帝躬行節儉以徳化民宜其有以振起衰俗而賈誼以謂殘賊公行莫之禁止其説以背本趨末者為天下大殘淫侈之俗為天下之大賊則當時風俗可謂敝矣豈所謂躬化者果無益於治哉盖文帝雖有仁心仁聞而不修先王之政故也先王有不忍人之心則有不忍人之政而其政必本於理財理財之法其定民之大方有四而任民之職有九士農工啇以辨其名九榖草木山澤鳥獸材賄絲泉聚歛轉移以辨其職又為之屋粟里布夫家之征以待其不勤是故天下無遷徙之業無游惰之民其於生財可謂衆矣至於愛養萬物必以其道故罻羅網罟斧斤弓矢皆以時入而覆巢麛卵殺胎伐夭皆為之禁取之又有其時也於是制禮以節其用天子都千里之幾諸侯各專百里之國卿士大夫至於庶人莫不有田而視其位之貴賤稱其入之厚薄而為之法制度數以待其冠婚賔客死䘮祭祀之用者隆殺多寡各適其宜為上者謹名分以示天下而人人安於力分之内無覬覦於其外是以滛僻放侈之心不生而貧富均一海内充實無不足之患然後示之以亷恥興之以徳義故民從之也輕方此之時游惰者無所容而雖有僣侈之心亦安所施於外哉教化之所以成殘賊之所以熄盖出於是也自秦滅先王之籍而漢因之務為一切之制由天子至於庶人無復有度量分界之限而人人去本趨末爭於僣侈高祖嘗禁賈人不得曵絲乘車其令卒於不行至文帝之時啇賈富厚力過吏勢而末技游食害農者蕃庻人牆屋之飾僕妾之衣皆宗廟之奉天子之服則其俗之不善可知矣而文帝不知修先王之政以救其敝方其開籍田以勸耕者衣弋綈而斥文繡以示敦朴為天下先其意羙矣然法度之具不行而欲以區區之一身率四海之衆豈非難哉孟子曰徒善不足以為政非虗言也雖然以彼之徳成之以先王之政則庶幾三代之賢主哉

  諱言              

  高宗自誅長孫無忌放禇遂良等後天下以言為諱者二十餘年其後一御史嘗抗論一不急事時謂鳳鳴朝陽方其以言為諱也武氏不出房闥而取其國天子自殿陛之下門關之外顛倒錯亂無由知之而其左右忠臣良士豈無良策善計亦不敢告故以牝奪雄坐房奥奪廟社犯天下之至不順為天下之難成而有功此譬如盗入主人之家執其主塗其耳目而唯其所為何求而不得哉張子曰天將亂人之國則必使諱人之言人之愛其身其寢食起居有少異焉而人告之則必信之又從而治之夫如是則可以終身而無疾令其寢食起居類非平人之狀而其親戚朋友旁視而不敢告一日疾作而死矣太宗以蘭陵公主園賞言者其直百萬非好名也事當然也

  敢言             

  漢王鳯以外戚輔政殺王章以杜天下能言之口而梅福以南昌尉上書顯攻之而不忌唐文宗時宦人握禁兵制天子樞密使權過宰相誰敢少忤其意而劉蕡對策肆言其惡斥其簒弑廢立之罪而明皇時李林甫為相幾二十年固寵市權愚瞽其君内助楊氏之勢外成禄山之亂補闕杜璡嘗再上書論事斥為下邽令林甫以語動其餘曰立伏馬終日無聲飫三品芻豆一鳴則黜之矣後雖欲不鳴得乎由是諫爭路絶矣夫林甫之戚未慘於漢庭之外戚唐文宗之官官也而梅福劉蕡敢犯之而林甫徒以區區貶斥而天下之士震怖如畏虎狼此其故何也王鳯得政之初帝失徳未深猶可與論道理商成敗而漢之公卿猶有賢智忠義之士也文宗大和二年名臣在朝者如裴度李絳韋處厚之徒猶數人公卿侍從之間差可告語其勢足以持典刑也故此二子者非妄發恣行而心實有所持也若林甫之時人主滛昏於上視天下之治亂如越人視秦人之肥瘠不可與言矣而朝廷之士有一介之善略能别白黒者則林甫斥逐之而無餘矣國中空無人上下内外皆從君於昏者也而天下之士雖欲有言何恃以救其禍乎此人之所甚畏也嗚呼國無善人國非其國也可不懼哉明皇嘗論林甫曰此子妬賢嫉能無與為此則其時人物可知也

  李郭論            

  雄傑好亂之士可伏以天下之大義不可掩以匹夫之小數何也彼其心甘為理屈不肯負人以其智幸而掩之得志其後必大亂凶悖放恣而復其志乃已此不可不慎也漢髙祖苟一時之便偽游雲夢而執韓信雖能執信而信之反心自此生矣當此時髙才智士亦有輕其君之心故英布貫髙之亂繼踵而起者此非伏英雄之道也李光弼提孤軍與安史徤虜百闘百勝其治軍行兵風采出郭子儀之右而當時諸將皆望風伏子儀如敬君父而光弼之在彭城諸將已不為使子儀能使吐蕃謂父而史思明乃上書請誅光弼大抵光弼之實不及子儀之名子儀安坐而有餘光弼馳騁而不足余嘗思其故讀史思明傳見光弼使烏承恩潛殺史思明事而後知李郭之優劣盖子儀之為人至誠不欺主於忠信其胸中洞然大人也故静則人安其徳動則人伏其義光弼用烏承恩使襲殺史思明此雖狡夫猾虜之常態意其人雖雄悍驃勇而中有所不可保信者市井之智盗賊之謀有時而用也不然何以召史思明之侮而田承嗣之膝獨為尚父屈歟此於伏人之道小矣嗚呼成事以材不若以徳服人以智不若以理惟徳與理始鈍終利以之治大以之行逺未之有侮也

  邴吉             

  邴丞相為人至深厚也余獨有恨焉虜入雲中詔問丞相御史以虜所入郡吏御史不能對得譴責而丞相能具知見謂憂邊思職夫吉之能知馭吏之力也夫平日不知從事於其所當急而一時際㑹於佗人之力亦可以為徼幸謂之真憂邊思職也可乎因徼幸以得譽遂從而冐之坐視人之得譴責而不分謗則亦少欺矣襲遂因王生一言天子以為長者遂不敢以為出已曰此乃臣議曹教臣夫遂之能歸功於君其善微而不冐人之善其徳厚矣方天子讓御史吉如曰臣與御史等耳臣之僕有先白臣者臣是以知之此其為能豈獨憂邉思職而已哉世人有未嘗射挾弓注矢一發而中不知者曰天下之善射者也其人不讓則知之者笑之矣邴吉脱宣帝於死能絶口不道獨貪一馭吏之功殆必不然傳曰思則得之不思則不得也吉未之思歟夫冐徼幸之福而安處之此庸人之所常行獨為邴丞相恨也

  秦論            何去非

  兵有攻有守善為兵者必知夫攻守之所宜故以攻則克以守則固當攻而守當守而攻均敗之道也方天下交臂相與而事秦之彊也秦人出甲以攻諸侯盖將取之也圖攻以取人之國者所謂兼敵之師也及天下攘袂相率而叛秦之亂也秦人合卒以拒諸侯盖將却之也圖拒以却人之兵者所謂救敗之師也兼敵之師利於轉戰救敗之師利於固守兵之常勢也秦人據崤函之阻以臨山東自繆公以來常雄諸侯卒至於并天下而王之豈其君世賢耶亦以得乎形便之居故也二世之亂天下相與起而亡秦不三嵗而為墟以二世之不道顧秦亦何足以亡然而使其知捐背叛之山東嚴兵拒關為自救之計雖以無道行之而山西千里之區猶可嵗月保也不知慮此乃空國之師以屬章邯李由之徒越關千里以搏㓂而為鄉日堂堂兼敵之師亦已悖矣方陳勝之首事而天下豪傑爭西嚮而誅秦也盖振臂一呼而帶甲者百萬舉麾一號而下城者數十又類皆山林倔起之匹夫其存亡勝負之機取決於一戰其鋒至鋭也而章邯之徒不知固守其所以老其師乃提孤軍棄天險渡潭踰洛左馳右騖以嬰四合之鋒卒至於敗而沛公之衆揚䄂而入空關雖二世之亂足以覆宗天下之勢足以夷秦而其亡遂至於如此之亟者用兵之罪也夫秦役其民以從事於天下之日乆矣而其民被二世之毒未深其勇於公闘樂於衛上之風聲氣俗猶在也而章邯之為兵也以攻則不足以守則有餘周文常率百萬之師傳於戲下矣章邯三擊而三走之卒殺周文使其不遂縱以搏敵而坐關固守為救敗之師關東之土雖已分裂而全秦未潰也或曰七國之反漢也議者歸罪於呉楚以為不知杜成皐之口而漢將一日過成臯者數十輩遂至於敗亡今豪傑之叛秦而罪二世之越關搏戰何也嗟夫務論兵者不論其逆順之情與夫利害之勢則為兵亦踈矣夫秦有可亡之形而天下之衆亦鋭於亡秦是以豪傑之起者因民志也關東非為秦役矣漢無可叛之釁而天下之民無至於負漢則七國之起非民志矣天下皆為漢役者也以不為秦役之關東則二世安得即其地而疾戰其民以方為漢役之天下則漢安得不趨其所而疾誅其君此戰守之所以異術也昔者賈誼司馬遷皆謂使子嬰有庸主之才僅得中佐則山西之地可全而有卒取失言之譏於後世彼二子者固非愚於事機者也亦惜夫秦有可全之勢耳雖然彼徒知秦有可全之勢而不知至於子嬰而秦之事去矣雖有太公之佐其如秦何哉

  西晉論            何去非

  天下之禍不患其有可觀之迹而發於近而患其無可窺之形而發於遲有迹之可覩雖甚愚怯必加所警備而發於近者其毒嘗淺無形之可窺雖甚智勇亦忽於防閑而發於遲者其毒常深昔者五胡之禍晉室其起者非一朝一夕也探其基而積之乃在於數百嵗之淹緩國更三姓而歴君數十平居常日不見其有可窺之形是以一發而莫之能支夫非無形也盖為禍之形常隱於福為福之形常隱於禍人見其為今日之禍福而而已不就其所隱而逆窺之是以於其未發皆莫覩其昭然之形此其為禍至於不可勝救也先王之制夷狄於要荒也甚惡其猾夏而亂華未嘗不欲驅攘而擯之周公朝諸侯於明堂夷蠻戎狄之君立於四門之外使無與乎備物盛禮之觀後世之君幸其衰敝而悦其向服也因内徙而親之其事肇於漢之孝宣漸於世祖而盛於魏武或空其國而罷徼塞之警或藉其兵而為㓂敵之扞夫既去其侮而又役其力可謂世主之大欲國家之盛福矣不知積之既乆而大禍之所伏一旦洶然而發若決坊水莫之能遏晉為不幸而適當之以其平居常日不觀其昭然之形故也昔者孝宣承武帝攘擊匈奴之威㑹五單于内爭始納呼韓邪使之依阻塞下稍通五原而來其朝至于孝元而呼韓邪乃願保塞而請罷邊備頼侯應之策以為自孝武攘之漠北奪其隂山匈奴失所蔽隱毎過隂山未嘗不哭其䘮亡也今罷備塞則示之大利元帝雖報謝焉自是胡人亦浸而南顧漢亦甚悦其來而不之却也世祖因匈奴日逐之至遂建南廷以安納之稍内居之西河羙稷而其諸部因遂屯守北地朔方五原代郡雲中定襄鴈門之七郡而河西之地鞠為虜區加徙叛羗錯置二輔魏武復大徙武都之氐以實關畿用禦蜀㓂而匈奴五郡皆居汾晉而近在肘腋矣於晉之興大率中原半為夷居元海匈奴也而居晉陽石勒羯人也而居上黨姚氏羗也而居扶風符氏氐也而居臨渭慕容鮮卑也而居昌黎種族日蕃其居處飲食皆趨華矣而其桀暴貪悍樂闘喜亂之志態則亦無時而變也是以元海一倡而并雍之胡乘時四起自長淮之北無復晉土而為戰國者幾二百年所謂發於遲而為毒深也雖然彼之内徙而聴役也亦迫於制服之威而其情未嘗不懷土而思返固甚怨夫中國羈拘而賤侮之也是以劉猛發憤而反於晉事雖不濟而劉氏諸部未嘗一日而忘之也自魏而上非無明智之主足以察究㣲漸為子孫萬世之慮然皆安其内附或樂用其力唯恐不能鳩令而牧役之雖有失為禍之形皆不為之深思逺慮就其所伏而消厭之由晉而下自武帝之平一呉㑹徧撫天下固無藉乎夷狄之助矣苟於此時有能探其所伏之禍而逆制焉因其懷返之情加之恩意以𨗳其行為之假建名號而廩資之使各以種族而還之舊土彼樂引輕去而惟恐其後也然後嚴斥障塞使有華夷内外之辨後雖有警則無至發於肘腋之間而被不可勝言之禍矣雖然自非明智果斷之主為子孫後世之慮則不能決於有為以救其未發之深禍也彼晉武自平一呉㑹方以侈欲形於天下其能及此乎雖郭欽抗䟽江統著論其言反復切至皆恬然不為省方抱虎而熟寐爾嗟乎為天下者無恃其為平日之福而忽其所隱之禍也

 

 

 

 

 

 

 

 

 

 

 

 

  宋文鑑巻一百

 



  欽定四庫全書

  宋文鑑巻一百一

   吕祖謙 

  

  明皇論            

  穆王戒太僕曰僕臣正厥后克正僕臣諛厥后自聖仲虺告成湯曰自得師者王謂人莫巳若者亡夫實凡也而自以為聖則偃然以天下為莫巳若以天下為莫巳若則有罪不聞有過不改禍亂之形成而卒以不悟是亡之道也以唐考之克有天下者十有八王而不以諛臣之故别加稱號者高祖太宗睿宗文宗四君而已其餘皆立虗名而開元天寳之間羣臣至六上尊號嗟乎諛亦甚矣而明皇受而不辭盖將自以為聖者歟其播越流離至於亡國非不幸也夫加以天地道徳聖神文武之號兼覆載之大羙極今古之徽稱彼其臣遂以為誠爾耶直以為吾君好諛喜侫故逢之也以為誠爾則天不以號然後推其高地不以名然後推其厚三皇無有也五帝無有也自古賢君懿主皆無有而吾祖宗亦無有也彼其後世中君幽主獨有之是直以好諛喜侫待吾君而以諛佞逢之人君之賊也聖矣夫光武之為君也詔天下上書不得言聖明矣哉顯宗之為君也曰先帝詔書禁人言聖自令有過稱虗譽尚書宜抑而不省示不為謟子嗤也嗚乎姦人之情得矣其成建武永平之盛有以矣夫

  楊嗣復論           

  氣類所合物莫能間君臣相與必有所謂合者君子不之察欲彊以口舌折姦人之鋒勢必不振此小人所以常勝君子所以常不勝一也人情逆之則怒順之則喜毁之則怒譽之則喜小人性便諛佞志在詭隨而君子任道直前有犯無隱此小人所以常勝君子所以常不勝二也君子正直是與不妄説人而小人竊爵禄以植朋黨竭智力以市内援此小人所以常勝君子所以常不勝三也君子難進而易退小人易進而難退易進則常在上以制人難進則常在下而為人所制此小人所以常勝君子所以常不勝四也君子柔亦不茹剛亦不吐不虐幼賤不畏高明而小人之於人失勢則䑕伏以事之得勢則虎歩以凌之此小人所以常勝君子所以常不勝五也君子窮則以命自安而不尤人逹則以恕存心而不害物小人在下則不安而懷毒以伺上居上則快意而肆虐以害人此小人所以常勝而君子所以常不勝六也君子一有不安於其心則畏君畏親畏天畏人而小人欲濟其姦則欺君欺親欺天欺人無不可者此小人所以常勝君子所以常不勝七也君子勵廉節崇名譽小人苟獲其欲則天下賤之而不羞萬世非之而不辱此小人所以常勝君子所以常不勝八也君子所言欲訥於行欲敏有過則改見義則服而小人矜利口以服人喜姦言而文過此小人所以常勝君子所以常不勝九也天下善人少不善人多故君子為國求人難於選抜而凶邪一嘯則千百為羣此小人之所以常勝君子所以常不勝十也君子不念舊惡以徳報怨而小人忘恩背義至以怨報徳此小人所以常勝君子所以常不勝十一也君子有若無實若虗有功不矜有善不伐而小人無而為有虗而為盈露巧而揚能矜功而賣善以惑時君以冀徼倖此小人所以常勝君子所以常不勝十二也君子小人之不敵亦明矣此鄭覃陳夷行所以罷黜李徳徳裕所以謫死窮荒逢吉宗閔楊嗣復輩所以卒乎翔徉而得計豈足怪哉

  察言論              

  古之人臣抵掌緩頰説人主以用兵者其言未嘗不引義慷慨豪健俊偉使聴者踊躍激發奮然而從之至考論其心則有為國計者有為身謀者是不可以不察也今夫戰則除害於時不戰則遺患於後此有必勝之勢彼有必敗之道思慮深熟利害之形了然於胸中知其決不誤國而後為之若此者為國計非身謀也張華裴度是已天下既平謀臣宿將以侯就第杜門却掃無所用其竒則瞋目扼腕爭為用兵之説庶幾有以騁其智勇而舒其意氣若此者為身謀非國計也臧宫馬武是已國家無事貪財嗜利之臣無所僥倖則必鼓倡兵端以求其所欲兵革一動則金錢貨幣玉帛子女何求而不得若此者為身謀非國計也陳湯甘延壽是已官崇禄厚無所羡慕惴惴然唯恐一日失勢而不得保其所有則必建開邊之議以中人主之欲以乆其權若此者為身謀非國計也楊國忠是已前侯故將失職之臣負罪憂畏思有以撼動其君則爭議邊功以希復進若此者為身謀非國計也竇憲是已古之人臣逆節已萌而功效未著人心未服則未嘗不因戰伐之功以收天下之朢若此者為身謀非國計也桓温劉裕是已嗟乎秦漢以來説人主以用兵者多矣或勝或不勝要之為國計者至少為身謀者如此其多途也可不鑒哉可不戒哉

  憫俗論            

  自古諸侯風俗小大曷嘗不與其國相稱齊地負海膏壤二千里則其俗闊逹寛緩而多智全晉未分時在春秋世最為彊國則其俗用意深逺有古帝王之遺風鄒魯居洙泗之間迫於齊楚國小而地狹則其俗亦復齷齪而謹畏今天下大矣堯舜三代之地盖不至於此民生其問耳之所聞目之所睹體之所安者壯矣而風俗之大不足以稱之有是理否風俗非一事要以人材為本今士大夫逹時變識事情警敏有餘矣至於學治道通大體氣力度量足以支乆而任重者未可多得是豈無有也有則不容於時今之建言也類皆薄物細故非天下所以治亂安危而士之所言亦不過趣一切辦治而已非能有益於宗廟社稷也學術小故無大論議力量狹故無大功名以為上世悉然則前此風俗嘗廣矣當是之時唯恐其䟽爾形勢非有不同年表日歴非甚相逺而更病其隘是必有説矣吾聞江海之水必有吞舟之魚通邑大都必有千金之家以四方萬里之國而非得恢廓宏逺之風以充之是猶衣九尺之衣束十圍之帶高視闊歩而血氣不逾中人也可乎建武永平之治未必優於西京而風俗不及者正其小也傳曰不知其形視其影也今百工之所造啇賈之所鬻士女之所服者日益狹陋而一時人物大率悍而短小此非其影耶古之化俗惡者可使為善邪者可使為正今俗非有他也獨患小爾顧不可使知大乎

  

  公食大夫義          

  食禮公養賓國養賢一也親之故愛之愛之故養之養之故食之食而弗愛猶豢之也愛而弗敬猶畜之也饗禮敬之至也食禮愛之至也饗為愛弗勝其敬食為敬弗勝其愛文質之辨也公使大夫戒必以其爵恭也已輕則卑之已重則是以其貴臨之也賔三辭聴命言是禮之貴弗敢當也弗敢當故難進也公迎賔于大門内非不能至於外也所以待人君之禮也臣之意欲尊其君子之意欲尊其父故迎賔於大門内所以順其為尊君之意也三揖至於階三讓而升堂充其意諭其誠也於廟用祭器誠之盡也君子於所尊敬不敢狎不敢狎故神明之故忠臣嘉賔樂盡其心也大夫立於東夾南西靣北上士立於門東北靣西上小臣東堂下南面西上宰東夾北西靣北上内官之士在宰東北靣南上百官有司僃以樂養賢也設筵加席几致安厚之儀也公設醬然後宰夫薦豆爼醢士設爼公設大羮然後宰夫設鉶啟簋言以身親之也賔徧祭公設粱宰夫膳稻士膳庶羞為殷勤也賔三飯飯粱以湆醬比君之厚已也賔必親徹有報之道也庭賔乘皮侑以束帛雖備物猶欲其加厚焉也公拜送終之以敬也有司巻三牲之爼歸於賔舘不敢䙝其餘也上大夫八豆八簋六鉶九爼庶羞二十其餘衰是見徳之殺也君子之言曰愛人者使人愛之者也敬人者使人敬之者也親人者使人親之者也自卑者使人尊之者也是故公養賔國養賢其義一也未有愛之敬之親之尊之而其位不安者也未有不愛不敬不親不尊而能長有國者也將由乎好徳之君則將怡焉唯恐其不足於禮將由乎驕慢之君則將曰是食於我而已矣故禮君子所不足小人所㤗也孔子食於少施氏將祭主人辭曰不足祭也將飱主人辭曰不足飱也孔子退曰吾食而飽少施氏有禮哉故君子難親也將親之舍禮何以哉

  士相見義            

  自天子至於庶人皆有摯摯者致也所以致其志也天子之摯鬯諸侯玉卿羔大夫鴈士雉鬯也者言徳之逺聞也玉也者言一度不易也羔也者言柔而有禮也鴈也者言進退之時也雉也者言死其節也故天子以逺徳為志諸侯以一度為志卿以有禮為志大夫以進退為志士以死節為志明乎志之義而天下治矣故執斯摯也者執斯志者也君之摯以事神臣之摯以飬人惟君受養也非其君則辭摯不敢當養也古者非其君不仕非其師不學非其人不友非其大夫不見士相見之禮必依於介紹以言其不苟合者也必依於摯以言其以道親也苟而合唯小人而不恥者能之君子可見也不可屈也可親也不可狎也可逺也不可踈也賔至門主人三辭見賔稱摯主人三辭摯所以致尊嚴也大夫以禮相接士以禮相諭庶人以禮相同然而爭奪興於末者未之有也人苟為悦而相親若者末必爭苟為簡而相親若者末必怨是故士相見之禮者人道之大也所以使人重其身而毋邇於辱也所以使人審其交而無邇於禍也唯仕於君者召而往未仕而見於君者冠而奠摯在邦曰市井之臣在野曰草茅之臣君雖召不往也是故雖有南靣之貴千乘之富士之所以結者禮義而已矣利不足稱焉刑罰行於國所誅者好利之人也未有好利而其俗不亂者也無介而相見君子以為謟故諸侯大國九介次國七介小國五介

  致仕義            

  自頃有司屢言士大夫過七十而不致仕請引籍校年而却之天子弗忍也以詔戒告之而已予謂致仕之義君非使之臣自行也宜乎天子弗忍督迫之而以詔書戒告也然而天下之老臣猶自若也甚矣夫其非天子之意也故作致仕義致仕之義古者大夫七十而致仕君非使之也臣自行也臣雖行之君曰是猶足以佐國家社稷也留之不可失也於是乎有几杖之賜安車之錫所以致留之也君留之臣曰吾不可貪於人之榮不可圂於人之朝不可塞於人之路再拜稽首反其室君不彊焉義也毋奪其爵毋除其禄毋去其菜邑終其身而已矣此古者致仕之義也此之謂上下有禮故古者大臣讓小臣亷庶人法百姓不競由此道也是以古之為臣者不四十不禄不五十不爵不七十不致仕四十而禄為不惑也五十而爵為知命也七十而致仕則以養衰老也不惑故可與謀大計矣知命故可以受大寵矣養衰老故可以全節儉教百姓矣故古之仕者為道也非為食也為君也非為己也為國也非為家也是以時進則進時止則止也是以進不貪其位止不慕其權也凡致仕之義君曰畜犬馬不可盡其力而况士大夫乎是雖誠賢也雖誠智也吾不可盡其力也此恩之至也臣曰為人臣者不顧力雖然吾力不足矣不可以當社稷之役而䝉干戈之任矣不可以勞夙夜之慮而苟旦暮之利矣全而歸焉亦可已矣此義之至也故君以恩御臣臣以義事君貪以是息而讓以是作今之人則不然仕非為道也而為食也非為君也而為已也非為國也而為家也是以進不知止而困不知恥也是以當老者上雖屢督教之而猶莫從也有司雖痛詆發之猶莫顧也此無他亷讓之節不素厲而賞罸之政混也然則奈何曰必引籍校年而命之退則薄於恩而觳於義必母引籍校年而待其退疾貪位而害民蠧國均之二者莫若察有功者而必賞之無問其齒焉察無功者而必廢之無問其齒焉彼知賞不出於有功廢不遺於無功也則震而自謀矣震而自謀則賢不肖去與就决矣如是亦焉用引籍校年而命之退以損吾義哉今夫無功與有功者皆雜然莫辨也彼所得偷容於其間也故夫偷容之人而欲其畏義由禮以自潔於䋲墨之外是難能也聖王之治也非禮義所誘則敺之以法敺之以法亦不廢其禮義之指故此法之敺也嗚呼為致仕而卒以法敺也不已薄乎其亦出於不得已為之者乎然則又何憚而不為哉

 

 

 

 

 

 

  宋文鑑巻一百一

<集部,總集類,宋文鑑>

 



  欽定四庫全書

  宋文鑑巻一百二

   呂祖謙 

  

  内帑             

  王者官天下家六合風化普暨孰非王土經産雜出悉為邦賦故守之以至德推之以大公調度所共皆有蓺極國計之外不聞私積周禮内府受九貢以待邦之大用外府供百物以待邦之小用以此故有内外之異非天子之私藏也若或任聚歛之臣規蘊蓄之厚雖恭儉之主嗇用而致然於德音無所益也况繼綂之君席有其富或肆侈靡以遺患乎唐明皇踐祚之初銳意於理躬履儉德述宣醲化後之言治者比開元如貞觀逮乎末年乃恃泰寧内縱奢樂權臣怙寵巧說媚上以謂賦稅所取則歸之有司以濟用度進獻所入當納於天子以奉宴私明皇悅之遂為瓊林大盈之庫王鉷毎嵗進錢百億皆云不出租庸侵牟黎元厚餌冦盜厥後韋臯李兼杜亞劉賛之徒競為貢奉曲祈恩寵至於裴肅窮賈鬻之利以遷亷察嚴綬傾軍府之資以拜刑曹末俗流風遂而莫禦陸贄嘗為德宗備陳其失可謂切至端嚴之論也國家開疆窮朔南建號侔周漢舟車所達上給中都而計利之司稽求繁廣研及圭撮嵗求倍蓰加以鳴社慶辰升禋大祀册禮昭縟容典交修九州之人無不咸獻其力四海之内各以其職來祭裒於公賦輸之内帑雖異乎唐室方貢之物然亦非邦計之羡餘也徃嵗軍湏不充計臣致請出内錢幣謂之假貸職掌之者旋復追索經遠之士咸以為非且王者之於貨財豈有内外國家之有天下豈有公私使外足而内不足君孰與不足私足而公不足君孰與足昔漢文之享御也施利澤省繇費民有餘力國有滯財孝武得以因其資而騁嗜奔慾翫兵黷武用既殫費勢不可已於是桑羊孔僅之徒専務功而𣙜酤筭緡坐市販物鹽鐵𮡧趾株送補郎之法流𡚁於千古矣嚮非髙祖文帝之德洽著於前昭帝霍光之勤休息於後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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