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년 6월 7일 금요일

사기정의3

  

史記正義 (四庫全書本)/全覽3

사기정의 (四庫全書本)

欽定四庫全書

  史記正義卷六十一

   張守節 

  老子伯夷列傳第一其人形跡可序列故云列傳老子荘子開元二十三年奉勑升為列傳首處夷齊上然漢武帝之時佛教未興道教已説道則禁惡咸致正理制禦邪人未有佛教可導故列老荘於申韓之上今既佛道齊妙興耼法乖流理居列傳之首也〉 史記六十一

  老子者朱韜玉禮及神仙傳云老子楚國苦縣瀬鄉曲仁里人姓李名耳字伯陽一名重耳外字老身長八尺八寸黄色美眉長耳大目廣額踈齒方口厚唇額有三五達理日角月懸鼻有雙柱耳有三門足蹈二二五手把十丈周時人李母八十一年而生又𤣥妙玉女夢流星入口八十一載逍遥李樹下廼割左腋而生又云𤣥妙玉女夢流星入口而有脤七十二年而生老子又上元經云李母晝夜見五色珠大如弹丸自天下因吞之即有脤張君相云君子者是號非名老考也子孳也考教衆理達成聖孳乃孳生萬物善化濟物無遺也楚苦縣厲鄉曲仁里人也國年表云淮陽國景帝三年廢至天漢脩史之時楚節王純都彭城相近疑苦此時屬楚國故太史公書之括地志云苦縣在亳州谷陽縣界有老子宅及廟廟中有九井尚存在今亳州真源縣也厲音頼晉太康地記云苦縣城東有瀬鄉祠老子所生地也姓李氏名耳字伯陽謚曰耼耼耳漫無輪地神仙傳云外字曰耼按字號也疑老子耳漫無輪故出號曰耼也周守藏室之史也藏在浪反孔子適周將問禮於老子老子曰子所言者其人與骨皆已朽矣獨其言在耳且君子得其時則駕不得其時則蓬累而行蓬沙磧上轉蓬也累轉行貎也言君子得明主則駕車而事不遭時則若蓬轉流移而行可止則止也蓬其狀若皤蒿細葉蔓生於沙幕中風吹則根斷隨風轉移也皤蒿江東呼為斜蒿云吾聞之良賈深藏若虛君子盛徳容貎若愚去子之驕氣與多欲態色與滛志恣熊之容色與滛欲之志皆無益於夫子湏去除也是皆無益於子之身吾所以告子若是而已孔子去謂弟子曰鳥吾知其能飛魚吾知其能游獸吾知其能走走者可以為罔游者可以為綸飛者可以為矰至於龍吾不能知其乘風雲而上天吾今日見老子其猶龍邪老子脩道徳其學以自隠無名為務居周乆之見周之衰廼遂去至闗抱朴子云老子西遊遇闗令尹喜於散闗為喜著道徳經一卷謂之老子或以為函谷関括地志云散闗在岐州陳倉縣東南五十二里函谷闗在陕州桃林縣西南十二里闗令尹喜曰子將隠矣彊為我著書彊其兩反為于偽反於是老子廼著書上下篇言道徳之意五千餘言而去莫知其所終或曰老莱子亦楚人也太史公疑老子或是老菜子故書之列仙傳云老菜子楚人當時世亂逃世耕於䝉山之陽莞葭為牆蓬蒿為室杖木為牀蓍丈為席葅艾為食墾山播種五穀楚王至門迎之遂去至於江南而止曰鳥獸之毛可績而衣其遺粒足食也著書十五篇言道家之用與孔子同時云葢老子百有六十餘嵗或言二百餘嵗盖或皆疑辭也世不的知故言葢及或也王清云老子以周平王時見衰於是去孔子世家云孔子問禮於老子在周景王時孔子盖年三十也去平王十二王此傳云儋即老子也秦獻公與烈王同時去平王二十一王説者不一不可知也故葛仙公序云老子體于自然生乎大始之先起乎無因經厯天地終始不可稱載以其脩道而養夀也自孔子死之後百二十九年而史記周太史儋見秦獻公曰始秦與周合而離離五百嵗而復合合七十嵗而霸王者出焉或曰儋即老子或曰非也世莫知其然否老子隠君子也老子之子名宗宗為魏將封于叚干宗子注之樹反注子宫宫𤣥孫假作瑕音霞假仕於漢孝文帝而假之子解為膠西王卬太傅因家于齊焉世之學老子者則絀儒學儒學亦絀老子道不同不相為謀豈謂是邪李耳無為自化清静自正此都結老子之教也言無所造為而自化清浄不撓而民自歸正也莊子者䝉人也郭縁生述征記云蒙縣荘周之本邑也名周周嘗為𫎇漆園吏括地志云漆園故城在曹州𡨚句縣北十七里此云荘周為漆園吏即此按其城古屬蒙縣與梁𠅤王齊宣王同時其學無所不闚然其要本歸於老子之言故其著書十餘萬言大抵率寓言也率音律寓音遇率猶類也寓寄也作漁父盗跖胠篋胠音丘魚反篋音苦頬反胠開也篋箱類也此荘子三篇名皆誣毁自古聖君賢臣孔子之徒營求名譽成以䘮身非抢素任真之道也以詆訿孔子之徒以明老子之術畏累虚亢桑子之屬皆空語無事實荘子云庚桑楚者老子弟子北居畏累之山成云山在魯亦云在深州此篇寄庚桑楚以明至人之徳衞生之經若槁木無情死灰無心禍福不至惡有人災言荘子雜篇庚桑楚已下皆空設言語無有實事也然善屬書離辭屬音燭離辭猶力折其辭句也指事類情用剽剥儒墨剽疋妙反剽猶攻撃也雖當世宿學不能自解免也其言洸洋自恣以適巳洋音翔巳音祀故自王公大人不能器之楚威王聞莊周賢威王當周顯王三十年使使厚幣迎之許以為相荘周笑謂楚使者曰千金重利卿相尊位也子獨不見郊祭之犧牛乎飬食之數嵗衣以文繡以入太廟當是之時雖欲為孤豚豈可得乎不羣也豚小猪臨宰時願為孤小豚不可得也子亟去無汚我我寧游戲汚瀆之中自快無為有國者所覊終身不仕以快吾志焉荘子云荘子釣於濮水之上楚王使大夫往曰願以境内累荘子持竿不顧曰吾聞楚有神龜死二千嵗矣巾笥藏之廟堂之上此龜寕無為留骨而貴乎寕生曵尾泥中乎大夫曰寧曵尾塗中荘子曰往矣吾將曵尾於塗中與此傳不同也

  夫學者載籍極博猶考信於六藝詩書雖缺然虞夏之文可知也堯將遜位讓於虞舜舜禹之間岳牧咸薦乃試之於位典職數十年舜禹皆典職事二十餘年然後踐帝位功用既興然後授政示天下重器王者大統𫝊天下若斯之難也而說者曰堯讓天下於許由皇甫謐髙士傳云許由字武仲堯聞致天下而讓焉乃退而遁於中嶽穎水之陽箕山之下隠堯又召為九州長由不欲聞之洗耳於穎水濵時有巢父牽犢欲飲之見由洗耳問其故對曰堯欲召我為九州長惡聞其聲是故洗耳巢父曰子若處髙岸深谷人道不通誰能見子子故浮游欲聞求其名譽汙吾犢口牽犢上流飲之許由歿葬此山亦名許由山在洛州陽城縣南十三里許由不受耻之逃隠及夏之時有卞隨務光者此何以稱焉經史唯稱伯夷叔齊不及許由卞隨務光者不少槩見何以哉故言何以稱焉為不稱説之也

  太史公曰余登箕山其上葢有許由冡云孔子序列古之仁聖賢人如吴太伯伯夷之倫詳矣余以所聞由光義至髙其文辭不少槩見何哉槩古代反孔子曰伯夷叔齊不念舊惡怨是用希求仁得仁又何怨乎余悲伯夷之意睹軼詩可異焉

  其傳曰伯夷叔齊孤竹君之二子也括地志云孤竹古城在盧龍縣南十二里殷時諸侯孤竹國也父欲立叔齊及父卒叔齊讓伯夷伯夷曰父命也遂迯去叔齊亦不肯立而逃之國人立其中子於是伯夷叔齊聞西伯昌善飬老盍往歸焉及至西伯卒武王載木主號為文王東伐紂伯夷叔齊叩馬而諌曰父死不葬爰及干戈可謂孝乎以臣弑君可謂仁乎左右欲兵之太公曰此義人也扶而去之武王已平殷亂天下宗周而伯夷叔齊耻之義不食周粟隠於首陽山曹大家注幽通賦云夷齊餓於首陽山在隴西首又戴延之西征記云洛陽東北首陽山有夷齊祠今在偃師縣西北又孟子云夷齊避紂居北海之濵首陽山説文云首陽山在遼西史𫝊及諸書夷齊餓於首陽凡五所各有案據先後不詳荘子云伯夷叔齊西至岐陽見周武王伐殷曰吾聞古之士遭治世不避其任遇亂世不為苟存今天下闇周徳衰其並乎周以塗吾身也不若避之以絜吾行二子比至於首陽之山遂飢餓而死又下詩登彼西山是今清源縣首陽山在岐陽西北明即夷齊餓死處也采薇而食之陸機毛詩草木䟽云薇山菜也莖葉皆似小豆蔓生其味亦如小荳藿可作羹亦可生食也及餓且死作歌其辭曰登彼西山兮采其薇矣以𭧂易𭧂兮不知其非矣神農虞夏忽焉沒兮我安適歸矣于嗟徂兮命之衰矣遂餓死於首陽山由此觀之怨耶非耶或曰天道無親常與善人若伯夷叔齊可謂善人者非耶積仁絜行如此而餓死且七十子之徒仲尼獨薦顔淵為好學然回也屢空糟糠不厭而卒蚤夭天之報施善人其何如哉盗跖日殺不辜按蹠者黄帝時大盗之名以栁下恵弟為天下大盗故世放古號之盗蹠肝人之肉𭧂戾恣睢睢仰白目怒貎也言盗蹠兇𭧂惡戾恣性怒白目也聚黨數千人横行天下竟以夀終括地志云盗跖冡在陕州河北縣西二十里河北縣本漢大陽縣也又今齊州平陵縣有盗跖冡未詳也是遵何徳哉此其尤大彰明較著者也若至近世操行不軌専犯忌諱而終身逸樂富厚累世不絶或擇地而蹈之謂北郭駱鮑焦等是也時然後出言行不由徑非公正不發憤而遇禍災者不可勝數也余甚惑焉儻所謂天道是耶非耶儻音他蕩反儻末定之詞也為天道不敢的言是非故云儻也子曰道不同不相為謀亦各從其志也太史公引孔子之言證前事也言天道人道不同一任其運遇亦各從其志意也故曰富貴如可求雖執鞭之士吾亦為之如不可求從吾所好嵗寒然後知松栢之後凋舉世混濁清士乃見言天下泯亂清潔之士不撓不苟合於盗跖也豈以其重若彼其輕若此哉重謂盗跖等也輕謂夷齊由光等也君子疾沒世而名不稱焉君子疾沒後懼名埋滅而不稱若夷齊顔回絜行立名後代稱述亦太史公欲漸見已立名著述之美也賈子曰貪夫狥財徇財迅反徇求也瓚云己身從物曰徇烈士徇名夸者死權衆庶馮生太史公引賈子譬作史記若貪夫徇名夸者死權衆庶貪生乃成其史記同明相照同類相求天欲雨而柱礎潤謂同徳者相應雲從龍風從虎聖人作而萬覩此有識也聖人有飬生之徳萬物有長養之情故相感應也此以上至同明相照是周易乾象辭也太史公引此等相感者欲見述作之意合萬物有睹也孔子歿後五百嵗而已當之故作史記使萬物見覩之也太史公序傳云先人有言自周公卒五百嵗而有孔子孔子卒後至於今五百嵗有能紹明世正易傳繼春秋本詩書禮樂之際意在斯乎小子何敢讓焉作述六經云易著天地隂陽四時五行故長於變禮經紀人倫故長於行書記先王之事故長於政詩記山川谿谷禽獸草木牝牡雌雄故長於風樂樂所立故長於和春秋辨是非故長於治人是故禮以節人樂以發和書以導事詩以達意易以道化春秋以道義撥亂世反之正莫近於春秋按述作而萬物睹見伯夷叔齊雖賢得夫子而名益彰伯夷叔齊雖有賢行得夫子稱揚 --(『相連而名益彰著萬物雖有生養之性得太史作述而世事益睹見顔淵雖篤學附驥尾而行益顯巖穴之士趨舎有時若此類名堙滅而不稱悲夫趨音趨舎音捨趨向也捨廢也言隠處之士時有附驥尾而名曉逹若堙滅不稱數者亦可悲痛閭巷之人欲砥行立名者砥音㫖礪行脩徳在鄉閭者若不託貴大之士何得封侯爵賞而名留後代也非附青雲之士惡能施於後世哉

 

 

 

 

 

 

 

 

 

 

 

  史記正義卷六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史記正義卷六十二

   張守節 

  管晏列傳第二      史記六十二

  管仲夷吾者穎上人也韋昭云管夷SKchar姓之後管嚴之子敬仲也少時常與鮑叔牙㳺SKchar叔知其賢管仲貧困常欺鮑叔鮑叔終善遇之不以為言已而鮑叔事齊公子小白管仲事公子糾及小白立為桓公公子糾死管仲囚焉鮑叔遂進管仲齊世家云鮑叔曰君將治齊則髙傒與叔牙足矣且欲霸王非管夷吾不可夷吾之居國國重不可失也桓公從之韋昭云鮑叔齊大夫姒姓之後鮑叔之子叔牙也管仲既用任政於齊管子云相齊以九𠅤之教一曰老二曰慈三曰孤四曰疾五曰獨六曰病七曰通八曰賑九曰絶也齊桓公以霸九合諸侯一匡天下管仲之謀也管仲曰吾始困時嘗與鮑叔賈分財利賈音古多自與鮑叔不以我為貪知我貧也吾嘗為鮑叔謀事而更窮困鮑叔不以我為愚知時有利不利也吾嘗三仕三見逐於君鮑叔不以我為肖知我不遭時也吾嘗三戰三走鮑叔不以我為怯知我有老母也公子糾敗召忽死之吾幽囚受辱鮑叔不以我為無耻知我不羞小節而耻功名不顯於天下也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鮑子也鮑叔既進管仲以身下之子孫世禄於齊有封邑者十餘世常為名大夫天下不多管仲之賢而多鮑叔能知人也管仲既任政相齊國語云齊桓公使鮑叔為相辭曰臣之不若夷吾者五寛和恵民不若也治國家不失其柄不若也忠恵可結於百姓不若也制禮義可法於四方不若也執枹鼔立於軍門使百姓皆加勇不若也以區區之齊在海濵齊國東濵海也通貨積財富國彊兵與俗同好惡故其稱曰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上服度則六親固上之服御物有制度則六親堅固也六親謂外祖父母一父母二姊妹三妻兄弟之子四從母之子五女之子六也王弼云父母兄弟妻子也四維不張國乃滅亾下令如流水之原令順民心故論卑而易行言為政令卑下鮮少而百姓易作行也俗之所欲因而予之俗之所否因而去之其為政也善因禍而為福轉敗而為功貴輕重慎權衡輕重謂耻辱也權衡謂得失也有耻辱甚貴重之有得失甚戒慎之桓公實怒少姬南襲蔡管仲因而伐楚責包茅不入貢於周室桓公實北征山戎而管仲因而令燕脩召公之政於柯之㑹今齊州東河也桓公欲背曹沫之約沫莫葛反管仲因而信之以劫許之歸魯侵地諸侯由是齊故曰知與之為取政之寳也管仲富擬於公室有三歸反坫三歸二姓女也婦人謂嫁曰歸齊人不以為侈管仲卒括地志云管仲冡在青州臨淄縣南二十一里牛山之阿説苑云齊桓公使管仲治國管仲對曰賤不能臨貴桓公以為上卿而國不治曰何故管仲對曰貧不能使富桓公賜之齊市租而國不治桓公曰何故對曰疏不能制近桓公立以為仲父齊國大安而遂霸天下孔子曰管仲之賢而不得此三懽者亦不能使其君南面而稱伯齊國遵其政常彊於諸侯後百餘年而有晏子焉

  晏平仲嬰者萊之夷維人也晏氏齊記云齊城三百里有戍安即晏平仲之邑漢為夷安縣屬髙宻國應劭云故萊夷維邑事齊靈公莊公景公以節儉力行重於齊既相齊食不重肉妾不衣帛其在朝君語及之即危言謂已謙讓非云功能語不及之即危行行下孟反謂君不知已増脩業行畏責及也國有道即順命無道即衡命衡秤也謂國無道則制秤量之可行即行以此三世顯名於諸侯越石父賢在縲紲中縲音力追反縲黒索也紲繫也晏子春秋云晏子之晉至中年覩弊冠友裘負薪息於途側晏子問曰何者對曰我石父也苟免饑凍為人臣僕晏子觧左驂贖之載與俱歸按與此文小異也晏子出遭之塗解左驂贖之載歸弗謝入閨乆之越石父請絶晏子戄然戄牀縛反注皇覽云晏子塚在臨淄城南菑水南桓公塜西北括地志云齊桓公墓在清州臨淄縣東南二十三里鼎足上又云齊晏嬰塚在齊子城北門外晏子云吾生近市死豈易吾志乃葬故宅後人名曰清節里按恐皇覽誤乃管仲塚也攝衣冠謝曰嬰雖不仁免子於厄何子求絶之速也石父曰不然吾聞君子詘於不知已而信於知己者方吾在縲紲中彼不知我也夫子既已感寤而贖我是知己知己而無禮固不如在縲紲之中晏子於是延入為上客晏子為齊相出其御之妻從門間而闚其夫其夫為相御擁大蓋䇿駟馬意氣揚 --(『相連--(『相連甚自得也既而歸其妻請去夫問其故妻曰晏子長不滿六尺身相齊國名顯諸侯今者妾觀其出志念深矣常有以自下者今子長八尺乃為人僕御然子之意自以為足妾是以求去也其後夫自抑損晏子怪而問之御以實對晏子薦以為大夫

  太史公曰吾讀管氏牧民山髙乗馬輕重九府七畧云管子十八篇在法家及晏子春秋七畧云晏子春秋七篇在儒家詳哉其言之也既見其著書欲觀其行事故次其𫝊至其書世多有之是以不論論其軼事軼音逸管仲世所謂賢臣然孔子小之豈以為周道衰㣲桓公既賢而不勉之至王乃稱霸哉言管仲世所謂賢臣孔子所以小之者盖以為周道衰桓公賢主管仲何不勸勉輔弼至於帝王乃自稱霸主哉故孔子小之云盖為前疑夫子小管仲為此語曰將順其美匡救其惡故上下能相親也言管仲相齊順百姓之美匡救國家之惡令君臣百姓相親者是管之能也豈管仲之謂乎方晏子伏莊公尸哭之成禮然後去豈所謂見義不為無勇者邪至其諫説犯君之顔此所謂進思盡忠退思補過者哉假令晏子而在余雖為之執鞭所忻慕焉

 

 

 

 

 

  史記正義卷六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史記正義卷六十三

   張守節 

  申不害韓非列傳第三   史記六十三

  申不害者京人也按地志云京縣故城縣東南二十里鄭之京邑也故鄭之賤臣學術以干韓昭矦昭侯用為相内脩政教外應諸侯十五年終申子之身國治兵彊無侵韓者申子之學本於黄老而主刑名著書二篇號曰申子阮孝緒七畧云申子三卷也韓非者阮孝緒七畧云韓子二十卷韓世家云王安五年非使秦九年虜王安韓非亡韓之諸公子也喜刑名法術之學而其歸本於黄老非為人口吃音訖不能道説而善著書與李斯俱事荀卿孫卿子二十二卷名況趙人楚蘭陵令避漢宣帝諱改姓孫也斯自以為不如非非見韓之削弱數以書諌韓王韓王不能用於是韓非疾治國不務脩明其法制執勢以御其臣下富國彊兵而以求人任賢反舉浮滛之蠧而加之於功實之上以為儒者用文亂法而俠者以武犯禁寛則寵名譽之人急則用介胄之士介甲也胄兠鍪也今者所飬非所用所用非所飬悲亷直不容於邪枉之臣觀往者得失之變韓非見王安不用忠良令國消弱故觀往古有國之君則得失之變異而作韓子二十卷故作孤憤五蠧内外儲説林説難十餘萬言然韓非知説之難為説難書甚具終死於秦不能自脫說難曰凢說之難非吾知之有以説之難也凢説難識情理不當人主之心恐犯逆鱗説之難知故言非吾知之有以説之乃為難又非吾辯之難能明吾意之難也能分明吾意以説之亦又未為難也尚非甚難又非吾敢横失能盡之難也横擴孟反又非吾敢有横失詞理能盡説己之情此難是難尚非極難凢說之難在知所説之心可以吾説當之前者三説並未為難凡説之難者正在於此言深辨知前人意可以吾説當之間與前人心㑹説則行乃是難矣所説出於為名髙者也而説之以厚利則見下節而遇卑賤必棄逺矣所説出於厚利者也而説之以名髙則見無心而逺事情必不收矣所説實為厚利而顯為名髙者也前人必欲厚利詐慕名髙則陽收其説實踈逺之而説之以名髙則陽收其身而實踈之若説之以厚利則隂用其言而顯棄其身前人好利厚詐慕名髙説之以厚利則險用説者之言而顯不收其身説士不可不察此之不可不知也夫事以宻成語以泄敗未必其身泄之也而語及其所匿之事事多相類語言或説其相類之事前人覺悟便成漏泄故身危也如是者身危貴人有過端而説者明言善議以推其惡者則身危人主有過失之端緒而引美善之議以推人主之惡則身危周澤未渥也而語極知渥霑濡也人臣事君未滿周至之恩澤而 説事當理事行有功君不以為思徳故徳亾説行而有功則徳亾説不行而有敗則見疑如是者身危説事不行或行有敗壊則必致危殆若此者身危也夫貴人得計而欲自以為功説者與知焉則身危與音預人主先得其計己功説者知前發其縱跡身必危亾彼顯有所出事迺自以為也故説者與知焉則身危人主明所出事乃以有所營為説者預知其計而説者身亾危彊之以其所必不為彊其两反人主必不欲有為而説者彊令為之止之以其所不能已者身危人主已營為而説者彊止之者身危故曰與之論大人則以為間已間音紀莧反説彼大人之短以為竊己之事情乃為刺譏問之與之論細人則以為鬻權鬻音育劉伯荘云論則疑其挾詐賣己之權論其所愛則以為借資説人主愛行人主以為借己之資籍也論其所憎則以為嘗己論説人主所憎惡人主則以為嘗試於己也徑省其辭則不知而屈之省山景反汎濫博文則多而乆之汎濫浮辭也博聞廣言句也言浮説廣陳必多詞理時乃永乆人主疲倦順事陳意則曰怯懦而不盡懦音乃亂反説者陳言順人主之意則或怯懦而不盡事情也慮事廣肆則曰草野而倨侮草野猶鄙陋也廣陳言詞多有鄙陋乃成倨傲侮慢此説之難不可不知也凢説之務在知飾所説之所敬而滅其所醜彼自知其計則無以其失窮之前人自知其失誤説士無以失説窮極之乃為訕上也自勇其㫁則無以其敵怒之㫁音端亂反劉伯荘云貴人斷甲為是説者以乙破之乙之理難同怒以下敵上也自多其力則無以其難槩之 〈古代反規異事與同計譽異人與同行者則以飾之無傷也劉伯荘云貴人與甲同計與乙同行者説士陳言無傷甲乙也有與同失者則明飾其無失也人主與甲同失説者文飾甲之無失大忠無所拂辭悟言無所擊排廼後申其辯知焉此所以親近不疑拂悟當為咈忤古字假借耳咈違也忤逆也言大忠之事擬安民興化事在匡弼君初亦不撃排乃後周澤霑濡君臣道合乃敢辯智説焉此所以親近而不見疑是知盡之難知盡之難也言説士知談説之難也為能盡此談説之道得當人主之心君臣相合乃是知盡之難也得曠日彌乆而周澤既渥深計而不疑交爭而不罪廼明計利害以致其功直指是非以飾其身以此相持此説之成也夫知盡之難則君臣道合故得曠日彌乆而周澤既渥深計而君不疑與君交爭而不罪而得明計國之利害以致其功直指是非任爵禄於身以此君臣相執持此説之成也伊尹為庖殷本紀云乃為有莘氏媵臣負鼎俎以滋味説湯致王道是也百里奚為虜晋世家云襲滅虞公及大夫百里以媵秦穆姬也皆所由干其上也故此二子者皆聖人也猶不能無役身而涉世如此其汙也汙音烏故反庖虜是汙則非能仕之所設也宋有富人天雨墻壊其子曰不築且有盗其鄰人之父亦云暮而果大亡其財其家甚知其子而疑鄰人之父其子隣父説皆當矣而切見疑非處知則難乎昔者鄭武公欲伐胡世本云胡歸姓也括地志云胡城在豫州郾城縣界廼以其子妻之因問羣臣曰吾欲用兵誰可伐者闗其思曰胡可伐廼戮闗其思曰胡兄弟之國也子言伐之何也胡君聞之以鄭為親己而不備鄭鄭人襲胡取之此二説者其知皆當矣當當浪反然而甚者為戮薄者見疑非知之難也處知則難矣昔者彌子瑕見愛於衞君衞國之法竊駕君車者罪至刖既而彌子之母病人聞往夜告之彌子矯駕君車而出君聞之而賢之曰孝哉為母之故而犯刖罪與君游果園彌子食桃而甘不盡而奉君君曰愛我哉㤀其口而念我及彌子色衰而愛㢮得罪於君君曰是嘗矯駕吾車又嘗食我以其餘桃故彌子之行未變於初也前見賢而後獲罪者愛憎之至變也故有愛於主則知當而加親見憎於主則罪當而加䟽故諫説之士不可不察愛憎之主而後説之矣夫龍之為蟲也龍蟲類也故言龍之為蟲可擾狎而騎也然其喉下有逆鱗徑尺人有嬰之則必殺人人主亦有逆鱗説之者能無嬰人主之逆鱗則㡬矣説者能不犯人主逆鱗則庶㡬矣人或𫝊其書至秦秦王見孤憤五蠧之書曰嗟乎寡人得見此人與之㳺死不恨矣李斯曰此韓非之所著書也秦因急攻韓韓王始不用非及急廼遣非使秦秦王恱之未信用李斯姚賈害之毁之曰韓非韓之諸公子也今王欲并諸侯非終為韓不為秦此人之情也今王不用乆留而歸之此自遺患也不如以過法誅之秦王以為然下吏治非李斯使人遺非藥使自殺韓非欲自陳不得見秦王後悔之使人赦之非已死矣申子韓子皆著書𫝊于後世學者多有余獨悲韓子為説難而不能自脫耳

  太史公曰老子所貴道虚無因應變化於無為故著書辭稱㣲妙難識莊子散道徳放論要亦歸之自然申子卑卑施之於名實韓子引繩墨切事情明是非其極慘礉少恩皆原於道徳之意而老子深逺矣

 

 

 

 

 

 

 

 

 

 

  史記正義卷六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史記正義卷六十四

   張守節 

  司馬穰苴列傳第四    史記六十四

  司馬穰苴者田完之苗裔也穰音若羊反苴音子徐反曰穰苴為司馬官主兵齊景公時晉伐阿甄而燕侵河上河上黄河南岸地即滄徳二州北界齊師敗績景公患之晏嬰乃薦田穰苴曰穰苴雖田氏庶孽然其人文能附衆武能威敵願君試之景公召穰苴與語兵事大説之以為將軍將兵扞燕晉之師穰苴曰臣素卑賤君擢之閭伍之中加之大夫之上士卒未附百姓不信人㣲權輕願得君之寵臣國之所尊以監軍乃可於是景公許之使莊賈往穰苴既辭與莊賈約曰旦日日中㑹於軍門穰苴先馳至軍立表下漏待賈賈素驕貴以為將已之軍而已為監不甚急已音紀監甲暫反親戚左右送之留飲日中而賈不至穰苴則仆表決漏入行軍勒兵申明約束約束既定夕時荘賈乃至穰苴曰何後期為賈謝曰不侫大夫親戚送之故留穰苴曰將受命之日則㤀其家臨軍約束則㤀其親援枹皷之急則忘其身援作操枹音孚謂皷挺也今敵國深侵邦内騷動士卒𭧂露於境君寢不安席食不甘味百姓之命皆懸於君何謂相送乎召軍正問曰軍法期而後至者云何對曰當斬荘賈懼使人馳報景公請救既往末及反於是遂斬莊賈以徇三軍三軍之士皆振慄乆之景公遣使者持節赦賈馳入軍中穰苴曰將在軍君令有所不受問軍正曰軍中不馳今使者馳云何正曰當斬使者大懼穰苴曰君之使不可殺之乃斬其僕車之左駙馬之左驂以徇三軍駙音附劉伯荘云駙者箱外之立木承重校者殉行示也遣使者還報然後行士卒次舎井竈飲食問疾醫藥身自拊循之悉取將軍之資粮享士卒身與士卒平分粮食最比比作卑必耳反其羸弱者三日而後勒兵病者皆求行争奮出為之赴戰晉師聞之為罷去燕師聞之度水而解度黄河水北去而解於是追擊之遂取所亾封内故境而引兵歸未至國釋兵旅解約束誓盟而後入邑景公與諸大夫郊迎勞師成禮然後反歸寢既見穰苴尊為大司馬田氏日以益尊於齊已而大夫鮑氏髙國之屬害之譛於景公景公退穰苴苴發疾而死田乞田豹之徒由此怨髙國等其後及田常殺簡公盡滅髙子國子之族至常曽孫和因自立為齊威王用兵行威大放穰苴之法放方往反而諸侯朝齊齊威王使大夫追論古者司馬兵法而附穰苴於其中因號曰司馬穰苴兵法

  太史公曰余讀司馬兵法閎廓深逺雖三代征伐未能竟其義如其文也亦少褒矣若夫穰苴區區為小國行師何暇及司馬兵法之揖讓乎世既多司馬兵法以故不論著穰苴之列傳焉

 

 

 

  史記正義卷六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史記正義卷六十五

   張守節 

  孫子吴起列傳第五    史記六十五

  孫子武者齊人也魏武帝云孫子者齊人事於吴王闔閭為吴將作兵法十三篇以兵法見於吴王闔廬闔廬曰子之十三篇七錄云孫子兵法三卷案十三篇為上卷又有中下二卷吾盡觀之矣可以小試勒兵乎對曰可闔廬曰可試以婦人乎曰可於是許之出宫中美女得百八十人孫子分為二隊以王之寵姬二人各為隊長皆令持㦸令之曰汝知而心與左右手背乎婦人曰知之孫子曰前則視心左視左手右視右手後即視背婦人曰諾約束既布乃設鈇龯即三令五申之於是鼔之右婦人大笑孫子曰約束不明申令不熟將之罪也復三令五申而鼔之左婦人復大笑孫子曰約束不明申令不熟將之罪也既已明而不如法者吏士之罪也乃欲斬左右隊長吴王從臺上觀見且斬愛姬大駭趣使使下令曰寡人已知將軍能用兵矣寡人非此二姬食不甘味願勿斬也孫子曰臣既已受命為將將在軍君命有所不受遂斬隊長二人以徇用其次為隊長於是復鼓之婦人左右前後跪起皆中規矩繩墨無敢出聲於是孫子使使報王曰兵既整齊王可試下觀之唯王所欲用之雖赴水火猶可也吴王曰將軍罷休就舎寡人不願下觀孫子曰王徒好其言不能用其實於是闔廬知孫子能用兵卒以為將西破彊楚入郢北威齊晉顯名諸侯孫子與有力焉孫武既死七録云越絶十六卷或云伍子胥撰後百餘嵗有孫臏臏生阿鄄之間臏亦孫武之後世子孫也孫臏嘗與龎涓俱學兵法龎涓既事魏得為恵王將軍而自以為能不及孫臏乃隂使召孫臏臏至龎涓恐其賢於己疾之則以法刑㫁其兩足而黥之欲隐勿見齊使者如梁今汴州孫臏以刑徒隂見説齊使齊使以為竒竊載與之齊齊將田忌善而客待之忌數與齊諸公子馳逐重射孫子見其馬足不甚相逺馬有上中下輩於是孫子謂田忌曰君弟重射臣能令君勝田忌信然之與王及諸公子逐射千金射音石随逐而射賭千金及臨質孫子曰今以君之下駟與彼上駟取君上駟與彼中駟取君中駟與彼下駟既馳三軰畢而田忌一不勝而再勝卒得王千金於是忌進孫子於威王威王問兵法遂以為師其後魏伐趙趙急請救於齊齊威王欲將孫臏臏辭謝曰刑餘之人不可於是乃以田忌為將而孫子為師居輜車中坐為計謀田忌欲引兵之趙孫子曰夫解雜亂紛糾者不控捲救鬭者不搏撠批亢𢷬虚形格勢禁則自為解耳今梁趙相攻輕兵鋭卒必竭於外老弱罷於内君不若引兵疾走大梁據其街路衝其方虚彼必釋趙而自救是我一舉解趙之圍而收弊於魏也田忌從之魏果去邯鄲與齊戰於桂陵大破梁軍後十五年魏與趙攻韓韓告急於齊齊使田忌將而往直走大梁魏將龎涓聞之去韓而歸齊軍既已過而西矣孫子謂田忌曰彼三晉之兵素悍勇而輕齊齊號為怯善戰者因其勢而利導之兵法百里而趣利者蹶上將五十里而趣利者軍半至使齊軍入魏地為十萬竈明日為五萬竈又明日為三萬竈龎涓行三日大喜曰我固知齊軍怯入吾地三日士卒亾者過半矣乃棄其步軍與其輕鋭倍日并行逐之孫子度其行暮當至馬陵馬陵道狹而旁多阻隘可伏兵乃斫大樹白而書之曰龎涓死于此樹之下於是令齊軍善射者萬弩夾道而伏期曰暮見火舉而俱發龎涓果夜至斫木下見白書乃鑚火燭之讀其書未畢齊軍萬弩俱發魏軍大亂相失龎涓自知智窮兵敗乃自剄曰遂成豎子之名齊因乗勝盡破其軍虜魏太子申以歸孫臏以此名顯天下世傳其兵法

  吴起者衛人也好用兵嘗學於曽子事魯君齊人攻魯魯欲將吴起吴起取齊女為妻而魯疑之吴起於是欲就名遂殺其妻以明不與齊也魯卒以為將將而攻齊大破之魯人或惡吴起曰起之為人猜忍人也其少時家累千金游仕不遂遂破其家鄉黨笑之吴起殺其謗己者三十餘人而東出衛郭門與其母訣齧臂而盟曰起不為卿相不復入衛遂事曽子居頃之其母死起終不歸曽子薄之而與起絶起乃之魯學兵法以事魯君魯君疑之起殺妻以求將夫魯小國而有戰勝之名則諸侯圖魯矣且魯衞兄弟之國也而君用起則是棄衛魯君疑之謝吴起吴起於是聞魏文侯賢欲事之文侯問李克曰吴起何如人哉李克曰起貪而好色然用兵司馬穰苴不能過也於是魏文矦以為將撃秦㧞五城起之為將與士卒最下者同衣食卧不設席行不騎乗親裹贏粮與士卒分勞苦卒有病疽者起為吮之卒母聞而哭之人曰子卒也而將軍自吮其疽何哭為母曰非然也往年吴公吮其父其父戰不旋踵遂死於敵吴公今又吮其子妾不知其死所矣是以哭之文侯以吴起善用兵亷平盡能得士心乃以為西河守以拒秦韓魏文侯既卒起事其子武侯武侯浮西河而下中流顧而謂吴起曰美哉乎山河之固此魏國之寳也起對曰在徳不在險昔三苗氏左洞庭右彭蠡徳義不脩禹滅之夏桀之居左河濟右泰華伊闕在其南羊腸在其北脩政不仁湯放之殷紂之國左孟門右太行常山在其北大河經其南脩政不徳武王殺之由此觀之在徳不在險若君不脩徳舟中之人盡為敵國也武侯曰善即封吴起為西河守甚有聲名魏置相相田文吴起不悦謂田文曰請與子論功可乎田文曰可起曰將三軍使士卒樂死敵國不敢謀子孰與起文曰不如子起曰治百官親萬民實府庫子孰與起文曰不如子起曰守西河而秦兵不敢東鄉韓趙賔從子孰與起文曰不如子起曰此子三者皆出吾下而位加吾上何也文曰主少國疑大臣未附百姓不信方是之時屬之於子乎屬之於我乎起黙然良乆曰屬之子矣文曰此乃吾所以居子之上也吴起乃自知弗如田文田文既死公叔為相尚魏公主而害吴起公叔之僕曰起易去也公叔曰奈何其僕曰吴起為人節亷而自喜名也君因先與武侯言曰夫吴起賢人也而侯之國小又與彊秦壤界臣竊恐起之無留心也武侯即曰奈何君因謂武侯曰試延以公主起有留心則必受之無留心則必辭矣以此卜之君因召吴起而與歸即令公主怒而輕君吴起見公主之賤君也則必辭於是吴起見公主之賤魏相果辭魏武侯武侯疑之而弗信也吴起懼得罪遂去即之楚楚悼王素聞起賢至則相楚明法審令捐不急之官廢公族䟽逺者以撫飬戰鬭之士要在彊兵破馳説之言從横者於是南平百越北并陳蔡却三晉西伐秦諸侯患楚之彊故楚之貴戚盡欲害吴起及悼王死宗室大臣作亂而攻吴起吴起走之王尸而伏之擊起之徒因射刺吴起并中悼王悼王既葬太子立乃使令尹盡誅射吴起而并中王尸者坐射起而夷宗死者七十餘家太史公曰世俗所稱師旅皆道孫子十三篇吴起兵法世多有故弗論論其行事所施設者語曰能行之者未必能言能言之者未必能行孫子籌䇿龎涓明矣然不能蚤救患於被刑吴起説武侯以形勢不如徳然行之於楚以刻𭧂少恩亾其軀悲夫

 

 

 

 

 

 

 

 

 

 

 

 

  史記正義卷六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史記正義卷六十六

   張守節 

  伍子胥列傳第六     史記六十六

  伍子胥者楚人也名員員父曰伍奢員兄曰伍尚其先曰伍舉以直諫事楚莊王有顯故其後世有名於楚楚平王有太子名曰建使伍奢為太𫝊費無忌為少傅無忌不忠於太子建平王使無忌為太子取婦於秦秦女好無忌馳歸報平王曰秦女絶美王可自取而更為太子取婦平王遂自取秦女而絶愛幸之生子軫更為太子取婦無忌既以秦女自媚於平王因去太子而事平王恐一旦平王卒而太子立殺己乃因讒太子建建母蔡女也無寵於平王平王稍益䟽建使建守城父備邊兵頃之無忌又日夜言太子短於王曰太子以秦女之故不能無怨朢願王少自備也自太子居城父將兵外交諸侯且欲入為亂矣平王乃召其太傅伍奢考問之伍奢知無忌讒太子於平王因曰王獨奈何以讒賦小臣䟽骨肉之親乎無忌曰王今不制其事成矣王且見禽於是平王怒囚伍奢而使城父司馬奮揚 --(『相連往殺太子行未至奮揚 --(『相連使人先告太子太子急去不然將誅太子建亾奔宋無忌言於平王曰伍奢有二子皆賢不誅且為楚憂可以其父質而召之不然且為楚患王使使謂伍奢曰能致汝二子則生不能則死伍奢曰尚為人仁呼必来員為人剛戾忍訽能成大事彼見來之并禽其勢必不来王不聽使人召二子曰来吾生汝父不来今殺奢也伍尚欲往員曰楚之召我兄弟非欲以生我父也恐有脫者後生患故以父為質詐召二子二子到則父子俱死何益父之死往而令讎不得報耳不如奔他國借力以雪父之耻俱滅無為也伍尚曰我知往終不能全父命然恨父召我以求生而不往後不能雪耻終為天下笑耳謂員可去矣汝能報殺父之讎我將歸死尚既就執使者捕伍胥伍胥貫弓執矢嚮使者使者不敢進伍胥遂亡聞太子建之在宋往從之奢聞子胥之亾也曰楚國君臣且苦兵矣伍尚至楚楚并殺奢與尚也伍胥既至宋宋有華氏之亂乃與太子建俱奔於鄭鄭人甚善之太子建又適晉晉頃公曰太子既善鄭鄭信太子太子能為我内應而我攻其外滅鄭必矣滅鄭而封太子太子乃還鄭事未㑹㑹自私欲殺其從者從者知其謀乃告之於鄭鄭定公與子産誅殺太子建建有子名勝伍胥懼乃與勝俱奔吴到昭闗昭闗欲執之伍胥遂與勝獨身步走㡬不得脱追者在後至江江上有一漁父乘船知伍胥之急乃渡伍胥伍胥既渡解其劒曰此劔直百金以與父父曰楚國之法得伍胥者賜粟五萬石爵執珪豈徒百金劔邪不受伍胥未至吴而疾止中道乞食至於吴吴王僚方用事公子光為將伍胥乃因公子光以求見吴王乆之楚平王以其邊邑鍾離與吴邊邑卑梁氏俱蠶兩女子爭桑相攻乃大怒至於兩國舉兵相伐吴使公子光伐楚抜其鍾離居巢而歸伍子胥説吴王僚曰楚可破也願復遣公子光公子光謂吴王曰彼伍胥父兄為戮於楚而勸王伐楚者欲以自報其讎耳伐楚未可破也伍胥知公子光有内志欲殺王而自立未可説以外事乃進専諸於公子光退而與太子建之子勝耕於野五年而楚平王卒初平王所奪太子建秦女生子軫及平王卒軫竟立為後是為昭王吴王僚因楚䘮使二公子將兵往襲楚楚發兵絶吴兵之後不得歸吴國内空而公子光乃令専諸襲刺吴王僚而自立是為吴王闔廬闔廬既立得志乃召伍員以為行人而與謀國事楚誅其大臣郤宛伯州犂伯州犂之孫伯嚭亾奔吴吴亦以嚭為大夫前王僚所遣二公子將兵伐楚者道絶不得歸後聞闔廬弑王僚自立遂以其兵降楚楚封之於舒闔廬立三年乃興師與伍胥伯嚭伐楚㧞舒遂禽故吴反二將軍因欲至郢將軍孫武曰民勞未可且待之乃歸四年吴伐楚取六與潛五年伐越敗之六年楚昭王使公子囊瓦將兵伐吴吴使伍員迎擊大破楚軍於豫章取楚之居巢九年吴王闔廬謂子胥孫武曰始子言郢未可入今果何如二子對曰楚將囊瓦貪而唐蔡皆怨之王必欲大伐之必先得唐蔡乃可闔廬聽之悉興師與唐蔡伐楚與楚夾漢水而陳吴王之弟夫槩將兵請從王不聽遂以其屬五千人撃楚將子常子常敗走奔鄭於是吴乗勝而前五戰遂至郢己夘楚昭王出奔庚辰吴王入郢昭王出亾入雲夢盜擊王王走鄖鄖公弟懐曰平王殺我父我殺其子不亦可乎鄖公恐其弟殺王與王奔隨今有楚昭王故賊昭王奔随之處宫之北城即是吴兵圍隨謂隨人曰周之子孫在漢川者楚盡滅之隨人欲殺王王子綦匿王已自為王以當之隨人卜與王於吴不吉乃謝吴不與王始伍員與申包胥為交員之亾也謂包胥曰我必覆楚包胥曰我必存之及吴兵入郢伍子胥求昭王既不得乃掘楚平王墓出其尸鞭之三百然後己申包胥亾於山中使人謂子胥曰子之報讎其以甚乎吾聞之人衆者勝天天定亦能破人申包胥言聞人衆者雖一時凶𭧂勝天及天降其凶亦破於彊𭧂之人今子故平王之臣親北面而事之今至於僇死人此豈其無天道之極乎伍子胥曰為我謝申包胥曰吾日暮塗逺吾故倒行而逆施之於是申包胥走秦告急求救於秦秦不許包胥立於秦廷晝夜哭七日七夜不絶其聲秦哀公憐之曰楚雖無道有臣若是可無存乎乃遣車五百乗救楚擊吴六月敗吴兵於稷㑹吴王乆留楚求昭王而闔廬弟夫槩乃亾歸自立為王闔廬聞之乃釋楚而歸擊其弟夫概夫概敗走遂奔楚楚昭王見吴有内亂乃復入郢封夫概於堂谿案今豫州吴縣在州西北九十里為堂谿氏楚復與吴戰敗吴吴王乃歸後二嵗闔廬使太子夫差將兵伐楚取畨楚懼吴復大来乃去郢徙於鄀當是時吴以伍子胥孫武之謀西破彊楚北威齊晉南服越人其後四年孔子相魯後五年伐越越王勾踐迎撃敗吴於姑蘇傷闔廬指姑蘇當作㰎李乃文誤也左傳云戰㰎李傷將指卒於陘是也解在吴世家軍郤闔廬病創將死謂太子夫差曰爾㤀勾踐殺爾父乎夫差對曰不敢忘是夕闔廬死夫差既立為王以伯嚭為太宰習戰射二年後伐越敗越於夫湫太湖中俶山也解在吴世家越王勾踐乃以餘兵五千人棲於㑹稽之上上地名在越州㑹稽縣東南十二里使大夫種厚幣遺吴髙誘云大夫種姓文氏字子禽楚之郢人太宰嚭以請和求委國為臣妾吴王將許之伍子胥諫曰越王為人能辛苦今王不滅後必悔之吴王不聽用太宰嚭計與越平其後五年而吴王聞齊景公死而大臣爭寵新君弱乃興師北伐齊伍子胥諫曰勾踐食不重味弔死問疾且欲有所用之也此人不死必為吴患今吴之有越猶人之有腹心疾也而王不先越而乃務齊不亦謬乎吴王不聽伐齊大敗齊師於艾陵括地志云艾山在兖州博城縣南百六十里本齊博邑遂威鄒魯之君以歸鄒君居兖州鄒縣魯曲阜縣益䟽子胥之謀其後四年吴王將北伐齊越王勾踐用子貢之謀乃率其衆以助吴而重寳以獻遺太宰嚭太宰嚭既數受越賂其愛信越殊甚日夜為言於吴王吴王信用嚭之計伍子胥諫曰夫越腹心之病今信其浮辭詐偽而貪齊破齊譬猶石田無所用之且盤庚之誥曰有顛越不恭劓殄滅之俾無遺育無使易種于兹邑此商之所以興願王釋齊而先越若不然後將悔之無及而吴王不聽使子胥於齊子胥臨行謂其子曰吾數諫王王不用吾今見吴之亾矣汝與吴俱亾無益也乃屬其子於齊鮑牧而還報吴吴太宰嚭既與子胥有隙因讒曰子胥為人剛𭧂少㤙猜賊其怨朢恐為深禍也前日王欲伐齊子胥以為不可王卒伐之而有大功子胥耻其計謀不用乃反怨朢而今王又復伐齊子胥専愎彊諫沮毁用事徒幸吴之敗以自勝其計謀耳今王自行悉國中武力以伐齊而子胥諫不用因輟謝佯病不行王不可不備此起禍不難且嚭使人㣲伺之其使於齊也乃屬其子於齊之鮑氏夫為人臣内不得意外倚諸侯自以為先王之謀臣今不見用常鞅鞅怨朢願王早圖之吴王曰㣲子之言吾亦疑之乃使使賜伍子胥屬鏤之劔曰子以此死伍子胥仰天歎曰嗟乎讒臣嚭為亂矣王乃反誅我我令若父霸自若未立時諸公子爭立我以死争之於先王㡬不得立㡬音祈若既得立欲分吴國予我我顧不敢朢也然今若聽諛臣言以殺長者乃告其舎人曰必樹吾墓上以梓令可以為器器謂棺也以吴必亾也左傳云樹吾墓檟檟亦材也吴其亾乎而抉吾眼縣吴東門之上東門䲕門謂䱐門也今名葑門䲕音普姑反䱐音覆浮反越軍開示浦子胥濤盪羅城開北門有䲕䱐随濤入故以名門顧野王云䲕魚一名江豚欲風則涌也以觀越冦之入滅吴也乃自剄死吴王聞之大怒乃取子胥尸盛以鴟夷革盛音成榼音古曷反浮之江中案年表云吴王夫差十一年也吴人憐之為立祠於江上吴地記曰越軍於蘇州東南三十里三江口又向下三里臨江北岸立壇殺白馬祭子胥杯動酒盡後因立廟於此江上今其側有浦名上壇浦至晉㑹稽太守糜豹移廟吴郭東門内道南今廟見在因命曰胥山吴地記云胥山太湖造胥湖東岸山西臨胥湖山有古葬胥二王廟按其廟不干子胥事太史誤矣張注又非吴王既誅伍子胥遂伐齊齊鮑氏殺其君悼公而立陽生吴王欲討其賊不勝而去其後二年吴王召魯衛之君㑹之橐臯橐臯故縣在廬州巢縣西北五十六里其明年因北大㑹諸侯於黄池在汴州封丘縣南七里以令周室越王勾踐襲殺吴太子破吴兵吴王聞之乃歸使使厚幣與越平後九年越王勾踐遂滅吴殺王夫差而誅太宰嚭以不忠於其君而外受重賂與已比周也紀鼻二音伍子胥初所與俱亾故楚太子建之子勝者在於吴吴王夫差之時楚恵王欲召勝歸楚葉公諫曰上式涉反杜預云子髙沉諸梁勝好勇而隂求死士殆有私乎𠅤王不聽遂召勝使居楚之邉邑鄢鄢音偃括地志云故郾城在豫州郾城縣南五里與褒信白亭相近號為白公括地志云白亭在豫州褒南四十二里又有白公故城又許州扶溝縣北四十五里北又有白亭也白公歸楚三年而吴誅子胥白公勝既歸楚怨鄭之殺其父乃隂飬死士求報鄭歸楚五年請伐鄭楚令尹子西許之兵未發而晉伐鄭鄭請救於楚楚使子西往救與盟而還白公勝怒曰非鄭之仇乃子西也勝自礪劔人問曰何以為勝曰欲以殺子西子西聞之笑曰勝如𡖉耳何能為也其後四嵗白公勝與石乞襲殺楚令尹子西司馬子綦於朝石乞曰不殺王不可乃劫之王如髙府石乞從者屈固負楚恵王亾走昭夫人之宫葉公聞白公為亂率其國人攻白公白公之徒敗亾走山中自殺左傳云白公奔而縊而虜石乞而問白公尸處不言將亨石乞曰事成為卿不成而亨固其職也終不肯告其尸處遂亨石乞而求恵王復立之

  太史公曰怨毒之於人甚矣哉王者尚不能行之於臣下况同列乎向令伍子胥從奢俱死何異螻蟻棄小義雪大耻名垂於後世悲夫方子胥窘於江上道乞食志豈嘗湏臾忘郢邪故隠忍就功名非烈丈夫孰能致此哉白公如不自立為君者其功謀亦不可勝道者哉

 

 

 

 

 

 



  欽定四庫全書

  史記正義卷六十七

   張守節 

  仲尼弟子列傳第七    史記六十七

  孔子曰受業身通者七十有七人皆異能之士也徳行顔淵閔子騫冉伯牛仲弓政事冉有子路言語宰我子貢文學子游子夏師也僻音癖參也魯柴也愚由也喭〈□音畔回也屢空賜不受命而貨殖焉億則屢中孔子之所嚴事於周則老子於衛蘧伯玉於齊晏平仲於楚老萊子於鄭子産於魯孟公悼數稱臧文仲栁下恵銅鞮伯華介山子然孔子皆後之不並世鞮丁奚反按銅鞮潞州縣

  顔回者魯人也字子淵少孔子三十嵗少成妙反顔淵問仁孔子曰克已復禮天下歸仁焉孔子曰賢哉回也一簟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回也如愚退而省其私亦足以發回也不愚用之則行捨之則藏唯我與爾有是夫肈字永髙平人晉尚書郎作論疑釋十卷及語駿虚二卷回年二十九髮盡白蚤死孔子哭之慟曰自吾有回門人益親魯哀公問弟子孰為好學孔子對曰有顔回者好學不遷怒不貳過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則亡

  閔損字子騫少孔子十五嵗孔子曰孝哉閔子騫人不間於其父母昆弟之言不仕大夫不食汙君之禄如有復我者必在汶上矣

  冉耕字伯牛孔子以為有徳行伯牛有惡疾孔子往問之自牖執其手曰命也夫斯人也而有斯疾命也夫冉雍字仲弓仲弓問政孔子曰出門如見大賔使民如承大祭在邦無怨在家無怨孔子以仲弓為有徳行曰雍也可使南面仲弓父賤人孔子曰犂牛之子騂且角雖欲勿用山川其舍諸

  冉求字子有少孔子二十九嵗為季氏宰季康子問孔子曰冉求仁乎曰千室之邑百乗之家求也可使治其賦仁則吾不知也復問子路仁乎孔子對曰如求求問曰聞斯行諸子曰行之子路問聞斯行諸子曰有父兄在如之何其聞斯行之子華怪之敢問問同而答異孔子曰求也退故進之由也兼人故退之

  仲由字子路卞人也少孔子九嵗子路性鄙好勇力志伉直冠雄雞佩猳豚陵暴孔子孔子設禮稍誘子路子路後儒服委質因門人請為弟子子路問政孔子曰先之勞之請益曰無倦子路問君子尚勇乎孔子曰義之為上君子好勇而無義則亂小人好勇而無義則盜子路有聞未之能行唯恐有聞孔子曰片言可以折獄者其由也與由也好勇過我無所取材若由也不得其死然衣敝緼袍與衣狐狢者立而不耻者其由也與由也升堂矣未入於室也季康子問仲由仁乎孔子曰千乗之國可使治其賦不知其仁子路喜從游遇長沮桀溺荷蓧丈人子路為季氏宰季孫問曰子路可謂大臣與孔子曰可謂具臣矣子路為蒲大夫辭孔子孔子曰蒲多壯士又難治然吾語汝恭以敬可以執勇寛以正可以比衆恭正以静可以報上初衛靈公有寵姬曰南子靈公太子蕢瞶得過南子懼誅出奔及靈公卒而夫人欲立公子郢郢不肯曰亡人太子之子輙在於是衛立輙為君是為出公出公立十二年其父蕢瞶居外不得入子路為衛大夫孔悝之邑宰蕢瞶乃與孔悝作亂謀入孔悝家遂與其徒襲攻出公出公奔魯而蕢瞶入立是為莊公方孔悝作亂子路在外聞之而馳往遇子羔出衛城門謂子路曰出公去矣而門已閉子可還矣母空受其禍子路曰食其食者不避其難子羔卒去有使者入城城門開子路隨而入造蕢瞶蕢瞶與孔悝登臺子路曰君焉用孔悝請得而殺之蕢瞶弗聽於是子路欲燔臺蕢瞶懼乃下石乞壼黶攻子路擊斷子路之纓子路曰君子死而冠不免遂結纓而死孔子聞衛亂曰嗟乎由死矣已而果死故孔子曰自吾得由惡言不聞於耳是時子貢為魯使於齊

  宰予字子我利口辯辭既受業問三年之䘮不已乆乎君子三年不為禮禮必壞三年不為樂樂必崩舊榖既沒新榖既升鑚燧改火期可已矣子曰於汝安乎曰安汝安則為之君子居䘮食㫖不甘聞樂不樂故弗為也宰我出子曰予之不仁也子生三年然後免於父母之懷夫三年之䘮天下之通義也宰我晝寢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糞土之牆不可圬也宰我問五帝之徳子曰予非其人也宰我為臨菑大夫與田常作亂以夷其族孔子耻之

  端木賜衛人字子貢少孔子三十一嵗子貢利口巧辭孔子常黜其辯問曰汝與囘也孰愈對曰賜也何敢望回回也聞一以知十賜也聞一以知二子貢既已受業問曰賜何人也孔子曰汝器也曰何器也曰瑚璉也陳子禽問子貢曰仲尼焉學子貢曰文武之道未墜於地在人賢者識其大者不賢者識其小者莫不有文武之道夫子焉不學而亦何常師之有又問曰孔子適是國必聞其政求之與抑與之與子貢曰夫子温良恭儉讓以得之夫子之求之也其諸異乎人之求之也子貢問曰富而無驕貧而無諂何如孔子曰可也不如貧而樂道富而好禮田常欲作亂於齊憚髙國鮑晏故移其兵欲以伐魯孔子聞之謂門弟子曰夫魯墳墓所處父母之國國危如此二三子何為莫出子路請出孔子止之子張子石請行孔子弗許子貢請行孔子許之遂行至齊説田常曰君之伐魯過矣夫魯難伐之國其城薄以卑其地狹以泄其君愚而不仁大臣偽而無用其士民又惡甲兵之事此不可與戰君不如伐吴夫吴城髙以厚地廣以深甲堅以新士選以飽重器精兵盡在其中又使明大夫守之此易伐也田常忿然作色曰子之所難人之所易子之所易人之所難而以教常何也子貢曰臣聞之憂在内者攻彊憂在外者攻弱今君憂在内吾聞君三封而三不成者大臣有不聽者也今君破魯以廣齊戰勝以驕主破國以尊臣而君之功不與焉則交日䟱於主是君上驕主心下恣羣臣求以成大事難矣夫上驕則恣臣驕則爭是君上與主有郤下與大臣交爭也如此則君之立於齊危矣故曰不如伐吴伐吴不勝民人外死大臣内空是君上無彊臣之敵下無民人之過孤主制齊者唯君也田常曰善雖然吾兵業已加魯矣去而之吴大臣疑我奈何子貢曰君按兵無伐臣請往使吴王令之救魯而伐齊君因以兵迎之田常許之使子貢南見吴王説曰臣聞之王者不絶世霸者無彊敵千鈞之重加銖兩而移今以萬乗之齊而私千乗之魯與吴爭彊竊為王危之且夫救魯顯名也伐齊大利也以撫泗上諸侯誅暴齊以服彊晉利莫大焉名存亾魯實困彊齊智者不疑也吴王曰善雖然吾嘗與越戰棲之㑹稽越王苦身飬士有報我心子待我伐越而聽子子貢曰越之勁不過魯吴之彊不過齊王置齊而伐越則齊已平魯矣且王方以存亡繼絶為名夫伐小越而畏彊齊非勇也夫勇者不避難仁者不窮約智者不失時王者不絶世以立其義今存越示諸侯以仁救魯伐齊威加晉國諸侯必相率而相吴霸業成矣且王必惡越臣請東見越王令出兵以從此實空越名從諸侯以伐也吴王大說乃使子貢之越越王除道郊迎身御至舍而問曰此蠻夷之國大夫何以儼然辱而臨之子貢曰今者吾説吴王以救魯伐齊其志欲之而畏越曰待我伐越乃可如此破越必矣且夫無報人之志而令人疑之拙也有報人之意使人知之殆也事未發而先聞危也三者舉事之大患勾踐頓首再拜曰孤嘗不料力乃與吴戰困於㑹稽痛入於骨髓日夜焦脣乾舌徒欲與吴王接踵而死孤之願也遂問子貢子貢曰吴王為人猛暴羣臣不堪國家敝於數戰士卒弗忍百姓怨上大臣内變子胥以諫死太宰嚭用事順君之過以安其私是殘國之治也今王誠發士卒佐之以徼其志重寶以説其心卑辭以尊其禮其伐齊必也彼戰不勝王之福矣戰勝必以兵臨晉臣請北見晉君令共攻之弱吴必矣其銳兵盡於齊重甲困於晉而王制其敝此滅吴必矣越王大説許諾送子貢金百鎰劍一良矛二子貢不受遂行報吴王曰臣敬以大王之言告越王越王大恐曰孤不幸少失先人内不自量抵罪於吴軍敗身辱棲于㑹稽國為虚莽賴大王之賜使得奉俎豆而脩祭祀死不敢忘何謀之敢慮後五日越使大夫種頓首言於吴王曰東海役臣孤勾踐使者臣種敢脩下吏問於左右今竊聞大王將興大義誅彊救弱困暴齊而撫周室請悉起境内士卒三千人孤請自被堅執鋭以先受矢石因越賤臣種奉先人藏器甲二十領鈌屈盧之矛步光之劔以賀軍吏吴王大説以告子貢曰越王欲身從寡人伐齊可乎子貢曰不可夫空人之國悉人之衆又從其君不義君受其幣許其師而辭其君吴王許諾乃謝越王於是吴王乃遂發九郡兵伐齊子貢因去之晉謂晉君曰臣聞之慮不先定不可以應卒兵不先辨不可以勝敵今夫齊與吴將戰彼戰而不勝越亂之必矣與齊戰而勝必以其兵臨晉晉君大恐曰為之奈何子貢曰脩兵休卒以待之晉君許諾子貢去而之魯吴王果與齊人戰於艾陵大破齊師七將軍之兵而不歸果以兵臨晉與晉人相遇黄池之上吴晉争彊晉人擊之大敗吴師越王聞之涉江襲吴去城七里而軍吴王聞之去晉而歸與越戰於五湖三戰不勝城門不守越遂圍王宫殺夫差而戮其相破吴三年東向而霸故子貢一出存魯亂齊破吴彊晉而霸越子貢一使使勢相破十年之中五國各有變子貢好廢舉與時轉貨貲喜揚 --(『相連人之美不能匿人之過常相魯衛家累千金卒終於齊

  言偃吴人字子游少孔子四十五嵗子游既已受業為武城宰括地志云在兖州即南城也輿地志云南武城縣魯武邑城子游為宰者也在泰山郡孔子過聞弦歌之聲孔子莞爾而笑曰割雞焉用牛刀子游曰昔者偃聞諸夫子曰君子學道則愛人小人學道則易使孔子曰二三子偃之言是也前言戲之耳孔子以為子游習於文學

  卜商字子夏少孔子四十四嵗子夏問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為絢兮何謂也子曰繪事後素曰禮後乎孔子曰商始可與言詩已矣子貢問師與商孰賢子曰師也過商也不及然則師愈與曰過猶不及子謂子夏曰汝為君子儒無為小人儒孔子既沒子夏居西河教授西河郡今汾州也爾雅云兩河間曰冀州禮記云自東河至於西河河東故號龍門河為西河漢因為西河郡汾州也子夏所教處括地志云竭泉山一名隠泉山在汾州郾城縣北四十里注水經云其山岸壁五崖半有一石室去地五十丈頂上平地十許頃隨國集記云此為子夏石室退老西河居此有卜商神祠今見在為魏文侯師文侯都安邑孔子卒後子夏教於西河之上文侯師事之咨問國政焉其子死哭之失明

  顓孫師陳人字子張少孔子四十八嵗子張問干禄孔子曰多聞闕疑慎言其餘則寡尤多見闕殆慎行其餘則寡悔言寡尤行寡悔禄在其中矣他日從在陳蔡間困問行孔子曰言忠信行篤敬雖蠻貊之國行也言不忠信行不篤敬雖州里行乎哉立則見其參於前也在輿則見其倚於衡夫然後行子張書諸紳子張問士何如斯可謂之達矣孔子曰何哉爾所謂達者子張對曰在國必聞在家必聞孔子曰是聞也非達也夫達者質直而好義察言而觀色慮以下人在國及家必達夫聞也者色取仁而行違居之不疑在國及家必聞

  曽參南武城人括地志云南武城在兖州子游為宰者地里志云定襄有武城清河有武城故此云南武城也字子輿少孔子四十六嵗孔子以為能通孝道韓詩外傳云曽子曰吾嘗仕為吏禄不過鍾釡尚猶欣欣而喜者非以為多也樂道養親也親没之後吾嘗南游於越得尊官堂髙九仞欀提三尺轂百乗然猶北向而泣者非為賤也悲不見吾親也故授之業作孝經死於魯

  澹臺滅明括地志云涎津在滑州靈昌縣東北里注水經注黄河水至此為之涎津昔澹臺子羽齎千金之璧渡河陽疾波起兩蛟夾丹子羽曰吾可以義求不可以威却操劔斬蛟蛟死乃投璧於河三投而輙躍出乃毁璧而去亦無怪意即此津也武城人括地志云亦在兖州字子羽少孔子三十九嵗狀貌甚惡欲事孔子孔子以為材薄既已受業退而修行行不由徑非公事不見卿大夫南游至江從弟子三百人設取予去就名施乎諸侯孔子聞之曰吾以言取人失之宰予以貎取人失之子羽按澹臺子羽墓在兖州鄒城縣是也

  宻不齊字子賤顔氏家訓云兖州永郡城舊單父縣地也東有子賤碑世所立乃云濟南伏生即子賤之後是虙之與伏古來通字誤為宻較可明矣虙字從音呼寧從音綿下俱為必世傳寫誤也少孔子四十九嵗孔子謂子賤君子哉魯無君子斯焉取斯子賤為單父宰宋州縣也説苑云宻子賤理單父彈琴身不下堂單父理巫馬期以星出以星入而單父亦理巫馬期問其故宻子賤曰我之謂在人子之謂在力任力者勞任人者逸反命於孔子曰此國有賢不齊者五人教不齊所以治者孔子曰惜哉不齊所治者小所治者大則庶㡬矣

  原憲字子思子思問耻孔子曰國有道榖國無道榖耻也子思曰克伐怨欲不行焉可以為仁乎孔子曰可以為難矣仁則吾弗知也孔子卒原憲亡在草澤中子貢相衛而結駟連騎排藜藿入窮閻過謝原憲原憲攝敝衣冠見子貢子貢耻之曰夫子豈病乎原憲曰吾聞之無財者謂之貧學道而不能行者謂之病若憲貧也非病也子貢慙不懌而去終身耻其言之過也

  公冶長齊人字子長孔子曰長可妻也雖在累紲之中非其罪也以其子妻之

  南宫括字子容問孔子曰羿善射奡盪舟羿音詣盪大浪反俱不得其死然禹稷躬稼而有天下孔子弗答容出孔子曰君子哉若人上徳哉若人國有道不廢國無道免於刑戮三復白珪之玷以其兄之子妻之

  公晢哀字季次孔子曰天下無行多為家臣仕於都唯季次未嘗仕

  曾蒧字晢侍孔子孔子曰言爾志蒧曰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孔子喟爾嘆曰吾與蒧也

  顔無繇繇音由字路路者顔回父父子嘗各異時事孔子顔回死顔路貧請孔子車以葬孔子曰材不材亦各言其子也鯉也死有棺而無椁吾不徒行以為之椁以吾從大夫之後不可以徒行

  商瞿具俱反魯人字子木少孔子二十九嵗孔子𫝊易於瞿瞿𫝊楚人馯臂子𢎞馯音汗顔師古云馯姓也漢書及荀卿子皆云字子弓此作𢎞盖誤也應劭云子弓子夏門人𢎞𫝊江東人矯子庸疵漢書作橋庇云魯人顔師古云橋庇字子庸疵𫝊燕人周子家豎豎音時與反周豎字子家漢書稱作周醜也豎𫝊淳于人光子乗羽光乗字羽括地志云淳于國在宻州安丘縣東三十里古之州國周武王封淳于國羽𫝊齊人田子莊何儒林𫝊云田何字子莊何𫝊東武人王子中同括地志云東武縣令宻州諸城縣是也漢作王同字子仲同𫝊菑川人楊何漢書云字叔元按商瞿至楊何凡八代何元朔中以治易為漢中大夫髙柴字子羔家語云齊人少孔子三十嵗子羔長不盈五尺受業孔子孔子以為愚子路使子羔為費郈宰括地志云鄆州宿縣二十三里郈亭孔子曰賊夫人之子子路曰有民人焉有社稷焉何必讀書然後為學孔子曰是故惡夫佞者漆彫開字子開家語云蔡人字子若少孔子十一嵗習尚書不樂仕孔子使開仕對曰吾斯之未能信孔子説

  公伯僚字子周家語有申繚子周古史考云疑公伯僚是讒愬之人孔子不責而云命非弟子之流也周愬子路於季孫子服景伯以告孔子曰夫子固有惑志僚也吾力猶能肆諸市朝孔子曰道之將行命也道之將廢命也公伯僚其如命何

  司馬耕字子牛牛多言而躁問仁於孔子孔子曰仁者其言也訒曰其言也訒斯可謂之仁乎子曰為之難言之得無訒乎問君子子曰君子不憂不懼曰不憂不懼斯可謂之君子乎子曰内省不疾夫何憂何懼

  樊須字子遲家語云魯人少孔子三十六嵗樊遲請學稼孔子曰吾不如老農請學圃曰吾不如老圃樊遲出孔子曰小人哉樊須也上好禮則民莫敢不敬上好義則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則民莫敢不用情夫如是則四方之民襁負其子而至矣焉用稼樊遲問仁子曰愛人問智曰知人

  有若家語云魯人字有子少孔子三十三嵗不同少孔子十三嵗有若曰禮之用和為貴先王之道斯為美小大由之有所不行知和而和不以禮節之亦不可行也信近於義言可復也恭近於禮逺耻辱也因不失其親亦可宗也孔子既沒弟子思慕有若狀似孔子弟子相與共立為師師之如夫子時也他日弟子進問曰昔夫子當行使弟子持雨具已而果雨弟子問曰夫子何以知之夫子曰詩不云乎月離于畢俾滂沱矣昨暮月不宿畢乎他日月宿畢竟不雨商瞿年長無子其母為取室家語云瞿年三十八無子母欲更娶室孔子曰瞿年過四十當有五丈夫子果然中備云魯人商瞿使向齊國瞿年四十今後使行逺路畏慮恐絶無子夫子正月與瞿母筮告曰後有五丈夫子子貢曰何以知子曰卦遇大畜艮之二世九二甲寅木為世立五景行水為應世生外象生象來爻生互内象艮别子應有五子一子短命顔回云何以知之内象是本子一艮變為二醜三陽爻五於是五子一子短命何以知短命他以故也孔子使之齊瞿母請之孔子曰無憂瞿年四十後當有五丈夫子已而果然敢問夫子何以知此有若黙然無以應弟子起曰有子避之此非子之座也

  公西赤字子華少孔子四十二嵗子華使於齊冉有為其母請粟孔子曰與之釡請益曰與之庾冉子與之粟五秉孔子曰赤之適齊也乘肥馬衣輕裏吾聞君子周急不繼富

  巫馬施字子旗少孔子三十嵗陳司敗問孔子曰魯昭公知禮乎孔子曰知禮退而揖巫馬旗曰吾聞君子不黨君子亦黨乎魯君娶吴女為夫人命之為孟子孟子姓姬諱稱同姓故謂之孟子魯君而知禮孰不知禮施以告孔子孔子曰丘也幸茍有過人必知之臣不可言君親之惡為諱者禮也

  梁鱣字叔魚少孔子二十九嵗

  顔幸字子栁少孔子四十六嵗

  冉孺字子魯少孔子五十嵗

  曹䘏字子循少孔子五十嵗

  伯䖍字子析少孔子五十嵗家語云子哲

  公孫龍字子石少孔子五十三嵗家語云衛人孟子云趙人莊子云堅白之談也自子石已右三十五人頗有年名及受業聞見于書𫝊其四十有二人無年及不見書𫝊者紀于左

  冉季字子産家語云冉季字子産

  公祖句兹字子之句音鈎

  秦祖字子南

  漆雕哆字子歛

  顔髙字子驕孔子在衛南子招夫子為次乗過市顔髙為御

  漆雕徒父

  壤駟赤字子徒

  商澤

  石作蜀字子明

  任不齊字選

  公良孺字子正孔子周游常以家車五乗從孔子孔子世家亦云語在三十五人中今在三十二人數恐太史公誤也

  后處字子里

  秦冉字開家語云無此人王肅家語此等惟三十七人其公良孺秦商顔亥仲叔㑹四人家語有事迹而史記闕公伯僚秦冉鄡單家語不載而别有琴牢陳亢縣亶三人

  公夏首字乗

  奚容箴字子晢衛人

  公堅定字子中

  顔祖字襄魯人

  鄡單字子家

  句井疆句作鈎

  罕父黑字子索

  秦商字子丕家語云魯人字丕兹

  申黨字周魯人

  顔之僕字叔

  榮旂字子祺

  縣成字子祺縣音𤣥

  左人郢字行

  燕伋字思

  鄭國字子徒家語云薛邦字徒史記作國者避髙祖諱薛字與鄭字誤耳

  秦非字子之

  施之常字子恒

  顔噲字子聲

  步叔乗字子車

  原亢籍亢作冗仁勇反

  樂欬字子聲魯人

  亷絜字庸

  叔仲㑹字子期

  顔何字冉

  狄黑字晢

  邽巽字子歛

  孔忠

  公西輿如字子上

  公西葴字子上

  太史公曰學者多稱七十子之徒譽者或過其實毁者或損其真鈞之未覩厥容貎則論言弟子籍出孔氏古文近是余以弟子名姓文字悉取論語弟子問并次為篇疑者闕焉

 

 

 

 

  史記正義卷六十七

<史部,正史類,史記正義>

 



  欽定四庫全書

  史記正義卷六十八

   張守節 

  商君列傳第八      史記六十八

  商君者秦封於商故號商君衛之諸庶孽公子也名鞅姓公孫氏其祖本姬姓也鞅少好刑名之學事魏相公叔座為中庶子公叔座知其賢未及進會座病魏恵王親往問病曰公叔病有如不可諱將奈社稷何公叔曰座之中庶子公叔鞅年雖少有竒才願王舉國而聽之王嘿然王且去座屏人言曰王即不聽用鞅必殺之蕪令出境王許諾而去公叔座召鞅謝曰今者王問可以為相者我言若王色不許我我方先君後臣因謂王即弗用鞅當殺之王許我汝可疾去矣且見禽鞅曰彼王不能用君之言任臣又安能用君之言殺臣乎卒不去恵王既去而謂左右曰公叔病甚悲乎欲令寡人以國聽公孫鞅也豈不悖哉悖音背公叔既死公孫鞅聞秦孝公下令國中求賢者將脩繆公之業東復侵地廼遂西入秦因孝公寵臣景監以求見孝公孝公既見衛鞅語事良乆孝公時時睡弗聽罷而孝公怒景監曰子之客妄人耳安足用邪景監以讓衞鞅衞鞅曰吾説公以帝道其志不開悟矣後五日復求見鞅鞅復見孝公益愈然而未中㫖罷而孝公復讓景監景監亦讓鞅鞅曰吾説公以王道而未入也請復見鞅鞅復見孝公孝公善之而未用也罷而去孝公謂景監曰汝客善可與語矣鞅曰吾説公以霸道其意欲用之矣誠復見我我知之矣衞鞅復見孝公公與語不自知䣛之前於席也語數日不厭景監曰子何以中吾君吾君之驩甚也鞅曰吾説君以帝王之道比三代比必寐反説者以五帝三王之事比至孝公以三代帝王之道方興孝公曰太乆逺吾不能而君曰乆逺吾不能待且賢君者各及其身顯名天下安能邑邑待數十百年以成帝王乎故吾以彊國之術説君君大說之耳然亦難以比徳於殷周矣孝公既用衞鞅鞅欲變法恐天下議己衞鞅曰疑行無名疑事無功且夫有髙人之行者固見非於世有獨知之慮者必見敖於民敖五到反愚者闇於成事知者見於未萌民不可與慮始而可與樂成論至徳者不和於俗成大功者不謀於衆是以聖人茍可以彊國不法其故苟可以利民不循其禮孝公曰善甘龍曰不然聖人不易民而教知者不變法而治因民而教不勞而成功縁法而治者吏習而民安之衞鞅曰龍之所言世俗之言也常人安於故俗學者溺於所聞以此兩者居官守法可也非所與論於法之外也三代不同禮而王五伯不同法而霸智者作法愚者制焉賢者更禮不肖者拘焉杜摯曰利不百不變法功不十不易器法古無過循禮無邪衞鞅曰治世不一道便國不法古故湯武不循古而王夏殷不易禮而亾反古者不可非而循禮者不足多孝公曰善以衞鞅為左庶長卒定變法之令令民為什五或為十保或為伍保而相收司連坐不告姦者𦝫斬告姦者與斬敵首同賞匿姦者與降敵同罰民有二男以上不分異者倍其賦民有二男不别為活者一人出兩課有軍功者各以率受上爵為私鬬者各以輕重被刑大小僇力本業耕織致粟帛多者復其身事末利及怠而貧者舉以為收孥宗室非有軍功論不得為屬籍明尊卑爵秩等級各以差次名田宅臣妾衣服以家次有功者顯榮無功者雖富蕪所芬華令既具末布恐民之不信己乃立三丈之木於國都市南門募民有能徙置北門者予十金民怪之莫敢徙復曰能徙者予五十金有一人徙之輙予五十金以明不欺卒下令令行於民朞年秦民之國都言初令之不便者以千數於是太子犯法衞鞅曰法之不行自上犯之将法太子太子君嗣也不可施刑刑其𫝊公子䖍黥其師公孫賈明日秦人皆趨令行之十年秦民大説道不拾遺山無盗賊家給人足民勇於公戰怯於私鬬鄉邑大治秦民初言令不便者有來言令便者衞鞅曰此皆亂化之民也盡遷之於邊城其後民莫敢議令於是以鞅為大良造將兵圍魏安邑降之居三年作為築冀闕宫庭於咸陽秦自雍徙都之而令民父子兄弟同室内息者為禁而集小都鄉邑聚為縣置令丞几三十一縣為田開阡陌封疆南北曰阡東西曰陌按謂驛塍也疆音彊封聚土也疆界也謂界上封記也而賦税平平斗桶權衡丈尺行之四年公子䖍復犯約劓之居五年秦人冨彊天子致胙音左故反於孝公諸侯畢賀其明年齊敗魏兵於馬陵虜其太子申殺將軍龎涓其明年衞鞅説孝公曰秦之與魏譬若人之有腹心疾非魏并秦秦即并魏何者魏居嶺阨之西都安邑與秦界河而獨擅山東之利利則西侵秦病則東收地今以君之賢聖國賴以盛而魏往年大破於齊諸侯畔之可因此時伐魏魏不支秦必東徙東徙秦據河山之固東鄉以制諸侯此帝王之業也孝公以為然使衞鞅將而伐魏魏使公子卬將而擊之軍既相距衞鞅遺魏將公子卬書曰吾始與公子驩今俱為兩國將不忍相攻可與公子面相見盟樂飲而罷兵以安秦魏魏公子卬以為然會盟已飲而衞鞅伏甲士而襲虜魏公子卬因攻其軍盡破之以歸秦魏恵王兵數破於齊秦國内空日以削恐乃使使割河西之地獻於秦以和而魏遂去安邑徙都大梁從蒲州安邑徙汴州浚儀也梁恵王曰寡人恨不用公叔座之言也衞鞅既破魏還秦封之於商於商在鄧州内鄉縣東七里古於邑也商洛縣在商州東八十九里本商邑周之啇國按十五邑近此三邑十五邑號為商君商君相秦十年宗室貴戚多怨朢者趙良見商君商君曰鞅之得見也從孟蘭臯今鞅請得交可乎趙良曰僕弗敢願也孔丘有言曰推賢而戴者進聚不肖而王者退僕不肖故不敢受命僕聞之曰非其位而居之曰貪位非其名而有之曰貪名僕聽君之義則恐僕貪位貪名也故不敢聞命商君曰子不説吾治秦與趙良曰反聽之謂聰内視之謂明自勝之謂彊虞舜有言曰自卑也尚矣君不若道虞舜之道無為問僕矣商君曰始秦戎翟之教父子無别同室而居今我更制其教而為其男女之别大築冀闕營如魯衞矣子觀我治秦也孰與五羖大夫賢趙良曰千羊之皮不如一狐之掖千人之諾諾不如一士之諤諤武王諤諤以昌殷紂墨墨以亾以殷紂比商君君若不非武王乎則僕請終日正言而無誅可乎商君曰語有之矣貎言華也至言實也苦言藥也甘言疾也夫子果肯終日正言鞅之藥也鞅將事子子又何辭焉趙良曰夫五羖大夫荆之鄙人也百里奚南陽宛人屬楚故云荆聞秦繆公之賢而願朢見行而無資自粥於秦客放褐食牛期年繆公知之舉之牛口之下而加之百姓之上秦國莫敢朢焉相秦六七年而東伐鄭三置晉國之君一救荆國之禍發教封内而巴人致貢施徳諸侯而八戎來服由余聞之欵闗請見五羖大夫之相秦也勞不坐乗暑不張葢行於國中不從車乗不操干戈功名藏於府庫徳行施於後世五羖大夫死秦國男女流涕音体童子不歌謡舂者不相杵此五羖大夫之徳也今君之見秦王也因嬖人景監以為主非所以為名也相秦不以百姓為事而大築冀闕非所以為功也刑黥太子之師𫝊殘傷民以駿刑是積怨畜禍也教之化民也深於命民之効上也㨗於令今君又左建外易非所以為教也君又南面而稱寡人日繩秦之貴公子詩曰相䑕有體人而無禮人而無禮何不遄死以詩觀之非所以為夀也公子䖍杜門不出已八年矣君又殺祝懽而黥公孫賈詩曰得人者興失人者崩此數事者非所以得人也君之出也後車十數從車載甲多力而駢脅者為驂乗持矛而操闟㦸者顧野王云鋌也方言云矛吴楊江淮南楚五湖之間為之鋌其柄謂之矜釋名云㦸格也旁有格旁車而趨此一物不具君固不出書曰恃徳者昌恃力者亡君之危若朝露尚將欲延年益夀乎則何不歸十五都都孫鞅封商於十五邑故云十五都灌園於鄙勸秦王顯巖穴之士飬老存孤敬父兄序有功尊有徳可以少安君尚將貪商於之冨寵秦國之教畜百姓之怨秦王一旦捐賔客而不立朝秦國之所以收君者豈其㣲哉亡可翹足而待商君弗從後五月而秦孝公卒太子立公子䖍之徒告商君欲反發吏捕商君商君亡至闗下欲舎客舎客人不知其是商君也曰商君之法舎人無驗者坐之商君喟然歎曰嗟乎為法之敝一至此哉去之魏魏人怨其欺公子卬而破魏師弗受商君欲之他國魏人曰商君秦之賊秦彊而賊入魏弗歸不可遂内秦商君既復入秦走商邑與其徒屬發邑兵北出擊鄭秦發兵攻商君殺之於鄭黽池黽池去鄭三百里葢秦兵至鄭破商邑兵而商君東走至黽乃擒殺之秦恵王車裂商君以徇曰莫如商鞅反者遂滅商君之家

  太史公曰商君其天資刻薄人也跡其欲干孝公以帝王術挟持浮説非其質矣且所因由嬖臣及得用刑公子䖍欺魏將卬不師趙良之言亦足發明商君之少㤙矣余嘗讀商君開塞耕戰書與其人行事相類卒受惡名於秦有以也夫

 

 

 

  史記正義卷六十八

 



  欽定四庫全書

  史記正義卷六十九

   張守節 

  蘇秦列傳第九      史記六十九

  蘇秦者東周雒陽人也戰國策云蘇秦雒陽軒里之人也藝文志云蘇子三十一篇在縱横流敬王以子朝之亂從王城東遷雒陽故城乃號東周以王城為西周東事師於齊而習之於鬼谷先生出游數嵗大困而歸兄弟嫂妹妻妾竊皆笑之曰周人之俗治産業力工商逐什二以為務今子釋本而事口舌困不亦冝乎蘇秦聞之而慙自傷乃閉室不出出其書徧觀之曰夫士業已屈首受書而不能以取尊榮雖多亦奚以為於是得周書隂符伏而讀之期年以出揣摩曰此可以說當世之君矣求說周顯王顯王左右素習知蘇秦皆少之弗信乃西至秦秦孝公卒說惠王曰秦四塞之國東有黄河有函谷蒲津龍門合河等闗南山及武闗堯闗西有大隴山及隴山闗大震烏蘭等闗北有黄河南塞是四塞之國被山帯渭被山帶渭東有闗河又為界地里江渭岷江渭州隴山之西南流入蜀東至荆陽入海也河謂黄河從同州小積石山東北流至勝州即南流至華州又東北流經魏滄等州入海各是萬里已下西有漢中南有巴蜀北有代馬此天府也以秦士民之衆兵法之教可以吞天下稱帝而治秦王曰毛羽未成不可以髙蜚文理未明不可以并兼方誅商鞅疾辯士弗用乃東之趙趙肅侯令其弟成為相號奉陽君奉陽君弗說之去游燕嵗餘而後得見說燕文侯曰燕東有朝鮮遼東北有林胡樓煩二胡國名朔嵐已北西有雲中九原二郡並在勝州也雲中郡城在林榆縣東北四十里九原郡在林榆縣西界南有嘑沱易水呼沱出代州繁畤縣東南流經五臺山北東南流過定州流入海易水出易州縣東流過幽州歸義縣東與呼沱合河也地方二千餘里帶甲數十萬車六百乗騎六千匹粟支數年南有碣石鴈門之饒鴈門山在代燕西門北有棗栗之利民雖不佃作而足於棗栗矣此所謂天府者也夫安樂無事不見覆軍殺將無過燕者大王知其所以然乎夫燕之所以不犯寇被甲兵者以趙之為蔽其南也秦趙五戰秦再勝而趙三勝秦趙相斃而王以全燕制其後此燕之所以不冦也且夫秦之攻燕也踰雲中九原過代上谷彌地數千里雖得燕城秦計固不能守也秦之不能害燕亦明矣今趙之攻燕也發號出令不至十日而數十萬之軍軍於東垣矣趙之東邑在恒州真定縣南八里故常山城是也渡嘑沱渉易水不至四五日而距國都矣故曰秦之攻燕也戰於千里之外趙之攻燕也戰於百里之内夫不憂百里之患而重千里之外計無過於此者是故願大王與趙從親天下為一則燕國必無患矣文侯曰子言則可然吾國小西迫彊趙貝冀燕趙四州七國時屬趙即燕西界南近齊河北博滄徳三州齊也北境與燕相接隔黄河齊趙彊國也子必欲合從以安燕寡人請以國從於是資蘇秦車馬金帛以至趙而奉陽君已死即因說趙肅侯曰天下卿相人臣及布衣之士皆高賢君之行義皆願奉教陳忠於前之日乆矣奉符用反雖然奉陽君妬君而不任事是以賔客游士莫敢自盡於前者今奉陽君捐館舍君乃今復與士民相親也臣故敢進其愚慮竊為君計者莫若安民無事且無庸有事於民也安民之本在於擇交擇交而得則民安擇交而不得則民終身不安請言外患齊秦為兩敵而民不得安倚秦攻齊而民不得安倚齊攻秦而民不得安故夫謀人之主伐人之國常苦出辭斷絶人之交也願君愼勿出於口請别白黒所以異隂陽而已矣君誠能聽臣燕必致旃裘狗馬之地齊必致魚鹽之海楚必致橘柚之園韓魏中山皆可使致湯沐之奉而貴戚父兄皆可以受封侯夫割地包利五伯之所以覆軍禽將而求也封侯貴戚湯武之所以放弑而爭也今君髙拱而兩有之此臣之所以為君願也今大王與秦則秦必弱韓魏與齊則齊必弱楚魏楚東淮泗之上與齊接境魏弱則割河外韓弱則効宜陽宜陽効則上郡絶冝陽即韓城也在洛州西韓大郡也上郡在同州西北言韓弱與秦宜陽城則上郡路絶矣河外割則道不通河外同華等地也言魏弱與秦河外地則道路不通上郡矣華山記云此山分秦晉之境晉之西鄙則曰隂晉秦之東邑則曰寕秦楚弱則無援此三策者不可不孰計也夫秦下軹道軹音止故亭在雍州萬年縣東北十六里苑中則南陽危南陽懐州河南也七國時屬韓言秦兵下軹道從東渭橋厯北道過蒲津攻韓即南陽危矣劫韓包周周都洛陽秦若劫取韓南陽是包裹周都也趙邯鄲故須危起兵自守則趙氏自操兵據衛取淇卷衛地濮陽也卷城在鄭州武原縣西北七里言秦守衛得卷則齊必來朝秦則齊必入朝秦秦欲已得乎山東則必舉兵而嚮趙矣秦甲渡河踰漳據畨吾畨音婆又音蒲又音盤疑古畨吾公邑也括地志云蒲吾故城在鎮州旁山縣東二十里漳水在潞州言秦兵渡河厯南陽入羊腸經澤潞渡漳水守蒲吾城則與趙戰於都城下矣則兵必戰於邯鄲之下矣此臣之所為君患也當今之時山東之建國莫彊於趙趙地方二千餘里帶甲數十萬車千乗騎萬匹粟支數年西有常山在鎮州西南有河漳河字一作清即漳河也在潞州地理志濁漳出長子鹿谷山東至鄴入清漳東有清河清河今貝州也北有燕國然三家分晉趙得晉陽襄子又伐戎取代既云西有常山者趙都邯鄲近北燕也燕固弱國不足畏也秦之所害於天下者莫如趙然而秦不敢舉兵伐趙者何也畏韓魏之議其後也然則韓魏趙之南蔽也秦之攻韓魏也無有名山大川之限稍蠶食之傳國都而止韓魏不能支秦必入臣於秦秦無韓魏之規則禍必中於趙矣此臣之所為君患也臣聞堯無三夫之分舜無咫尺之地以有天下禹無百人之聚以王諸侯湯武之士不過三千車不過三百乗卒不過三萬立為天子誠得其道也是故明主外料其敵之彊弱内度其士卒賢不肖不待兩軍相當而勝敗存亡之機固已形於胷中矣豈揜於衆人之言而以冥冥決事哉臣竊以天下之地圖案之諸侯之地五倍於秦料度諸侯之卒十倍於秦六國為一并力西鄉而攻秦秦必破矣今西面而事之見臣於秦夫破人之與見破於人也破人謂破前敵也破於人為被前敵破臣人之與見臣於人也臣人謂已得人為臣臣於人謂已事他人豈可同日而論哉夫衡人者上音横謂為秦人皆欲割諸侯之地以予秦秦成則高臺榭美宫室聽竽瑟之音前有樓闕軒轅後有長姣羙人國被秦患而不與其憂是故夫衡人日夜務以秦權恐愒諸侯以求割地故願大王孰計之也臣聞明主絶疑去䜛屏流言之迹塞朋黨之門故尊主廣地彊兵之計臣得陳忠於前矣故竊為大王計莫如一韓魏齊楚燕趙以從親以畔秦令天下之將相㑹於洹水之上通質刳白馬而盟要約曰秦攻楚齊魏各出銳師以佐之韓絶其糧道趙渉河漳燕守常山之北秦攻韓魏謂道蒲津之東攻之則楚絶其後齊出銳師而佐之趙渉河漳燕守雲中秦攻齊則楚絶其後韓守城臯在洛州汜水縣魏塞其道趙渉河愽闕燕出銳師以佐之秦攻燕則趙守常山楚軍武闗齊渉勃海齊從滄州渡河至瀛州韓魏皆出銳師以佐之秦攻趙則韓軍冝陽楚軍武闗魏軍河外謂同華州齊渉清河齊從具州過河而西燕出銳師以佐之諸侯有不如約者以五國之兵共伐之六國從親以賔秦則秦甲必不敢出於函谷以害山東矣如此則覇王之業成矣趙王曰寡人年少立國日淺未嘗得聞社稷之長計也今上客有意存天下安諸侯寡人敬以國從乃飾車百乗黄金千鎰白璧百雙錦繡千純以約諸侯是時周天子致文武之胙於秦惠王惠王使犀首攻魏禽將龍賈取魏之雕隂在鄜州洛交縣北三十四里且欲東兵蘇秦恐秦兵之至趙也乃激怒張儀入之于秦於是說韓宣惠王曰韓北有鞏洛成臯之固西有宜陽商阪之塞冝陽在洛州福昌縣東十四里商阪即商山也在商洛縣南一里亦曰楚山武闗在焉東有宛穰洧水在新鄭東南流入頴南有陘山在新鄭西南三十里地方九百餘里帶甲數十萬天下之彊弓勁弩皆從韓出谿子少府時力距來者皆射六百歩之外韓卒超足而射百發不暇止超足齊足也夫欲放弩皆坐舉足踏弩材手引揍機然始發之逺者括蔽洞胷近者鏑弇心韓卒之劒㦸皆出於冥山棠谿故城在豫州偃城縣西八十里鹽鐵論云有棠谿之劒是墨陽合賻鄧師宛馮龍淵太阿皆陸斷牛馬水截鵠鴈當敵則斬堅甲鐵幕革抉㕹芮方言云盾自闗東謂之𢧕闗西謂之盾無不畢具以韓卒之勇被堅甲蹠勁弩帯利劒一人當百不足言也夫以韓之勁與大王之賢乃西面事秦交臂而服羞社稷而為天下笑無大於此者矣是故願大王孰計之大王事秦秦必求冝陽成臯今兹効之明年又復求割地與則無地以給之不與則棄前功而受後禍且大王之地有盡而秦之求無已以有盡之地而逆無已之求此所謂市怨結禍者也不戰而地已削矣臣聞鄙諺曰寧為雞口無為牛後難口雖小猶進食牛後雖大乃出糞也今西靣交臂而臣事秦何異於牛後乎夫以大王之賢挾彊韓之兵而有牛後之名臣竊為大王羞之於是韓王勃然作色攘臂瞋目按劒仰天太息曰寡人雖不肖必不能事秦今主君詔以趙王之教敬奉社稷以從又說魏襄王曰大王之地南有鴻溝陳汝南許郾陳汝南今汝州豫州縣也昆陽召陵舞陽新都新郪召陵在豫州舞陽在許州東有淮潁淮陽潁川二郡煑棗在宛朐按宛朐曹州縣也無胥西有長城之界北有河外謂河南地卷衍酸棗卷在鄭州原武縣北七里酸棗在滑州衍徐云地名地方千里地名雖小然而田舎廬廡之數曾無所芻收人民之衆車馬之多日夜行不絶輷輷殷殷輷麾宏反殷音𨼆若有三軍之衆臣竊量大王之國不下楚然衡人怵王衡音横林音䘏交彊虎狼之秦以侵天下卒有秦患卒音忩忽反不顧其禍夫挾彊秦之勢以内劫其主罪無過此者魏天下之彊國也王天下之賢王也今乃有意西靣而事秦稱東藩築帝宫受冠帶祠春秋臣竊為大王耻之臣聞越王句踐戰敝卒三千人禽夫差於干遂在蘇州吳縣西北四十餘里萬安山前𡑞西南山太湖夫差敗於姑蘇禽於干檖相去四十餘里武王卒三千人革車三百乗制紂於牧野今衛州城是也周武王伐紂於牧野築之豈其士卒衆哉誠能奮其威也今竊聞大王之卒武士二十萬蒼頭二十萬奮擊二十萬厮徒十萬厮音斯謂炊烹供養雜役車六百乗騎五千匹此其過越王句踐武王逺矣今乃聽於羣臣之說而欲臣事秦夫事秦必割地以効實故兵未用而國已虧矣凡羣臣之言事秦者皆姦人非忠臣也夫為人臣割其主之地以求外交偷取一時之功而不顧其後破公家而成私門外挾彊秦之勢以内劫其主以求割地願大王孰察之周書曰緜緜不絶蔓蔓奈何毫氂不伐將用斧柯前慮不定後有大患將奈之何大王誠能聽臣六國從親專心并力壹意則必無彊秦之患故敝邑趙王使臣効愚計奉明約在大王之詔詔之魏王曰寡人不肖未嘗得聞明教今主君以趙王之詔詔之敬以國從因東說齊宣王曰齊南有㤗山東有琅邪西有清河即貝州北有勃海此所謂四塞之國也齊地方二千餘里帶甲數十萬粟如𠀌山三軍之良五家之兵進如鋒矢齊君之進若鋒芒之刃良弓之矢用之有進而無退戰如雷霆解如風雨即有軍役未嘗倍㤗山絶清河渉勃海也言臨淄自足也絶渉皆度也渤海滄州也齊有 役不用度河取二部臨菑之中七萬户臣竊度之不下戸三男子三七二十一萬不待發於逺縣而臨菑之卒固已二十一萬矣臨菑甚富而實其民無不吹竽鼓瑟彈琴擊筑筑似琴而大頭圓五弦繫之不鼓鬬雞走狗六博蹋鞠者臨菑之塗車轂擊人肩摩連祍成帷舉𬒮成幕揮汗成雨家殷人足志髙氣揚夫以大王之賢與齊之彊天下莫能當今乃西面而事秦臣竊為大王羞之且夫韓魏之所以重畏秦者為與秦接境壤界也兵出而相當不出十日而戰勝存亡之機决矣韓魏戰而勝秦則兵半折四境不守戰而不勝則國已危亡隨其後是故韓魏之所以重與秦戰而輕為之臣也今秦之攻齊則不然倍韓魏之地過衞陽晉之道言秦伐齊背韓魏地而與齊戰徐說陽晉非也乃是晉陽耳衛地曹濮等州也杜預云曹魏下邑也陽晉故在曹州乗氏縣西北三十七里徑乎亢父之險故縣在兖洲任城縣南五十一里車不得方軌言不得兩車並行騎不得比行百人守險千人不敢過也秦雖欲深入則狼顧狼性怯走常還顧恐韓魏之議其後也是故恫疑虚喝驕矜而不敢進言秦雖至亢父猶恐懼狼顧虚作喝駡驕溢矜誇不敢進伐齊明矣則秦之不能害齊亦明矣夫不深料秦之無奈齊何而欲西靣而事之是羣臣之計過也今無臣事秦之名而有彊國之實臣是故願大王少留意計之齊王曰寡人不敏僻逺守海窮道東境之國也未嘗得聞餘教今足下以趙王詔詔之敬以國從乃西南說楚威王曰楚天下之彊國也王天下之賢王也西有黔中今郎州楚黔中郡其故城在辰州西二十里皆盤瓠後也巫郡巫郡䕫州巫山縣是東有夏州海陽大江中州也夏水口在荆州江陵縣東南二十五里南有洞庭蒼梧蒼梧山在道州南北有陘塞郇陽陘山在鄭州新鄭縣西南三十里門順故城在鄭州穰縣西百四十里地方五千餘里帶甲百萬車千乗騎萬匹粟支十年此覇王之資也夫以楚之彊與王之賢天下莫能當也今乃欲西靣而事秦則諸侯莫不西靣而朝於章臺之下矣秦之所害莫如楚楚彊則秦弱秦彊則楚弱其勢不兩立故為大王計莫如從親以孤秦大王不從秦必起兩軍一軍出武闗一軍下黔中則鄢郢動矣鄢鄉故城在襄州率道縣南九里安郢城在荆州江陵縣東北六里秦兵出武闗則臨鄢矣兵下黔中則臨郢矣臣聞治之其未亂也為之其未有也患至其後憂之則無及已故願大王早孰計之大王誠能聽臣臣請令山東之國奉四時之獻以承大王之明詔委社稷奉宗廟練士厲兵在大王之所用之大王誠能用臣之愚計則韓魏齊燕趙衛之妙音羙人必充後宫燕代橐駝良馬必實外廐故從合則楚王衡成則秦帝今釋覇王之業而有事人之名臣竊為大王不取也夫秦虎狼之國也有吞天下之心秦天下之仇讎也衡人皆欲割諸侯之地以事秦此所謂養仇而奉讎者也夫為人臣割其主之地以外交彊虎狼之秦以侵天下卒有秦患不顧其禍夫外挾彊秦之威以内劫其主以求割地大逆不忠無過此者故從親則諸侯割地以事楚衡合則楚割地以事秦此兩策者相去逺矣二者大王何居焉故敝邑趙王使臣効愚計奉明約在大王詔之楚王曰寡人之國西與秦接境秦有舉巴蜀并漢中之心秦虎狼之國不可親也而韓魏迫於秦患不可與深謀與深謀恐反人以入於秦故謀未發而國已危矣寡人自料以楚當秦不見勝也内與羣臣謀不足恃也寡人卧不安席食不甘味心揺揺然如縣旌而無所終薄今主君欲一天下收諸侯存危國寡人謹奉社稷以從於是六國從合而并力焉蘇秦為從約長并相六國北報趙王乃行過雒陽車騎輜重諸侯各發使送之甚衆擬於王者周顯王聞之恐懼除道使人郊勞蘇秦之昆弟妻嫂側目不敢仰視俯伏侍取食蘇秦笑謂其嫂曰何前倨而後恭也嫂委蛇蒲服以靣掩地而謝曰見季子位髙金多也蘇秦喟然嘆曰此一人之身富貴則親戚畏懼之貧賤則輕易之况衆人乎且使我有雒陽負郭田二頃吾豈能佩六國相印乎於是散千金以賜宗族朋友初蘇秦之燕貸百錢為資及得富貴以百金償之徧報諸所嘗見徳者其從者有一人獨未得報乃前自言蘇秦曰我非忘子子之與我至燕再三欲去我易水之上方是時我困故望子深是以後子子今亦得矣蘇秦既約六國從親歸趙趙肅侯封為武安君乃投從約書於秦秦兵不敢闚函谷關十五年其後秦使犀首欺齊魏與共伐趙欲敗從約齊魏伐趙趙王讓蘇秦蘇秦恐請使燕必報齊蘇秦去趙而從約皆解秦惠王以其女為燕太子婦是嵗文侯卒太子立是為燕易王易王初立齊宣王因燕喪伐燕取十城易王謂蘇秦曰往日先生至燕而先王資先生見趙遂約六國從今齊先伐趙次至燕以先生之故為天下笑先生能為燕得侵地乎蘇秦大慙曰請為王取之蘇秦見齊王再拜俯而慶仰而弔齊王曰是何慶弔相隨之速也蘇秦曰臣聞飢人所以飢而不食烏喙者廣雅云蘇奥毒附子也一嵗為烏啄三嵗為附子四嵗為烏頭五嵗為天雄為其愈充腹而與餓死同患也今燕雖弱小即秦王之少壻也大王利其十城而長與彊秦為仇今使弱燕為鴈行而彊秦敝其後以招天下之精兵是食烏喙之類也齊王愀然變色曰然則奈何蘇秦曰臣聞古之善制事者轉禍為福因敗為功大王誠能聽臣計即歸燕之十城燕無故而得十城必喜秦王知以己之故而歸燕之十城亦必喜此所謂棄仇讎而得石交者也夫燕秦俱事齊則大王號令天下莫敢不聽是王以虚辭附秦以十城取天下此覇王之業也王曰善於是乃歸燕之十城人有毁蘇秦者曰左右賣國反覆之臣也將作亂蘇秦恐得罪歸而燕王不復官也蘇秦見燕王曰臣東周之鄙人也無有分寸之功而王親拜之於廟而禮之於廷今臣為王却齊之兵而攻得十城冝以益親今來而王不官臣者人必有以不信傷臣於王者臣之不信王之福也臣聞忠信者所以自為也進取者所以為人也且臣之說齊王曾非欺之也臣棄老母於東周固去自為而行進取也今有孝如曾參廉如伯夷信如尾生得此三人者以事大王何若王曰足矣蘇秦曰孝如曾參義不離其親一宿於外王又安能使之歩行千里而事弱燕之危王哉廉如伯夷義不為孤竹君之嗣不肯為武王臣不受封侯而餓死首陽山下有廉如此王又安能使之歩行千里而行進取於齊哉信如尾生與女子期於梁下女子不來水至不去抱柱而死有信如此王又安能使之歩行千里却齊之彊兵哉臣所謂以忠信得罪於上者也燕王曰若不忠信耳豈有以忠信而得罪者乎蘇秦曰不然臣聞客有逺為吏而其妻私於人者其夫將來其私者憂之妻曰勿憂吾已作藥酒待之矣居三日其夫果至妻使妾舉藥酒進之妾欲言酒之有藥則恐其逐主母也欲勿言乎則恐其殺主父也於是乎詳僵而棄酒主父大怒笞之五十故妾一僵而覆酒上存主父下存主母然而不免於笞惡在乎忠信之無罪也夫臣之過不幸而類是乎燕王曰先生復就故官益厚遇之易王母文侯夫人也與蘇秦私通燕王知之而事之加厚蘇秦恐誅乃說燕王曰臣居燕不能使燕重而在齊則燕必重燕王曰唯先生之所為於是蘇秦詳為得罪於燕而亡走齊齊宣王以為客卿齊宣王卒湣王即位說湣王厚葬以明孝髙宫室大苑囿以明得意欲破敝齊而為燕燕易王卒燕噲立為王其後齊大夫多與蘇秦爭寵者而使人刺蘇秦不死殊而走齊王使人求賊不得蘇秦且死乃謂齊王曰臣即死車裂臣以徇於市曰蘇秦為燕作亂於齊如此則臣之賊必得矣於是如其言而殺蘇秦者果自出齊王因而誅之燕聞之曰甚矣齊之為蘇生報仇也蘇秦既死其事大泄齊後聞之乃恨怒燕燕甚恐蘇秦之弟曰代代弟蘇厲見兄遂亦皆學及蘇秦死代乃求見燕王欲襲故事曰臣東周之鄙人也竊聞大王義甚高鄙人不敏釋鉏耨而干大王至於邯鄲所見者絀於所聞於東周臣竊負其志及至燕廷觀王之羣臣下吏王天下之明王也燕王曰子所謂明王者何如也對曰臣聞明王務聞其過不欲聞其善臣請謁王之過夫齊趙者燕之仇讎也楚魏者燕之援國也今王奉仇讎以伐援國非所以利燕也王自慮之此則計過無以聞者非忠臣也王曰夫齊者固寡人之讎所欲伐也直患國敝力不足也子能以燕伐齊則寡人舉國委子對曰凡天下戰國七燕處弱焉獨戰則不能有所附則無不重南附楚楚重西附秦秦重中附韓魏韓魏重且茍所附之國重此必使王重矣言附諸國諸國重燕而燕尊重今夫齊長主而自用也南攻楚五年畜聚竭西困秦三年士卒罷敝北與燕人戰覆三軍得二將然而以其餘兵南靣舉五千乗之大宋齊表云齊湣王三十八年滅宋乃當王赧二十九年此說乃燕噲之時當周慎王之時齊宋在前王十餘年恐大誤矣而包十二諸侯此其君欲得其民力竭惡足取乎且臣聞之數戰則民勞乆師則兵敝矣燕王曰吾聞齊有清濟濁河濟漯二水上承黄河並淄青之北流入海黄河又一源從洛魏二州界北流入海亦齊西北界可以為固長城鉅防長城西頭在齊州平隂縣界竹書紀云梁惠二十年齊閔王築防以為長城太山記云太山西有長城縁河經太山餘一千里至瑯耶臺入海足以為塞誠有之乎對曰天時不與雖有清濟濁河惡足以為固民力罷敝雖有長城鉅防惡足以為塞且異日濟西不師齊州已西也所以備趙也河北不師謂滄博等州在漯河之北所以備燕也今濟西河北盡己役矣封内敝矣夫驕君必好利而亡國之臣必貪於財王誠能無羞寵子母弟以為質寳珠玉帛以事左右彼將有徳燕而輕亡宋則齊可亡已燕王曰吾終以子受命於天矣燕乃使一子質於齊而蘇厲因燕子而求見齊王齊王怨蘇秦欲囚蘇厲燕質子為謝己遂委質為齊臣質真采反燕相子之與蘇代㛰而欲得燕權乃使蘇代侍質子於齊齊使代報燕燕王噲問曰齊王其覇乎曰不能曰何也曰不信其臣於是燕王専任子之已而讓位燕大亂齊伐燕殺王噲子之燕立昭王而蘇代蘇厲遂不敢入燕皆終歸齊齊善待之蘇代過魏魏為燕執代齊使人謂魏王曰齊請以宋地封涇陽君涇陽君秦王弟名悝也涇陽雍州縣也齊蘇子告秦共伐宋以射涇陽君然齊假設此策以救蘇代秦必不受秦非不利有齊而得宋地也齊言秦相親共伐宋秦得宋地又得齊事秦然秦不信齊反蘇代恐為不成也不信齊王與蘇子也今齊魏不和如此其甚則齊不欺秦秦信齊齊秦合涇陽君有宋地非魏之利也故王不如東蘇子秦必疑齊而不信蘇子矣齊秦不合天下無變伐齊之形成矣於是出蘇代代之宋宋善待之齊伐宋宋急蘇代乃遺燕昭王書曰此書為宋說燕令莫助齊梁夫列在萬乗而寄質於齊燕前有一子質於齊名卑而權輕奉萬乗助齊伐宋民勞而實費夫破宋殘楚淮北肥大更以淮北之地加於齊都是强萬乗之國而齊惣并之是益一齊齊讎彊而國害此三者皆國之大敗也然且王行之者將以取信於齊也齊加不信於王而忌燕愈甚是王之計過矣夫以宋加之淮北彊萬乗之國也而齊并之是益一齊也北夷方七百里齊桓公伐山戎令支斬孤竹而南歸海濵諸侯莫不來服加之以魯衛彊萬乗之國也而齊并之是益二齊也夫一齊之彊燕猶狼顧而不能支今以三齊臨燕其禍必大矣雖然智者舉事因禍為福轉敗為功齊紫敗素也齊君好紫故齊俗尚之取惡素帛染為紫其價十倍貴於餘喻齊雖有大名而國中以困弊也韓子云齊桓公好服紫一國盡服紫當時十素不得一紫公患之管仲曰君欲止之何不試勿衣也公謂左右曰惡紫臰公語三日境内莫有衣紫者而賈十倍越王句踐棲於㑹稽復殘彊吳而覇天下此皆因禍為福轉敗為功者也今王若欲因禍為福轉敗為功則莫若挑覇齊而尊之挑田鳥反執持也使使盟於周室焚秦符曰符徴兆也其大上計破秦其次必長賔之大好上計策破秦次計長擯弃闗西秦挾賔以待破秦王必患之秦五世伐諸侯今為齊下秦王之志茍得窮齊不憚以國為功然則王何不使辯士以此言說秦王曰燕趙破宋肥齊尊之為之下者燕趙非利之也燕趙不利而勢為之者以不信秦王也然則王何不使可信者接收燕趙令涇陽君髙陵君先於燕趙秦有變因以為質則燕趙信秦秦為西帝燕為北帝趙為中帝立三帝以令於天下韓魏不聽則秦伐之齊不聽則燕趙伐之天下孰敢不聽天下服聽因驅韓魏以伐齊曰必反宋地歸楚淮北反宋地歸楚淮北燕趙之所利也並立三帝燕趙之所願也夫實得所利尊得所願燕趙棄齊如脫躧矣今不收燕趙齊覇必成諸侯贊齊而王不從是國伐也諸侯贊齊而王從之是名卑也今收燕趙國安而名尊不收燕趙國危而名卑夫去尊安而取危卑智者不為也秦王聞若說必若刺心然則王何不使辯士以此苦言說秦秦必取齊必伐矣夫取秦厚交也伐齊正利也尊厚交務正利聖王之事也燕昭王善其書曰先人嘗有徳蘇氏子之之亂而蘇氏去燕燕欲報仇於齊非蘇氏莫可乃召蘇代復善待之與謀伐齊竟破齊湣王出走乆之秦召燕王燕王欲往蘇代約燕王曰楚得枳枳支是反今涪州城在秦枳縣在江南而國亡按西陵在黄州齊得宋而國亡年表云齊泯王三十八年滅宋三十年五國共擊泯王王走莒齊楚不得以有枳宋而事秦者何也則有功者秦之深讎也秦取天下非行義也暴也秦之行暴正告天下告楚曰蜀地之甲乗船浮於汶乗夏水而下江五日而至郢漢中之甲乗船出於巴巴嶺山在梁州南一百九十里周地志云南度老子水登巴嶺山南回記大江此南是古巴國因以名山乗夏水而下漢四日而至五渚寡人積甲宛東下隨智者不及謀勇士不及怒寡人如射隼矣隼若今之鶻也王乃欲待天下之攻函谷不亦逺乎楚王為是故十七年事秦秦正告韓曰我起乎少曲在懐州河陽縣西北解在范雎傳一日而斷大行太行山羊腸坂道北𬨨韓上黨也我起乎冝陽而觸平陽冝陽平陽皆韓大都也隔河也二日而莫不盡繇我離兩周離厯也厯二周而東解新鄭州韓國都㧞矣而觸鄭五日而國舉韓氏以為然故事秦秦正告魏曰我舉安邑塞女㦸韓氏太原卷卷軓免反劉伯荘云太原當為太行卷猶斷絶我下軹道南陽封冀包兩周兩周王城及鞏乗夏水浮輕舟彊弩在前錟戈在後劉伯荘云音四廡反利也決滎口魏無大梁決白馬之口魏無外黄濟陽故黄城在曹州考城縣東二十四里濟陽故城在曹州寃朐縣西南三十五里決宿胥之口淇水出衛州淇縣界之淇水東至黎陽入河魏志云武帝於青淇口東因宿胥故瀆開白溝道清淇二水入焉魏無虚頓𠀌虚謂殷墟今相州所理是頓邱故城在魏州頓𠀌縣東北二十里括地志云二國地時屬魏陸攻則擊河内氷攻則滅大梁魏氏以為然故事秦秦欲攻安邑恐齊救之則以宋委於齊曰宋王無道為木人以冩寡人射其面寡人地絶兵逺不能攻也王茍能破宋有之寡人如自得之已得安邑塞女㦸因以破宋為齊罪秦欲攻韓恐天下救之則以齊委於天下曰齊王四與寡人約四欺寡人必率天下以攻寡人者三有齊無秦有秦無齊必伐之必亡之已得冝陽少曲致藺石因以破齊為天下罪秦欲攻魏重楚畏楚救魏則以南陽委於楚曰南陽鄧州地本韓地也韓先事秦 今楚取南陽故言與韓且絶矣寡人固與韓且絶矣殘均陵塞鄳阨均州故城在隨州西南五十里葢均陵也又申州羅山縣本漢鄳縣申州有平清關蓋古盲縣之阨塞茍利於楚寡人如自有之魏棄與國而合於秦因以塞鄳阨為楚罪兵困於林中重燕趙以膠東委於燕以濟西委於趙趙得講於魏至公子延因犀首屬行而攻趙兵傷於譙石遇敗於陽馬而重魏則以葉蔡委於魏已得講於趙則劫魏不為割困則使太后弟穰侯為和嬴則兼欺舅與母適燕者曰以膠東適趙者曰以濟西適魏者曰以葉蔡適楚者曰以塞鄳阨適齊者曰以宋此必令言如循環用兵如刺蜚母不能制舅不能約龍賈之戰岸門之戰封陵之戰髙商之戰趙荘之戰秦之所殺三晉之民數百萬今其生者皆死秦之孤也西河之外上雒之地三川晉國之禍三晉之半秦禍如此其大也而燕趙之秦者皆以爭事秦說其主此臣之所大患也燕昭王不行蘇代復重於燕燕使約諸侯從親如蘇秦時或從或不而天下由此宗蘇氏之從約代厲皆以夀死名顯諸侯

  太史公曰蘇秦兄弟三人皆游說諸侯以顯名其術長於權變而蘇秦被反間以死天下共笑之諱學其術然世言蘇秦多異異時事有類之者皆附之蘇秦夫蘇秦起閭閻連六國從親此其智有過人者吾故列其行事次其時序毋令獨蒙惡聲焉

 

 

 

 

 

 

  史記正義卷六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史記正義卷七十

   張守節 

  張儀列傳第十       史記七十

  張儀者魏人也傳云晉有公扶餘子公行杜預云皆宦卿之嫡以為公族大夫餘子嫡子之母弟也公行庶子掌公戎行也藝文志云張子十篇在縱横流始嘗與蘇秦俱事鬼谷先生學術蘇秦自以不及張儀張儀已學而游說諸侯嘗從楚相飲已而楚相亡璧門下意張儀曰儀貧無行必此盜相君之璧共執張儀掠笞數百不服醳之其妻曰嘻子毋讀書游說安得此辱乎張儀謂其妻曰視吾舌尚在不其妻笑曰舌在也儀曰足矣蘇秦已說趙王而得相約從親然恐秦之攻諸侯敗約後負念莫可使用於秦者乃使人微感張儀曰子始與蘇秦善今秦已當路子何不往游以求通子之願張儀於是之趙上謁求見蘇秦蘇秦乃誡門下人不為通又使不得去者數日已而見之坐之堂下賜僕妾之食因而數讓之曰以子之材能乃自令困辱至此吾寧不能言而富貴子子不足收也謝去之張儀之來也自以為故人求益反見辱怒念諸侯莫可事獨秦能苦趙乃遂入秦蘇秦已而告其舍人曰張儀天下賢士吾殆弗如也今吾幸先用而能用秦柄者獨張儀可耳然貧無因以進吾恐其樂小利而不遂故召辱之以激其意子為我隂奉之乃言趙王發金幣車馬使人㣲隨張儀與同宿舍稍稍近就之奉以車馬金錢所欲用為取給而弗告張儀遂得以見秦惠王惠王以為客卿與謀伐諸侯蘇秦之舍人乃辭去張儀曰頼子得顯方且報徳何故去也舍人曰臣非知君知君乃蘇君蘇君憂秦伐趙敗從約以為非君莫能得秦柄故感怒君使臣隂奉給君資盡蘇君之計謀今君已用請歸報張儀曰嗟乎此在吾術中而不悟吾不及蘇君明矣吾又新用安能謀趙乎為吾謝蘇君蘇君之時儀何敢言且蘇君在儀寧渠能乎張儀既相秦為文檄告楚相曰始吾從若飲我不盜而璧若笞我若善守汝國我顧且盜而城苴蜀相攻擊華陽國志云昔蜀王封其弟于漢中號曰苴侯因命之邑曰葭萌苴侯與巴王為好巴與蜀為讎故蜀王怒伐苴苴奔巴求救於秦秦遣張儀從子于道伐蜀王自葭萌禦之敗績走至武陽為秦軍所害秦遂滅蜀因滅巴蜀二郡括地志云苴侯都葭萌今利州益昌縣五十里葭萌故城是蜀侯都益州巴子城在合州石饒縣南五里故墊江縣也巴子都江州在都之北又峽州界也各來告急於秦秦惠王欲發兵以伐蜀以為道險狹難至而韓又來侵秦秦惠王欲先伐韓後伐蜀恐不利欲先伐蜀恐韓襲秦之敝猶豫未能決司馬錯與張儀爭論於惠王之前司馬錯欲伐蜀張儀曰不如伐韓王曰請聞其說儀曰親魏善楚下兵三川塞什谷之口括地志云温泉水即尋源出洛州鞏縣西南四十里注水經云鄩城水出北山鄩溪又有故鄩城在鞏縣西南五十八里按洛州維氏縣東南四十里與鄩溪相近之也當屯留之道屯留潞州縣也道即太行羊腸阪道也魏絶南陽南陽懐州也是當屯留之道今魏絶斷壞羊腸韓上黨之路也楚臨南鄭是塞什谷之口也今楚兵臨鄭南塞轘轅鄩口斷韓南陽之兵也秦攻新城冝陽洛州福昌縣也以臨二周之郊誅周王之罪侵楚魏之地周自知不能救九鼎寶器必出據九鼎案圖籍挾天子以令於天下天下莫敢不聽此王業也今夫蜀西僻之國而戎翟之倫也敝兵勞衆不足以成名得其地不足以為利臣聞爭名者於朝爭利者於市今三川周室天下之朝市也而王不爭焉顧爭於戎翟去王業逺矣司馬錯曰不然臣聞之欲富國者務廣其地欲彊兵者務富其民欲王者務博其徳三資者備而王隨之矣今王地小民貧故臣願先從事於易夫蜀西僻之國也而戎翟之長也有桀紂之亂以秦攻之譬如使豺逐羣羊得其地足以廣國取其財足以富民繕兵不傷衆而彼己服焉饍音膳同饍具食也拔一國而天下不以為暴利盡西海而天下不以為貪海之言晦也西夷晦昧無知故言海也言利盡西方羗戎是我一舉而名實附也而又有禁暴止亂之名今攻韓劫天子惡名也而未必利也又有不義之名而攻天下所不欲危矣臣請論其故周天下之宗室也齊韓之與國也周自知失九鼎韓自知亡三川韓自知亡二周故與周并力合謀 將二國并力合謀以因乎齊趙而求解乎楚魏以鼎與楚以地與魏王弗能止也此臣之所謂危也不如伐蜀完惠王曰善寡人請聽子卒起兵伐蜀十月取之遂定蜀表云秦惠王後元年十月擊滅之貶蜀王更號為侯而使陳莊相蜀蜀既屬秦秦以益彊富厚輕諸侯秦惠王十年使公子華與張儀圍蒲陽在隰州隰川縣蒲邑故城是也降之儀因言秦復與魏而使公子繇質於魏儀因說魏王曰秦王之遇魏甚厚魏不可以無禮魏因入上郡少梁謝秦惠王惠王乃以張儀為相更名少梁曰夏陽少梁城同州韓城縣南二十三里夏陽城在縣南二十里梁山在縣東南十九里龍門山在縣北五十里儀相秦四嵗立惠王為王表云惠王之十三年周顯王之三十四年也居一嵗為秦將取陜築上郡塞其後二年使與齊楚之相㑹齧桑東還而兔相相魏以為秦欲令魏先事秦而諸侯効之魏王不肯聽儀秦王怒伐取魏之曲沃平周復隂厚張儀益甚張儀慙無以歸報留魏四嵗而魏襄王卒哀王立張儀復說哀王哀王不聽於是張儀隂令秦伐魏魏與秦戰敗明年齊又來敗魏於觀津秦復欲攻魏先敗韓申差軍斬首八萬諸侯震恐而張儀復說魏王曰魏地方不至千里卒不過三十萬地四平諸侯四通輻湊無名山大川之限從鄭至梁二百餘里車馳人走不待力而至梁南與楚境西與韓境北與趙境東與齊境卒戍四方守亭鄣者不下十萬梁之地勢固戰場也梁南與楚而不與齊則齊攻其東東與齊而不與趙則趙攻其北不合於韓則韓攻其西不親於楚則楚攻其南此所謂四分五裂之道也且夫諸侯之為從者將以安社稷尊主彊兵顯名也今從者一天下約為昆弟刑白馬以盟洹音桓水之上以相堅也而親昆弟同父母尚有爭錢財而欲恃詐偽反覆蘇秦之餘謀其不可成亦明矣大王不事秦秦下兵攻河外河外即卷衍燕酸棗據卷衍酸棗卷衍屬鄭州燕滑州胙城縣酸棗屬滑州皆黄河南岸地劫衛取陽晉故城在曹州乗氏縣西北三十七里則趙不南趙不南而梁不北梁不北則從道絶從道絶則大王之國欲母危不可得也秦折韓而攻梁韓怯於秦秦韓為一梁之亡可立而須也此臣之所為大王患也為大王計莫如事秦事秦則楚韓必不敢動無楚韓之患則大王髙枕而卧枕針鴆反國必無憂矣且夫秦之所欲弱者莫如楚而能弱楚者莫如梁楚雖有冨大之名而實空虚其卒雖多然而輕走易北不能堅戰悉梁之兵南面而伐楚勝之必矣割楚而益梁虧楚而適秦嫁禍安國此善事也大王不聽臣秦下甲士而東伐雖欲事秦不可得矣且夫從人多奮辭而少可信說一諸侯而成封侯是故天下之游談士莫不日夜搤腕瞋目切齒以言從之便以說人主人主賢其辯而牽其說豈得無眩哉臣聞之積羽沉舟羣輕折軸衆口鑠金積毁銷骨故願大王審定計議且賜骸骨辟魏哀王於是乃倍從約而因儀請成於秦張儀歸復相秦三嵗而魏復背秦為從秦攻魏取曲沃明年魏復事秦秦欲伐齊齊楚從親於是張儀往相楚楚懐王聞張儀來虚上舍而自館之曰此僻陋之國子何以教之儀說楚王曰大王誠能聽臣閉關絶約於齊臣請獻商於之地六百里使秦女得為大王箕箒之妾秦楚娶婦嫁女長為兄弟之國此北弱齊而西益秦也計無便此者楚王大說而許之羣臣皆賀陳軫獨弔之楚王怒曰寡人不興師發兵得六百里地羣臣皆賀子獨弔何也陳軫對曰不然以臣觀之商於之地不可得而齊秦合齊秦合則患必至矣楚王曰有說乎陳軫對曰夫秦之所以重楚者以其有齊也今閉關絶約於齊則楚孤秦奚貪夫孤國而與之商於之地六百里張儀至秦必負王是北絶齊交西生患於秦也而兩國之兵必俱至善為王計者不若隂合而陽絶於齊使人隨張儀茍與吾地絶齊未晚也不與吾地隂合謀計也楚王曰願陳子閉口毋復言以待寡人得地乃以相印授張儀厚賂之於是遂閉關絶約於齊使一將軍隨張儀張儀至秦詳失綏墯車不朝三月詳音羊楚王聞之曰儀以寡人絶齊未甚邪乃使勇士至宋借宋之符北罵齊王齊王大怒折節而下秦秦齊之交合張儀乃朝謂楚使者曰臣有奉邑六里願以獻大王左右楚使者曰臣受令於王以商於之地六百里不聞六里還報楚王楚王大怒發兵而攻秦陳軫曰軫可發口言乎攻之不如割地反以賂秦與之并兵而攻齊是我出地於秦取償於齊也王國尚可存楚王不聽卒發兵而使將軍屈匄擊秦秦齊共攻楚斬首八萬殺屈匄遂取丹陽漢中之地今梁州也在漢水北楚又復益發兵而襲秦至藍田大戰楚大敗於是楚割兩城以與秦平秦要楚欲得黔中地要音腰欲以武關外易之即商於之地楚王曰不願易地願得張儀而獻黔中地秦王欲遣之口弗忍言張儀乃請行惠王曰彼楚王怒子之負以商於之地是且甘心於子張儀曰秦彊楚弱臣善靳尚尚得事楚夫人鄭袖袖所言皆從且臣奉王之節使楚楚何敢加誅假令誅臣而為秦得黔中之地臣之上願遂使楚楚懷王至則囚張儀將殺之靳尚謂鄭袖曰子亦知子之賤於王乎鄭袖曰何也靳尚曰秦王甚愛張儀而不欲出之秦王不欲出張儀使楚若欲自行今秦欲以上庸地及美人贖儀今將以上庸之地六縣今房州也賂楚以羙人聘楚以宫中善歌謳者為媵楚王重地尊秦秦女必貴而夫人斥矣不若為言而出之於是鄭袖日夜言懐王曰人臣各為其主用今地未入秦秦使張儀來至重王王未有禮而殺張儀秦必大怒攻楚妾請子母俱遷江南毋為秦所魚肉也懐王後悔赦張儀厚禮之如故張儀旣出未去聞蘇秦死乃説楚王曰秦地半天下兵敵四國被險帶河四塞以為固虎賁之士百餘萬車千乗騎萬匹積粟如𠀌山法令既明士卒安難樂死主明以嚴將智以武雖無出甲席卷常山之險必折天下之脊古之帝王多都河北河東故也天下有後服者先亡且夫為從者無以異於驅羣羊而攻猛虎虎之與羊不格明矣今王不與猛虎而與羣羊臣竊以為大王之計過也凡天下彊國非秦而楚非楚而秦兩國交爭其勢不兩立大王不與秦秦下甲據冝陽韓之上地不通下河東取成臯韓必入臣梁則從風而動秦攻楚之西韓梁攻其北社稷安得毋危且夫從者聚羣弱而攻至彊不料敵而輕戰國貧而數舉兵危亡之術也臣聞之兵不如者勿與挑戰挑田鳥反粟不如者勿與持乆夫從人飾辯虚辭髙主之節言其利不言其害卒有秦禍卒葱勿反無及為己是故願大王之孰計之秦西有巴蜀大船積粟起於汶山汶音泯浮江已下至楚三千餘里舫船載卒一舫載五十人與三月之食下水而浮一日行三百餘里里數雖多然而不費牛馬之力不至十日而拒扞關在硤州巴山縣界扞關驚則從境以東盡城守矣黔中巫郡非王之有秦舉甲出武關南靣而伐則北地絶楚之北境斷絶秦兵之攻楚也危難在三月之内而楚待諸侯之救在半嵗之外此其勢不相及也夫待弱國之救忘彊秦之禍此臣所以為大王患也大王嘗與吳人戰五戰而三勝陣卒盡矣偏守新城存民苦矣新攻得之城未詳所在臣聞功大者易危而民敝者怨上夫守易危之功而逆彊秦之心臣竊為大王危之且夫秦之所以不出兵函谷十五年以攻齊趙者隂謀有合天下之心楚嘗與秦搆難戰於漢中楚人不勝列侯執珪死者七十餘人遂亡漢中楚王大怒興兵襲秦戰於藍田此所謂兩虎相搏者也夫秦楚相敝而韓魏以全制其後計無危於此者矣願大王孰計之秦下甲攻衛陽晉必大關天下之匈大王悉起兵以攻宋不至數月而宋可舉舉宋而東指則泗上十二諸侯盡王之有也凡天下而以信約從親相堅者蘇秦封武安君相燕即隂與燕王謀伐破齊而分其地乃詳有罪出走入齊齊王因受而相之居二年而覺齊王大怒車裂蘇秦於市夫以一詐偽之蘇秦而欲經營天下混壹諸侯其不可成亦明矣今秦與楚接境壤界固形親之國也大王誠能聽臣臣請使秦太子入質於楚楚太子入質於秦請以秦女為大王箕箒之妾効萬室之都以為湯沐之邑長為昆弟之國終身無相攻伐臣以為計無便於此者於是楚王已得張儀而重出黔中地與秦欲許之屈原曰前大王見欺於張儀張儀至臣以為大王烹之今縱弗忍殺之又聽其邪說不可懷王曰許儀而得黔中羙利也後而倍之不可故卒許張儀與秦親張儀去楚因遂之韓說韓王曰韓地險惡山居五糓所生非菽而麥民之食大抵飯菽藿羮一嵗不收民不饜糟糠地不過九百里無二嵗之食料大王之卒悉之不過三十萬而厮徒負養在其中矣除守徼亭鄣塞見卒不過二十萬而已矣秦帯甲百餘萬車千乗騎萬匹虎賁之士跿跔科頭貫頥奮㦸者至不可勝計秦馬之良戎兵之衆探前趹後蹄間三尋騰者不可勝數山東之士被甲䝉胄以㑹戰秦人捐甲徒禓以趨敵左挈人頭右挾生虜夫秦卒與山東之卒猶孟賁之與怯夫以重力相壓猶烏獲之與嬰兒夫戰孟賁烏獲之士以攻不服之弱國無異垂千鈞之重於鳥卵之上必無幸矣夫羣臣諸侯不料地之寡而聽從人之甘言好辭比周以相飾也皆奮曰聽吾計可以彊覇天下夫不顧社稷之長利而聽須臾之說詿誤人主無過此者大王不事秦秦下甲據冝陽斷韓之上地東取成臯滎陽則鴻臺之宫桑林之苑非王之有也夫塞成臯絶上地則王之國分矣先事秦則安不事秦則危夫造禍而求其福報計淺而怨深逆秦而順楚雖欲毋亡不可得也故為大王計莫如為秦秦之所欲莫如弱楚而能弱楚者莫如韓非以韓能彊於楚也其地勢然也今王西靣而事秦以攻楚秦王必喜夫攻楚以利其地轉禍而說秦計無便於此者韓王聽儀計張儀歸報秦惠王封儀五邑號曰武信君使張儀東說齊湣王曰天下彊國無過齊者大臣父兄殷衆冨樂然而為大王計者皆為一時之說不顧百世之利從人說大王者必曰齊西有彊趙南有韓與梁齊負海之國也地廣民衆兵彊士勇雖有百秦將無奈齊何大王賢其說而不計其實夫從人朋黨比周莫不以從為可臣聞之齊與魯三戰而魯三勝國以危亡隨其後雖有戰勝之名而有亡國之實是何也齊大而魯小也今秦之與齊也猶齊之與魯也秦趙戰於河漳之上再戰而趙再勝秦戰於畨吾之下再戰又勝秦四戰之後趙之亡卒數十萬邯鄲僅存雖有戰勝之名而國已破矣是何也秦彊而趙弱今秦楚嫁女娶婦為昆弟之國韓獻宜陽梁効河外謂同華州地也趙入朝澠池割河間以事秦河間瀛州縣大王不事秦秦驅韓梁攻齊之南地悉趙兵渡清河指博關博關在博州趙兵從貝州度黄河指博關則漯河南臨淄即墨危矣臨淄即墨非王之有也國一日見攻雖欲事秦不可得也是故願大王孰計之也齊王曰齊僻陋𨼆居東海之上未嘗聞社稷之長利也乃許張儀張儀去西說趙王曰敝邑秦王使使臣効愚計於大王大王收率天下以賔秦秦兵不敢出函谷闗十五年大王之威行於山東敝邑恐懼懾伏繕甲厲兵飾車騎飾音勑習馳射力田積粟守四封之内愁居懾處不敢動揺唯大王有意督過之也今以大王之力舉巴蜀并漢中包兩周遷九鼎守白馬之津秦雖僻逺然而心忿含怒之日乆矣今秦有敝甲淍兵軍於澠池顧渡河踰漳據畨吾㑹邯鄲之下願以甲子合戰以正殷紂之事敬使使臣先聞左右凡大王之所信為從者恃蘇秦蘇秦熒惑諸侯以是為非以非為是欲反齊國而自令車裂於市夫天下之不可一亦明矣今楚與秦為昆弟之國而韓梁稱為東藩之臣齊獻魚鹽之地此斷趙之右臂也夫斷右臂而與人鬬失其黨而孤居求欲毋危豈可得乎今秦發三將軍其一軍塞午道告齊使興師渡清河軍於邯鄲之東一軍軍成臯驅韓梁軍於河外河外謂鄭滑州北臨河一軍軍於澠池約四國為一以攻趙趙服必四分其地是故不敢匿意𨼆情先以聞於左右臣竊為大王計莫如與秦王遇於澠池面相見而口相結請案兵無攻願大王之定計趙王曰先王之時奉陽君專權擅勢蔽欺先王獨擅綰事寡人居屬師傅不與國謀計先王棄羣臣寡人年㓜奉祀之日新心固竊疑焉以為一從不事秦非國之長利也乃且願變心易慮割地謝前過以事秦方將約車趨行趨音趣適聞使者之明詔趙王許張儀張儀乃去北之燕說燕昭王曰大王之所親莫如趙昔趙襄子嘗以其姊為代王妻欲并代約與代王遇於句注之塞句注山在代州也上音勾乃令工人作為金斗長其尾令可以擊人與代王飲隂告厨人曰即酒酣樂進熱啜反斗以擊之反斗即倒柄擊也於是酒酣樂進熱啜厨人進斟因反斗以擊代王殺之王腦塗地其姊聞之因摩笄以自刺故至今有摩笄之山笄今簪也摩笄山在蔚州飛狐縣東北百五十里代王之亡天下莫不聞夫趙王之狼戾無親大王之所明見且以趙王為可親乎趙興兵攻燕再圍燕都而劫大王大王割十城以謝今趙王已入朝澠池効河閒以事秦今大王不事秦秦下甲雲中九原驅趙而攻燕則易水長城並在易州界非大王之有也且今時趙之於秦猶郡縣也不敢妄舉師以攻伐今王事秦秦王必喜趙不敢妄動是西有彊秦之援而南無齊趙之患是故願大王孰計之燕王曰寡人蠻夷僻處雖大男子裁如嬰兒言不足以采正計今上客幸教之請西面而事秦獻恒山之尾五城燕王聽儀儀歸報未至咸陽而秦惠王卒武王立武王自為太子時不說張儀及即位羣臣多讒張儀曰無信左右賣國以取容秦必復用之恐為天下笑諸侯聞張儀有郤武王皆畔衡復合從秦武王元年羣臣日夜惡張儀未已而齊讓又至張儀懼誅乃因謂秦武王曰儀有愚計願効之王曰柰何對曰為秦社稷計者東方有大變然後王可以多割得地也今聞齊王甚憎儀儀之所在必興師伐之故儀願乞其不肖之身之梁齊必興師而伐梁梁齊之兵連於城下而不能相去王以其間伐韓入三川出兵函谷而毋伐以臨周祭器必出挾天子按圖籍此王業也秦王以為然乃具革車三十乗入儀之梁齊果興師伐之梁哀王恐張儀曰王勿患也請令罷齊兵乃使其舍人馮喜之楚借使之齊謂齊王曰王甚憎張儀雖然亦厚矣王之託儀於秦也齊王曰寡人憎儀儀之所在必興師伐之何以託儀對曰是乃王之託儀也夫儀之出也固與秦王約曰為王計者東方有大變然後王可以多割得地今齊王甚憎儀儀之所在必興師伐之故儀願乞其不肖之身之梁齊必興師伐之齊梁之兵連於城下而不能相去王以其間伐韓入三川出兵函谷而無伐以臨周祭器必出挾天子案圖籍此王業也秦王以為然故具革車三十乗而入之梁也今儀入梁王果伐之是王内罷國而外伐與國廣鄰敵以内自臨而信儀於秦王也此臣之所謂託儀也齊王曰善乃使解兵張儀相魏一嵗卒於魏也

  陳軫者游說之士與張儀俱事秦惠王皆貴重爭寵張儀惡陳軫於秦王曰軫重幣輕使秦楚之間將為國交也今楚不加善於秦而善軫者軫自為厚而為王薄也且軫欲去秦而之楚王胡不聽乎王謂陳軫曰吾聞子欲去秦之楚有之乎軫曰然王曰儀之言果信矣軫曰非獨儀知之也行道之士盡知之矣昔子胥忠於其君而天下爭以為臣曾參孝於其親而天下願以為子故賣僕妾不出閭巷而售者良僕妾也出婦嫁於鄉曲者良婦也今軫不忠其君楚亦何以軫為忠乎忠且見棄軫不之楚何歸乎王以其言為然遂善待之居秦期年秦惠王終相張儀而陳軫奔楚楚未之重也而使陳軫使於秦過梁欲見犀首犀首謝弗見軫曰吾為事來公不見軫軫將行不得待異日犀首見之陳軫曰公何好飲也犀首曰無事也曰吾請令公饜事可乎曰奈何曰田需約諸侯從親楚王疑之未信也公謂於王曰臣與燕趙之王有故數使人來曰無事何不相見願謁行於王王雖許公公請母多車以車三十乗可陳之於庭明言之燕趙燕趙客聞之馳車告其王使人迎犀首楚王聞之大怒曰田需與寡人約而犀首之燕趙是欺我也怒而不聽其事齊聞犀首之北使人以事委焉犀首遂行三國相事皆斷於犀首軫遂至秦韓魏相攻朞年不解秦惠王欲救之問於左右左右或曰救之便或曰勿救便惠王未能為之決陳軫適至秦惠王曰子去寡人之楚亦思寡人不陳軫對曰王聞夫越人莊舄乎王曰不聞曰越人莊舄仕楚執珪有頃而病楚王曰舄故越之鄙細人也今仕楚執珪貴冨矣亦思越不中謝對曰凡人之思故在其病也彼思越則越聲不思越則楚聲使人往聽之猶尚越聲也今臣雖棄逐之楚豈能無秦聲哉惠王曰善今韓魏相攻朞年不解或謂寡人救之便或曰勿救便寡人不能決願子為子主計之餘為寡人計之陳軫對曰亦嘗有以夫辨莊子刺虎聞於王者乎莊子欲刺虎館豎子止之曰兩虎方且食牛食甘必爭爭則必鬬鬬則大者傷小者死從傷而刺之一舉必有雙虎之名辨莊子以為然立頃之有頃兩虎果鬬大者傷小者死莊子從傷者而刺之一舉果有雙虎之功令韓魏相攻朞年不解是必大國傷小國亡從傷而伐之一舉必有兩實此猶莊子刺虎之類也臣主與王何異也惠王曰善卒弗救大國果傷小國亡秦興兵而伐大尅之此陳軫之計也

  犀首者魏之隂晉人也名衍姓公孫氏與張儀不善張儀為秦之魏魏王相張儀犀首弗利故令人謂韓公叔曰張儀已合秦魏矣其言曰此張儀合秦魏之辭魏攻南陽秦攻三川魏王所以貴張子者欲得韓地也且韓之南陽已舉矣子何不少委焉以為衍功則秦魏之交可錯矣然則魏必圖秦而棄儀收韓而相衍公叔以為便因委之犀首以為功果相魏張儀去義渠君朝於魏犀首聞張儀復相秦害之犀首乃謂義渠君曰道逺不得復過請謁事情曰中國無事中國謂關東六國無事不共攻秦秦得燒掇焚杅君之國有事秦將輕使重幣事君之國冇事謂六國攻秦秦若被攻伐則必輕使重幣事義渠國欲令相助犀首此言者令義渠君勿援秦也矣其後五國伐秦會陳軫謂秦王曰義渠君者蠻夷之賢君也不如賂之以撫其志秦王曰善乃以文繡千純婦女百人遺義渠君義渠君致羣臣而謀曰此公孫衍所謂邪乃起兵襲秦大敗秦人李伯之下張儀已卒之後犀首入相秦嘗佩五國之相印為約長

  太史公曰三晉多權變之士夫言從衡彊秦者大抵皆三晉之人也夫張儀之行事甚於蘇秦然世惡蘇秦者以其先死而儀振暴其短以扶其說成其衡道要之此兩人眞傾危之士哉

 

 

 

 

 

 

 

 

 

 

 

 

 

 

  史記正義卷七十

 



  欽定四庫全書

  史記正義卷七十一

   張守節 

  樗里子甘茂列傳第十一  史記七十一

  樗里子者名疾秦惠王之弟也與惠王異母母韓女也樗里子滑稽多智滑讀為淈水流自出稽計也言其智計宣吐如泉流出無盡故楊雄酒賦云鴟夷滑稽腹大如壺是也顔師古云滑稽轉利之稱也滑亂也稽礙也其變無留也一説稽考也言其滑亂不可考較秦人號曰智囊秦惠王八年爵樗里子右更使將而伐曲沃故城在陜州縣西南三十二里盡出其人取其城地入秦秦惠王二十五年使樗里子為將伐趙虜趙將軍莊豹拔藺藺縣在石州明年助魏章攻楚敗楚將屈丐取漢中地秦封樗里子號為嚴君秦惠王卒太子武王立逐張儀魏章而以樗里子甘茂為左右丞相秦使甘茂攻韓拔冝陽使樗里子以車百乗入周周以卒迎之意甚敬楚王怒讓周以其重秦客游騰為周說楚王曰智伯之伐仇猶括地志云并州孟縣外城俗名原仇山亦名仇猶夷狄之國也韓子云智伯欲伐猶國道險難不通乃鑄大鍾遺之載以廣車仇猶大悦險塗内之赤草曼支諫曰不可此小所以事大而今大以遺小卒必隨不可不聽遂内之曼支因斷轂而馳至十九日而仇猶亡也遺之廣車因隨之兵仇猶遂亡何則無備故也齊桓公伐蔡號曰誅楚其實襲蔡今秦虎狼之國使樗里子以車百乗入周周以仇猶蔡觀焉故使長㦸居前彊弩在後名曰衛疾防衛樗里子而實囚之且夫周豈能無憂其社稷哉恐一旦亡國以憂大王楚王乃悅秦武王卒昭王立樗里子又益尊重昭王元年樗里子將伐蒲蒲故城在滑州匡城縣北十五里即子路作宰也蒲守恐請胡衍胡衍為蒲謂樗里子曰公之攻蒲為秦乎為魏乎為魏則善矣為秦則不為頼矣夫衛之所以為衛者以蒲也蒲是衛國之鄣衛今伐蒲入於魏衛必折而從之魏亡西河之外謂同華等州而無以取者兵弱也今并衛於魏魏必彊魏强之日西河之外必危矣且秦王將觀公之事害秦而利魏王必罪公樗里子曰奈何胡衍曰公釋蒲勿攻臣試為公入言之以徳衛君樗里子曰善胡衍入蒲謂其守曰樗里子知蒲之病矣其言曰必拔蒲衍能令釋蒲勿攻蒲守恐因再拜曰願以請因効金三百斤曰秦兵茍退請必言子於衛君使子為南靣故胡衍受金於蒲以自貴於衛於是遂解蒲而去還擊皮氏故城在絳州龍門縣西百四十歩魏邑皮氏未降又去昭王七年樗里子卒葬于渭南章臺之東曰後百嵗是當有天子之宫夾我墓樗里子疾室在於昭王廟西渭南隂鄉樗里故俗謂之樗里子至漢興長樂宫在其東未央宫在其西漢長樂宫在長安縣西北十五里未央在縣西北十四里皆在長安故城中也武庫正直其墓秦人諺曰力則任鄙智則樗里

  甘茂者下蔡人也今潁州縣即州萊國事下蔡史舉先生學百家之說因張儀樗里子而求見秦惠王王見而說之使將而佐魏章略定漢中地惠王卒武王立張儀魏章去東之魏蜀侯輝相壯反秦使甘茂定蜀還而以甘茂為左丞相以樗里子為右丞相秦武王三年謂甘茂曰寡人欲容車通三川以窺周室而寡人死不朽矣甘茂曰請之魏約以伐韓而令向壽輔行餉受二音人姓名甘茂至謂向壽曰子歸言之於王曰魏聽臣矣然願王勿伐事成盡以為子功向壽歸以告王王迎甘茂於息壤秦邑甘茂至王問其故對曰冝陽大縣也上黨南陽積之乆矣韓之北三郡積貯在河南冝陽縣之日乆矣名曰縣其實郡也今王倍數險行謂函谷及三崤五谷千里攻之難昔曾參之處費魯人有與曽參同姓名者殺人人告其母曰曽參殺人其母織自若也頃之一人又告之曰曾參殺人其母尚織自若也頃又一人告之曰曾參殺人其母投杼下機踰墻而走夫以曾參之賢與其母信之也三人疑之其母懼焉今臣之賢不若曾參王之信臣又不如曾參之母信曾參也疑臣者非特三人臣恐大王之投杼也始張儀西并巴蜀之地北開西河之外南取上庸天下不以多張子而以賢先王魏文侯令樂羊將而攻中山三年而拔之樂羊返而論功文侯示之謗書一篋樂羊再拜稽首曰此非臣之功也主君之力也今臣羇旅之臣也樗里子公孫奭音釋二人者挾韓而議之王必聽之是王欺魏王而臣受公仲侈之怨也王曰寡人不聽也請與子盟卒使丞相甘茂將兵伐冝陽五月而不拔樗里子公孫奭果爭之武王召甘茂欲罷兵甘茂曰息壤在彼甘茂歸至息壤與秦王盟恐後樗里子公孫奭伐韓今二子果爭之武王召茂欲罷兵故甘茂云息壤在彼邑也王曰有之因大悉起兵使甘茂擊之斬首六萬遂拔冝陽韓襄王使公仲侈入謝與秦平武王竟至周而卒於周其弟立為昭王王母宣太后楚女也楚懷王怨前秦敗楚於丹陽而韓不救乃以兵圍韓雍氏故城在洛州洛陽縣東北二十里韓使公仲侈告急於秦秦昭王新立太后楚人不肯救公仲因甘茂茂為韓言於秦昭王曰公仲方有得秦救故敢扞楚也今雍氏圍秦師不下殽公仲且仰首而不朝公叔且以國南合於楚楚韓為一魏氏不敢不聽然則伐秦之形成矣不識坐而待伐孰與伐人之利秦王曰善乃下師於殽以救韓楚兵去秦使向壽平冝陽而使樗里子甘茂伐魏皮氏向壽者宣太后外族也而與昭王少相善長故任用向壽如楚楚聞秦之貴向壽而厚事向壽向壽為秦守宜陽將以伐韓韓公仲使蘇代謂向壽曰禽困覆軍公破韓辱公仲公仲收國復事秦自以為必可以封公仲自以為必可得秦封今公與楚解口地上紀買及公向夀也解口猶開口得言向壽於秦開口則楚人必得封地也封小令尹以杜陽秦楚合復攻韓韓必亡韓亡公仲且躬率其私徒以閼於秦公仲恐韓亡欲將私徒往宜陽閼向壽也願公孰慮之也向壽曰吾合秦楚非以當韓也子為壽謁之公仲子蘇代也向夀恐令蘇代謁報公仲云秦韓交可合曰秦韓之交可合也蘇代對曰願有謁於公公向夀也言向夀亦黨於楚與公孫奭甘茂黨韓魏同也人曰貴其所以貴者貴王之愛習公也不如公孫奭其智能公也不如甘茂今二人者皆不得親於秦事而公獨與王主斷於國者何彼有以失之也言秦王雖愛習公孫奭甘茂秦事不親委者為黨韓魏也今國事獨與向夀主斷者不知夀黨於楚以事秦王者以失之也公孫奭黨於韓而甘茂黨於魏故王不信也今秦楚爭彊而公黨於楚是與公孫奭甘茂同道也公何以異之蘇氏云向夀與公孫奭甘茂皆有黨言無異也又一云改異黨楚之意人皆言楚之善變也而公必亡之是自為責也楚善變改不可信若變向夀必亡敗是自為貴公不如與王謀其變也善韓以備楚令秦親韓而備楚之變改則向夀無患矣如此則無患矣韓氏必先以國從公孫奭而後委國於甘茂韓公之讎也韓氏必先委二人故韓為向夀之讎今公言善韓以備楚是外舉不辟讎也向夀曰然吾甚欲韓合對曰甘茂許公仲以武遂反冝陽之民武遂冝陽本韓邑也秦伐取之今欲還韓令其民得反歸居之今公徒收之甚難蘇代言甘茂許公仲以武遂又歸冝陽之民今向夀徒擬收之甚難事也向夀曰然則奈何武遂終不可得也對曰公奚不以秦為韓求潁川於楚潁川許州也楚侵韓潁川蘇代令向夀以秦威重為韓就楚求索潁川是親向夀此韓之寄地也公求而得之是令行於楚而以其地徳韓也公求而不得是韓楚之怨不解而交走秦也秦楚爭彊而公徐過楚若二國皆事秦公則漸說楚之過失以收韓此利於秦也以收韓此利於秦向夀曰奈何對曰此善事也甘茂欲以魏取齊公孫奭欲以韓取齊今公取冝陽以為功收楚韓以安之而誅齊魏之罪言公孫奭甘茂皆欲以秦挾韓魏而取齊今向夀取冝陽為功收楚韓安以事秦而責齊魏之罪是公孫奭甘茂不得同合韓魏於秦以伐齊也是以公孫奭甘茂無事也甘茂竟言秦昭王以武遂復歸之韓年表云秦昭王元年子韓武遂也向夀公孫奭爭之不能得向夀公孫奭由此怨讒甘茂茂懼輟伐魏蒲阪亡去樗里子與魏講罷兵甘茂之亡秦奔齊逢蘇代代為齊使於秦甘茂曰臣得罪於秦懼而遯逃無所容跡臣聞貧人女與富人女㑹績貧人女曰我無以買燭而子之燭光幸有餘子可分我餘光無損子明而得一斯便焉今臣困而君方使秦而當路矣茂之妻子在焉願君以餘光振之蘇代許諾遂致使於秦已因說秦王曰甘茂非常士也其居於秦累世重矣自殽塞及至鬼谷其地形險易皆明知之彼以齊約韓魏反以圖秦非秦之利也秦王曰然則奈何蘇代曰王不若重其贄厚其禄以迎之使彼來則置之鬼谷劉伯莊云此鬼谷關内雲陽非陽城者也按陽城谷時屬韓秦不得言置之終身勿出秦王曰善即賜之上卿以相印迎之於齊甘茂不往蘇代謂齊湣王曰夫甘茂賢人也今秦賜之上卿以相印迎之甘茂徳王之賜好為王臣故辭而不往今王何以禮之齊王曰善即位之上卿而處之秦因復甘茂之家復音福以市於齊齊使甘茂於楚楚懷王新與秦合婚而驩而秦聞甘茂在楚使人謂楚王曰願送甘茂於秦楚王問於范蜎許縁反曰寡人欲置相於秦孰可對曰臣不足以識之楚王曰寡人欲相甘茂可乎對曰不可夫史舉下蔡之監門也大不為事君小不為家室以茍賤不廉聞於世甘茂事之順焉故惠王之明武王之察張儀之辯而甘茂事之取十官而無罪茂誠賢者也然不可相於秦夫秦之有賢相非楚國之利也且王前嘗用召滑於越而内行章義之難越國亂故楚南塞厲門劉伯莊云厲門度嶺南之要路而郡江東吳越之城皆為楚之都邑計王之功所以能如此者越國亂而楚治也今王知用諸越而忘用諸秦臣以王為鉅過矣然則王若置相於秦則莫若向夀者可夫向夀之於秦王親也少與之同衣長與之同車以聽事王必相向夀於秦則楚國之利也於是使使請秦相向夀於秦秦卒相向夀而甘茂竟不得獲入秦卒於魏甘茂有孫曰甘羅

  甘羅者甘茂孫也茂既死後甘羅年十二事秦相文信侯吕不韋秦始皇帝使剛成君蔡澤扵燕三年而燕王喜使太子丹入質扵秦秦使張唐往相燕欲與燕共伐趙以廣河間之地張唐謂文信侯曰臣嘗為秦昭王伐趙趙怨臣曰得唐者與百里之地今之燕必經趙臣不可以行文信侯不快未有以彊也甘羅曰君侯何不快之甚也文信侯曰吾令剛成君蔡澤事燕三年燕太子丹已入質矣吾自請張卿相燕而不肯行甘羅曰臣請行之文信侯叱曰去我身自請之而不肯汝焉能行之女音汝焉乙連反甘羅曰夫項橐生七嵗為孔子師今臣生十二嵗扵兹矣君其試臣何遽叱乎扵是甘羅見張卿曰卿之功孰與武安君卿曰武安君南挫彊楚北威燕趙戰勝攻取破城墮邑不知其數臣之功不如也甘羅曰應侯之用扵秦也孰與文信侯專張卿曰應侯不如文信侯專甘羅曰卿明知其不如文信侯專與曰知之甘羅曰應侯欲攻趙武安君難之去咸陽七里而立死於杜郵今文信侯自請卿相燕而不肯行臣不知卿所死處矣張唐曰請因孺子行令裝治行行有日甘羅謂文信侯曰借臣車五乗請為張唐先報趙文信侯乃入言之扵始皇曰昔甘茂之孫甘羅年少耳然名家之子孫諸侯皆聞之今者張唐欲稱疾不肯行甘羅說而行之今願先報趙請許遣之始皇召見使甘羅扵趙趙襄王郊迎甘羅甘羅說趙王曰王聞燕太子丹入質秦歟曰聞之曰聞張唐相燕歟曰聞之燕太子丹入秦者燕不欺秦也張唐相燕者秦不欺燕也燕秦不相欺者伐趙危矣燕秦不相欺無異故欲攻趙而廣河間王不如齎臣五城以廣河閒請歸燕太子與彊趙攻弱燕趙王立自割五城以廣河閒秦歸燕太子趙攻燕得上谷三十城上谷今媯州也在幽州西北令秦有十一甘羅還報秦乃封甘羅以為上卿復以始甘茂田宅賜之

  太史公曰樗里子以骨肉重固其理而秦人稱其智故頗采焉甘茂起下蔡閭閻顯名諸侯重彊齊楚甘茂為强齊楚所重甘羅年少然出一竒計聲稱後世雖非篤行之君子然亦戰國之策士也方秦之彊時天下尤趨謀詐哉

 

 

 

 

 

 

 

 

 

 

 

 

 

  史記正義卷七十一

<史部,正史類,史記正義>

 



  欽定四庫全書

  史記正義卷七十二

   張守節 

  穰侯列傳第十二     史記七十二

  穰侯魏冉者秦昭王母宣太后弟也其先楚人姓芈氏芈亡爾反秦武王卒無子立其弟為昭王昭王母故號為芈八子及昭王即位芊八子號為宣太后宣太后非武王母武王母號曰惠文后先武王死宣太后二弟其異父長弟曰穰侯姓魏氏名冉同父弟曰芊戎為華陽君彪云華陽亭名在洛州宻縣又故華城在鄭州管城縣南三十里即此城而昭王同母弟曰髙陵君涇陽君而魏冉最賢自惠王武王時任職用事武王卒諸弟爭立唯魏冉力為能立昭王昭王即位以冉為將軍衛咸陽誅季君之亂而逐武王后出之魏昭王諸兄弟不善者皆滅之威振秦國昭王少宣太后自治任魏冉為政昭王七年樗里子死而使涇陽君質於齊趙人樓緩來相秦趙不利乃使仇液之秦音亦姓名請以魏冉為秦相仇液將行其客宋公謂液曰秦不聽公樓緩必怨公公不若謂樓緩曰請為公母急秦秦王見趙請相魏冉之不急且不聽公公言而事不成以徳樓子事成魏冉故徳公矣扵是仇液從之而秦果免樓緩而魏冉相秦欲誅吕禮禮出奔齊昭王十四年魏冉舉白起使代向夀將而攻韓魏敗之伊闕斬首二十四萬虜魏將公孫喜明年又取楚之宛葉魏冉謝病免相以客卿夀燭為相其明年燭免復相冉乃封魏冉扵穰復益封陶號曰穰侯穰侯封四嵗為秦將攻魏魏獻河東方四百里拔魏之河内取城大小六十餘昭王十九年秦稱西帝齊稱東帝月餘吕禮來而齊秦各復歸帝為王魏冉復相秦六嵗而免免二嵗復相秦四嵗而使白起拔楚之郢秦置南郡乃封白起為武安君白起者穰侯之所任舉也相善於是穰侯之冨冨於王室昭王三十二年穰侯為相國將兵攻魏走芒夘上莫卭反下陌飽反入北宅竹書云宅陽一召北宅括地志云宅陽故城在鄭州榮陽縣西南十七里遂圍大梁梁大夫須賈說穰侯曰臣聞魏之長吏謂魏王曰昔梁惠王伐趙戰勝三梁拔邯鄲趙氏不割而邯鄲復歸齊人攻衛拔故國殺子良衛人不割而故地復反衛趙之所以國全兵勁而地不并扵諸侯者以其能忍難而重出地也宋中山數伐割地而國隨以亡臣以為衛趙可法而宋中山可為戒也秦貪戾之國也而母親蠶食魏氏又盡晉國戰勝暴子割八縣地未畢入兵復出矣夫秦何猒之有哉今又走芒夘入北宅此非敢攻梁也且劫王以求多割地王必勿聽也今王背楚趙而講秦楚趙怒而去王與王爭事秦秦必受之秦挾楚趙之兵以復攻梁則國求無亡不可得也願王之必無講也王若欲講少割而有質不然必見欺此臣之所聞於魏也願君王之以是慮事也周書曰惟命不于常此言幸之不可數也夫戰勝暴子割八縣此非兵力之精也又非計之工也天幸為多矣今又走芒夘入北宅以攻大梁是以天幸自為常也智者不然臣聞魏氏悉其百縣勝甲以上戍大梁臣以為不下三十萬以三十萬之衆守梁七仞之城臣以為湯武復生不易攻也夫輕背楚趙之兵陵七仞之城戰三十萬之衆而志必舉之臣以為自天地始分以至于今未嘗有者也攻而不拔秦兵必罷陶邑必亡定陶近大梁穰侯攻梁兵疲定陶必為魏伐則前功必弃矣今魏氏方疑可以少割收也願君逮楚趙之兵未至扵梁亟以少割收魏魏方疑而得以少割為利必欲之則君得所欲矣楚趙怒扵魏之先己也必爭事秦從以此散從足松反而君後擇焉且君之得地豈必以兵哉割晉國秦兵不攻而魏必效綘安邑又為陶開兩道穰故封定陶故宋及單父是陶之南道也魏之安邑及綘是陶北道㡬盡故宋衛必效單父秦兵可全而君制之何索而不得何為而不成願君熟慮之而無行危穰侯曰善乃罷梁圍表云魏安釐王二年秦軍大梁成韓來救與秦温以和也明年魏背秦與齊從親秦使穰侯伐魏斬首四萬走魏將暴鳶得魏三縣穰侯益封明年穰侯與白起客卿胡陽復攻趙韓魏破芒夘扵華陽下斬首十萬取魏之卷蔡陽長社趙氏觀津且與趙觀津益趙以兵伐齊齊襄王懼使蘇代為齊隂遺穰侯書曰臣聞往來者言曰秦將益趙甲四萬以伐齊臣竊必之臣蘇代也必知秦與趙甲四萬以伐齊弊邑之王曰謂齊王也秦王明而熟於計穰侯智而習於事必不益趙甲四萬以伐齊是何也夫三晉之相與也秦之深讎也百相背也百相欺也不為不信不為無行今破齊以肥趙趙秦之深讎不利於秦此一也秦之謀者必曰破齊弊晉楚今晉楚伐齊晉楚之國亦弊敗而後制晉楚之勝夫齊罷國也以天下攻齊如以千鈞之弩決潰癕也必死安能弊晉楚此二也秦少出兵則晉楚不信也多出兵則晉楚為制於秦齊恐不走秦必走晉楚此三也秦割齊以啖晉楚晉楚案之以兵秦反受敵此四也是晉楚以秦謀齊以齊謀秦也何晉楚之智而秦齊之愚此五也故得安邑以善事之亦必無患矣秦有安邑韓氏必無上黨矣取天下之腸胃與出兵而懼其不反也孰利臣故曰秦王明而熟於計穰侯智而習於事必不益趙甲四萬以伐齊矣扵是穰侯不行引兵而歸昭王三十六年相國穰侯言客卿竈欲伐齊取剛夀故剛城在兖州龔邱縣界夀張鄆州縣也以廣其陶邑於是魏人范雎自謂張禄先生譏穰侯之伐齊乃越三晉以攻齊也以此時奸說秦昭王昭王於是用范雎范雎言宣太后專制穰侯擅權於諸侯涇陽君髙陵君之屬太侈富於王室於是秦王悟乃免相國令涇陽之屬皆出關就封邑穰侯出關輜車千乗有餘穰侯卒於陶而因葬焉秦復收陶為郡

  太史公曰穰侯昭王親舅也而秦所以東益地弱諸侯嘗稱帝於天下天下皆西鄉稽首者穰侯之功也及其貴極冨溢一夫開說身折勢奪而以憂死况扵覉旅之臣乎

 

 

 

  史記正義卷七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史記正義卷七十三

   張守節 

  白起王翦列傳第十三   史記七十三

  白起者郿人也郿音眉岐州縣善用兵事秦昭王昭王十三年而白起為左庶長將而擊韓之新城今洛州伊闕是嵗穰侯相秦舉任鄙以為漢中守其明年白起為左更攻韓魏於伊闕今洛州南十九里伊闕山號曰龍門是斬首二十四萬又虜其將公孫喜拔五城起遷為國尉言太尉渉河取韓安邑以東到乾河明年白起為太良造攻魏拔之取城小大六十一明年起與客卿錯攻垣城拔之後五年白起攻趙拔光狼城光狼故城在澤州髙平縣西二十五里也後七年白起攻楚拔鄢鄧五城鄢鄧二邑在襄州其明年攻楚拔郢燒夷陵夷陵今硤州郭下縣遂東至竟陵故城在郢州長夀縣南百五十里今復州亦是其地也楚王亡去郢東走徙陳秦以郢為南郡白起遷為武安君武安君因取楚定巫黔中郡昭王三十四年白起攻魏拔華陽走芒夘而虜三晉將斬首十三萬與趙將賈偃戰沉其卒二萬人於河中昭王四十三年白起攻韓陘城陘庭故城在曲沃縣西北二十里有絳州東北三十五里也拔五城斬首五萬四十四年白起攻南陽太行道絶之案南陽屬韓秦攻之則韓太行羊腸道絶矣四十五年伐韓之野王野王降秦上黨道絶其守馮亭與民謀曰鄭道已絶韓必不可得為民秦兵日進韓不能應不如以上黨歸趙趙若受我秦怒必攻趙趙被兵必親韓韓趙為一則可以當秦因使人報趙趙孝成王與平陽君平原君計之平陽君曰不如勿受受之禍大於所得平原君曰無故得一郡受之便趙受之因封馮亭為華陽君常山一名華陽解在趙世家四十六年秦攻韓緱氏藺按檢諸地記潁川無藺括地志云洛州嵩縣本夏之綸國也在緱氏東南六十里地里志云輪氏屬潁川郡按既攻緱氏藺二邑合相近恐輪藺聲相似字隨音而轉作藺拔之四十七年秦使左庶長王齕攻韓取上黨上黨民走趙趙軍長平長平故城在澤州髙平縣西北一里也以按據上黨民四月齕因攻趙趙使廉頗將趙軍士卒犯秦斥兵秦斥兵斬趙禆將茄六月䧟趙軍取二鄣四尉括地志云趙鄣故城一名都尉城今名趙東城在澤州髙平縣西二十五里又有故榖城此二城即二郡也七月趙軍築壘壁而守之秦又攻其壘取二尉敗其陣奪西壘壁趙西壘在澤州髙平縣北六里是也即亷頗堅壁以待秦王奪趙西壘壁者㢘頗堅壁以待秦秦數挑戰數音朔挑田鳥反趙兵不出趙王數以為讓而秦相應侯又使人行千金於趙為反間紀莧反曰秦之所惡獨畏馬服子趙括將耳廉頗易與且降矣趙王旣怒廉頗軍多失亡軍數敗又反堅壁不敢戰而又聞秦反間之言因使趙括代廉頗將以擊秦秦聞馬服子將乃隂使武安君白起為上將軍而王齕為尉禆將令軍中有敢泄武安君將者斬趙括至則出兵擊秦軍秦軍詳敗而走詳音羊張二竒兵以劫之趙軍逐勝追造秦壁秦壁一名秦壘今古名秦長壘壁堅拒不得入而秦竒兵二萬五千人絶趙軍後又一軍五千騎絶趙壁間趙軍分而為二糧道絶而秦出輕兵擊之趙戰不利因築壁堅守趙壁今名趙東壘亦名趙東長壘在澤州髙平縣北五里即趙括築壁自敗處以待救至秦王聞趙食道絶王自之河内時已屬秦故發其兵賜民爵各一級發年十五以上悉詣長平遮絶趙救及糧食至九月趙卒不得食四十六日皆内隂相殺食來攻秦壘欲出為四隊四五復之不能出其將軍趙括出銳卒自搏戰秦軍射殺趙括括軍敗卒四十萬人降武安君武安君計曰前秦已抜上黨上黨民不樂為秦而歸趙趙卒反覆非盡殺之恐為亂乃挾詐而盡坑殺之遺其小者二百四十人歸趙前後斬首虜四十五萬人趙人大震四十八年十月秦復定上黨郡秦分軍為二王齕攻皮牢拔之故城在絳州龍門縣西一里司馬梗定太原太原趙地秦定取也韓趙恐使蘇代厚幣說秦相應侯曰武安君擒馬服子乎曰然又曰即圍邯鄲乎曰然趙亡則秦王王矣武安君為三公武安君所為秦戰勝攻取者七十餘城南定鄢郢漢中鄢在襄州夷道縣南九里郢在荆州江陵縣東六里漢中今襃州之地北擒趙括之軍雖周邵吕望之功不益於此矣今趙亡秦王王則武安君必為三公君能為之下乎雖無欲為之下固不得已矣秦嘗攻韓圍邢邱邢邱今懷州武陵縣東南二十里平臯縣城是也困上黨上黨之民皆反為趙天下不樂為秦民之日乆矣今亡趙北地入燕東地入齊南地入韓魏則君之所得民亡幾何人故不如因而割之因白起之攻割取韓趙之地無以為武安君功也於是應侯言於秦王曰秦兵勞請許韓趙之割地以和且休士卒王聽之割韓垣雍釋地名云卷縣所理垣雍城按今在鄭州原武縣西北七里也趙六城以和正月皆罷兵武安君聞之由是與應侯有隙其九月秦復發兵使五大夫王陵攻趙邯鄲是時武安君病不任行入針反堪也四十九年正月陵攻邯鄲少利秦益發兵佐陵陵兵亡五校武安君病愈秦王欲使武安君代陵將武安君言曰邯鄲實未易攻也且諸侯救日至彼諸侯怨秦之日乆矣今秦雖破長平軍而秦卒死者過半國内空逺絶河山而爭人國都趙應其内諸侯攻其外破秦軍必矣不可秦王自命不行乃使應侯請之武安君終辭不肯行遂稱病秦王使王齕代陵將八九月圍邯鄲不能拔楚使春申君及魏公子將兵數十萬攻秦軍秦軍多失亡武安君言曰秦不聽臣計今如何矣秦王聞之怒彊起武安君彊其兩反武安君遂稱病篤應侯請之不起於是免武安君為士伍遷之隂密故城在涇州鶉觚縣城西即古隂宻國宻康公國也武安君病未能行居三月諸侯攻秦軍急秦軍數却使者日至秦王乃使人遣白起不得留咸陽中武安君既行出咸陽西門十里至杜郵說文云郵境上行舍道路所經過今咸陽縣城本秦之郵也在雍州西北三十五里秦昭王與應侯羣臣議曰白起之遷其意尚怏怏不服有餘言秦王乃使使者賜之劒自裁武安君引劒將自剄曰我何罪于天而至此哉良乆曰我固當死長平之戰趙卒降者數十萬人我詐而盡阬之是足以死遂自殺武安君之死也以秦昭王五十年十一月死而非其罪秦人憐之郷邑皆祭祀焉

  王翦者頻陽東鄉人也故城在雍州東同官縣界也少而好兵事秦始皇始皇十一年翦將攻趙閼與音預破之拔九城十八年翦將攻趙嵗餘遂拔趙趙王降盡定趙地為郡明年燕使荆軻為賊於秦秦王使王翦攻燕燕王喜走遼東翦遂定燕薊而還薊音計秦使翦子王賁擊荆荆兵敗還擊魏魏王降遂定魏地秦始皇既滅三晉走燕王而數破荆師秦將李信者年少壯勇嘗以兵數千逐燕太子丹至於衍水中卒破得丹始皇以為賢勇於是始皇問李信吾欲攻取荆於將軍度用㡬何人而足李信曰不過用二十萬人始皇問王翦王翦曰非六十萬人不可始皇曰王將軍老矣何怯也李將軍果勢壯勇其言是也遂使李信及䝉恬將二十萬南伐荆王翦言不用因謝病歸老於頻陽李信攻平與在預東北五十四里𫎇恬攻寢大破荆軍信又攻鄢郢破之於是引兵而西與䝉恬㑹城父言引兵而會城父則是汝州郟城縣東父城者也括地志云汝州郟城縣東四十里有父城故城即服䖍云城父楚北境者也又許州葉縣東北四十五里亦有父城故城即杜預云襄城城父縣者也此二城父城之名耳服䖍城父是誤也左傳及注水經云楚大城城父是太子建居之十三州志云太子建所居城父謂今亳州城父是也此三家之說是城父之名地理志云潁川入城縣沛郡城父縣據縣屬郡其名自分古先儒多惑故使其名錯亂荆人因隨之三日三夜不頓舍大破李信軍入兩壁殺七都尉秦軍走始皇聞之大怒自馳如頻陽見謝王翦曰寡人以不用將軍計李信果辱秦軍今聞荆兵日進而西將軍雖病獨忍弃寡人乎王翦謝曰老臣罷病悖亂罷音皮悖音背唯大王更擇賢將始皇謝曰已矣將軍勿復言王翦曰大王必不得已用臣非六十萬人不可始皇曰為聽將軍計耳於是王翦將兵六十萬人始皇自送至灞上王翦行請美田宅園池甚衆始皇曰將軍行矣何憂貧乎王翦曰為大王將有功終不得封侯故及大王之嚮臣臣亦及時以請園池為子孫業耳始皇大笑王翦既至闗使使還請善田者五輩或曰將軍之乞貸亦已甚矣王翦曰不然夫秦王怛而不信人今空秦國甲士而專委於我我不多請田宅為子孫業以自堅顧令秦王坐而疑我矣王翦果代李信擊荆荆聞王翦益軍而來乃悉國中兵以拒秦王翦至堅壁而守之不肯戰荆兵數出挑戰終不出王翦日休士洗沐而善飲食撫循之親與士卒同食乆之王翦使人問軍中戲乎對曰方投石超距於是王翦曰士卒可用矣荆數挑戰而秦不出乃引而東翦因舉兵追之令壯士擊大破荆軍至徐州縣也殺其將軍項燕荆兵遂敗走秦因乗勝略定荆地城邑嵗餘虜荆王負芻竟平荆地為郡縣因南征百越之君而王翦子王賁與李信破定燕齊地秦始皇二十六年盡并天下王氏䝉氏功為多名施於後世秦二世之時王翦及其子賁皆已死而又滅𫎇氏陳勝之反秦奉使王翦之孫王離擊趙圍趙王及張耳鉅鹿城今邢州平鄉縣城本秦鉅鹿郡城也或曰王離秦之名將也今將彊秦之兵攻新造之趙舉之必矣客曰不然夫為將三世者必敗必敗者何也以其所殺伐多矣其後受其不詳今王離已三世將矣居無何項羽救趙擊秦軍果虜王離王離軍遂降諸侯

  太史公曰鄙語云尺有所短寸有所長白起料敵合變出竒無窮聲震天下然不能救患於應侯王翦為秦將夷六國當是時翦為宿將始皇師之然不能輔秦建徳固其根本偷合取容以至圽身及孫王離為項羽所虜不亦宜乎彼各有所短也

 

 

 

 

 

 

 

 

 

 

 

 

 

 

  史記正義卷七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史記正義卷七十四

   張守節 

  孟子荀卿列傳第十四   史記七十四

  太史公曰余讀孟子書至梁惠王問何以利吾國未嘗不廢書而歎也曰嗟乎利誠亂之始也夫子罕言利者常防其原也故曰放於利而行多怨自天子至於庶人好利之𡚁何以異哉

  孟軻鄒人也軻字子輿為齊卿鄒兖州縣受業子思之門人道既通游事齊宣王宣王不能用適梁梁惠王不果所言則見以為迂逺而闊於事情當是之時秦用商君富國彊兵楚魏用吳起戰勝弱敵齊威王宣王用孫子田忌之徒而諸侯東靣朝齊天下方務於合從連衡以攻伐為賢而孟軻乃述唐虞三代之徳是以所如者不合退而與萬章之徒序詩書述仲尼之意作孟子七篇其後有騶子之屬齊有三騶子其前鄒忌以鼓琴干威王因及國政封為成侯而受相印先孟子其次騶衍後孟子騶衍睹有國者益滛侈不能尚徳若大雅整之於身施及黎庶矣乃深觀隂陽消息而作怪迂之變終始大聖之篇十餘萬言其語閎大不經必先驗小物推而大之至於無垠先序今以上至黄帝學者所共術大並世盛衰因載其機祥度制推而逺之至天地未生窈㝠不可考而原也先列中國名山大川通谷禽獸水土所殖物類所珍因而推之及海外人之所不能睹稱引天地剖判以來五徳轉移治各有宜而符應若兹以為儒者所謂中國者於天下乃八十一分居其一分耳中國名曰赤縣神州赤縣神州内自有九州禹之序九州是也不得為州數中國外如赤縣神州者九乃所謂九州也於是有禆海環之人民禽獸莫能相通者如一區中者乃為一州如此者九乃有大灜海環其外天地之際焉其術皆此類也然要其歸必止乎仁義節儉君臣上下六親之施始也濫耳王公大人初見其術懼然顧化其後不能行之是以騶子重於齊適梁梁惠王郊迎執賔主之禮適趙平原君側行襒席如燕昭王擁彗先驅請列弟子之座而受業築碣石宫碣石宫在幽州薊縣西三十里寧臺之東身親往師之作主運其游諸侯見尊禮如此豈與仲尼菜色陳蔡孟軻困於齊梁同乎㦲故武王以仁義伐紂而王伯夷餓不食周粟衛靈公問陳而孔子不荅梁惠王謀欲攻趙孟軻稱大王去邠此豈有意阿世俗茍合而已哉持方枘欲内圜鑿其䏻入乎或曰伊尹負鼎而勉湯以王百里奚飰牛車下而繆公用霸作先合然後引之大道騶衍其言雖不軌儻亦有牛鼎之意乎自騶衍與齊之稷下先生如淳于髠慎到環淵接子田駢騶奭之徒慎子十卷在法家則戰國時處士接子二篇田子二十五篇齊人游稷下號天口接田二人道家騶奭十二篇隂陽家各著書言治亂之事以干世主豈可勝道哉

  淳于髠齊人也博聞彊記學無所主其諫說慕晏嬰之為人也然而承意觀色為務客有見髠於梁惠王惠王屏左右獨坐而再見之終無言也惠王怪之以讓客曰子之稱淳于先生管晏不及及見寡人寡人未有得也豈寡人不足為言邪何故哉客以謂髠髠曰固也吾前見王王志在驅逐後復見王王志在音聲吾是以黙然客具以報王王大駭曰嗟乎淳于先生誠聖人也前淳于先生之來人有獻善馬者寡人未及視會先生至後先生之來人有獻謳者未及試亦會先生來寡人雖屏人然私心在彼有之後淳于髠見壹語連三日三夜無倦惠王欲以卿相位待之髠因謝去於是送以安車駕駟束帛加璧黄金百鎰終身不仕

  慎到趙人田駢接子齊人環淵楚人皆學黄老道徳之術因發明序其指意故慎到著十二論環淵著上下篇而田駢接子皆有所論焉

  騶奭者齊諸騶子亦頗采騶衍之術以紀文於是齊王嘉之自如淳于髠以下皆命曰列大夫為開第康荘之衢高門大屋尊寵之覧天下諸侯賔客言齊能致天下賢士也

  荀卿趙人年五十始來遊學於齊騶衍之術迂大而閎辯奭也文具難施淳于髠久與處時有得善言故齊人頌曰談天衍雕龍奭炙轂過髠田駢之屬皆已死齊襄王時而荀卿最為老師齊尚修列大夫之𡙇而荀卿三為祭酒焉齊人或䜛荀卿荀卿乃適楚而春申君以為蘭陵令蘭陵縣屬東海郡今沂州承縣有蘭陵山春申君死而荀卿廢因家蘭陵李斯嘗為弟子已而相秦荀卿嫉濁世之政亡國亂君相屬不遂大道而營於巫祝信禨祥鄙儒小拘如荘周等又猾稽亂俗於是推儒墨道徳之行事興壊序列著數萬言而卒因𦵏蘭陵而趙亦有公孫龍為堅白異同之辯藝文志公孫龍子十四篇顔師古云即為堅白之辯按平原君傳鄒衍同時括地志云西平縣豫州西北百四十里有龍淵水也劇子之言魏有李悝盡地力之教藝文志李子三十二篇李悝相魏文侯富國強兵楚有尸子長盧長盧九篇楚人阿之吁子焉按東齊州也藝文志云吁子十八篇名嬰齊人七十子之後顔師古云音弭按是齊人阿又屬齊恐顔公誤也自如孟子至于吁子世多有其書故不論其傳云蓋墨翟宋之大夫善守禦為節用或曰並孔子時或曰在其後

 

 

 

 

 

 

 

 

 

 

 

 

 

 

  史記正義巻七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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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記正義卷七十五

   張守節 

  孟嘗君列傳第十五    史記七十五

  孟嘗君名文姓田氏文之父曰靖郭君田嬰田嬰者齊威王少子而齊宣王庶弟也田嬰自威王時任職用事與成侯鄒忌及田忌将而救韓伐魏成侯與田忌争寵成侯賣田忌田忌懼襲齊之邊邑不勝亡走㑹威王卒宣王立知成侯賣田忌乃復召田忌以為将宣王二年田忌與孫臏田嬰俱伐魏敗之馬陵虜魏太子申而殺魏将龎㳙宣王七年田嬰使於韓魏服於齊嬰與韓昭侯魏惠王㑹齊宣王東阿南東阿齊州縣也盟而去明年復與梁惠王㑹甄是嵗梁惠王卒宣王九年田嬰相齊齊宣王與魏襄王㑹徐州而相王也紀年云梁惠王三十年下邳遷于薛改名徐州楚威王聞之怒田嬰明年楚伐敗齊師於徐州而使人逐田嬰田嬰使張五說楚威王威王乃止田嬰相齊十一年宣王卒湣王即位即位三年而封田嬰於薛薛故城在今徐州滕縣南四十四里也初田嬰有子四十餘人其賤妾有子名文文以五月五日生嬰告其母曰勿舉也其母竊舉生之及長其母因兄弟而見其子文於田嬰田嬰怒其母曰吾令若去此子而敢生之何也文頓首因曰君所以不舉五月子者何故嬰曰五月子者長與户齊将不利其父母文曰人生受命於天乎將受命於户邪嬰黙然文曰必受命於天君何憂焉必受命於户則高其户耳誰能至者嬰曰子休矣久之文承間問其父嬰曰子之子為何曰為孫孫之孫為何曰為𤣥孫𤣥孫之孫為何曰不能知也文曰君用事相齊至今三王矣齊不加廣而君私家富累萬金門下不見一賢者文聞將門必有將相門必有相今君後宫蹈綺縠而士不得短褐僕妾餘梁肉而士不厭糟糠今君又尚厚積餘藏欲以遺所不知何人而忘公家之事日損文竊怪之於是嬰乃禮文使主家待賔客賔客日進名聲聞於諸侯諸侯皆使人請薛公田嬰以文為太子嬰許之嬰卒謚為靖郭君而文果代立於薛是為孟嘗君孟嘗君在薛招致諸侯賔客及亡人有罪者皆歸孟嘗君孟嘗君舍業厚遇之以故傾天下之士食客數千人無貴賤一與文等孟嘗君待客坐語而屏風後常有侍史主記君所與客語問親戚居處客去孟嘗君已使使存問獻遺其親戚孟嘗君曾待客夜食有一人蔽火光客怒以飯不等輟食辭去孟嘗君起自持其飯比之客慚自剄士以此多歸孟嘗君孟嘗君客無所擇皆善遇之人人各自以為孟嘗君親己秦昭王聞其賢乃先使涇陽君為質於齊以求見孟嘗君孟嘗君将入秦賔客莫欲其行諫不聴蘇代謂曰今旦代從外來見木偶人與土偶人相與語木偶人曰天雨子將敗矣土偶人曰我生於土敗則歸土今天雨流子而行未知所止息也今秦虎狼之國也而君欲往如有不得還君得無為土偶人所笑乎孟嘗君乃止齊湣王二十五年復卒使孟嘗君入秦昭王即以孟嘗君為秦相人或說秦昭王曰孟嘗君賢而又齊族也今相秦必先齊而後秦秦其危矣於是秦昭王乃止囚孟嘗君謀欲殺之孟嘗君使人抵昭王幸姬求解幸姬曰妾願得君狐白裘此時孟嘗君有一狐白裘直千金天下無雙入秦獻之昭王更無他裘孟嘗君患之徧問客莫能對最下坐有能為狗盗者曰臣能得狐白裘乃夜為狗以入秦宫藏中藏在浪反取所獻狐白裘至以獻秦王幸姬幸姬為言昭王昭王釋孟嘗君孟嘗君得出即馳去更封𫝊變名姓以出闗夜半至函谷闗闗在陜州桃林縣西南十三里秦昭王後悔出孟嘗君求之已去即使人馳𫝊逐之孟嘗君至闗闗法雞鳴而出客孟嘗君恐追至客之居下坐者有能為雞鳴而雞盡鳴遂發𫝊出出如食頃秦追果至闗已後孟嘗君出乃還始孟嘗君列此二人於賔客賔客盡羞之及孟嘗君有秦難卒此二人拔之自是之後客皆服孟嘗君過趙趙平原君客之趙人聞孟嘗君賢出觀之皆笑曰始以薛公為魁然也今視之乃𦕈小丈夫耳孟嘗君聞之怒客與俱者下斫擊殺數百人遂滅一縣以去齊湣王不自得以其遣孟嘗君孟嘗君至則以為齊相任政孟嘗君怨秦将以齊為韓魏攻楚因與韓魏攻秦而借兵食於西周蘇代為西周謂曰君以齊為韓魏攻楚九年取宛葉以北以𭛌韓魏宛在鄧州葉在許州二縣以北舊蜀楚二國共没以入韓魏今復攻秦以益之韓魏南無楚憂西無秦患則齊危矣韓魏必輕齊畏秦臣為君危之君不如令弊邑深合於秦而君無攻又無借兵食君臨函谷而無攻令弊邑以君之情謂秦昭王曰薛公必不破秦以彊韓魏其攻秦也欲王之令楚王割東國以與齊東國齊徐夷而秦出楚懐王以為和君令弊邑以此惠秦秦得無破而以東國自免也秦必欲之楚王得出必徳齊齊得東國益彊而薛世世無患矣秦不大弱而處三晉之西二晉必重齊薛公曰善因令韓魏賀秦使三國無攻而不借兵食於西周矣是時楚懐王入秦秦留之故欲必出之秦不果出楚懐王孟嘗君相齊其舍人魏子為孟嘗君収邑入三反而不致一入孟嘗君問之對曰有賢者竊假與之以故不致入孟嘗君怒而退魏子居數年人或毁孟嘗君於齊湣王曰孟嘗君将為亂及田甲刦湣王湣王意疑孟嘗君孟嘗君乃奔魏子所與粟賢者聞之乃上書言孟嘗君不作亂請以身為盟遂自剄宫門以明孟嘗君湣王乃驚而蹤跡驗問孟嘗君果無反謀乃復召孟嘗君孟嘗君因謝病歸老於薛湣王許之其後秦亡將吕禮相齊欲困蘇代代乃謂孟嘗君曰周最於齊至厚也周最周之公子而齊王逐之而聴親弗相吕禮者欲取秦也齊秦合則親弗與吕禮重矣有用齊秦必輕君君不如急北兵趨趙以和秦魏収周最以厚行且反齊王之信又禁天下之變齊無秦則天下集齊親弗必走則齊王孰與為其國也於是孟嘗君從其計而吕禮嫉害於孟嘗君孟嘗君懼乃遺秦相穰侯魏冉書曰吾聞秦欲以吕禮収齊齊天下之彊國也子必輕矣齊秦相取以臨三晉吕禮必并相矣是子通齊以重吕禮也若齊免於天下之兵其讐子必深矣子不如勸秦王伐齊齊破吾請以所得封子齊破秦畏晉之彊秦必重子以取晉晉國𡚁於齊而畏秦晉必重子以取秦是子破齊以為功挾晉以為重是子破齊定封秦晉交重子若齊不破吕禮復用子必大窮於是穰侯言於秦昭王伐齊而吕禮亡後齊湣王滅宋益驕欲去孟嘗君孟嘗君恐乃如魏魏昭王以為相西合於秦趙與燕共伐破齊齊湣王亡在莒遂死焉齊襄王立而孟嘗君中立為諸侯無所屬齊襄王新立畏孟嘗君與連和復親薛公文卒謚為孟嘗君括地志云孟嘗君墓在徐州滕縣五十二里卒在齊襄王之時也諸子争立而齊魏共滅薛孟嘗絶嗣無後也初馮驩聞孟嘗君好客躡屩而見孟嘗君曰先生逺辱何以教文也馮驩曰聞君好士以貧身歸於君孟嘗君置𫝊舍十日孟嘗君問𫝊舍長曰客何所為答曰馮先生甚貧猶有一劍耳又蒯緱彈其劍而謌曰長鋏歸來乎食無魚孟嘗君遷之幸舍食有魚矣五日又問𫝊舍長答曰客復彈劍而歌曰長鋏歸來乎出無輿孟嘗君遷之代舍出入乗輿車矣五日孟嘗君復問𫝊舍長舍長答曰先生又嘗弹劍而歌曰長鋏歸來乎無以為家孟嘗君不悅居朞年馮驩無所言孟嘗君時相齊封萬户於薛其食客三千人邑入不足以奉客奉符用反使人出錢於薛嵗餘不入貸錢者多不䏻與其息客奉將不給孟嘗君憂之問左右何人可使収債於薛者𫝊舍長曰代舍客馮公形容状貎甚辯長者無他伎能宜可令収債孟嘗君乃進馮驩而請之曰賔客不知文不肖幸臨文者三千餘人邑入不足以奉賔客故貸息錢於薛薛嵗不入民頗不與其息今客食恐不給願先生責之馮驩曰諾辭行至薛召取孟嘗錢者皆㑹得息錢十萬乃多釀酒買肥牛召諸取錢者能與息者皆來不能與息者亦來皆持取錢之劵書合之齊為㑹日殺牛置酒酒酣乃持劵如前合之能與息者與為期貧不能與息者取其劵而燒之曰孟嘗君所以貸錢者為民之無者以為本業也所以求息者為無以奉客也令富給者以要期貧窮者燔劵書以捐之諸君彊飲食有君如此豈可負哉坐者皆起再拜孟嘗君聞馮驩燒劵書怒而使使召驩驩至孟嘗君曰文食客三千人故貸錢於薛文奉邑少而民尚多不以時與其息客食恐不足故請先生収責之聞先生得錢即以多具牛酒而燒劵書何馮驩曰然不多具牛酒即不䏻畢㑹無以知其有餘不足有餘者為要期不足者雖守而責之十年息愈多急即以逃亡自捐之若急終無以償上則為君好利不爱士民下則有離上抵負之名非所以厲士民彰君聲也焚無用虛債之劵捐不可得之虚計令薛民親君而彰君之善聲也君有何疑焉孟嘗君乃拊手而謝之齊王惑於秦楚之毁以為孟嘗君名髙其主而擅齊國之權遂廢孟嘗君諸客見孟嘗君廢皆去馮驩曰借臣車一乗可以入秦者必令君重於國而奉邑益廣可乎孟嘗君乃約車幣而遣之馮驩乃西說秦王曰天下之游士馮軾結靷西入秦者無不欲疆秦而弱齊慿軾結靷東入齊者無不欲彊齊而弱秦此雄雌之國也勢不兩立為雄雄者得天下矣秦王跽而問之曰何以使秦無為雌而可馮驩曰王亦知齊之廢孟嘗君乎秦王曰聞之馮驩曰使齊重於天下者孟嘗君也今齊王以毁廢之其心怨必背齊入秦則齊國之情人事之誠盡委之秦齊地可得也豈直為雄也君急使使載幣隂迎孟嘗君不可失時也如有齊覺悟復用孟嘗君則雌雄之所在未可知也秦王大悅乃遣車十乗黄金百鎰以迎孟嘗君馮驩辭以先行至齊說齊王曰天下之游士慿軾結靷東入齊者無不欲彊秦而弱齊者夫秦齊雄雌之國秦彊則齊弱矣此勢不兩雄今臣竊聞秦遣使車十乗載黄金百鎰以迎孟嘗君孟嘗君不西則已西入相秦則天下歸之秦為雄而齊為雌雌則臨淄即墨危矣王何不先秦使之未到復孟嘗君而益與之邑以謝之孟嘗君必喜而受之秦雖彊國豈可以請人相而迎之哉折秦之謀而絶其覇彊之略齊王曰善乃使人至境𠉀秦使秦使車適入齊境使還馳告之王召孟嘗君而復其相位而與其故邑之地又益以千户秦之使者聞孟嘗君復相齊還車而去矣自齊王毁廢孟嘗君諸客皆去後召而復之馮驩迎之未到孟嘗君太息歎曰文常好客遇客無所敢失食客三千有餘人先生所知也客見文一日廢皆背文而去莫顧文者今頼先生得復其位客亦有何靣目復見文乎如復見文者必唾其靣而大辱之馮驩結轡下拜孟嘗君下車接之曰先生為客謝乎馮驩曰非為客謝也為君之言失夫物有必至事有固然君知之乎孟嘗君曰愚不知所謂也曰生者必有死物之必至也富貴多士貧賤寡友事之固然也君獨不見夫朝趨市者乎明旦側肩争門而入日暮之後過市朝者掉臂而不顧非好朝而惡暮所期物亡其中今君失位賔客皆去不足以怨士而徒絶賔客之路願君遇客如故孟嘗君再拜曰敬從命矣聞先生之言敢不奉教焉太史公曰吾嘗過薛其俗閭里率多暴桀子弟與鄒魯殊問其故曰孟嘗君招致天下任俠姦人入薛中蓋六萬餘家矣世之𫝊孟嘗君好客自喜名不虛矣

 

 

 

 

 

 

 

 

 

 

 

 

  史記正義卷七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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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記正義卷七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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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原君虞卿列傳第十六  史記七十六

  平原君趙勝者勝式證反趙之諸公子也諸子中勝最賢喜賔客賔客蓋至者數千人平原君相趙惠文王及孝成王三去相三復位封於東武城今貝州武城縣平原君家樓臨民家民家有躄者槃散行汲躄跛也平原君美人居樓上臨見大笑之明日躄者至平原君門請曰臣聞君之喜士士不逺千里而至者以君能貴士而賤妾也臣不幸有罷𤸇之病而君之後宫臨而笑臣臣願得笑臣者頭平原君笑應曰諾躄者去平原君笑曰觀此豎子乃欲以一笑之故殺吾美人不亦甚乎終不殺居嵗餘賔客門下舍人稍稍引去者過半平原君怪之曰勝所以待諸君者未嘗敢失禮而去者何多也門下一人前對曰以君之不殺笑躄者以君為爱色而賤士士即去耳於是平原君乃斬笑躄者美人頭自造門進躄者因謝焉其後門下乃復稍稍來是時齊有孟嘗魏有信陵楚有春申故争相傾以待士秦之圍邯鄲趙惠文王九年秦昭王十五年趙使平原君求救合從於楚約與食客門下有勇力文武備具者二十人偕平原君曰使文能取勝則善矣文不能取勝則㰱血於華屋之下必得定從而還士不外索取於食客門下足矣得十九人餘無可取者無以滿二十人門下有毛遂者前自贊於平原君曰遂聞君将合從於楚約與食客門下二十人偕不外索今少一人願君即以遂備員而行矣平原君曰先生處勝之門下㡬年於此矣毛遂曰三年於此矣平原君曰夫賢士之處世也譬若錐之處囊中其末立見今先生處勝之門下三年於此矣左右未有所稱誦勝未有所聞是先生無所有也先生不能先生留毛遂曰臣乃今日請處嚢中耳使遂蚤得處嚢中乃頴脫而出非特其末見而已平原君竟與毛遂偕十九人相與目笑之而未發也毛遂比至楚與十九人論議十九人皆服平原君與楚合從言其利害日出而言之日中不決十九人謂毛遂曰先生上毛遂按劍厯階而上謂平原君曰從之利害兩言而決耳今日出而言從日中不決何也楚王謂平原君曰客何為者也平原君曰是勝之舍人也楚王叱曰胡不下吾乃與而君言汝河為者也毛遂按劍而前曰王之所以叱遂者以楚國之衆也今十歩之内王不得恃楚國之衆也王之命懸於遂手吾君在前叱者何也且遂聞湯以七十里之地王天下文王以百里之壤而臣諸侯豈其士卒衆多哉誠能據其勢而奮其威今楚地方五千里持㦸百萬此霸王之資也以楚之彊天下弗能當白起小豎子耳率數萬之衆興師以與楚戰一戰而舉鄢郢再戰而燒夷陵三戰而辱王之先人此百世之怨而趙之所羞而王弗知惡焉惡烏故反合從者為楚非為趙也吾君在前叱者何也楚王曰唯唯誠若先生之言謹奉社稷而以從毛遂曰從定乎楚王曰定矣毛遂謂楚王之左右曰取雞狗馬之血來毛遂奉銅盤而跪進之楚王曰王當㰱血而定從次者吾君次者遂遂定從於殿上毛遂左手持盤血而右手招十九人曰公相與㰱此血於堂下公等録録所謂因人成事者也平原君已定從而歸歸至於趙曰勝不敢復相士勝相士多者千人寡者百數自以為不失天下之士今乃於毛先生而失之也毛先生一至楚而使趙重於九鼎大吕大吕周廟大鍾毛先生以三寸之舌彊於百萬之師勝不敢復相士遂以為上客平原君既返趙楚使春申君將兵赴救趙魏信陵君亦矯奪晉鄙軍往救趙皆未至秦急圍邯鄲邯鄲急且降平原君甚患之邯鄲𫝊舍吏子李同名談太史公諱改也說平原君曰君不憂趙亡邪平原君曰趙亡則勝為虜何為不憂乎李同曰邯鄲之民炊骨昜子而食可謂急矣而君之後宫㠯百數婢妾被綺縠餘梁肉而民褐衣不完糟糠不厭民困兵盡或剡木為矛矢而君器物鍾磬自若使秦破趙君安得有此使趙得全君何患無有今君誠能令夫人以下編於士卒之間分功而作家之所有盡散以饗士士方其危苦之時易徳耳言士方危苦之時易有恩徳於是平原君從之得敢死之士三千人李同遂與三千人赴秦軍秦軍為之却三十里亦會楚魏救至秦兵遂罷邯鄲復存李同戰死封其父為李侯懐州溫縣本李城也李同父所封隋煬帝從故溫城移縣於此虞卿欲以信陵君之存邯鄲為平原君請封公孫龍聞之夜駕見平原君曰龍聞虞卿欲以信陵君之存邯鄲為君請封有之乎平原君曰然龍曰此甚不可且王舉君而相趙者非以君之智能為趙國無有也割東武城而封君者非以君為有功也而以國人無勲乃以君為親戚故也君受相印不辭無能割地不言無功者亦自以為親戚故也今信陵君存邯鄲而請封是親戚受城而國人計功也此甚不可且虞卿操其兩權事成操右劵以責事不成以虛名徳君君必勿聴也平原君遂不聴虞卿平原君以趙孝成王十五年卒子孫代後竟與趙俱亡平原君厚待公孫龍公孫龍善為堅白之辯及鄒衍過趙言至道乃絀公孫龍虞卿者游說之士也躡蹻檐簦說趙孝成王一見賜黄金百鎰白璧一雙再見為趙上卿故號為虞卿秦趙戰於長平趙不勝亡一都尉趙王召樓昌與虞卿曰軍戰不勝尉復死寡人使束甲而趨之何如樓昌曰無益也不如發重使為媾虞卿曰昌言媾者以為不媾軍必破也而制媾者在秦且王之論秦也欲破趙之軍乎不邪王曰秦不遺餘力矣必且欲破軍虞卿曰王聴臣發使出重寳以附楚魏楚魏欲得王之重寳必内吾使趙使入楚魏秦必疑天下之合從且必恐如此則媾乃可為也趙王不聴與平陽君為媾發鄭朱入秦秦内之趙王召虞卿曰寡人使平陽君為媾於秦秦已内鄭朱矣卿以為奚如虞卿對曰王不得媾軍必破矣天下賀戰勝者皆在秦矣鄭朱貴人也入秦秦王與應侯必顯重以示天下楚魏以趙為媾必不救王秦知天下不救王則媾不可得成也應侯果顯鄭朱以示天下賀戰勝者終不肯媾長平大敗遂圍邯郸為天下笑秦既解邯郸圍而趙王入朝使趙郝約事於秦割六縣而媾虞卿謂趙王曰秦之攻王也倦而歸乎王以其力尚能進爱王而弗攻乎王曰秦之攻我也不遺餘力矣必以倦而歸也虞卿曰秦以其力攻其所不能取倦而歸王又以其力之所不能取以送之是助秦自攻也來年秦復攻王王無救矣王以虞卿之言告趙郝趙郝曰虞卿誠能盡秦力之所至乎誠知秦力之所不能進此彈丸之地弗予令秦來年復攻王王得無割其内而媾乎王曰請聴子割矣子能必使來年秦之不復攻我乎趙郝對曰此非臣之所敢任也他日三晉之交於秦相善也今秦善韓魏而攻王王之所以事秦必不如韓魏也今臣為足下解負親之攻開闗通弊齊交韓魏至來年而王獨取攻於秦此王之所以事秦必在韓魏之後也此非臣之所敢任也王以告虞卿虞卿對曰郝言不媾來年秦復攻王王得無割其内而媾乎今媾郝又以不能必秦之不復攻也今雖割六城何益來年復攻又割其力之所不能取而媾此自盡之術也不如無媾秦雖善攻不能取六縣趙雖不能守終不失六城秦倦而歸兵必罷我㠯六城収天下以攻罷秦是我失之於天下而取償於秦也吾國尚利孰與坐而割地自弱以彊秦哉今郝曰秦善韓魏而攻趙者必以為韓魏不救趙也而王之軍必孤有以王之事秦不如韓魏也是使王嵗以六城事秦也即坐而城盡來年秦復求割地王將與之乎弗與是棄前功而挑秦禍也與之則無地而給之語曰彊者善攻弱者不能守今坐而聴秦秦兵不𡚁而多得地是彊秦而弱趙也以益彊之秦而割愈弱之趙其計故不止矣且王之地有盡而秦之求無已以有盡之地而給無已之求其勢必無趙矣趙王計未定樓緩從秦來趙王與樓緩計之曰予秦地何如毋予孰吉緩辭讓曰此非臣之所能知也王曰雖然試言公之私樓緩對曰王亦聞夫公甫文伯母乎季康子從祖母文伯名歜康子從父昆弟公甫文伯仕於魯病死女子為自殺於房中者二人其母聞之弗哭也其相室曰謂𫝊姆之類也焉有子死而弗哭者乎其母曰孔子賢人也逐於魯而是人不隨也今死而婦人為之自殺者二人若是者必其於長者薄而於婦人厚也故從母言之是為賢母從妻言之是必不免為妬妻故其言一也言者異則人心變矣今臣新從秦來而言勿予則非計也言予之恐王以臣為為秦也故不敢對使臣得為大王計不如予之王曰諾虞卿聞之入見王曰此飾說也王眘勿予樓緩聞之往見王王又以虞卿之言告樓緩樓緩對曰不然虞卿得其一不得其二夫秦趙搆難而天下皆說何也曰吾且因彊而乗弱矣今趙兵困於秦天下之賀戰勝者則必盡在於秦矣故不如亟割地為和以疑天下而慰秦之心不然天下將因秦之彊怒乗趙之弊𤓰分之趙且亡何秦之圖乎故曰虞卿得其一不得其二願王以此决之勿復計也虞卿聞之往見王曰危哉樓子之所以為秦者是愈疑天下而何慰秦之心哉獨不言其示天下弱乎且臣言勿予者非固勿予而已也秦索六城於王而王以六城賂齊齊秦之深讐也得王之六城并力西擊秦齊之聴王不待辭之畢也則是王失之於齊而取償於秦也而齊趙之深讐可以報矣而示天下有能為也王以此發聲兵未窺於境臣見秦之重賂至趙而反媾於王也從秦為媾韓魏聞之必盡重王重王必出重寳以先於王則是王一舉而結三國之親而與秦易道也前取秦攻今得賂是易道也易音亦趙王曰善則使虞卿東見齊王與之謀秦虞卿未返秦使者已在趙矣樓緩聞之亡去趙於是封虞卿以一城居頃之而魏請為從趙孝成王召虞卿謀過平原君平原君曰願卿之論從也虞卿入見王王曰魏請為從對曰魏過王曰寡人固未之許對曰王過王曰魏請從卿曰魏過寡人未之許又曰寡人過然則從終不可乎對曰臣聞小國之與大國從事也有利則大國受其福有敗則小國受其禍今魏以小國請其禍而王以大國辭其福臣故曰王過魏亦過竊以為從便王曰善乃合魏為從虞卿既以魏齊之故不重萬戸侯卿相之印與魏齊間行卒去趙困於梁魏齊已死不得意乃著書上採春秋下觀近世曰節義稱號揣摩政謀凡八篇以刺譏國家得失世𫝊之曰虞氏春秋藝文志云十五篇

  太史公曰平原君翩翩濁世之佳公子也然未𥌓大體鄙語曰利令智昬平原君貪馮亭邪説使趙陷長平兵四十餘萬衆邯郸㡬亡虞卿料事揣情為趙畫䇿何其工也及不忍魏齊卒困於大梁庸夫且知其不可况賢人乎然虞卿非窮愁亦不能著書以自見於後世云

 

 

 

 

 

  史記正義卷七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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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記正義卷七十七

   張守節 

  信陵君列傳第十七    史記七十七

  魏公子無忌者魏昭王少子而魏安釐王異母弟也昭王薨安釐王即位封公子為信陵君是時范雎亡魏相秦以怨魏齊故秦兵圍大梁破魏華陽下軍走芒夘魏王及公子患之公子為人仁而下士士無賢不肖皆謙而禮交之不敢以其富貴驕士士以此方數千里争往歸之致食客三千人當是時諸侯以公子賢多客不敢加兵謀魏十餘年公子與魏王愽而北境𫝊舉烽言趙冦至且入界魏王釋愽欲召大臣謀公子止王曰趙王田獵耳非為冦也復愽如故王恐心不在愽居頃復從北方來𫝊言曰趙王獵耳非為冦也魏王大驚曰公子何以知之公子曰臣之客有能探得趙王隂事者趙王所為客輒以報臣臣以此知之是後魏王畏公子之賢能不敢任公子以國政魏有隐士曰侯嬴年七十家貧為大梁夷門監者公子聞之往請欲厚遺之不肯受曰臣脩身㓗行數十年終不以監門困故而受公子財公子於是乃置酒大會賔客坐定公子從車騎虛左自迎夷門侯生攝𡚁衣冠直上載公子上坐不讓欲以觀公子公子執轡愈恭侯生又謂公子曰臣有客在市屠中願枉車騎過之公子引車入市侯生下見其客朱亥俾倪不正視也故久立與其客語㣲察公子公子顔色愈和當是時魏將相宗室賔客滿堂待公子舉酒市人皆觀公子執轡從騎皆竊罵侯生侯生視公子色終不變乃謝客就車至家公子引侯生坐上坐徧賛賔客賔客皆驚酒酣公子起為壽侯生前侯生因謂公子曰今日嬴之為公子亦足矣嬴乃夷門抱闗者也而公子親枉車騎自迎嬴於衆人廣坐之中不宜有所過今公子故過之然嬴欲就公子之名故久立公子車騎市中過客以觀公子公子愈恭市人皆以嬴為小人而以公子為長者能下士也於是罷酒侯生遂為上客侯生謂公子曰臣所過屠者朱亥此子賢者世莫能知故隐屠間耳公子往數請之朱亥故不復謝公子怪之魏安釐王二十年秦昭王已破趙長平軍又進兵圍邯郸公子姊為趙惠文王弟平原君夫人數遺魏王及公子書請救於魏魏王使將軍晉鄙將十萬衆救趙秦王使使者告魏王曰吾攻趙旦暮且下而諸侯敢救者已㧞趙必移兵先擊之魏王恐使人止晉鄙留軍壁鄴名為救趙實持兩端以觀望平原君使者冠蓋相屬於魏讓魏公子曰勝所以自附為㛰姻者以公子之高義為能急人之困也且公子縱輕勝棄之降秦獨不憐公子姊邪公子患之數請魏王及賔客辯士説王萬端魏王畏秦終不聴公子公子自度終不能得之於王計不獨生而令趙亡乃請賔客約車騎百餘乗欲以客徃赴秦軍與趙俱死行過夷門見侯生具告所以欲死秦軍状辭決而行侯生曰公子勉之矣老臣不能從公子行數里心不快曰吾所以待侯生者備矣天下莫不聞今吾且死而侯生曾無一言半辭送我我豈有所失哉復引車還問侯生侯生笑曰臣固知公子之還也曰公子喜士名聞天下今有難無他端而欲赴秦軍譬若以肉投餒虎何功之有哉尚安事客然公子遇臣厚公子往而臣不送以是知公子恨之復返也公子再拜因問侯生乃屏人間語曰嬴聞晉鄙之兵符常在王卧内而如姬最幸出入王卧内力能竊之嬴聞如姬父為人所殺如姬資之三年自王以下欲求報其父讐莫能得如姬為公子泣公子使客斬其讐頭敬進如姬如姬之欲為公子死無所辭顧未有路耳公子誠一開口請如姬如姬必許諾則得虎符奪晉鄙軍北救趙而西却秦此五霸之伐也公子從其計請如姬如姬果盗晉鄙兵符與公子公子行侯生曰將在外主令有所不受以便國家公子即合符而晉鄙不授公子兵而復請之事必危矣臣客屠者朱亥可與俱此人力士晉鄙聴大善不聴可使擊之於是公子泣侯生曰公子畏死耶何泣也公子曰晉鄙嚄唶聲類云嚄大笑唶大呼宿將往恐不聴必當殺之是㠯泣耳豈畏死哉於是公子請朱亥朱亥笑曰臣乃市井鼓刀屠者而公子親數存之所以不報謝者以為小禮無所用今公子有急此乃臣効命之秋也遂與公子俱公子過謝侯生侯生曰臣宜從老不能請數公子行日以至晉鄙軍之日北鄉自剄以送公子公子遂行至鄴矯魏王令代晉鄙晉鄙合符果疑之舉手視公子曰今吾擁十萬之衆屯於境上國之重任今單車來代之何如㢤欲無聴朱亥䄂四十斤鐵椎椎殺晉鄙公子遂將晉鄙軍勒兵下令軍中曰父子俱在軍中父歸兄弟俱在軍中兄歸獨子無兄弟歸飬得選兵八萬人進兵擊秦軍秦軍解去遂救邯鄲存趙趙王及平原君自迎公子於界平原君負韊矢為公子先引趙王再拜曰自古賢人未有及公子者也當此之時平原君不敢自比於人公子與侯生决至軍侯生果北鄉自剄魏王怒公子之盗其兵符矯殺晉鄙公子亦自知也已却秦存趙使將將其軍歸魏而公子獨與客留趙趙孝成王徳公子之矯奪晉鄙兵而存趙乃與平原君計㠯五城封公子公子聞之意驕矜而有自功之色客有説公子曰物有不可忘或有不可不忘夫人有徳於公子公子不可忘也公子有徳於人願公子忘之也且矯魏王令奪晉鄙兵以救趙於趙則有功矣於魏則未為忠臣也公子乃自驕而功之竊為公子不取也於是公子立自責似若無所容者趙王埽除自迎執主人之禮引公子就西階公子側行辭讓從東階上自言辠過以負於魏無功於趙趙王侍酒至暮口不忍獻五城以公子退讓也公子竟留趙趙王以鄗為公子湯沭邑魏亦復以信陵奉公子公子留趙公子聞趙有處士毛公藏於愽徒薛公藏於賣漿家公子欲見兩人兩人自匿不肯見公子公子聞所在乃間歩往從此兩人游甚歡平原君聞之謂其夫人曰始吾聞夫人弟公子天下無雙今吾聞之乃妄從愽徒賣漿者游公子妄人耳夫人以告公子公子乃謝夫人去曰始吾聞平原君賢故負魏王而救趙以稱平原君平原君之游徒豪舉耳不求士也無忌自在大梁時常聞此兩人賢至趙恐不得見以無忌從之游尚恐其不我欲也今平原君乃以為羞其不足從游乃装為去夫人具以語平原君平原君乃免冠謝固留公子平原君門下聞之半去平原君歸公子天下士復往歸公子公子傾平原君客公子留趙十年不歸秦聞公子在趙日夜出兵東伐魏魏王患之使使往請公子公子恐其怒之乃誡門下有敢為魏王使通者死賔客皆背魏之趙莫敢勸公子歸毛公薛公兩人往見公子曰公子所以重於趙名聞諸侯者徒以有魏也今秦攻魏魏急而公子不恤使秦破大梁而夷先王之宗廟公子當何面目立天下乎語未及卒公子立變色告車趣駕歸救魏魏王見公子相與泣而以上將軍印授公子公子遂將魏安釐王三十年公子使使遍告諸侯諸侯聞公子將各遣將將兵救魏公子率五國之兵破秦軍於河外走蒙驁遂乗勝逐秦軍至函谷闗抑秦兵秦兵不敢出當是時公子威振天下諸侯之客進兵法公子皆名之故世俗稱魏公子兵法秦王患之乃行金萬斤於魏求晉鄙客令毁公子於魏王曰公子亡在外十年矣今為魏將諸侯將皆屬諸侯徒聞魏公子不聞魏王公子亦欲因此時定南面而王諸侯畏公子之威方欲共立之秦數使反間偽賀公子得立為魏王未也魏王日聞其毁不能不信後果使人代公子將公子自知再以毁廢乃謝病不朝與賔客為長夜飲飲醇酒多近婦女日夜為樂飲者四嵗竟病酒而卒其嵗魏安釐王亦薨秦聞公子死使䝉驁攻魏㧞二十城初置東郡其後秦稍蠶食魏十八嵗而虜魏王屠大梁髙祖始㣲少時數聞公子賢及即天子位毎過大梁常祠公子髙祖十二年從擊黥布還為公子置守冢五家世世嵗以四時奉祠公子

  太史公曰吾過大梁之墟求問其所謂夷門夷門者城之東門也天下諸公子亦有喜士者矣然信陵君之接巖穴隐者不恥下交有以也名冠諸侯不虛耳高祖每過之而令民奉祀不絶也

 

 

 

 

 

 

 

 

 

 

 

 

 

  史記正義卷七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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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記正義卷七十八

   張守節 

  春申君列傳第十八    史記七十八

  春申君者楚人也名歇姓黄氏游學慱聞事楚頃襄王頃襄王以歇為辯使於秦秦昭王使白起攻韓魏敗之於華陽禽魏將芒卯韓魏服而事秦秦昭王方令白起與韓魏共伐楚未行而楚使黄歇適至於秦聞秦之計當是之時秦已前使白起攻楚取巫黔中之郡㧞鄢郢東至竟陵竟陵屬江夏郡也楚頃襄王東徙治於陳縣今陳州也黄歇見楚懐王之為秦所誘而入朝遂見欺留死於秦頃襄王其子也秦輕之恐壹舉兵而滅楚歇乃上書説秦昭王曰天下莫彊於秦楚今聞大王欲伐楚此猶兩虎相與闘兩虎相與闘而駑犬受其弊不如善楚臣請言其說臣聞物至則反冬夏是也至極也極則反也冬至隂之極夏至陽之極致至則危累棊是也今大國之地徧天下有其二垂言極東西此從生民已來萬乗之地未嘗有也先帝文王荘王之身三世不忘接地於齊以絶從親之要今王使盛橋守事於韓盛橋以其地入秦是王不用甲不信威而得百里之地王可謂能矣王又舉申而攻魏杜大梁之門舉河内㧞燕酸棗虚桃入邢邢丘在懐州武南縣東南二十里魏之兵雲翔而不敢捄王之功亦多矣王休甲息衆二年而後復之又并蒲衍首垣以臨仁平丘黄濟陽嬰城故黄城在曹州考城縣東濟陽故城在曹州宛句縣西南嬰城未詳而魏氏服王又割濮磨之北注齊秦之要絶楚趙之脊劉伯荘云言秦得魏地楚趙之絶從天下五合六聚而不敢救王之威亦單矣王若能持功守威絀攻取之心而肥仁義之地使無後患三王不足四五伯不足六也王若負人徒之衆仗兵革之彊乗毁魏之威而欲以力臣天下之主臣恐其有後患也詩曰靡不有初鮮克有終易曰狐渉水濡其尾言狐惜其尾每渉水舉尾不令濕此至極困則濡之譬不可力臣之此言始之易終之難也何以知其然也昔智氏見伐趙之利而不知榆次之禍榆次并州縣也注水經云榆次縣南同遇水側有鑿臺吳見伐齊之便而不知干隧之敗干隧吳地名也出萬安山西南一里太湖即吳王夫差自刎處在蘇州西北四十里此二國者非無大功也没利於前而易患於後也吳之信越也從而伐齊既勝齊人於艾陵艾山在兖州愽縣南六十里也還為越王禽三渚之浦吴俗傳云越軍得子胥夢從東入伐吳越王即從三公北岸立壇殺白馬祭子胥杯動酒〉〈盡乃開渠曰示浦入破吳王於姑蘇敗干隧也智氏之信韓魏也從而伐趙攻晉陽城并州城勝有日矣韓魏叛之殺智伯瑶於鑿臺之下今王妬楚之不毁也而忘毁楚之彊韓魏也臣為王慮而不取也詩曰大武逺宅而不渉言大軍不逺䟦渉攻伐從此觀之楚國援也鄰國敵也詩云趯趯毚兎遇犬獲之他人有心余忖度之今王中道而信韓魏之善王也此正吳之信越也臣聞之敵不可假時不可失臣恐韓魏卑辭除患而實欲欺大國也何則王無重世之徳於韓魏而有累世之怨焉夫韓魏父子兄弟接踵而死於秦者將十世矣本國殘社稷壊宗廟毁刳腹絶腸折頸摺頤首身分離暴骸骨於草澤頭顱僵仆相望於境父子老弱係脰束手為羣虜者相及於路鬼神孤傷無所血食人民不聊生族類離散流亡為僕妾者盈滿海内矣故韓魏之不亡秦社稷之憂也今王資之與攻楚不亦過乎且王攻楚將惡出兵惡音烏王將借路於仇讐之韓魏乎兵出之日而王憂其不返也是王以兵資於仇讐之韓魏也王若不借路於仇讐之韓魏必攻隨水右壤隨水右壤此皆廣川大水山林谿谷不食之地也王雖有之不為得地是王有毁楚之名而無得地之實也且王攻楚之日四國必悉起兵以應王秦楚之兵構而不離魏氏将出而攻留方與銍湖陵碭蕭相故宋必盡徐州西宋州東兖州南並故宋地齊人南面攻楚泗上必舉此時徐泗屬齊也此皆平原四逹膏膄之地而使獨攻王破楚以肥韓魏於中國而勁齊韓魏之彊足以校於秦齊南以泗水為境東負海北𠋣河而無後患天下之國莫彊於齊魏齊魏得地葆利而詳事下吏一年之後為帝未能其於楚王之為帝有餘矣夫以王壤土之愽人徒之衆兵革之彊壹舉事而𣗳怨於楚遲令韓魏歸帝重於齊是王失計也臣為王慮莫若善楚秦楚合而為一以臨韓韓必歛手王施以東山之險帯以曲河之利韓必為闗内之侯若是而王以十萬戍鄭梁氏寒心許鄢陵嬰城而上蔡召陵不徃來也如此而魏亦闗内侯矣王壹善楚而闗内兩萬乗之主注地於齊齊右壤可拱手而取也右壤謂渭州之南北也王之地一經兩海廣信横度中國東西也要約天下是燕趙無齊楚齊楚無燕趙也然後危動燕趙直揺齊楚此四國者不待痛而服矣昭王曰善於是乃止白起而謝韓魏發使賂楚約為與國黄歇受約歸楚楚使歇與太子完入質於秦秦留之數年楚頃襄王病太子不得歸而楚太子與秦相應侯善於是黄歇乃説應侯曰相國誠善楚太子乎應侯曰然歇曰今楚王恐不起疾秦不如歸其太子太子得立其事秦必重而徳相國無窮是親與國而得儲萬乗也若不歸則咸陽一布衣耳楚更立太子必不事秦夫失與國而絶萬乗之和非計也願相國孰慮之應侯以聞秦王秦王曰令楚太子之傅先往問楚王之疾返而後圖之黄歇為楚太子計曰秦之留太子也欲以求利也今太子力未能有以利秦也歇憂之甚而陽文君子二人在中王若卒大命太子不在陽文君子必立為後太子不得奉宗廟矣不如亡秦與使者俱出臣請止以死當之楚太子因變衣服為楚使者御以出闗而黄歇守舍常為謝病度太子已逺秦不能追歇乃自言秦昭王曰楚太子已歸出逺矣歇當死願賜死昭王大怒欲聴其自殺也應侯曰歇為人臣出身以徇其主太子立必用歇故不如無罪而歸之以親楚秦因遣黄歇歇至楚三月楚頃襄王卒太子完立是為考烈王考烈王元年以黄歇為相封為春申君然四君封邑檢皆不獲唯平原有地又非趙境並蓋號謚而孟嘗是謚賜淮北地十二縣後十五嵗黄歇言之楚王曰淮北地邊齊其事急請以為郡便因并獻淮北十二縣請封於江東考烈王許之春申君因城故吳墟墟音虚闔閭今蘇州也於城内小城西北别築城居之今圯毁也又大内北瀆四從五横至今猶存又攻破楚門為昌門以自為都邑春申君既相楚是時齊有孟嘗君趙有平原君魏有信陵君方争下士招致賔客以相傾奪輔國持權春申君為楚相四年秦破趙之長平軍四十餘萬五年圍邯郸邯郸告急於楚楚使春申君將兵往救之秦兵亦去春申君歸春申君相楚八年為楚北伐滅魯以荀卿為蘭陵令當是時楚復彊趙平原君使人於春申君春申君舍之於上舍趙使欲夸楚為瑇瑁簮刀劔室以珠玉飾之請命春申君客春申君客三千餘人其上客皆躡珠履以見趙使趙使大慙春申君相十四年秦荘襄王立以吕不韋為相封為文信侯取東周春申君相二十二年諸侯患秦攻伐無已時乃相與合從西伐秦而楚王為從長春申君用事至函谷闗秦出兵攻諸侯兵皆敗走楚考烈王以咎春申君春申君以此益踈客有觀津人朱英觀音館今魏州觀城縣也謂春申君曰人皆以楚為彊而君用之弱其於英不然先君時善秦二十年而不攻楚何也秦踰黽隘之塞黽隘之塞在申州黽音盲也而攻楚不便假道於兩周背韓魏而攻楚不可今則不然魏旦暮亡不能爱許鄢陵其許魏割以與秦秦兵去陳百六十里臣之所觀者見秦楚之日鬬也楚於是去陳徙夀春而秦徙衛野王作置東郡濮滑州兼河北置東郡濮州本衛都而徙野王也春申君由此就封於吳行相事楚考烈王無子春申君患之求婦人宜子者進之甚衆卒無子趙人李園持其女弟欲進之楚王聞其不宜子恐久毋寵李園求事春申君為舍人已而謁歸故失期還謁春申君問之状對曰齊王使使求臣之女弟與其使者飲故失期春申君曰娉入乎對曰未也春申君曰可得見乎曰可於是李園乃進其女弟即幸於春申君知其有身李園乃與其女弟謀園女弟承間以説春申君曰楚王之貴幸君雖兄弟不如也今君相楚二十餘年而王無子即百嵗後将更立兄弟則楚更立君後亦各貴其故所親君又安得長有寵乎非徒然也君貴用事久多失禮於王兄弟兄弟誠立禍且及身何以保相印江東之封乎今妾自知有身矣而人莫知妾幸君未久誠以君之重而進妾於楚王王必幸妾妾頼天有子男則是君之子為王也楚國盡可得孰與身臨不測之罪乎春申君大然之乃出李園女弟謹舍而言之楚王楚王召入幸之遂生子男立為太子以李園女弟為王后楚王貴李園園用事李園既入其女弟立為王后子為太子恐春申君語泄而益驕隂飬死士欲殺春申君以滅口而國人頗有知之者春申君相二十五年楚考烈王病朱英謂春申君曰世有毋望之福無望猶不望而忽至又有毋望之禍今君處毋望之世謂生死無常事毋望之主謂喜怒不節也安可以無毋望之人乎謂吉凶忽為春申君曰何謂毋望之福曰君相楚二十餘年矣雖名相國實楚王也今楚王病旦暮且卒而君相少主因而代立當國如伊尹周公王長而反政不即遂南面稱孤而有楚國此所謂毋望之福也春申君曰何謂毋望之禍曰李園不治國而君之仇也不為兵而飬死士之日久矣楚王卒李園必先入據權而殺君以滅口此所謂毋望之禍也春申君曰何謂毋望之人對曰君置臣郎中楚王卒李園必先入臣為君殺李園此所謂毋望之人也春申君曰足下置之李園弱人也僕又善之且又何至此朱英知言不用恐禍及身乃亡去後十七日楚考烈王卒李園果先入伏死士於棘門之内夀州城門春申君入棘門園死士俠刺春申君斬其頭投之棘門外楚考烈王二十五年秦始皇九年於是遂使吏盡滅春申君之家而李園女弟初幸春申君有身而入之王所生子者遂立是為楚幽王是嵗也秦始皇帝立九年矣嫪毒亦為亂於秦覺夷其三族而吕不韋廢太史公曰吾適楚觀春申君故城宫室盛矣哉初春申君之說秦昭王及出身遣太子歸何其智之明也後制於李園旄矣語曰當㫁不㫁反受其亂春申君失朱英之謂邪

 

 

  史記正義卷七十八

 



  欽定四庫全書

  史記正義卷七十九

   張守節 

  范雎蔡澤列傳第十九   史記七十九

  范雎者魏人也字叔游說諸侯欲事魏王家貧無以自資乃先事魏中大夫須賈須賈為魏昭王使於齊范雎從留數月未得報齊襄王聞雎辯口乃使人賜雎金十斤及牛酒雎辭謝不敢受須賈知之大怒以為雎持魏國隂事告齊故得此饋令雎受其牛酒還其金既歸心怒雎以告魏相魏相魏之諸公子曰魏齊魏齊大怒使舍人笞擊雎折脇摺齒雎佯死即卷以簀置厠中賔客飲者醉更溺雎溺古尿字故僇辱以懲後令無妄言者雎從簀中謂守者曰公能出我我必厚謝公守者乃請出棄簀中死人魏齊醉曰可矣范雎得出後魏齊悔復召求之魏人鄭安平聞之乃遂操范雎亡伏匿更名姓曰張禄當此時秦昭王使謁者王稽於魏鄭安平詐為卒侍王稽卒祖律反王稽問魏有賢人可與俱西游者乎鄭安平曰臣里中有張禄先生欲見君言天下事其人有仇不敢晝見王稽曰夜與俱來鄭安平夜與張禄見王稽語未究王稽知范雎賢謂曰先生待我於三亭之南括地志云三亭岡在汴州尉氏縣西南三十七里按三亭岡在山部中名也盖岡亭誤為南與私約而去王稽辭魏去過載范雎入秦至湖闗今虢州湖城縣也望見車騎從西來范雎曰彼來者為誰王稽曰秦相穰侯東行縣邑范雎曰吾聞穰侯専秦權惡内諸侯客此恐辱我我寜且匿車中有頃穰侯果至勞王稽因立車而語曰闗東有何變曰無有又謂王稽曰謁君得無與諸侯客子俱來乎無益徒亂人國耳王稽曰不敢即别去范雎曰吾聞穰侯智士也其見事遲鄉者疑車中有人忘索之於是范雎下車走曰此必悔之行十餘里果使騎還索車中無客乃已王稽遂與范雎入咸陽已報使因言曰魏有張禄先生天下辯士也曰秦王之國危於累卵説苑云晉靈公造九層臺費用千金謂左右曰敢有諌者斬荀息聞之上書求見靈公張弩持矢見之曰臣不敢諫也臣能累十二愽基加九雞子其上公曰子為寡人作之荀息正顔色定志意以棊子置下加九雞子其上左右懼摺息靈公氣息不續公曰危哉危哉危哉荀息曰不危也復有危於此者公曰願見之荀息曰九層之臺三年不成男不耕女不織國用空虚隣國謀議將興社稷亡滅君欲何望靈公曰寡人之過也乃至於此即壊九層臺也得臣則安然不可以書𫝊也臣故載來秦王弗信使舍食草具待命嵗餘當是時昭王已立三十六年南㧞楚之鄢郢楚懐王幽死於秦秦東破齊湣王常稱帝後去之數困三晉猒天下辯士無所信穰侯華陽君昭王母宣太后之弟也而涇陽君高陵君皆昭王同母弟也穰侯相三人者更將有封邑以太后故私家富重於王室及穰侯為秦將且欲越韓魏而伐齊綱壽欲以廣其陶封范雎乃上書曰臣聞明主立政有功者不得不賞有能者不得不官勞大者其禄厚功多者其爵尊能治衆者其官大故無能者不敢當職焉有能者亦不得蔽隐使以臣之言為可願行而益利其道以臣之言為不可久留臣無為也語曰庸主賞所愛而罰所惡明主則不然賞必加於有功而刑必斷於有罪今臣之胷不足以當椹質而要不足以持斧龯豈敢以疑事嘗試於王哉雖以臣為賤人而輕辱獨不重任臣者之無反復於王邪且臣聞周有砥砨宋有結緑梁有縣藜楚有和朴縣音𤣥劉伯荘云珍玉朴也此四寳者土之所生良工之所失也而為天下名器然則聖王之所棄者獨不足以厚國家乎臣聞善厚家者取之於國善厚國者取之於諸侯天下有明主則諸侯不得擅厚者何也為其割榮也良醫知病人之死生而聖主明於成敗之事利則行之害則舍之疑則少嘗之雖舜禹復生弗能改已語之至者臣不敢載之於書其淺者又不足聴也意者臣愚而不概於王心邪亡其言臣者賤而不可用乎自非然者臣願得少賜游觀之間望見顔色一語無効請伏斧質於是秦昭王大說乃謝王稽使以𫝊車召范雎於是范雎乃得見於離宫長安故城本秦離宫在雍長安北十三里也詳為不知永巷而入其中永巷宫中獄也王來而宦者怒逐之曰王至范雎繆為曰秦安得王秦獨有太后穰侯耳欲以感怒昭王昭王至聞其與宦者争言遂延迎謝曰寡人宜以身受命久矣會義渠之事急寡人旦暮自請太后今義渠之事已寡人乃得受命竊閔然不敏敬執賔主之禮范雎辭讓是日觀范雎之見者羣臣莫不洒然變色易容者秦王屏左右宫中虛無人秦王跽而請曰先生何以幸教寡人范雎曰唯唯有間秦王復跽而請曰先生何以幸教寡人范雎曰唯唯若是者三秦王跽曰先生卒不幸教寡人邪范雎曰非敢然也臣聞昔者吕尚之遇文王也身為漁父而釣於渭濵耳若是者交踈也已説而立為太師載與俱歸者其言深也故文王遂収功於吕尚而卒王天下郷使文王踈吕尚而不與深言是周無天子之徳而文武無與成其王業也今臣旅之臣也交踈於王而所願陳者皆匡君之事處人骨肉之間願効愚忠而未知王之心也此所以王三問而不敢對者也臣非有畏而不敢言也臣知今日言之於前而明日伏誅於後然臣不敢避也大王信行臣之言死不足以為臣患亡不足以為臣憂漆身為厲被髪為狂不足以為臣恥且以五帝之聖焉而死三王之仁焉而死五伯之賢焉而死烏獲任鄙之力焉而死成荆孟賁王慶忌夏育之勇焉而死死者人之所必不免也處必然之勢可以少補於秦此臣之所大願也臣又何患哉伍子胥橐載而出昭闗夜行晝伏至於陵水無以餬其口膝行蒲伏稽首肉𥘵鼓腹吹箎乞食於吳市卒興吳國闔閭為伯使臣得盡謀如伍子胥加之以幽囚終身不復見是臣之說行也臣又何憂箕子接輿漆身為厲被髪為狂無益於主假使臣得同行於箕子可以有補所賢之主是臣之大榮也臣有何恥臣之所恐者獨恐臣死之後天下見臣之盡忠而身死因以是杜口裹足莫肯鄉秦耳足下上畏太后之嚴下惑於姦臣之態居深宫之中不離阿保之手終身迷惑無與昭姦昭明也無與明其姦惡大者宗廟滅覆小者身以孤危此臣之所恐耳若夫窮辱之事死亡之患臣不敢畏也臣死而秦治是臣死賢於生秦王跽曰先生是何言也夫秦國辟逺寡人愚不肖先生乃幸辱至於此是天以寡人慁先生而存先王之宗廟也寡人得受命於先生是天所以幸先王而不棄其孤也先生奈何而言若是事無小大上及太后下至大臣願先生悉以教寡人無疑寡人也范雎拜秦王亦拜范雎曰大王之國四塞以為固北有甘泉谷口括地志云甘泉山一名鼓原俗名磨石嶺在雍州雲陽縣西北九十里闗中記云甘泉宫在甘泉山上年代永久無復甘泉之名失其實也宫北云有連山土人為磨石嶺郊祀志云云孫卿言黄帝得仙寒仙寒者谷口也按九峻山中西謂之谷口即古寒門也在雍州醴泉縣東北四十里南帶涇渭右隴蜀左闗阪奮擊百萬戰車千乗利則出攻不利則入守此王者之地也民怯於私闘而勇於公戰此王者之民也王并此二者而有之夫以秦卒之勇車騎之衆以治諸侯譬若馳韓盧而搏蹇兎也霸王之業可致也而羣臣莫當其位至今閉闗十五年不敢窺兵於山東者是穰侯為秦謀不忠而大王之計有所失也秦王跽曰寡人願聞失計然左右多竊聴者范雎恐未敢言内先言外事以觀秦王之俯仰因進曰夫穰侯越韓魏而攻齊綱壽非計也少出師則不足以傷齊多出師則害於秦臣意王之計欲少出師而悉韓魏之兵也則不義矣今見與國之不親也越人之國而攻可乎其於計踈矣且昔齊昬王南攻楚破軍殺將再辟地千里辟尺亦反而齊尺寸之地無得焉者豈不欲得地哉形勢不能有也諸侯見齊之罷弊君臣之不和也興兵而伐齊大破之士辱兵頓皆咎其王曰曰誰為此計者乎王曰文子為之大臣作亂文子出走故齊所以大破者以其伐楚而肥韓魏也此所謂借賊兵齎盗粮者也王不如逺交而近攻得寸則王之寸也得尺亦王之尺也今釋此而逺攻不亦繆乎且昔者中山之國地方五百里趙獨吞之功成名立而利附焉天下莫之䏻害也今夫韓魏中國之處而天下之樞也王其欲霸必親中國以為天下樞以盛楚趙楚彊則附趙趙彊則附楚楚趙皆附齊必懼矣齊懼必卑辭重幣以事秦齊附而韓魏因可虜也昭王曰吾欲親魏久矣而魏多變之國也寡人不能親請問親魏奈何對曰王卑詞重幣以事之不可則割地而賂之不可因舉兵而伐之王曰寡人敬聞命矣乃拜范雎為客卿謀兵事卒聴范雎謀使五大失綰伐魏拔懐後二嵗拔邢丘客卿范雎復說昭王曰秦韓之地形相錯如繡秦之有韓也譬如木之有蠧也人之有心腹之病也天下無變則已天下有變其為秦患者孰大於韓乎王不如収韓昭王曰吾固欲収韓韓不聴為之奈何對曰韓安得無聴乎王下兵而攻滎陽則鞏成臯之道不通言宜陽陜虢之師不得下相救北斷太行之道則上黨之師不下言澤路之師不得下太行相救王一興兵而攻滎陽則其國斷而為三新鄭已南一宜陽令二澤路三夫韓見必亡安得不聴乎若韓聴而霸事因可慮矣王曰善且欲發使於韓范雎日益親復說用數年矣因請間說曰間音閑臣居山東時聞齊之有田文不聞其有王也聞秦之有太后穰侯華陽髙陵涇陽不聞其有王也夫擅國之謂王能利害之謂王制殺生之威之謂王今太后擅行不顧穰侯出使不報華陽涇陽等擊斷無諱髙陵進退不請四貴備而國不危者未之有也為此四貴者下乃所謂無王也然則權安得不傾令安得從王出乎臣聞善治國者乃内固其威而外重其權穰侯使者操王之重決制於諸侯剖符於天下政適伐國莫敢不聴戰勝攻取則利歸於陶國弊御於諸侯戰敗則結怨於百姓而禍歸於社稷詩曰木實繁者披其枝披音片被反披其枝者傷其心大其都者危其國尊其臣者卑其主崔杼淖齒管齊淖齒楚人齊湣王臣射王股擢王筯縣之於廟梁宿昔而死李兊管趙囚主父於沙丘沙丘臺在邢州平鄉縣東北三十里百日而餓死今臣聞秦太后穰侯用事高陵華陽涇陽佐之卒無秦王此亦淖齒李兊之類也且夫三代所以亡國者君專授政縱酒馳騁弋獵不聴政事其所授者妒賢嫉能御下蔽上以成其私不為主計而主不覺悟故失其國今自有秩以上至諸大吏下至王左右無非相國之人者見王獨立於朝臣竊為王恐萬世之後有秦國者非王子孫也昭王聞之大懼曰善於是廢太后逐穰侯髙陵華陽涇陽君於闗外秦王乃拜范雎為相収穰侯之印使歸陶因使縣官給車牛以徙千乗有餘到闗闗閲其寳器寳器珍怪多於王室秦封范雎以應號為應侯括地志云故應城古應鄉在汝州魯山縣東四十里也當是時秦昭王四十一年也范雎既相秦秦號曰張禄而魏不知以為范雎已死久矣魏聞秦且東伐韓魏魏使須賈於秦范雎聞之為㣲行敝衣間歩之邸劉云諸國客館見須賈須賈見之而驚曰范叔固無恙乎范雎曰然須賈笑曰范叔有説於秦邪曰不也雎前日得過於魏相故亡逃至此安敢説乎須賈曰今叔何事范雎曰臣為人庸賃須賈意哀之留與坐飲食曰范叔一寒如此哉乃取其一綈袍以賜之今之麄袍須賈因問曰秦相張君公知之乎吾聞幸於王天下之事皆決於相君今吾事之去留在張君孺子豈有客習於相君者哉范雎曰主人翁習知之唯雎亦得謁雎請為君見於張君須賈曰吾馬病車軸折非大車駟馬吾不出范雎曰願為君借大車駟馬於主人翁范雎歸取大車駟馬為須賈御之入秦相府府中望見有識者皆避匿須賈怪之至相舍門謂須賈曰待我我為君先入通於相君須賈待門下持車良久問門下曰范叔不出何也門下曰無范叔須賈曰鄉者與我載而入者門下曰乃吾相張君也須賈大驚自知見賣乃肉𥘵膝行因門下人謝罪於是范雎盛帷帳侍者甚衆見之須賈頓首言死罪曰賈不意君能自致於青雲之上賈不敢復讀天下之書復與天下之事賈有湯鑊之罪請自屏於胡貉之地唯君死生之范雎曰汝罪有㡬曰擢賈之髪以續賈之罪尚未足范雎曰汝罪有三耳昔者楚昭王時而申包胥為楚郤吳軍楚王封之以荆五千戸申包辭不受為丘墓之寄於荆也今雎之先人丘墓亦在魏公前以雎為有外心於齊而惡雎於魏齊公之罪一也當魏齊辱我於厠中公不止罪二也更醉而溺我公其何忍乎罪三矣然公之所以得無死者以綈袍戀戀有故人之意故釋公乃謝罷入言之昭王罷歸須賈須賈辭於范雎范雎大供具盡請諸侯使與坐堂上食飲甚設而坐須賈於堂下置莝豆其前令兩黥徒夾而馬食之数曰為我告魏王急持魏齊頭來不然者我且屠大梁須賈歸以告魏齊魏齊恐亡走趙匿平原君所范雎既相王稽謂范雎曰事有不可知者三有不可奈何者亦三宫車一日晏駕是事之不可知者一也君卒然捐館舍是事之不可知者二也使臣卒然填溝壑是事之不可知者三也宫車一日晏駕君雖恨於臣無可奈何君卒然捐館舍君雖恨於臣亦無可奈何使臣卒然填溝壑君雖恨於臣亦無可柰何范雎不懌乃入言於王曰非王稽之忠莫能内臣於函谷闗非大王之賢聖莫能貴臣今臣官至於相爵在列侯王稽之官尚止於謁者非其内臣之意也昭王召王稽拜為河東守三嵗不上計又任鄭安平昭王以為將軍范雎於是散家財物盡以報所嘗困戹者一飯之徳必償睚眦之怨必報范雎相秦二年秦昭王之四十二年東伐韓少曲髙平拔之括地志云南韓王故城在懷州河陽縣西北四十里俗謂之韓王城非也秦時周栢王以與鄭紀年云鄭侯使辰歸晉陽向更名髙平抜之則少曲當與髙平相近秦昭王聞魏齊在平原君所欲為范雎必報其讐乃詳為好書遺平原君曰寡人聞君之髙義願與君為布衣之友君幸過寡人寡人願與君為十日之飲平原君畏秦且以為然而入秦見昭王昭王與平原君飲數日昭王謂平原君曰昔周文王得吕尚以為大公齊桓公得管夷吾以為仲父今范君亦寡人之叔父也范君之讐在君之家願使人歸取其頭來不然吾不出君於闗平原君曰貴而為友者為賤也富而為交者為貧也夫魏齊者勝之友也在固不出也今又不在臣所昭王乃遺趙王書曰王之弟在秦范君之讐魏齊在平原君之家王使人疾持其頭來不然吾舉兵而伐趙又不出王之弟於闗趙孝成王乃發卒圍平原君家急魏齊夜亡出見趙相虞卿虞卿度趙王終不可説乃解其相印與魏齊亡間行念諸侯莫可以急抵者乃復走大梁欲因信陵君以走楚信陵君聞之畏秦猶豫未肯見曰虞卿何如人也時侯嬴在旁曰人固未易知知人亦未易也夫虞卿躡履檐簦一見趙王賜白璧一雙黄金百鎰再見拜為上卿三見卒受相印封萬户侯當此之時天下争知之夫魏齊窮困過虞卿虞卿不敢重爵禄之尊解相印捐萬户侯而間行急士之窮而歸公子公子曰何如人人固不易知知人亦未易也信陵君大慙駕如野迎之魏齊聞信陵君之初難見之怒而自剄趙王聞之卒取其頭予秦秦昭王乃出平原君歸趙昭王四十三年秦攻韓汾陘拔之按陘庭故城在絳州曲沃縣西北二十里汾水之陽因城河上廣武後五年昭王用應侯謀縱反間賣趙趙以其故令馬服子代亷頗將秦大破趙於長平遂圍邯郸已而與武安君白起有隙言而殺之任鄭安平使將擊趙鄭安平為趙所困急以兵二萬人降趙應侯席藁請罪秦之法任人而所任不善者各以其罪罪之於是應侯罪當収三族秦昭王恐傷應侯之意乃下令國中有敢言鄭安平事者以其罪罪之而加賜相國應侯食物日益厚以順適其意後二嵗王稽為河東守與諸侯通坐法誅而應侯日益以不懌昭王臨朝歎息應侯進曰臣聞主憂臣辱主辱臣死今大王中朝而憂臣敢請其罪昭王曰吾聞楚之鐵劒利而倡優拙論士能善卒不戰夫鐡劒利則士勇倡優拙則思慮逺夫以逺思慮而御勇士吾恐楚之圖秦也夫物不素具不可以應卒今武安君既死而鄭安平等畔内無良將而外多敵國吾是以憂欲以激勵應侯應侯懼不知所出蔡澤聞之往入秦也

  蔡澤者燕人也游學干諸侯不待禮曰干小大甚衆不遇而從唐舉相曰吾聞先生相李兊曰百日之内持國秉政有之乎曰有之曰若臣者何如唐舉孰視而笑曰先生曷𤾁巨肩魋顔蹙齃膝攣吾聞聖人不相殆先生乎蔡澤知唐舉戱之乃曰富貴吾所自有吾所不知者壽也願聞之唐舉曰先生之壽從今以往者四十三嵗蔡澤笑謝而去謂其御者曰吾持梁刺齒肥躍馬疾驅懷黄金之印結紫綬於要揖讓人主之前食肉富貴四十三年足矣去之趙見逐入韓魏遇奪釡鬲於塗聞應侯任鄭安平王稽皆負重罪於秦應侯内慙蔡澤乃西入秦將見昭王使人宣言以感怒應侯曰燕客蔡澤天下雄俊𢎞辯智士也彼一見秦王秦王必困君而奪君之位應侯聞曰五帝三代之事百家之說吾既知之衆口之辯吾皆摧之是惡能困我而奪我位乎使人召蔡澤蔡澤入則揖應侯應侯固不快及見之又倨應侯因讓之曰子常宣言欲代我相秦寜有之乎對曰然應侯曰請聞其說蔡澤曰吁君何見之晚也夫四時之序成功者去夫人生百體堅彊手足便利耳目聦明而心聖智豈非士之願與應侯曰然蔡澤曰質仁秉義行道施徳得志於天下天下懐樂敬愛而尊慕之皆願以為君王豈不辯智之期與應侯曰然蔡澤復曰富貴顯榮成理萬物使各得其所性命壽長終其天年而不夭傷天下繼其統守其業傳之無窮名實純粹澤流千里世世稱之而無絶與天地終始豈道徳之符而聖人所謂吉祥善事者與應侯曰然蔡澤曰若夫秦之商君楚之吳起越之大夫種其卒然亦可願與應侯知蔡澤之欲困已以説復謬曰何為不可夫公孫鞅之事孝公也極身無貳慮盡公而不顧私設刀鋸以禁奸邪信賞罰以致治披腹心示情素䝉怨咎欺舊友奪魏公子卬安秦社稷利百姓卒為秦禽將破敵攘地千里吳起之事悼王也使私不得害公讒不得蔽忠言不取茍合行不取茍容不為危易行行義不辟難然為覇主彊國不辭禍凶大夫種之事越王也主雖困辱悉忠而不解主雖絶亡盡能而弗離成功而弗矜貴富而不驕怠若此三子者固義之至也忠之節也是故君子以義死難視死如歸生而辱不如死而榮士固有殺身以成名唯義之所在雖死無所恨何為不可哉蔡澤曰主聖臣賢天下之盛福也君明臣直國之福也父慈子孝夫信妻貞家之福也故比干忠而不能存殷子胥智而不能完吳申生孝而晉國亂是皆有忠臣孝子而國家滅亂者何也無明君賢父以聴之故天下以其君父為僇辱而憐其臣子今商君吳起大夫種之為人臣是也其君非也故世稱三子致功而不見徳豈慕不遇世死乎夫待死而後可以立忠成名是㣲子不足仁孔子不足聖管仲不足大也夫人之立功豈不期於成全邪身與名俱全者上也名可法而身死者其次也名在僇辱而身全者下也於是應侯稱善蔡澤少得閒因曰夫商君吳起大夫種其為人臣盡忠致功則可願矣閎夭事文王周公輔成王也豈不亦聖乎以君臣論之商君吳起大夫種其可願孰與閎夭周公哉應侯曰商君吳起大夫種弗若也蔡澤曰然則君之主慈仁任忠惇厚舊故其賢智與有道之士為膠漆義不倍功臣孰與秦孝公楚悼王越王乎應侯曰未知何如也蔡澤曰今主親忠臣不過秦孝公楚悼王越王君之設智能為主安危修政治亂彊兵批患折難廣地殖榖富國足家彊主尊社稷顯宗廟天下莫敢欺犯其主主之威蓋震海内功彰萬里之外聲名光輝𫝊於千世君孰與商君吳起大夫種應侯曰不若蔡澤曰今王之親忠臣不亡舊故不若孝公悼王句踐而君之功績愛信親幸又不若商君吳起大夫種然而君之禄位貴盛私家之富過於三子而身不退者恐患之甚於三子竊為君危之語曰日中則移月滿則虧物盛則衰天地之常數也進退盈縮與時變化聖人之常道也故國有道則仕國無道則隐聖人曰飛龍在天利見大人不義而富且貴於我如浮雲今君之怨已讐而徳已報意欲至矣而無變計竊為君不取也且夫翠鵠犀象其處勢非不逺死也而所以死者惑於餌也蘇秦智伯之智非不足以辟辱逺死也而所以死者惑於貪利不止也是以聖人制禮節欲取於民有度使之以時用之有止故志不溢行不驕常與道俱而不失故天下承而不絶昔者齊桓公九合諸侯一匡天下至於葵丘之㑹有驕矜之志畔者九國吳王夫差兵無敵於天下勇彊以輕諸侯陵齊晉故遂以殺身亡國夏育太史噭叱呼駭三軍呼音火故反然而身死於庸夫此皆乗至盛而不返道理不居卑退處儉約之患也夫商君為秦孝公明法令禁姦本尊爵必賞有罪必罰平權衡正度量調輕重決裂阡陌以静生民之業而一其俗勸民耕農利土一室無二事力田稸積習戰陳之事是以兵動而地廣兵休而國富故秦無敵於天下立威諸侯成秦國之業功已成矣而遂以車裂楚地方數千里持㦸百萬白起率數萬之師以與楚戰一戰舉鄢郢以燒夷陵再戰南并蜀漢又越韓魏而攻彊趙北坑馬服誅屠四十餘萬之衆盡之于長平之下流血成川沸聲若靁遂入圍邯郸使秦有帝業楚趙天下之彊國而秦之仇敵也自是之後楚趙皆懾㐲不敢攻秦者白起之勢也身所服者七十餘城功已成矣而遂賜劍死於杜郵吳起為楚悼王立法卑減大臣之威重罷無能廢無用捐不急之官塞私門之請一楚國之俗禁游客之民精耕戰之士南収楊越北并陳蔡破横散從使馳説之士無所開其口禁朋黨以厲百姓定楚國之政兵震天下威服諸侯功已成矣而卒枝解大夫種為越王深謀逺計免會稽之危以亡為存因辱為榮墾草入邑辟地殖榖率四方之士專上下之力輔句踐之賢報夫差之讐卒擒勁吳令越成霸功已彰而信矣句踐終負而殺之此四子者功成不去禍至於此此所謂信而不能詘往而不能返者也范蠡知之超然辟世長為陶朱公君獨不觀夫愽者乎或欲大投或欲分功此皆君之所明知也今君相秦計不下席謀不出廊廟坐制諸侯利施三川以實宜陽施猶展也言伐得三川之地以實宜陽言展開三川實宜陽決羊腸之險塞太行之道又斬范中行之塗六國不得合從棧道千里通於蜀漢使天下皆畏秦秦之欲得矣君之功極矣此亦秦之分功之時也如是而不退則商君白公吳起大夫種是也吾聞之鑒於水者見靣之容鑒於人者知吉與凶書曰成功之下不可久處四子之禍君何居焉君何不以此時歸相印讓賢者而授之退而巖居川觀必有伯夷之亷長為應侯世世稱孤而有許田延陵季子之讓喬松之壽孰與以禍終哉即君何居焉忍不能自離疑不能自決必有四子之禍矣易曰元龍有悔此言上而不能下信而不能詘往而不能自返者也願君孰計之應侯曰善吾聞欲而不知止失其所以欲有而不知足失其所以有先生幸教雎敬受命於是乃延入坐為上客後數日入朝言於秦昭王曰客新有從山東來者曰蔡澤其人辯士明於三王之事五伯之業世俗之變足以寄秦國之政臣之見人甚衆莫及臣不如也臣敢以聞秦昭王召見與語大説之拜為客卿應侯因謝病請歸相印昭王彊起應侯應侯遂稱病篤范雎免相昭王新説蔡澤計畫遂拜為秦相東収周室蔡澤相秦數月人或惡之懼誅乃謝病歸相印號為綱成君居秦十餘年事昭王孝文王荘襄王卒事始皇帝為秦使於燕三年而燕使太子丹入質於秦

  太史公曰韓子稱長袖善舞多錢善賈信哉是言也范雎蔡澤世所謂一切辯士然游說諸侯至白首無所遇者非計䇿之拙所為說力少也及二人羇旅入秦繼踵取卿相垂功於天下者固彊弱之勢異也然士亦有偶合賢者多如此二子不得盡意豈可勝道哉然二子不困戹惡能激乎

 

 

 

 

 

 

 

 

 

  史記正義卷七十九

<史部,正史類,史記正義>

 



  欽定四庫全書

  史記正義卷八十

   張守節 

  樂毅列傳第二十       史記八十

  樂毅者其先祖曰樂羊樂羊為魏文侯將伐取中山今定州魏文侯封樂羊以靈夀今鎮州靈夀樂羊死葬於靈夀其後子孫因家焉中山復國至趙武靈王時復滅中山而樂氏後有樂毅樂毅賢好兵趙人舉之及武靈王有沙𠀌之亂乃去趙適魏聞燕昭王以子之之亂而齊大敗燕燕昭王怨齊未嘗一日而忘報齊也燕國小辟逺力不能制於是屈身下士先禮郭隗説苑云燕昭問於隗曰寡人地狹民寡齊人取薊八城匈奴驅馳樓煩之下以孤之不肖得承宗廟恐社稷危存之有道乎隗曰帝者之臣其名臣其實師王者之臣其名臣其實友霸者之臣其名臣其實僕危困國之臣其名臣其實虜今王將自東西目指氣使以求臣則厮役之才至矣南面聴朝不失揖讓之理以求臣則人臣之才至矣北靣等禮不乘之以勢以求臣則朋友之才至矣西靣逡巡以求臣則師傳之才至矣誠欲與王霸同道隗請為天下之士開路於是常置隗為上客也以招賢者樂毅於是為魏昭王使於燕燕王以客禮待之樂毅辭讓遂委質為臣燕昭王以為亞卿乆之當是時齊湣王彊南敗楚相唐昧於重邱在冀州城武縣界西摧三晉於觀津在冀州武邑縣東南二十五里遂與三晉擊秦助趙滅中山破宋廣地千餘里與秦昭王爭重為帝已而復歸之諸侯皆欲背秦而服於齊湣王自矜百姓弗堪於是燕昭王問伐齊之事樂毅對曰齊霸國之餘業也地大人衆未易獨攻也王必欲伐之莫如與趙及楚魏於是使樂毅約趙惠文王别使連楚魏令趙嚪秦以伐齊之利諸侯害齊湣王之驕㬥皆爭合從與燕伐齊樂毅還報燕昭王悉起兵使樂毅為上將軍趙惠文王以相國印授樂毅樂毅於是并䕶趙楚韓魏燕之兵以伐齊破之濟西諸侯兵罷歸而燕軍樂毅獨追至于臨菑齊湣王之敗濟西亡走保於莒樂毅獨留徇齊齊皆城守樂毅攻入臨菑盡取齊寳財物祭器輸之燕燕昭王大説親至濟上勞軍行賞饗士封樂毅於昌國故昌城在淄州淄川縣東北四十里也號為昌國君於是燕昭王收齊鹵獲以歸而使樂毅復以兵平齊城之不下者樂毅留徇齊五嵗下齊七十餘城皆為郡縣以屬燕唯獨莒即墨未服即墨今萊州㑹燕昭王死子立為燕惠王惠王自為太子時嘗不快於樂毅及即位齊之田單聞之乃縱反間於燕曰齊城不下者兩城耳然所以不早拔者聞樂毅與燕新王有隙欲連兵且留齊南靣而王齊齊之所患唯恐他將之來於是燕惠王固已疑樂毅得齊反間乃使騎刦代將而召樂毅樂毅知燕惠王之不善代之畏誅遂西降趙趙封樂毅於觀津號曰望諸君尊寵樂毅以警動於燕齊齊田單後與𮪍刦戰果設詐誑燕軍遂破騎刦於即墨下而轉戰逐燕北至河上滄徳二州之北河盡復得齊城而迎襄王於莒入于臨菑燕惠王後悔使騎刦代樂毅以故破軍亡將失齊又怨樂毅之降趙恐趙用樂毅而乘燕之弊以代燕燕惠王乃使人讓樂毅且謝之曰先王舉國而委將軍將軍為燕破齊報先王之讐天下莫不震動寡人豈敢一日而忘將軍之功哉㑹先王棄羣臣寡人新即位左右誤寡人寡人之使騎刦代将軍為将軍乆㬥露於外故召将軍且休計事将軍過聴以與寡人有隙遂捐燕歸趙将軍自為計則可矣而亦何以報先王之所以遇将軍之意乎樂毅報遺燕惠王書曰臣不佞不能奉承王命以順左右之心恐傷先王之明有害足下之義故遁迯走趙今足下使人數之以罪臣恐侍御者不察先王之所以畜幸臣之理又不白臣之所以事先王之心故敢以書對臣聞賢聖之君不以祿私親其功多者賞之其能當者處之故察能而授官者成功之君也論行而結交者立名之士也臣竊觀先王之舉也見有髙世主之心樂毅見燕昭有自髙尊世上人主之心故假魏節使燕故假節於魏以身得察於燕先王過舉厠之賔客之中立之羣臣之上不謀父兄杜預云兄同姓羣臣也以為亞卿臣竊不自知自以為奉令承教可幸無罪故受令而不辭先王命之曰我有積怨深怒於齊不量輕弱而欲以齊為事臣曰夫齊霸國之餘業而最勝之遺亊也練於兵甲習於戰攻王若欲伐之必與天下圖之與天下圖之莫若結於趙且又淮北宋地楚魏之所欲也趙若許而約四國攻之齊可大破也先王以為然具符節南使臣於趙顧反命起兵擊齊以天之道先王之靈河北之地隨先王而舉之濟上濟水之上在齊上濟上之軍受命擊齊大敗齊人輕卒鋭兵長驅至國齊王遁而走莒僅以身免珠玉財寶車甲珍器盡收入于燕齊器設於寧臺括地志云燕元英磨室二宫皆燕宫在幽州薊縣西四里寜臺之下大吕陳於元英故鼎反乎磨室括地志云厯室宫名髙誘云燕噲亂齊伐燕殺噲得鼎今反歸燕故鼎薊邱之植植於汶篁幽州薊地西北隅有薊邱又汶水源出兖州博城縣東北原山西南入沛自五伯已來功未有及先王者也先王以為慊於志故裂地而封之使得比小國諸侯臣竊不自知自以為奉命承教可幸無罪是以受命不辭臣聞賢聖之君功立而不廢故著於春秋蚤知之士名成而不毁故稱於後世若先王之報怨雪耻夷萬乘之彊國收八百嵗之蓄積及至棄羣臣之日餘教未衰執政任事之臣脩法令慎庶孽施及乎萌𨽻皆可以教後世臣聞之善作者不必善成善始者不必善終昔伍子胥説聴於闔閭而吳王逺迹至郢夫差弗是也賜之鴟夷而浮之江吳王不寤先論之可以立功故沈子胥而不悔子胥不蚤見主之不同量是以至於入江而不化夫免身立功以明先王之迹臣之上計也離毁辱之誹謗墮先王之名臣之所大𢙢也臨不測之罪以幸為利義之所不敢出也臣聞古之君子交絶不出惡聲君子之人交絶不説已長而談彼短忠臣去國不絜其名言不潔已名行而咎於君若箕子不忍言殷惡是也臣雖不佞數奉教於君子矣𢙢侍御者之親左右之説不察踈逺之行故敢獻書以聞唯君王之留意焉於是燕王復以樂毅子樂間為昌國君而樂毅往來復通燕燕趙以為客卿樂毅卒於趙樂間居燕三十餘年燕王喜用其相栗腹之計欲攻趙而問昌國君樂間樂間曰趙四戰之國也東隣燕齊西邊秦樓煩南界韓魏北迫匈奴其民習兵伐之不可燕王不聴遂伐趙趙使亷頗擊之大破栗腹之軍於鄗禽栗腹樂乘樂乘者樂間之宗也於是樂間奔趙趙遂圍燕燕重割地以與趙和趙乃觧而去燕王恨不用樂間樂間既在趙乃遺樂間書曰紂之時箕子不用犯諫不怠以冀其聴商容不逹身祗辱焉以冀其變及民志不入獄囚自出然後二子退𨼆故紂負桀暴之累二子不失忠聖之名何者其憂患之盡矣今寡人雖愚不若紂之暴也燕民雖亂不若殷民之甚也室有語不相盡以告鄰里言家室有忿爭不決必告鄰里今故以書相告也二者寡人不為君取也二者謂燕君未如紂燕民未如殷民復相告子反燕以疑君民之惡是寡人不謂君取之樂間樂乘怨燕不聴其計二人卒留趙趙封樂乘為武襄君其明年樂乘亷頗為趙圍燕燕重禮以和乃觧後五嵗趙孝成王卒襄王使樂乘代亷頗亷頗攻樂乘樂乘走亷頗亡入魏其後十六年而秦滅趙其後二十餘年髙帝過趙問樂毅有後世乎對曰有樂叔髙帝封之樂鄉地理志云信都有樂鄉縣號曰華成君華成君樂毅之孫也而樂氏之族有樂瑕公樂臣公趙且為秦所滅亡之齊髙宻樂臣公善脩黄帝老子之言顯聞於齊稱賢師

  太史公曰始齊之蒯通及主父偃讀樂毅之報燕王書未嘗不廢書而泣也樂臣公學黄帝老子其本師號曰河上丈人不知其所出河上丈人教安期生安期生教毛翕公毛翕公教樂瑕公樂瑕公教樂臣公樂臣公教蓋公蓋公教於齊髙宻膠西為曹相國師

 

 

 

 

 

 

 

 

 

  史記正義卷八十

 



  欽定四庫全書

  史記正義卷八十一

   張守節 

  亷頗藺相如列傳第二十一 史記八十一

  亷頗者趙之良將也趙惠文王十六年亷頗為趙将伐齊大破之取晉陽故城在曹州乘氏係西北四十七里也拜為上卿以勇氣聞於諸侯藺相如者趙人也為趙宦者令繆賢舎人趙惠文王時得楚和氏璧秦昭王聞之使人遺趙王書願以十五城請易璧趙王與大将軍亷頗諸大臣謀欲予秦秦城𢙢不可得徒見欺欲勿予即患秦兵之來計未定求人可使報秦者未得宦者令繆賢曰臣舎人藺相如可使王問何以知之對曰臣嘗有罪竊計欲亡走燕臣舎人相如止臣曰君何以知燕王臣語曰臣嘗從大王與燕王㑹境上燕王私握臣手曰願結友以此知之故欲往相如謂臣曰夫趙彊而燕弱而君幸於趙王故燕王欲結於君今君乃亡趙走燕燕畏趙其勢必不敢留君而束君歸趙矣君不如肉𥘵伏斧質請罪則幸得脱矣臣從其計大王亦幸赦臣臣竊以為其人勇士有智謀冝可使於是王召見問藺相如曰秦王以十五城請易寡人之璧可予不相如曰秦彊而趙弱不可不許王曰取吾璧不予我城奈何相如曰秦以城求璧而趙不許曲在趙趙予璧而秦不予趙城曲在秦均之二䇿寕許以負秦曲王曰誰可使者相如曰王必無人臣願奉璧往使城入趙而璧留秦城不入臣請完璧歸趙趙王於是遂遣相如奉璧西入秦秦王坐章臺見相如相如奉璧奏秦王秦王大喜𫝊以示羙人及左右左右皆呼萬嵗相如視秦王無意償趙城乃前曰璧有瑕請指示王王授璧相如因持璧却立倚柱怒髪上衝冠謂秦王曰大王欲得璧使人發書至趙王趙王悉召羣臣議皆曰秦貪負其彊以空言求璧償城𢙢不可得議不欲予秦璧臣以為布衣之交尚不相欺况大國乎且以一璧之故逆彊秦之驩不可於是趙王乃齋戒五日使臣奉璧拜送書於庭何者嚴大國之威以脩敬也今臣至大王見臣列觀禮節甚倨得璧傳之羙人以戯弄臣臣觀大王無意償趙王城邑故臣復取璧大王必欲急臣臣頭今與璧俱碎於柱矣相如持其璧睨柱欲以擊柱秦王𢙢其破璧乃辭謝固請召有司案圖指從此以往十五都予趙相如度秦王特以詐佯為予趙城實不可得乃謂秦王曰和氏璧天下所共傳寶也趙王𢙢不敢不獻趙王送璧時齋戒五日今大王亦冝齋戒五日設九賔於廷劉伯荘云九賔者周王備之禮天子臨軒九服同會秦趙何得九賔但亦陳設車輅文物耳臣乃敢上璧秦王度之終不可彊奪遂許齋五日舎相如廣成𫝊舎相如度秦王雖齋決負約不償城乃使其從者衣褐懐其璧從徑道亡歸璧于趙秦王齋五日後乃設九賔禮於廷引趙使者藺相如相如至謂秦王曰秦自繆公以來二十餘君未嘗有堅明約束者也臣誠𢙢見欺於王而負趙故令人持璧歸間至趙矣且秦彊而趙弱大王遣一介之使至趙趙立奉璧來今以秦之彊而先割十五都予趙趙豈敢留璧而得罪於大王乎臣知欺大王之罪當誅臣請就湯鑊唯大王與羣臣熟計議之秦王與羣臣相視而嘻左右或欲引相如去秦王因曰今殺相如終不能得璧也而絶秦趙之驩不如因而厚遇之使歸趙趙王豈以一璧之故欺秦邪卒廷見相如畢禮而歸之相如既歸趙王以為賢大夫使不辱於諸侯拜相如為上大夫秦亦不以城予趙趙亦終不予秦璧其後秦伐趙抜石城故石城在相州林慮縣南九十里也明年復攻趙殺二萬人秦王使使者告趙王欲與王為好㑹於西河外澠池趙王畏秦欲毋行亷頗藺相如計曰王不行示趙弱且怯也趙王遂行相如從亷頗送至境與王訣曰王行度道里㑹遇之禮畢還不過三十日三十日不還則請立太子為王以絶秦望王許之遂與秦王㑹澠池秦王飲酒酣曰寡人竊聞趙王好音請奏瑟趙王鼔瑟秦御史前書曰某年月日秦王與趙王會飲令趙王鼓瑟藺相如前曰趙王竊聞秦王善為秦聲請奉盆缻秦王以相娯樂缻音缾秦王怒不許於是相如前進缻因跪請秦王秦王不肯擊缻相如曰五歩之内相如請得以頸血濺大王矣濺音贊左右欲刃相如相如張目叱之左右皆靡於是秦王不懌為一擊缻相如顧召趙御史書曰某年月日秦王為趙王擊缻秦之羣臣曰請以趙十五城為秦王夀藺相如亦曰請以秦之咸陽為趙王夀秦王竟酒終不能加勝於趙趙亦盛設兵以待秦秦不敢動既罷歸國以相如功大拜為上卿位在亷頗之右秦漢以前用右為上亷頗曰我為趙将有攻城野戰之大功而藺相如徒以口舌為勞而位居我上且相如素賤人吾羞不忍為之下宣言曰我見相如必辱之相如聞不肯與會相如每朝時常稱病不欲與亷頗争列已而相如出望見亷頗相如引車避匿於是舎人相與諫曰臣所以去親戚而事君者徒慕君之髙義也今君與亷頗同列亷君宣惡言而君畏匿之恐懼殊甚且庸人尚羞之況於将相乎臣等不肖請辭去藺相如固止之曰公之視亷将軍孰與秦王曰不若也相如曰夫以秦王之威而相如廷叱之辱其羣臣相如雖駑獨畏亷将軍哉顧吾念之彊秦之所以不敢加兵於趙者徒以吾兩人在也今兩虎共鬭其勢不俱生吾所以為此者以先國家之急而後私讐也亷頗聞之肉𥘵負荆因賔客至藺相如門謝罪曰鄙賤之人不知将軍寛之至此也卒相與驩為刎頸之交是嵗亷頗東攻齊破其一軍居二年亷頗復伐齊㡬抜之㡬音祈在相潞之間後三年亷頗攻魏之防陵城在相州安陽縣南二十里因防水為名安陽抜之後四年藺相如将而攻齊至平邑而罷故城在魏州昌樂縣東北三十里其明年趙奢破秦軍閼與下

  趙奢者趙之田部吏也收租税而平原君家不肯出趙奢以法治之殺平原君用事者九人平原君怒将殺奢奢因説曰君於趙為貴公子今縱君家而不奉公則法削法削則國弱國弱則諸侯加兵諸侯加兵是無趙也君安得有此富乎以君之貴奉公如法則上下平上下平則國彊國彊則趙固而君為貴戚豈輕於天下邪平原君以為賢言之於王王用之治國賦國賦大平民冨而府庫實秦伐韓軍於閼與王召亷頗而問曰可救不對曰道逺險狹難救又召樂乘而問焉樂乘對如亷頗言又召問趙奢奢對曰其道逺險狹譬之猶兩䑕鬭於穴中将勇者勝王乃令趙奢將救之兵去邯鄲三十里而令軍中曰有以軍事諫者死秦軍軍武安西秦軍鼔譟勒兵武安屋瓦盡振軍中𠉀有一人言急救武安趙奢立斬之堅壁留二十八日不行復益増壘秦間來入趙奢善食而遣之間以報秦将秦将大喜曰夫去國三十里國謂邯鄲趙之都地而軍不行乃増壘閼與非趙地也趙奢既已遣秦間乃卷甲而趨之二日一夜至令善射者去閼與五十里而軍軍壘成秦人聞之悉甲而至軍士許厯請以軍事諫趙奢曰内之許厯曰秦人不意趙師至此其來氣盛将軍必厚集其陣以待之不然必敗趙奢曰請受令許厯曰請就鈇質之誅趙奢曰胥後令胥猶須也軍去城都三十里而不行未有計過險陜𢙢人諌令急救武安乃出此令令虽戰須得謀䇿不用前令故云須後令云耳邯鄲許厯復請諌曰先據北山上者勝閼與山在洛州武安縣西南五十里趙奢距秦軍於閼與即此山也按括地志云言拒秦軍在此山疑其大近洛州既去邯鄲三十里而軍又云移之二日一夜至閼與五十里而軍壘城據今洛州去潞州三百里間而隔相州𢙢潞州閼與聚城是所拒據處後至者敗趙奢許諾即發萬人趨之秦兵後至争山不得上趙奢縱兵擊之大破秦軍秦軍觧而走遂觧閼與之圍而歸趙惠文王賜奢號為馬服君以許厯為國尉趙奢於是與亷頗藺相如同位後四年趙惠文王卒子孝成王立七年秦與趙兵相距長平時趙奢已死而藺相如病篤趙使亷頗将攻秦秦數敗趙軍趙軍固壁不戰秦數挑戰亷頗不肯趙王信秦之間秦之間言曰秦之所惡獨畏馬服君趙奢之子趙括為将耳趙王因以括為将代亷頗藺相如曰王以名使括若膠柱而鼔瑟耳括徒能讀其父書𫝊不知合變也趙王不聴遂将之趙括自少時學兵法言兵事以天下莫能當嘗與其父奢言兵事奢不能難然不謂善括母問奢其故奢曰兵死地也而括易言之使趙不将括即已若必将之破趙軍者必括也及括将行其母上書言於王曰括不可使将王曰何以對曰始妾事其父時為将身所奉飯飲而進食者以十數奉音捧所友者以百數大王及宗室所賞賜者盡以予軍吏士大夫受命之日不問家事今括一旦為将東向而朝軍吏無敢仰視之者王所賜金帛歸藏於家而日視便利田宅可買者買之王以為何如其父父子異心願王勿遣王曰毋置之吾已决矣括母因曰王終遣之即有如不稱妾得無隨坐乎王許諾趙括既代亷頗悉更約束易置軍吏秦将白起聞之縱竒兵佯敗走而絶其糧道分斷其軍為二士卒離心四十餘日軍餓趙括出鋭卒自搏戰秦軍射殺趙括括軍敗數十萬之衆遂降秦秦悉阮之趙前後所亡凡四十五萬明年秦兵遂圍邯鄲嵗餘㡬不得脱賴楚魏諸侯來救乃得觧邯鄲之圍趙王亦以括母先言竟不誅也自邯鄲圍觧五年而燕用栗腹之謀曰趙壮者盡於長平其孤未壯舉兵擊趙趙使亷頗将擊大破燕軍於鄗殺栗腹遂圍燕燕割五城請和乃聴之趙以尉文封亷頗為信平君為假相國亷頗之免長平歸也失勢之時故客盡去及復用為将客又復至亷頗曰客退矣客曰吁君何見之晚也夫天下以市道交君有勢我則從君君無勢則去此固其理也有何怨乎居六年趙使亷頗伐魏之繁陽在相州内黄縣東北也抜之趙孝成王卒子悼襄王立使樂乘代亷頗亷頗怒攻樂乘樂乘走亷頗遂奔魏之大梁其明年趙乃以李牧為将而攻燕抜武遂方城武遂易州遂城也方城幽州固安縣南十里亷頗居梁乆之魏不能信用趙以數困於秦兵趙王思復得亷頗亷頗亦思復用於趙趙王使使者視亷頗尚可用否亷頗之仇郭開多與使者金令毁之趙使者既見亷頗亷頗為之一飯斗米肉十斤被甲上馬以示尚可用趙使還報王曰亷将軍雖老尚善飯然與臣坐頃之三遺矢矣趙王以為老遂不召楚聞亷頗在魏隂使人迎之亷頗一為楚将無功曰我思用趙人亷頗卒死於夀春亷頗墓在夀州夀春縣北四里藺相如墓在邯鄲西南六里李牧者趙之北邊良将也常居代鴈門備匈奴今鴈門縣在代地故云鴈門也以便冝置吏市租皆輸入莫府為士卒費日擊數牛饗士習射騎謹𤇺火多間諜厚遇戰士為約曰匈奴即入盗急入收保有敢捕虜者斬匈奴每入𤇺火謹輙入收保不敢戰如是數嵗亦不亡失然匈奴以李牧為怯雖趙邊兵亦以為吾将怯趙王讓李牧李牧如故趙王怒召之使他人代将嵗餘匈奴每來出戰出戰數不利失亡多邊不得田畜許又反復請李牧牧杜門不出固稱疾趙王乃復彊起使將兵牧曰王必用臣臣如前乃敢奉令王許之李牧至如故約匈奴數嵗無所得終以為怯邊士日得賞賜而不用皆願一戰於是乃具選車得千三百乘選騎得萬三千匹百金之士五萬人彀者十萬人悉勒習戰大縱畜牧人民滿野匈奴小入佯北不勝以數千人委之單于聞之大率衆來入李牧多為竒陳張左右翼擊之大破殺匈奴十餘萬騎滅䄡襤破東胡降林胡單于奔走其後十餘嵗匈奴不敢近趙邊城趙悼襄王元年亷頗既亡入魏趙使李牧攻燕抜武遂方城居二年龐煖破燕軍殺劇辛後七年秦破趙殺将扈輙於武遂城斬首十萬趙乃以李牧為大将軍擊秦軍於宜安在桓州槀城縣西南二十里大破秦軍走秦将桓齮封李牧為武安君居三年秦攻畨吾在桓州房山縣東二十里也李牧擊破秦軍南距韓魏趙王遷七年秦使王翦攻趙趙使李牧司馬尚禦之秦多與趙王寵臣郭開金為反間言李牧司馬尚欲反趙王乃使趙葱及齊将顔聚代李牧李牧不受命趙使人㣲捕得李牧斬之廢司馬尚後三月王翦因急擊趙大破殺趙葱虜趙王遷及其将顔聚遂滅趙

  太史公曰知死必勇非死者難也處死者難方藺相如引璧睨柱及叱秦王左右勢不過誅然士或怯懦而不敢發相如一奮其氣威信敵國退而讓頗名重太山其處智勇可謂兼之矣

 

 

 

 

 

 

 

 

 

 

 

 

 

 

 

  史記正義卷八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史記正義卷八十二

   張守節 

  田單列傳第二十二     史記八十二

  田單者齊諸田疏屬也湣王時單為臨菑市掾不見知及燕使樂毅伐破齊齊湣王出奔已而保莒城燕師長驅平齊而田單走安平令其宗人盡斷其車軸末而𫝊鐵籠已而燕軍攻安平城壊齊人走争塗以轊折車敗為燕所虜唯田單宗人以鐡籠故得脱東保即墨燕既盡降齊城唯獨莒即墨不下燕軍聞齊王在莒并兵攻之淖齒既殺湣王於莒因堅守距燕軍數年不下燕引兵東圍即墨即墨大夫出與戰敗死城中相與推田單曰安平之戰田單宗人以鐡籠得全習兵立以為将軍以即墨拒燕頃之燕昭王卒惠王立與樂毅有隙田單聞之乃縱反間於燕宣言曰齊王已死城之不抜者二耳樂毅畏誅而不敢歸以伐齊為名實欲連兵南靣而王齊齊人未附故且緩攻即墨以待其事齊人所懼唯𢙢他将之來即墨殘矣燕王以為然使騎刦代樂毅樂毅因歸趙燕人士卒忿而田單乃令城中人食必祭其先祖於庭飛鳥悉翔舞城中下食燕人怪之田單因宣言曰神來下教我乃令城中人曰當有神人為我師有一卒曰臣可以為師乎因反走田單乃起引還東鄉坐師事之卒曰臣欺君誠無能也田單曰子勿言也因師之每出約束必稱神師乃宣言曰吾唯懼燕軍之劓所得齊卒置之前行戸郎反與我戰即墨敗矣燕人聞之如其言城中人見齊諸降者盡劓皆怒堅守唯𢙢見得單又縱反間曰吾懼燕人掘吾城外冢墓僇先人可為寒心燕軍盡掘壟墓燒死人即墨人從城上望見皆涕泣其欲出戰怒自十倍田單知士卒之可用乃身操版挿古之軍行常負扳挿也與士卒分功妻妾編於行伍之間盡㪚飲食饗士令甲卒皆伏使老弱女子乘城遣使約降於燕燕軍皆呼萬嵗田單又收民金得千溢令即墨冨豪遺燕将曰即墨即降願無虜掠吾族家妻妾令安堵燕将大喜許之燕軍由此益懈田單乃收城中得千餘牛為絳繒衣畫以五彩龍文束兵刃於其角而灌脂束葦於尾燒其端鑿城數十穴夜縱牛壯士五千人隨其後牛尾熱怒而奔燕軍燕軍夜大驚牛尾炬火光明炫燿燕軍視之皆龍文所觸盡死傷五千人因衘枚擊之而城中鼔譟從之老弱皆擊銅器為聲聲動天地燕軍大駭敗走齊人遂夷殺其将騎刦燕軍擾亂奔走齊人追亡逐北所過城邑皆畔燕而歸田單兵日益多乘勝燕日敗亡卒至河上而齊七十餘城皆復為齊乃迎襄王於莒入臨菑而聴政襄王封田單號曰安平君

  太史公曰兵以正合以竒勝善之者出竒無窮竒正還相生當猶合也言正兵當陣張左右翼掩其不備則竒正合敗敵也如環之無端夫始如處女適人開户敵人謂燕軍也言燕軍被田單反間易将及被卒燒壟墓而令齊卒甚怒是敵人為單開門户也後如脱兎適不及距其田單之謂邪初悼齒之殺湣王也莒人求湣王子法章得之大史嬓之家嬓音皎為人灌園嬓女憐而善遇之後法章私以情告女女遂與通及莒人共立法章為齊王以莒距燕而太史氏女遂為后所謂君王后也燕之初入齊聞畫邑人括地志云㦸里城在臨淄西北三十里春秋時棘邑又云澅邑蠋所居即此邑因澅水為名也王蠋賢令軍中曰環畫邑三十里無入以王蠋之故已而使人謂蠋曰齊人多髙子之義吾以子為将封子萬家蠋固謝燕人曰子不聴吾引三軍而屠畫邑王蠋曰忠臣不事二君貞女不更二夫齊王不聴吾諫故退而耕於野國既破亡吾不能存今又刦之以兵為君将是助桀為㬥也與其生而無義固不如烹遂經其頸於樹枝自奮絶脰而死齊亡大夫聞之曰王蠋布衣也義不北靣於燕況在位食祿者乎乃相聚如莒求諸子立為襄王

 

 

 

  史記正義卷八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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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記正義卷八十三

   張守節 

  魯仲連鄒陽列傳第二十三 史記八十三

  魯仲連者齊人也好竒偉俶儻之畫䇿俶天厯反魯仲連子云齊辯士田巴服狙邱議稷下毁五帝罪三王服五伯離堅白合同異一日服千人有徐刦者其弟子曰魯仲連年十二號千里駒往請田巴曰臣聞堂上不奮郊草不芸白刃交前不救流矢急不暇緩也今楚軍南陽趙伐髙堂燕人十萬聊城不去國亡在旦夕先生奈之何若不能者先生之言有似梟鳴出城而人惡之先生勿復言田巴曰謹聞命矣巴謂徐刦曰先生乃非兎也豈直千里駒巴終身不談而不肯仕官任職好持髙節游於趙趙孝成王時而秦王使白起破趙長平之軍前後四十餘萬秦兵遂東圍邯鄲趙王𢙢諸侯之救兵莫敢擊秦兵魏安釐王使将軍晉鄙救趙畏秦止於蕩隂不進蕩天郎反相州縣魏王使客将軍新垣衍間入邯鄲因平原君謂趙王曰秦所為急圍趙者前與齊湣王爭彊為帝已而復歸帝今齊湣王已益弱方今唯秦雄天下此非必貪邯鄲其意欲復求為帝趙誠發使尊秦昭王為帝秦必喜罷兵去平原君猶預未有所决此時魯仲連適游趙㑹秦圍趙聞魏将欲令趙尊秦為帝乃見平原君曰事將奈何平原君曰勝也何敢言事前亡四十萬之衆於外今又内圍邯鄲而不能去魏王使客将軍新垣衍令趙帝秦今其人在是勝也何敢言事魯仲連曰吾始以君為天下之賢公子也吾乃今然後知君非天下之賢公子也梁客新垣衍安在吾請為君責而歸之平原君曰勝請為紹介而見之於先生平原君遂見新垣衍曰東國有魯仲連先生者今其人在此勝請為紹介交之於将軍新垣衍曰吾聞魯仲連先生齊國之髙士也衍人臣也使事有職吾不願見魯仲連先生平原君曰勝既已泄之矣新垣衍許諾魯連見新垣衍而無言新垣衍曰吾視居此圍城之中者皆有求於平原君者也今吾觀先生之玉貎非有求於平原君者也曷為乆居此圍城之中而不去魯仲連曰世以鮑焦為無從頌而死者皆非也韓詩外傳云姓鮑名焦周時𨼆者也飾行非世亷節而守荷擔採樵拾橡充食故無子𦙍不臣天子不友諸侯子貢遇之謂之曰吾聞非其政者不履其土汚其君者不受其利今子履其地食其利其可乎鮑焦曰吾聞亷士重進而輕退賢人易愧而輕死遂抱木立枯焉按魯仲連留趙不去者非為一身衆人不知則為一身彼秦者弃禮義而上首功之國也權使其士虜使其民彼即肆然而為帝過至過字為絶句肆然其志意也言秦得肆志為帝𢙢有烹醢納筦徧行天子之禮過失也而為政於天下若趙魏帝秦得行政教於天下魯連蹈東海而溺死不忍為秦百姓則連有蹈東海而死耳吾不忍為之民也所為見将軍者欲以助趙也新垣衍曰先王助之將奈何魯連曰吾将使梁及燕助之齊楚則固助之矣新垣衍曰燕則吾請以從矣若乃梁者則吾乃梁人也先生惡能使梁助之魯連曰梁未睹秦稱帝之害故耳使梁睹秦稱帝之害則必助趙矣新垣衍曰秦稱帝之害何如魯連曰昔者齊威王嘗為仁義矣率天下諸侯而朝周周貧且㣲諸侯莫朝而齊獨朝之居嵗餘周烈王崩周本紀及年表云烈王七年崩齊威王十年也與徐不同齊後往周怒赴於齊鄭元云赴告也今文赴作訃曰天崩地坼天子下席東藩之臣因齊後至則斮齊威王勃然怒曰叱嗟而母婢也罵烈王后也卒為天下笑故生則朝周死則叱之誠不忍其求也彼天子固然其無足怪新垣衍曰先生獨不見夫僕乎十人而從一人者寧力不勝而智不若邪畏之也魯仲連曰嗚呼梁之比於秦若僕邪新垣衍曰然魯仲連曰吾将使秦王烹醢梁王新垣衍怏然不悦曰怏於尚反噫嘻亦太甚矣先生之言也先生又惡能使秦王烹醢梁王魯仲連曰固也吾將言之昔者九侯鄂侯九侯城在相州溢陽縣西南五十里文王紂之三公也九侯有子而好獻之於紂紂以為惡醢九侯鄂侯争之彊辯之疾故脯鄂侯文王聞之喟然而歎故拘之牖里之庫百日相州蕩隂縣北九里有羑城欲令之死曷為與人俱稱王卒就脯醢之地齊湣王将之魯夷維子為執䇿而從宻州髙宻縣古夷安城應劭云故萊夷維邑也蓋因邑為姓子者男子之羙號又云子爵也謂魯人曰子将何以待吾君魯人曰吾将以十太牢待子之君夷維子曰子安取禮而來吾君彼吾君者天子也天子巡狩諸侯辟舎納筦籥攝衽枹机衽音而甚反視膳於堂下天子已食乃退而聴朝也魯人投其籥不果納籥即鑰匙也投鑰匙於地不得入於魯将之薛薛侯故城在徐州滕縣界也假途於鄒當是時鄒君死湣王欲入弔夷維子謂鄒之孤曰天子弔主人必將倍殯棺設北靣於南方然後天子南靣弔也鄒之羣臣曰必若此吾将伏劍而死因不敢入於鄒鄒魯之臣生則不得事養死則不得賻襚衣服曰禭貨財曰賻皆助生送死之禮然且欲行天子之禮於鄒魯鄒魯之臣不果納今秦萬乘之國也梁亦萬乘之國也俱據萬乘之國各有稱王之名睹其一戰而勝欲從而帝之是使三晉之大臣不如鄒魯之僕妾也且秦無已而帝則且變易諸侯之大臣彼将奪其所不肖而與其所賢奪其所憎而與其所愛彼又将使其子女讒妾為諸侯妃姬處梁之宫梁王安得晏然而已乎而将軍又何以得故寵乎於是新垣衍起再拜謝曰始以先生為庸人吾乃今日知先生為天下之士也吾請出不敢復言帝秦秦将聞之為却軍五十里適㑹魏公子無忌奪晉鄙軍以救趙擊秦軍秦軍遂引而去於是平原君欲封魯連魯連辭讓使者三終不肯受平原君乃置酒酒酣起前以千金為魯連夀魯連笑曰所謂貴於天下之士者為人排患釋難觧紛亂而無取也即有取者是商賈之事也而連不忍為也遂辭平原君而去終身不復見其後二十餘年燕将攻下聊城今博州縣也聊城人或讒之燕燕将懼誅因保守聊城不敢歸齊田單攻聊城嵗餘士卒多死而聊城不下魯連乃為書約之矢以射城中遺燕将書曰吾聞之智者不倍時而弃利勇士不怯死而滅名忠臣不先身而後君今公行一朝之忿不顧燕王之無臣非忠也殺身亡聊城而威不信於齊非勇也功敗名滅後世無稱焉非智也三者世主不臣説士不載故智者不再計勇士不怯死今死生榮辱貴賤尊卑此時不再至願公詳計而無與俗同且楚攻齊之南陽魏攻平陸兖州縣也而齊無南面之心以為亡南陽之害小不如得濟北之利大言齊無南靣攻楚魏之心以為南陽平陸之害小不如聊城之利大言必攻之故定計審處之今秦人下兵魏不敢東面衡秦之勢成楚國之形危齊弃南陽斷右壤定濟北計猶且為之也且夫齊之必決於聊城公勿再計今楚魏交退於齊而燕救不至以全齊之兵無天下之規與聊城共據期年之敝則臣見公之不能得也且燕國大亂君臣失計上下迷惑栗腹以十萬之衆五折於外以萬乘之國被圍於趙壤削主困為天下僇笑國敝而禍多民無所歸心今公又以敝聊之民距全齊之兵是墨翟之守也如墨翟守宋却楚軍食人炊骨士無反外之心是孫臏之兵也言孫臏能撫士卒士卒無二心能見於天下雖然為公計者不如全車甲以報於燕車甲全而歸燕燕王必喜身全而歸於國士民如見父母文游攘臂而議於世功業可明上輔孤主以制羣臣下養百姓以資説士矯國更俗功名可立也亡意亦捐燕弃世東游於齊乎裂地定封冨比乎陶衛世世稱孤與齊乆存又一計也此兩計者顯名厚實也願公詳計而審處一焉且吾聞之規小節者不能成榮名惡小耻者不能立大功昔者管夷吾射桓公中其鉤篡也遺公子糾不能死怯也管仲傳子紏而魯殺之不能隨子糾死是怯懦畏死也束縛桎梏辱也若此三行者世主不臣而郷里不通郷使管子幽囚而不出身死而不反於齊則亦名不免為辱人賤行矣臧獲且羞與之同名矣況世俗乎故管子不耻身在縲紲之中而恥天下之不治不耻不死公子紏而耻威之不信於諸侯故兼三行之過而為五霸首按齊桓最初得周襄王賜文武胙彤弓矢大輅故為五伯首也名髙天下而光燭鄰國曹子為魯将三戰三北而亡地五百里郷使曹子計不反顧議不還踵刎頸而死則亦名不免為敗軍禽将矣曹子棄三北之耻而退與魯君計桓公朝天下㑹諸侯曹子以一劍之任枝桓公之心於壇坫之上顔色不變辭氣不悖三戰之所亡一朝而復之天下震動諸侯驚駭威加呉越若此二士者非不能成小亷而行小節也以為殺身亡軀絶世滅後功名不立非智也故去感忿之怨立終身之名棄忿悁之節忿敷粉反悁於縁反定累世之功是以業與三王争流而名與天壤相𡚁也願公擇一而行之燕將見魯連書泣三日猶預不能自決欲歸燕已有隙𢙢誅欲降齊所殺虜於齊甚衆𢙢已降而後見辱喟然歎曰與人刃我寧自刃乃自殺聊城亂田單遂屠聊城歸而言魯連欲爵之魯連逃𨼆於海上曰吾與冨貴而詘於人寜貧賤而輕世肆志焉

  鄒陽者齊人也游於梁與故吳人莊忌夫子淮隂枚生之徒交上書而介於羊勝公孫詭之間勝等嫉鄒陽惡之梁孝王孝王怒下之吏将欲殺之鄒陽客游以讒見禽𢙢死而負累諸不以罪死為累乃從獄中上書曰臣聞忠無不報信不見疑臣常以為然徒虚語耳昔者荆軻慕燕丹之義白虹貫日太子畏之衛先生為秦畫長平之事太白蝕昴而昭王疑之夫精變天地而信不喻兩主豈不哀哉今臣盡忠竭誠畢議願知左右不明卒從吏訊為世所疑是使荆軻衛先生復起而燕秦不悟也願大王熟察之昔卞和獻寶楚王刖之李斯竭忠胡亥極刑是以箕子佯狂接輿辟世𢙢遭此患也願大王熟察卞和李斯之意而後楚王胡亥之聴無使臣為箕子接輿所笑臣聞比干剖心子胥鴟夷臣始不信乃今知之願大王孰察少加憐焉諺曰有白頭如新傾蓋如故何則知與不知也故昔樊於期逃秦之燕藉荆軻首以奉丹之事王奢去齊之魏臨城自剄以却齊而存魏夫王奢樊於期非新於齊秦而故於燕魏也所以去二國死兩君者行合於志而慕義無窮也是以蘓秦不信於天下而為燕尾生白圭戰亡六城為魏取中山何則誠有以相知也蘓秦相燕燕人惡之於王王按劍而怒食以駃騠食音寺駃騠音决蹄北狄良馬也白圭顯於中山中山人惡之魏文侯文侯投之以夜光之璧何則兩主二臣剖心拆肝相信豈移於浮辭哉故女無羙惡入宫見妬士無賢不肖入朝見嫉昔者司馬喜臏脚於宋卒相中山范睢摺脅折齒於魏卒為應侯此二人者皆信必然之畫捐朋黨之私挾孤獨之位故不能自免於嫉妬之人也是以申徒狄自沈於河徐衍負石入海不容於世義不茍取比周於朝以移主上之心故百里奚乞食於路繆公委之以政寗戚飯牛車下而桓公任之以國此二人者豈借官於朝假譽於左右然後二主用之哉感於心合於行親於膠漆昆弟不能離豈惑於衆口哉故偏聴生姦獨任成亂昔者魯聴季孫之説而逐孔子宋信子罕之計而囚墨翟夫以孔墨之辯不能自免於讒䛕而二國以危何則衆口鑠金積毁銷骨也是以秦用戎人由余而霸中國齊用越人䝉而彊威宣此二國豈拘於俗牽於世繫阿偏之辭哉公聴並觀垂名當世故意合則胡越為昆弟由余越人𫎇是矣不合則骨肉出逐之收朱象管蔡是矣今人主誠能用齊秦之義後宋魯之聴則五伯不足稱三王易為也是以聖王覺寤捐子之之心而能不説於田常之賢封比干之後脩孕婦之墓故功業復就於天下何則欲善無厭也夫晉文公親其讐彊霸諸侯齊桓公用其仇而一匡天下何則慈仁慇勤誠加於心不可以虚辭借也至夫秦用商鞅之法東弱韓魏兵彊天下而卒車裂之越用大夫種之謀禽勁呉霸中國而卒誅其身是以孫叔敖三去相而不悔於陵子仲辭三公為人灌園今人主誠能去驕慠之心懐可報之意披心腹見情素墮肝膽施徳厚終與之窮逹無愛於士則桀之狗可使吠堯而蹠之客可使刺由況因萬乘之權假聖王之資乎然則荆軻之湛七族要離之燒妻子豈足道哉臣聞明月之珠夜光之璧以闇投人於道路人無不按劍相眄者何則無因而至前也蟠木根枑輪囷離詭而為萬乘器者何則以左右先為之容也故無因至前雖出隨侯之珠夜光之璧猶結怨而不見徳故有人先談則以枯木朽株樹功而不忘今夫天下布衣窮居之士身在貧賤雖包堯舜之術挾伊管之辯懐龍逢比干之意欲盡忠當世之君而素無根柢之容雖竭精思欲開忠信輔人主之治則人主必有按劍相眄之跡是使布衣不得為枯木朽株之資也是以聖王制世御俗獨化於陶鈞之上而不牽於卑亂之語不奪於衆多之口故秦皇帝任中庶子䝉嘉之言以信荆軻之説而匕首竊發周文王獵涇渭載吕尚而歸以王天下故秦信左右而殺周用烏集而王何則以其能越攣拘之語馳域外之議獨觀於昭曠之道也今人主沈於謟諛之辭牽於帷裳之制使不羈之士與牛驥同皁顔云不羈言才識髙逺不可羈係皁在早反方言云梁宋齊楚燕之間謂木厯 -- 櫪曰皁此鮑焦所以忿於世而不留冨貴之樂也臣聞盛飾入朝者不以利汙義砥厲名號者不以欲傷行故縣名勝母鹽鐡論皆云里名尸子及此傳云縣名未詳也而曽子不入邑號朝歌而墨子迴車朝歌今衛州縣也今欲使天下寥廓之士攝於威重之權主於位勢之貴故囘面汙行以事謟諛之人而求親近於左右則士伏死堀穴巖巖之中耳安肯有盡忠信而趨闕下者哉書奏梁孝王孝王使人出之卒為上客

  太史公曰魯連其指意雖不合大義然余多其在布衣之位蕩然肆志不詘於諸侯談説於當世折卿相之權鄒陽辭雖不遜然其比物連類有足悲者亦可謂抗直不橈矣吾是以附之列傳焉

 

 

 

 

 

 

 

 

 

 

 

 

 

 

  史記正義巻八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史記正義卷八十四

   張守節 

  屈原賈生列傳第二十四  史記八十四

  屈原者名平楚之同姓也屈景昭皆楚之族王逸云楚王始都是生子瑕受屈為卿因以為氏為楚懐王左徒蓋今在左右拾遺之類博聞彊志明於治亂𡢃於辭令入則與王圖議國事以出號令出則接遇賔客應對諸侯王甚任之上官大夫與之同列争寵而心害其能懐王使屈原造為憲令屈平屬草藁而未定上官大夫見而欲奪之王逸云上官靳尚屈平不與因讒之曰王使屈平為令衆莫不知每一令出平伐其功曰以為非我莫能為也王怒而䟽屈平屈平疾王聴之不聰也讒謟之蔽明也邪曲之害公也方正之不容也故憂愁幽思而作離騷離騷者猶離憂也夫天者人之始也父母者人之本也人窮則反本故勞苦倦極未嘗不呼天也疾痛慘怛上七感反下丁逹反慘毒也怛痛也朱嘗不呼父母也屈平正道直行寒孟反竭忠盡智以事其君讒人間之可謂窮矣信而見疑忠而被謗能無怨乎屈平之作離騷蓋自怨生也國風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誹而不亂非方畏反若離騷者可謂兼之矣上稱帝嚳下道齊桓中述湯武以刺世事明道徳之廣崇治亂之條貫靡不畢見其文約其辭㣲其志潔其行亷其稱文小而其指極大舉類邇而見義逺其志潔故其稱物芳其行亷故死而不容自踈濯淖汙泥之中蟬蜕於濁穢蜕音税去皮也又他卧反以浮游塵埃之外不獲世之滋垢皭然泥而不滓者也推此志也雖與日月爭光可也言屈平之仕濁世去其汚垢在塵埃之外推此志意雖與日月争其光明斯亦可矣屈平既絀其後秦欲伐齊齊與楚從親上足松反惠王患之乃令張儀詳去秦厚幣委質事楚曰秦甚憎齊齊與楚從親楚誠能絶齊秦願獻商於之地六百里楚懐王貪而信張儀遂絶齊使使如秦受地張儀詐之曰儀與王約六里不聞六百里楚使怒去歸告懐王懐王怒大興師伐秦秦發兵擊之大破楚師於丹陽斬首八萬丹晹今歧江故城虜楚將屈匄遂取楚之漢中地梁州懐王乃悉發國中兵以深入擊秦戰於藍田魏聞之襲楚至鄧楚兵懼自秦歸而齊竟怒不救楚楚大困明年秦割漢中地與楚以和楚王曰不願得地願得張儀而甘心焉張儀聞乃曰以一儀而當漢中地臣請往如楚如楚又因厚幣用事者臣靳尚而設詭辯於懐王之寵姬鄭袖懐王竟聴鄭袖復釋去張儀是時屈平既疏不復在位使於齊顧反諫懐王曰何不殺張儀懐王悔追張儀不及其後諸侯共擊楚大破之殺其將唐昧昧莫暮反時秦昭王與楚㛰欲與懐王會懐王欲行屈平曰秦虎狼之國不可信不如無行懐王稚子子蘭勸王行奈何絶秦歡懐王卒行入武關秦伏兵絶其後因留懐王以求割地懐王怒不聴亡走趙趙不内復之秦竟死於秦而歸葬長子頃襄王立以其弟子蘭為令尹楚人既咎子蘭以勸懐王入秦而不反也屈平既嫉之雖放流睠顧楚國繋心懐王不忘欲反冀幸君之一悟俗之一改也其存君興國而欲反覆之一篇之中三致志焉然終無可奈何故不可以反卒以此見懐王之終不悟也人君無愚智賢不肖莫不欲求忠以自為舉賢以自佐然亡國破家相隨屬而聖君治國累世而不見者其所謂忠者不忠而所謂賢者不賢也懐王以不知忠臣之分故内惑於鄭袖外欺於張儀疏屈平而信上官大夫令尹子蘭兵挫地削亡其六郡身客死於秦為天下笑此不知人之禍也易曰井泄不食為我心惻可以汲王明並受其福王之不明豈足福哉言楚王不明忠臣豈是受福故屈原懐沙自沉令尹子蘭聞之大怒卒使上官大夫短屈原於頃襄王頃襄王怒而遷之屈原至於江濵被髪行吟澤畔顔色憔悴形容枯槁漁父見而問之曰子非三閭大夫歟何故而至此屈原曰舉世混濁而我獨清衆人皆醉而我獨醒是以見放漁父曰夫聖人者不凝滯於物而能與世推移舉世混濁何不随其流而掦其波衆人皆醉何不餔其糟而啜其醨何故懐瑾握瑜而自令見放為屈原曰吾聞之新沐者必彈冠新浴者必振衣人又誰能以身之察察受物之汶汶者乎寜赴常流而葬乎江魚腹中耳又安能以皓皓之白而䝉世之温蠖乎乃作懐沙之賦其辭曰陶陶孟夏𠔃草木莾莾莫古反傷懐永哀𠔃汨徂南土眴𠔃窈窕孔静幽墨孔甚墨無聲言江南山髙澤深視之眴野甚清浄歎無人聲寃結紆軫𠔃離愍之長鞠撫情効志𠔃俛詘以自抑刓方以為圜兮常度未替易初本由𠔃君子所鄙本常也鄙耻也言人遭世不道變易初行違離常道君子所鄙章畫職墨𠔃前度未改内直質重𠔃大人所盛巧匠不斵𠔃敦察其揆正𤣥文幽處𠔃矇謂之不章離婁㣲睇𠔃瞽以為無明睇田帝反盻也變白而為黒𠔃倒上以為下鳯皇在笯𠔃雞雉翔舞應瑞圗云黄帝問天老曰鳯鳥何如天老曰鳥鴻而鱗後蛇頸而魚尾龍文而龜身燕頷而雞啄首戴徳頸掲義背負仁心入信翼侯順履正尾繫武小音金大音鼔延頸奮翼五備舉同糅玉石兮一槩而相量夫黨人之鄙妬𠔃羌不知吾所臧羌音彊任重載盛𠔃䧟滯而不濟懐瑾握瑜𠔃窮不得余所示邑犬羣吠𠔃吠所怪也誹駿疑桀𠔃固庸態也文質䟽内𠔃衆不知吾之異采材樸委積兮莫知余之所有重仁襲義兮謹厚以為豐重華不可牾兮孰知余之從容古固有不並兮豈知其故也湯禹乆逺兮邈不可慕也懲違改忿兮抑心而自彊離湣而不遷兮願志之有象進路北次兮北次將就日昧昧其將暮含憂虞哀兮限之以大故亂曰浩浩沅湘兮説文云沅水出牂牁東北流入江湘水出零陵縣海山北至入江按二水皆經岳州而入大江也分流汨兮脩路幽拂兮道逺忽兮曽唫恒悲兮永歎慨兮世既莫吾知兮人心不可謂兮懐情抱質兮獨無匹兮伯樂既殁兮驥將焉程兮人生有命兮各有所錯兮定心廣志余何畏懼兮曾傷爰哀永歎喟兮世溷不吾知心不可謂兮知死不可讓兮願勿愛兮明以告君子兮吾將以為類兮按類例也以為忠臣不事亂君之例於是懐石遂自投汨羅以死故羅縣城在岳州相隂縣東北六十里春秋時羅子國秦置長沙郡而為縣也按縣北有汨水及屈原廟續齊諧記云屈原以五月五日投汨羅而死楚人哀之每於此日以筒貯米投水祭之漢建武中長沙區回白日忽見一人自稱三閭大夫謂囘曰聞君常見祭甚善但常年所遺並蛟龍所竊今若有惠可以練樹葉塞上以五色絲轉縛之此物蛟龍所憚回依其言世人五月五日竹㯶并帶五色絲及練葉皆汨羅之遺風屈原既死之後楚有宋玉唐勒景差之徒者皆好辭而以賦見稱然皆祖屈原之從容辭令終莫敢直諫其後楚日以削數十年竟為秦所滅自屈原沈汨羅後百有餘年漢有賈生為長沙王太𫝊過湘水投書以弔屈原賈生名誼雒陽人也年十八以能誦詩屬書聞於郡中吳廷尉為河南守聞其秀才顔云秀羙也應劭云避光武諱改蔑才也召置門下甚幸愛孝文皇帝初立聞河南守呉公治平為天下第一故與李斯同邑而常學事焉乃徴為廷尉廷尉乃言賈生年少頗通諸子百家之書文帝召以為博士是時賈生年二十餘最為少每詔令議下諸老先生不能言賈生盡為之對人人各如其意所欲出諸生於是乃以為能不及也孝文帝説之超遷一嵗中至大中夫夫賈生以為漢興至孝文二十餘年天下和洽而固當改正朔易服色法制度定官名興禮樂乃悉草具其事儀法色尚黄數用五漢文帝時黄龍見成紀故改為土也為官名悉更秦之法孝文帝初即位謙讓未遑也諸律令所更定及列侯悉就國其説皆自賈生發之於是天子議以為賈生任公卿之位絳灌東陽侯馮敬之屬盡害之絳灌周勃灌嬰也東陽侯張相加馮敬時為御史大夫乃短賈生曰雒陽之人年少初學専欲擅權紛亂諸事於是天子後亦疏之不用其議乃以賈生為長沙王太𫝊賈生既辭往行聞長沙卑濕自以夀不得長又以適去意不自得及渡湘水為賦以弔屈原其辭曰共承嘉惠兮俟罪長沙側聞屈原兮自沈汨羅造託湘流兮敬弔先生遭世㒺極兮乃隕厥身嗚呼哀哉逢時不祥鸞鳯伏竄兮鴟梟翺翔闒茸尊顯兮讒䛕得志賢聖逆曵兮方正倒植世謂伯夷貪兮謂盗跖亷莫邪為頓兮鈆刀為銛于嗟嚜嚜兮生之無故斡棄周鼎兮而寶康瓠騰駕罷牛兮驂蹇驢罷音皮驥垂兩耳兮服鹽車章甫薦屨兮漸不可乆嗟苦先生兮獨離此咎訊曰己矣國其莫我知獨堙鬱兮其誰語鳯漂漂其髙遰兮夫固自縮而逺去襲九淵之神龍兮沕深潛㠯自珍彌融爚顧野王云彌逺也融明也爚光也没深藏以自彌逺明光以𨼆處也以𨼆處兮夫豈從螘與蛭螾言寜投水合神龍豈陸葬從蟻與蛭蚓所貴聖人之神徳兮逺濁世而自藏使騏驥可得係羈兮豈云異夫犬羊使騏驥可得係縳羈絆則與犬羊無異責屈原不去濁世以藏隱其文如纂也驥千里馬般紛紛其離此尤兮亦夫子之辜也瞝九州而相君兮何必懐此都也鳯皇翔于千仞之上兮覽徳輝焉下之見細徳之險㣲兮揺増翮逝而去之揺動也増加也言見細徳之人又有險難㣲起則合加動羽翮逺道而去之彼尋常之汙瀆兮豈能容吞舟之魚横江湖之鱣鱏兮固將制於螻蟻賈生為長沙王太𫝊漢文帝年表云吳芮之元孫差襲長沙王也𫝊為長沙靖王差之二年也括地志云吳芮故城在潭州長沙縣東南三百里賈誼宅在縣南三十歩湘水記云誼宅中有一井誼所穿極小而深上歛下大其状如壺傍冇一扃脚石床容一人坐形流古制相承云誼所坐三年有鴞飛入賈生舎止於坐隅楚人命鴞曰服賈生既以適居長沙長沙卑溼自以為夀不得長傷悼之乃為賦以自廣其辭曰單閼之嵗兮閼烏曷反四月孟夏庚子日施兮服集予舎止于坐隅貎甚間暇異物來集兮私怪其故發書占之兮䇿言其度發䇿數之書占其度驗曰野鳥入處兮主人将去請問于服兮予去何之吉乎告我凶言其菑音災淹數之度兮語予其期服乃歎息舉首奮翼口不能言請對以臆協韻音憶萬物變化兮固無休息斡流而遷兮或推而還形氣轉續兮化變而嬗沕穆無窮兮胡可勝言沕音勿禍兮福所倚於犧反依也福兮禍所伏憂喜聚門兮吉凶同域言禍福相因吉凶不定彼吳彊大兮夫差㠯敗越棲會稽兮句踐霸世斯游遂成兮卒被五刑𫝊説胥靡兮乃相武丁夫禍之與福兮何異紏纆命不可説兮孰知其極水激則旱兮矢激則逺萬物回薄兮振蕩相轉雲蒸雨降兮錯繆相紛大専槃物兮坱軋無垠坱烏朗反軋於黠反天不可與慮兮道不可與謀遲數有命兮惡識其時且夫天地為爐兮造化為工隂陽為炭兮萬物為銅合㪚消息兮安有常則千變萬化兮未始有極忽然為人兮何足控摶化為異物兮又何足患小知自私兮賤彼貴我通人大觀兮物無不可貪夫徇財兮列士殉名夸者死權兮品庶馮生馮音慿怵迫之徒兮或趨西東大人不曲兮億變齊同拘士繋俗兮攌如囚拘至人遺物兮獨與道俱衆人或或兮好惡積意意合韻音憶真人淡漠兮獨與道息釋知遺形兮超然自喪寥廓忽荒兮與道翺翔乘流則逝兮得坻則止縱軀委命兮不私與已其生若浮兮其死若休澹乎若深淵之静汜乎若不繋之舟不以生故自寶兮養空而游徳人無累兮知命不憂細故慸葪兮何足以疑慸刃邁反葪如邁反後嵗餘賈生徴見孝文帝方受釐坐宣室上因感鬼神事而問鬼神之本賈生因具道所以然之状至夜半文帝前席既罷曰吾乆不見賈生自以為過之今不及也居頃之拜賈生為梁懐王太𫝊梁懐王文帝之少子愛而好書故令賈生𫝊之文帝復封淮南厲王子四人皆為列侯賈生諫以為患之興自此起矣賈生數上疏言諸矦或連數郡非古之制可稍削之文帝不聴居數年懐王騎墮馬而死無後賈生自傷為𫝊無状哭泣嵗餘亦死賈生之死時年三十三矣及孝文崩孝武皇帝立舉賈生之孫二人至郡守而賈嘉最好學世世其家與余通書至孝昭時列為九卿

  太史公曰余讀離騷天問招魂哀郢悲其志適長沙觀屈原所自沈淵未甞不垂涕想見其為人及見賈生弔之又怪屈原以彼其材游諸侯何國不容而自令若是讀服鳥賦同死生輕去就又爽然自失矣

 

 

 

 

 

 

 

 

 

 

  史記正義巻八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史記正義卷八十五

   張守節 

  吕不韋列傳第二十五   史記八十五

  吕不韋者陽翟大賈人也陽翟今河南府也往來販賤賣貴家累千金秦昭王四十年太子死其四十二年以其次子安國君為太子安國君有子二十餘人安國君有所甚爱姬立以為正夫人號曰華陽夫人華陽夫人無子安國君中男名子楚子楚母曰夏姬母爱子楚為秦質子於趙秦數攻趙趙不甚禮子楚子楚秦諸庻孽孫質於諸侯車乗進用不饒居處困不得意吕不韋賈邯郸見而憐之曰此竒貨可居戰國策云濮陽人吕不韋賈邯郸見秦質子異人謂其父曰耕田之利㡬倍曰十倍珠玉之贏㡬倍曰百倍主立定國之贏㡬倍曰無數不韋曰今力田疾作不得煖衣飽食今定國立君澤可遺後世願往事之秦子異人質於趙處於聊城故往説之乃説秦王后弟楊泉君曰君之罪至死君知之乎君門下無不居髙官尊位太子門下無貴者而駿馬盈外廐美女充後庭王之春秋髙矣一日山陵太子用事君危於累卵而不壽於朝生今有計可以使君富千萬寜於太山必無危亡之患矣楊泉曰請聞其説不韋曰王年髙矣王后無子子徯有承國之業士倉又輔之王一日山陵子徯立士倉用事王后之門必生蓬蒿子楚異人賢材也棄在於趙無母引領西望欲一得歸王后誠請而立之是異人無國有國王后無子有子楊泉曰諾入説王后謂請於趙而歸之乃往見子楚説曰吾能大子之門子楚笑曰且自大君之門而乃大吾門吕不韋曰子不知也吾門待子門而大子楚心知所謂乃引與坐深語吕不韋曰秦王老矣安國君得為太子竊聞安國君愛幸華陽夫人華陽夫人無子能立適嗣者適音嫡獨華陽夫人耳今子兄弟二十餘人子又居中不甚見幸乆質諸侯即大王薨安國君立為王則子無㡬得與長子言子楚無望得預長為太子及諸子旦暮在前者争為太子矣子楚曰然為之奈何吕不韋曰子貧客於此非有以奉獻於親及結賔客也不韋雖貧請以千金為子西㳺事安國君及華陽夫人立子為適嗣子楚乃頓首曰必如君䇿請得分秦國與君共之不韋乃以五百金與子楚為進用結賔客而復以五百金買竒物玩好自奉而西逰秦求見華陽夫人姊而皆以其物獻華陽夫人因言子楚賢智結諸侯賔客徧天下常曰楚也以夫人為天日夜泣思太子及夫人夫人大喜不韋因使其姊説夫人曰吾聞之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今夫人事太子甚爱而無子不以此時蚤自結於諸子中賢孝者舉立以為適而子之夫在則重尊夫百嵗之後所子者為王終不失勢此所謂一言而萬世之利也不以繁華時樹本即色衰愛弛後雖欲開一語尚可得乎今子楚賢而自知中男也次不得為適其母又不得幸自附夫人夫人誠以此時拔以為適夫人則竟世有寵於秦矣華陽夫人以為然承太子閒從容言子楚質於趙者絶賢來往者皆稱譽之乃因涕泣曰妾幸得充後宫不幸無子願得子楚立以為適嗣以託妾身安國君許之乃與夫人刻玉符約以為適嗣安國君及夫人因厚餽遺子楚而請吕不韋𫝊之子楚以此名譽益盛於諸侯吕不韋取邯郸諸姬絶好善舞者與居知有身子楚從不韋飲見而説之因起為夀請之吕不韋怒念業已破家為子楚欲以釣竒乃遂獻其姬姬自匿有身至大期時生子政子楚遂立姬為夫人秦昭王五十年使王齮圍邯郸急趙欲殺子楚子楚與吕不韋謀行金六百斤予守者吏得脱亡赴秦軍遂以得歸趙欲殺子楚妻子子楚夫人趙豪家女也得匿以故母子竟得活秦昭王五十六年薨太子安國君立為王華陽夫人為王后子楚為太子趙亦奉子楚夫人及子政歸秦秦王立一年薨謚為孝文王太子子楚代立是為荘襄王荘襄王所養母華陽后為華陽太后真母夏姬尊以為夏太后荘襄王元年以吕不韋為丞相封為文信侯食河南洛陽十萬户荘襄王即位三年薨太子政立為王尊吕不韋為相國號稱仲父仲中也次父也盖效齊桓公以管仲為仲父秦王年少太后時時竊私通吕不韋不韋家僮萬人當是時魏有信陵君年表云秦昭王五十六年平原卒始皇四年信陵君死始皇九年李園殺春申君孟嘗君當秦昭王二十四年已後而卒最早楚有春申君趙有平原君齊有孟嘗君皆下士喜賔客以相傾吕不韋以秦之彊羞不如亦招致士厚遇之至食客三千人是時諸侯多辯士如荀卿之徒著書布天下吕不韋乃使其客人人著所聞集論以為八覽六論十二紀二十餘萬言以為備天地萬物古今之事號曰吕氏春秋布咸陽市門懸千金其上延諸侯㳺士賔客有能増損一字者予千金始皇帝益壮太后淫不止吕不韋恐覺禍及己乃私求太隂人嫪毐以為舎人時縱倡樂使毐以其隂闗桐輪而行以桐木為小車輪令太后聞之以㗖太后太后聞果欲私得之吕不韋乃進嫪毐詐令人以腐罪告之上音輔謂宫刑骨靡也不韋又隂謂太后曰可事詐腐則得給事中太后乃隂厚賜主腐者吏許論之拔其鬚眉為宦者遂得侍太后太后私與通絶愛之有身太后恐人知之詐卜當避時徙宫居雍雍故城在岐雍縣南七里有秦都大鄭宫嫪毐常從賞賜甚厚事皆決於嫪毐嫪毐家僮數千人諸客求宦為嫪毐舎人千餘人始皇七年荘襄王母夏太后薨孝文王后曰革陽太后與孝文王㑹葬夀陵秦孝文王陵在雍州萬年縣東北二十五里夏太后子荘襄王葬芷陽秦襄荘陵在雍州新豊縣西南三十五里始皇在此故俗亦謂之見子陵故夏太后獨别葬杜東夏太后陵在萬年縣東南二十五里曰東望吾子西望吾夫後百年旁當有萬家邑始皇九年有告嫪毐實非宦者常與太后私亂生子二人皆匿之與太后謀曰王即薨以子為後於是秦王下吏治具得情實事連相國吕不韋九月夷嫪毐三族殺太后所生兩子而遂遷太后於雍諸嫪毐舎人皆没其家而遷之蜀王欲誅相國為其奉先王功大及賔客辯士為㳺説者衆王不忍致法秦王十年十月免相國吕不韋及齊人茅焦説秦王秦王乃迎太后於雍歸復咸陽而出文信侯就國河南嵗餘諸侯賔客使者相望於道請文信侯秦王恐其為變乃賜文信侯書曰君何功於秦秦封君河南食十萬户君何親於秦號稱仲父其與家屬徙處蜀吕不韋自度稍侵恐誅乃飲酖而死秦王所加怒吕不韋嫪毐皆已死乃皆復歸嫪毐舎人遷蜀者始皇十九年太后薨謚為帝太后與荘襄王㑹𦵏茝陽

  太史公曰不韋及嫪毐貴封號文信侯人之告嫪毐毐聞之秦王驗左右未發上之雍郊毐恐禍起乃與黨謀矯太后璽發卒以反蘄年宫蘄年宫在岐州城西故城内發吏攻毐毐敗亡走追斬之好畤遂滅其宗而吕不韋由此絀矣孔子之所謂聞者其吕子乎

 

 

 

 

 

 

 

 

 

 

  史記正義巻八十五

<史部,正史類,史記正義>

 



  欽定四庫全書

  史記正義卷八十六

   張守節 

  刺客列傳第二十六    史記八十六

  曹沬者魯人也以勇力事魯荘公荘公好力曹沬為魯將與齊戰三敗北魯荘公懼乃獻遂邑之地以和故城在兖州龍邱縣西北七十六里也猶復以為將齊桓公許與魯㑹于柯而盟桓公與荘公既盟於壇上曹沬執匕首刦齊桓公桓公左右莫敢動而問曰子將何欲曹沬曰齊彊魯弱而大國侵魯亦以甚矣今魯城壊即壓齊境君其圖之桓公乃許盡歸魯之侵地既已言曹沬投其匕首下壇北面就羣臣之位顔色不變辭令如故桓公怒欲倍其約管仲曰不可夫貪小利以自快棄信於諸侯失天下之援不如與之於是桓公乃遂割魯侵地曹沬三戰所亡地盡復予魯其後百六十有七年而呉有専諸之事専諸者吳堂邑人也伍子胥之亡楚而如吳也知専諸之能伍子胥既見吴王僚説以伐楚之利吴公子光曰彼伍員父兄皆死於楚而員言伐楚欲自為報私讐也非能為吴吴王乃止伍子胥知公子光之欲殺吳王僚乃曰彼光將有内志未可説以外事乃進専諸於公子光光之父曰吴王諸樊諸樊弟三人次曰餘祭次曰夷昧次曰季子札諸樊知季子札賢而不立太子以次𫝊三弟欲卒致國于季子札諸樊既死𫝊餘祭餘祭死𫝊夷昧夷昧死當𫝊季子札季子札逃不肯立吳人乃立夷昧之子僚為王公子光曰使以兄弟次邪季子當立必以子乎則光真適嗣當立故嘗隂養謀臣以求立光既得専諸善客待之九年而楚平王死春吴王僚欲因楚喪使其二弟公子蓋餘屬庸將兵圍楚之濳濳故城在壽州霍山縣東二百歩使延陵季子於晉以觀諸侯之變楚發兵絶吳將蓋餘屬庸路吳兵不得還於是公子光謂専諸曰此時不可失不求何獲且光真王嗣當立季子雖來不吾廢也専諸曰王僚可殺也母老子弱而兩弟將兵伐楚楚絶其後方今吳外困於楚而内空無骨鯁之臣是無如我何公子光頓首曰光之身子之身也四月丙子光伏甲士於窟室中而具酒請王僚王僚使兵陳自宫至光之家門户階陛左右皆王僚之親戚也夾立侍皆持長鈹酒既酣公子光詳為足疾入窟室中使専諸置匕首魚炙之腹中炙者夜反而進之既至王前専諸擘魚因以匕首刺王僚王僚立死左右亦殺専諸王人擾亂公子光出其伏甲以攻王僚之徒盡滅之遂自立為王是為闔閭闔閭乃封専諸之子以為上卿其後七十餘年而晉有豫讓之事

  豫讓者晉人也故嘗事范中行氏而無所知名去而事智伯智伯甚尊寵之及智伯伐趙襄子趙襄子與韓魏合謀滅智伯滅智伯之後而三分其地趙襄子最怨智伯漆其頭以為飲器劉云酒器也每賔㑹設之示恨深也按諸先儒説𢙢非豫讓遁迯山中曰嗟乎士為知己者死女為説己者容今智伯知我我必為報讐而死以報智伯則吾魂魄不愧矣乃變名姓為刑人入宫塗厠中挾匕首欲以刺襄子襄子如厠心動執問塗厠之刑人則豫讓内持刀兵曰欲為智伯報仇左右欲誅之襄子曰彼義人也吾謹避之耳且智伯亡無後而其臣欲為報仇此天下之賢人也卒釋去之居頃之豫讓又漆身為厲吞炭為啞使形状不可知行乞於市其妻不識也行見其友其友識之曰汝非豫讓邪曰我是也其友為泣曰以子之才委質而臣事襄子襄子必近幸子近幸子乃為所欲顧不易邪何乃殘身苦形欲以求報襄子不亦難乎豫讓曰既已委質臣事人而求殺之是懐二心以事其君也且吾所為者極難耳然所以為此者將以愧天下後世之為人臣懐二心以事其君者也既去頃之襄子當出豫讓伏於所當過之橋下汾橋下架水在并州晉陽縣東一里襄子至橋馬驚襄子曰此必是豫讓也使人問之果豫讓也於是襄子乃數豫讓曰子不甞事范中行氏乎智伯盡滅之而子不為報仇而反委質臣於智伯智伯亦已死矣而子獨何以為之報讐之深也豫讓曰臣事范中行氏范中行氏皆衆人遇我我故衆人報之至於智伯國士遇我我故國士報之襄子喟然嘆息而泣曰嗟乎豫子子之為智伯名既成矣而寡人赦子亦已足矣子其自為計寡人不復釋子使兵圍之豫讓曰臣聞明主不掩人之羙而忠臣有死名之義前君已寛赦臣天下莫不稱君之賢今日之事臣固伏誅然願請君之衣而擊之焉以致報讐之意則雖死不恨非所敢望也敢布腹心於是襄子大義之乃使使持衣與豫譲豫譲抜劍三躍而擊之曰吾可以下報智伯矣遂伏劍自殺死之日趙國志士聞之皆為涕泣其後四十餘年而軹有聶政之事

  聶政者軹深井里人也在懐州濟源縣南三十里殺人避仇與母姊如齊以屠為事乆之濮陽嚴仲子事韓哀侯與韓相俠累有郤嚴仲子𢙢誅亡去游求人可以報俠累者至齊齊人或言聶政勇敢士也避仇𨼆於屠者之間嚴仲子至門請數反然後具酒自觴數色吏反聶政母前酒酣嚴仲子奉黄金百溢前為聶政母夀聶政驚怪其厚固謝嚴仲子嚴仲子固進而聶政謝曰臣幸有老母家貧客游以為狗屠可以旦夕得甘毳以養親親供養備不敢當仲子之賜嚴仲子辟人因為聶政言曰臣有仇而行游諸侯衆矣然至齊竊聞足下義甚髙故進百金者將用為夫人麤糲之費糲酒麤米也脱粟也韋昭云古者名男子為丈夫尊大嫗為夫人漢書宣元王𫝊王過夫人益誦為夫人乞骸去按夫人憲王外祖母古詩云三日斷五疋夫人故言遲是得以交足下之驩豈敢以有求望邪聶政曰臣所以降志辱身居市井屠者徒幸以養老母老母在政身未敢以許人也嚴仲子固讓聶政竟不肯受也然嚴仲子卒備賔主之禮而去乆之聶政母死既已葬除服聶政曰嗟乎政乃市井之人古者相聚汲水有物便賣因成市故云市井鼔刀以屠而嚴仲子乃諸侯之卿相也不逺千里枉車騎而交臣臣之所以待之至淺鮮矣未有大功可以稱者而嚴仲子奉百金為親夀我雖不受然是者徒深知政也夫賢者以感忿睚眦之意而親信窮僻之人而政獨安得嘿然而已乎且前日要政政徒以老母老母今以天年終政將為知己者用乃遂西至濮陽見嚴仲子曰前日所以不許仲子者徒以親在今不幸而母以天年終仲子所欲報仇者為誰請得從事焉嚴仲子具告曰臣之仇韓相俠累俠累又韓君之季父也宗族盛多居處兵衛甚設臣欲使人刺之衆終莫能就今足下幸而不棄請益其車騎壮士可為足下輔翼者聶政曰韓之與衛相去中間不甚逺今殺人之相相又國君之親此其勢不可以多人多人不能無生得失生得失則語泄語泄是韓舉國而與仲子為讐豈不殆哉遂謝車騎人徒聶政乃辭獨行杖劍至韓韓相俠累方坐府上持兵㦸而衛侍者甚衆聶政直入上階刺殺俠累左右大亂聶政大呼所撃殺者數十人因自皮面決眼自屠出膓遂以死韓取聶政屍暴於市暴蒲酷反購問莫知誰子於是韓購縣之有能言殺相俠累者予千金乆之莫知也政姊榮聞人有刺殺韓相者賊不得國不知其名姓暴其尸而縣之千金乃於邑曰其是吾弟與嗟乎嚴仲子知吾弟立起如韓之市而死者果政也伏尸哭極哀曰是軹深井里所謂聶政者也市行者諸衆人皆曰此人暴虐吾國相王縣購其名姓千金夫人不聞與何敢來識之也榮應之曰聞之然政所以䝉汚辱自棄於市販之閒者為老母幸無恙妾未嫁也親既以天年下世妾已嫁夫嚴仲子乃察舉吾弟困汚之中而交之澤厚矣可奈何士固為知己者死今乃以妾尚在之故重自刑以絶從重直龍反自刑作刋説文云刋剟也按重猶憂惜也本為嚴仲子報仇訖愛惜其事不令漏泄以絶其蹤迹其姊亡云云為已𨼆誤矣妾其奈何畏殁身之誅終滅賢弟之名大驚韓市人乃大呼天者三卒於邑悲哀而死政之旁晉楚齊衛聞之皆曰非獨政能也及其姊亦烈女也鄉使政誠知其姊無濡忍之志不重暴骸之難必絶險千里以列其名姊弟俱僇於韓市者亦未必敢以身許嚴仲子也嚴仲子亦可謂知人能得士矣其後二百二十餘年秦有荆軻之事按年表從始皇二十三年至韓景侯三百七十年若至哀侯六年六百四十三年

  荆軻者衛人也其先乃齊人徙於衛衛人謂之慶卿而之燕燕人謂之荆卿荆卿好讀書擊劍以術説衛元君衛元君不用其後秦伐魏置東郡徙衛元君之支屬於野王懐州河内縣荆軻嘗㳺過榆次并州縣也與蓋聶論劍蓋聶怒而目之荆軻出人或言復召荆卿蓋聶曰曩者吾與論劍有不稱者吾目之試往是冝去不敢留使使往之主人荆卿則已駕而去榆次矣使者還報蓋聶曰固去也吾曩者目攝之攝猶視也荆軻游於邯鄲魯句踐與荆軻博爭道魯句踐怒而叱之荆軻嘿而迯去遂不復會荆軻既至燕愛燕之狗屠及善擊筑者髙漸離音子亷反荆軻嗜酒日與狗屠及髙漸離飲於燕市酒酣以往髙漸離撃筑荆軻和而歌於市中相樂也已而相泣旁若無人者荆軻雖游於酒人乎然其為人沈深好書其所游諸侯盡與其賢豪長者相結其之燕燕之處士田光先生亦善待之知其非庸人也居頃之會燕太子丹質秦亡歸燕燕太子丹者故嘗質於趙而秦王政生於趙其少時與丹驩及政立為秦王而丹質於秦秦王之遇燕太子丹不善故丹怨而亡歸歸而求為報秦王者國小力不能其後秦日出兵山東以伐齊楚三晉稍蠶食諸侯且至於燕燕君臣皆𢙢禍之至太子丹患之問其𫝊鞠武武對曰秦地徧天下威脅韓魏趙氏北有甘泉谷口之固南有涇渭之沃擅巴漢之饒右隴蜀之山左闗殽之險民衆而士厲兵革有餘意有所出則長城之南易水以北以北謂燕國也未有所定也奈何以見陵之怨欲批其逆鱗哉丹曰然則何由對曰請入圖之居有閒秦將樊於期得罪於秦王亡之燕太子受而舎之鞠武諫曰不可夫以秦王之暴而積怒於燕足為寒心又况聞樊將軍之所在乎是謂委肉當餓虎之蹊也禍必不振矣雖有管晏不能為之謀也願太子疾遣樊將軍入匈奴以滅口請西約三晉南連齊楚北購於單于其後廼可圖也太子曰太𫝊之計曠日彌久心惽然惽音昬恐不能須臾且非獨於此也夫樊將軍窮困於天下歸身於丹丹終不以廹於彊秦而棄所哀憐之交置之匈奴是固丹命卒之時也願太𫝊更慮之鞠武曰夫行危欲求安造禍而求福計淺而怨深連結一人之後交不顧國家之大害此謂資怨而助禍矣夫以鴻毛燎於爐炭之上必無事矣且以鵰鷙之秦行怨暴之怒豈足道哉燕有田光先生其為人智深而勇沈可與謀太子曰顧因太𫝊而得交於田先生可乎鞠武曰敬諾出見田先生道太子願圖國事於先生也田光曰敬奉教乃造焉太子逢迎却行為𨗳跪而蔽席田光坐定左右無人太子避席而請曰燕秦不兩立願先生留意也田光曰臣聞麒驥盛壮之時一日而馳千里至其衰老駑馬先之今太子聞光盛壮之時不知臣精已消亡矣雖然光不敢以圖國事所善荆卿可使也燕丹子云田光答曰竊觀太子客無可用者夏扶血勇之人怒而面赤宋意脉勇之人怒而面青武陽骨勇之人怒而面白光所知荆軻神勇之人怒而色不變太子曰願因先生得結交於荆卿可乎田光曰敬諾即起趨出太子送至門戒曰丹所報先生所言者國之大事也願先生勿泄也田光俛而笑曰諾俛音俯僂行見荆卿曰光與子相善燕國莫不知今太子聞光壮盛之時不知吾形已不逮也幸而教之曰燕秦不兩立願先生留意也光竊不自外言足下於太子也願足下過太子於宫荆軻曰謹奉教田光曰吾聞之長者為行不使人疑之今太子告光曰所言者國之大事也願先生勿泄是太子疑光也夫為行而使人疑之非節俠也欲自殺以激荆卿曰願足下急過太子言光已死明不言也因遂自刎而死荆軻遂見太子言田光已死致光之言太子再拜而跪膝行流涕有頃而後言曰丹所以誡田先生毋言者欲以成大事之謀也今田先生以死明不言豈丹之心哉荆軻坐定太子避席頓首曰田先生不知丹之不肖使得至前敢有所道此天之所以哀燕而不棄其孤也今秦有貪利之心而欲不可足也非盡天下之地臣海内之王者其意不厭今秦已虜韓王盡納其地又舉兵南伐楚北臨趙王翦將數十萬之衆距漳鄴而李信出太原雲中趙不能支秦必入臣入臣則禍至燕燕小弱數困於兵今計舉國不足以當秦諸侯服秦莫敢合從丹之私計愚以為誠得天下之勇士使於秦闚以重利秦王貪其勢必得所願矣誠得刦秦王使悉反諸侯侵地若曹沬之與齊桓公則大善矣則不可因而刺殺之彼秦大將擅兵於外而内有亂則君臣相疑以其間諸侯得合從其破秦必矣此丹之上願而不知所委命唯荆卿留意焉乆之荆軻曰此國之大事也臣駑下恐不足任使太子前頓首固請毋讓然後許諾於是尊荆卿為上卿舎上舎太子日造門下供大牢具異物閒進車騎羙女恣荆軻所欲以順適其意乆之荆軻未有行意秦將王翦破趙虜趙王盡收入其地進兵北略地至燕南界太子丹𢙢懼乃請荆軻曰秦兵旦暮渡易水則雖欲長待足下豈可得哉荆軻曰㣲太子言臣願謁之今行而毋信則秦未可親也夫樊將軍秦王購之金千斤邑萬家誠得樊將軍首與燕督亢之地圖督元坡在幽州范陽縣東南十里今固安縣南有督元陌幽州南界奉獻秦王秦王必説見臣臣乃得有以報太子曰樊將軍窮困來歸丹丹不忍以己之私而傷長者之意願足下更慮之荆軻知太子不忍乃遂私見樊於期曰秦之遇將軍可謂深矣父母宗族皆為戮沒今聞購將軍首金千斤邑萬家將奈何於期仰天太息流涕曰於期每念之常痛於骨髓顧計不知所出耳荆軻曰今有一言可以觧燕國之患報將軍之仇者何如於期乃前曰為之奈何荆軻曰願得將軍之首以獻秦王秦王必喜而見臣臣左手把其袖右手揕其匈然則將軍之仇報而燕見陵之愧除矣將軍豈有意乎樊於期偏袒搤椀而進曰此臣之日夜切齒腐心也乃今得聞教遂自剄太子聞之馳往伏屍而哭極哀既已不可奈何乃遂盛樊於期首函封之於是太子豫求天下之利匕首得趙人徐夫人匕首取之百金使工以藥焠之以試人血濡縷人無不立死者乃装為遣荆卿燕國有勇士秦舞陽年十三殺人人不敢忤視乃令秦舞陽為副荆軻有所待欲與俱其人居逺未來而為治行頃之未發太子遲之疑其改悔乃復請曰日已盡矣荆卿豈有意哉丹請得先遣秦舞陽荆軻怒叱太子曰何太子之遣往而不反者豎子也且提一匕首入不測之彊秦僕所以留者待吾客與俱今太子遲之請辭決矣遂發太子及賔客知其事者皆白衣冠以送之至易水之上既祖取道易州在幽州歸義縣界髙漸離擊筑荆軻和而歌為變徵之聲徵知雉反士皆垂淚涕泣又前而歌曰風蕭蕭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復還復為羽聲忼慨士皆瞋目髪盡上指冠於是荆軻就車而去終已不顧遂至秦持千金之資幣物厚遺秦王寵臣中庶子䝉嘉嘉為先言於秦王曰燕王誠振怖大王之威不敢舉兵以逆軍吏願舉國為内臣比諸侯之列給貢職如郡縣而得奉守先王之宗廟恐懼不敢自陳謹斬樊於期之頭及獻燕督亢之地圖函封燕王拜送于庭使使以聞大王唯大王命之秦王聞之大喜乃朝服設九賔劉云設交物大備即謂九賔不得以周禮九賔義為釋見燕使者咸陽宫三輔皇圖云秦始兼天下都咸陽因此陵營宫殿則紫宫象帝宫渭水貫都以象天漢橋南度以法牽牛也荆軻奉樊於期頭函而秦舞陽奉地圖匣以次進至陛秦舞陽色變振𢙢羣臣怪之荆軻顧笑舞陽前謝曰北蕃蠻夷之鄙人未嘗見天子故振慴願大王少假借之使得畢使於前秦王謂軻曰取舞陽所持地圖軻既取圖奏之秦王發圖圖窮而匕首見因左手把秦王之袖而右手持匕首揕之未至身秦王驚自引而起袖絶抜劍劍長操其室燕太子云左手揕其胷秦王曰今日之事從子計耳乞聴瑟而死召姫人鼔琴琴聲曰羅縠單衣可裂而絶八尺屏風可超而越鹿盧之劍可負而技王於是奮袖超屏風走之時惶急劍堅故不可立抜荆軻逐秦王秦王環柱而走羣臣皆愕卒起不意盡失其度而秦法羣臣侍殿上者不得持尺寸之兵諸郎中執兵皆陳殿下非有詔召不得上方急時不及召下兵以故荆軻乃逐秦王而卒惶急無以撃軻而以手共搏之是時侍醫夏無且以其所奉藥囊提荆軻也提姪帝反秦王方環柱走卒惶急不知所為左右乃曰王負劍負劍遂抜以撃荆軻斷其左股荆軻廢乃引其匕首以擿秦王不中中桐柱燕丹太子云荆軻抜匕首擲秦王決耳入桐柱火出秦王復撃軻軻被八創軻自知事不就倚柱而笑箕倨以罵曰事所以不成者以欲生刦之必得約契以報太子也於是左右既前殺軻秦王不怡者良乆已而論功賞羣臣及當坐者各有差而賜夏無且黄金二百溢曰無且愛我乃以藥囊提荆軻也於是秦王大怒益發兵詣趙詔王剪軍以伐燕十月而㧞薊城燕王喜太子丹等盡率其精兵東保於遼東秦將李信追撃燕王急代王嘉乃遺燕王喜書曰秦所以尤追燕急者以太子丹故也令王誠殺丹獻之秦王秦王必觧而社稷幸得血食其後李信追丹丹匿衍水中燕王乃使使斬太子丹欲獻之秦秦復進兵攻之後五年秦卒滅燕虜燕王喜其明年秦并天下立號為皇帝於是秦逐太子丹荆軻之客皆亡髙漸離變名姓為人庸保匿作於宋子宋子故城在提州平賴縣北三十里乆之作苦聞其家堂上客撃筑傍偟不能去每出言曰彼有善有不善從者以告其主曰彼庸乃知音竊言是非家丈人召使前撃筑一坐稱善賜酒而髙漸離念乆隠畏約無窮時乃退出具装匣中筑與其善衣更容貎而前舉坐客皆驚下與抗禮以為上客使撃筑而歌客無不流涕而去者宋子傳客之聞於秦始皇秦始皇召見人有識者乃曰髙漸離也秦皇帝惜其善撃筑重赦之乃矐其目使擊筑未嘗不稱善稍益近之髙漸離乃以鉛置筑中復進得近舉筑撲秦皇帝不中於是遂誅髙漸離終身不復近諸侯之人魯勾踐已聞荆軻之刺秦王私曰嗟乎惜哉其不講於刺劍之術也甚矣吾不知人也曩者吾叱之彼乃以我為非人也太史公曰世言荆軻其稱太子丹之命天雨粟馬生角也太過又言荆軻傷秦王皆非也始公孫季功董生與夏無且游具知其事為余道之如是自曹沬至荆軻五人此其義或成或不成然其立意較然不欺其志名垂後世豈妄也哉

 

 

 

 

 

 

 

 

 

 

 

 

 

 

  史記正義卷八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史記正義卷八十七

   張守節 

  李斯列傳第二十七    史記八十七

  李斯者楚上蔡人也年少時為郡小吏見吏舍厠中䑕食不潔近人犬數驚恐之斯入倉觀倉中䑕食積粟居大廡之下不見人犬之憂於是李斯乃歎曰人之賢不肖譬如䑕矣在所自處耳乃從荀卿學帝王之術學已成度楚王不足事而六國皆弱無可為建功者欲西入秦辭於荀卿曰斯聞得時無怠今萬乗方争時游者主事今秦王欲吞天下稱帝而治此布衣馳騖之時而游説者之秋也言秋時萬物成熟今争彊時亦説士成熟時處卑賤之位而計不為者此禽鹿視肉人面而能彊行者耳故詬莫大於卑賤呼后反恥辱也而悲莫甚於窮困久處卑賤之位困苦之地非世而惡利言譏世富貴惡其榮利自託於無為者非士人之情實力不能致此也自託於無為此非士之情也故斯將西説秦王矣王秦㑹荘襄王卒李斯乃求為秦相文信侯吕不韋舍人不韋賢之任以為郎李斯因以得説説秦王曰胥人者去其㡬也胥相也㡬謂察也言関東六國與秦相敵者君臣機宻並有瑕釁可成大功而遂忍之成大功者在因瑕釁而遂忍之昔者秦穆公之霸終不東并六國者何也諸侯尚衆周徳未衰故五伯迭興更尊周室自秦孝公以來周室卑㣲諸侯相兼闗東為六國秦之乗勝役諸侯葢六世矣秦孝公惠王文武王昭王孝文王荘襄王今諸侯服秦譬若郡縣夫以秦之彊大王之賢由竈上騷除足以滅諸侯成帝業為天下一統此萬世之一時也今怠而不急就諸侯復彊相聚約從雖有黄帝之賢不能并也秦王乃拜斯為長史聴其計隂遣謀士齎持金玉以游説諸侯諸侯名士可下以財者厚遺結之不肯者利劒刺之離其君臣之計秦王乃使其良將隨其後秦王拜斯為客卿㑹韓人鄭國來間秦以作注溉渠鄭國渠首起雍州雲陽縣西南二十五里自山邸郀口為渠傍北山東注洛三百餘里以溉田又曰韓苦秦兵而使水工鄭國間秦作注溉渠令費人工不東伐也已而覺秦宗室大臣皆言秦王曰諸侯人来事秦者大抵為其主游間於秦耳請一切逐客李斯議亦在逐中斯乃上書曰始始皇十年臣聞吏議逐客竊以為過矣昔繆公求士西取由余於戎東得百里奚於宛新序云百里奚楚宛人仕於虞虞亾人秦號五羖大夫也迎蹇叔於宋括地志云蹇叔岐州人也時遊宋故迎之於宋求丕豹公孫支於晉括地志云公孫支岐州人遊晉後歸秦此五者不産於秦而繆公用之并國二十遂霸西戎孝公用商鞅之法移風易俗民以殷盛國以富彊百姓樂用諸侯親服獲楚魏之師舉地千里至今治彊惠王用張儀之計㧞三川之地西并巴蜀北收上郡惠王十年魏納上郡十五縣南取漢中惠王十三年攻楚漢中取地六百里包九夷制鄢郢夷謂并巴蜀收上郡取漢中伐義渠丹犂是也九夷本東夷九種此言者文體然也東據成臯之險河南府汨水縣也割膏腴之壤遂散六國之從使之西面事秦功施到今昭王得范睢廢穰侯逐華陽彊公室杜私門蠶食諸侯使秦成帝業此四君者皆以客之功由此觀之客何負於秦哉向使四君却客而不内疏士而不用是使國無富利之實而秦無彊大之名也今陛下致昆山之玉昆岡在于闐國東北四百里其岡出玉有隨和之寶括地志云濆山一名崑山一名斷蛇邱在隨州隨縣北二十五里説苑云昔隨侯行遇大蛇中斷疑其靈使人以藥封之蛇乃能去因號其處為斷蛇邱歳餘蛇銜明珠徑寸絶白而有光因號隨珠卞和璧始皇以為𫝊國璽也垂明月之珠服太阿之劒乗纎離之馬建翠鳳之旗樹靈鼉之鼓此數寳者秦不生一焉而陛下説之何也必秦國之所生然後可則是夜光之璧不飾朝廷犀象之器不為玩好鄭衛之女不充後宫而駿良駛騠不實外廐江南金錫不為用西蜀丹青不為采所以飾後宫充下陳娛心意説耳目者必出於秦然後可則是宛珠之簮𫝊璣之珥阿縞之衣錦繡之飾不進於前而隨俗雅化佳治窈窕趙女不立於側也夫撃甕叩缻彈筝搏髀而歌呼嗚嗚快耳目者真秦之聲也鄭衛桑間昭虞武象者異國之樂也今棄撃甕叩缻而就鄭銜退彈筝而取昭虞若是者何也快意當前適觀而己矣今取人則不然不問可否不論曲直非秦者去為客者逐然則是所重者在乎色樂珠玉而所輕者在乎人民也此非所以跨海内制諸侯之術也臣聞地廣者粟多國大者人衆兵彊則士勇是以太山不讓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擇細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却衆庶故能明其徳是以地無四方民無異國四時充美鬼神降福此五帝三王之所以無敵也今乃棄黔首以資敵國却賔客以業諸侯使天下之士退而不敢西向裏足不入秦此所謂藉寇兵而齎盗糧者也夫物不産於秦可寳者多士不産於秦而願忠者衆今逐客以資敵國損民以益讎内自虚而外樹怨於諸侯求國無危不可得也秦王乃除逐客之令復李斯官卒用其計謀官至廷尉二十餘年竟并天下尊主為皇帝以斯為丞相夷郡縣城銷其兵刃示不復用使秦無尺土之封不立子弟為王功臣為諸侯者使後無戰攻之患始皇三十四年置酒咸陽宫博士僕射周青臣等頌稱始皇威徳齊人淳于越進諌曰臣聞之殷周之王千餘嵗封子弟功臣自為支輔今陛下有海内而子弟為匹夫卒有田常六卿之患臣無輔弼何以相救哉事不師古而能長久者非所聞也今臣青等又面䛕以重陛下過非忠臣也始皇下其議丞相謬其説絀其辭乃上書曰古者天下散亂莫能相一是以諸侯並作語皆道古以害今飾虚言以亂實人善其所私學以非上所建立今陛下并有天下辨白黒而定一尊而私學乃相與非法教之制聞令下即各以其私學議之入則心非出則巷議非主以為名異趣以為髙率羣下以造謗如此不禁則主勢降乎上黨與成乎下禁之便臣諸諸有文學詩書百家語者蠲除去之令到滿三十日弗去黥為城旦所不去者醫藥卜筮種樹之書若有欲學者以吏為師始皇可其議收去詩書百家之語以愚百姓使天下無以古非今明法度定律令皆以始皇起同文書六國制令不同今令同之治離宫别館周偏天下明年又巡狩外攘四夷斯皆有力焉斯長男由爲三川守諸男皆尚秦公主女悉嫁秦諸公子三川守李由告歸咸陽李斯置酒於家百官長皆前為夀門廷車騎以千數李斯喟然而歎曰嗟乎吾聞之荀卿曰物禁太盛夫斯乃上蔡布衣閭巷之黔首上不知其駑下遂擢至此當今人臣之位無居臣上者可謂富貴極矣物極則衰吾未知所税駕也始皇三十七年十月行出游㑹稽並海上北抵琅邪今沂州丞相斯中車府令趙髙兼行符璽令事皆從始王有二十餘子長子扶蘇以數直諌上上使監兵上郡上郡故城在綏州上縣東南五十里𫎇恬為將少子胡亥愛請從上許之餘子莫從其年七月始皇帝至沙丘沙丘臺在邢州病甚令趙髙為書賜公子扶蘇曰以兵屬䝉恬與喪會咸陽而𦵏書已封未授使者始皇崩書及璽皆在趙髙所獨子胡亥丞相李斯趙髙及幸宦者五六人知始皇崩餘羣臣皆莫知也李斯以為上在外崩無真太子故袐之置始皇居輼輬車中百官奏事上食如故宦者輙從輼輬車中可諸奏事趙髙因留所賜扶蘇璽書而謂公子胡亥曰上崩無詔封王諸子而獨賜長子書長子至即立為皇帝而子無尺寸之地為之奈何也胡亥曰固吾聞之明君知臣明父知子父捐命不封諸子何可言者趙髙曰不然方今天下之權存亾在子與髙及丞相耳願子圖之且夫臣人與見臣於人制人與見制於人豈可同日道哉胡亥曰廢兄而立弟是不義也不奉父詔而畏死是不孝也能薄而材譾彊因人之功是不能也三者逆徳天下不服身殆傾危社稷不血食髙曰臣聞湯武殺其主天下稱義焉不為不忠衛君殺其父而衛國載其徳孔子著之不為不孝夫大行不小謹盛徳不辭讓鄉曲各有宜而百官不同功胡顧小而㤀大後必有害狐疑猶豫後必有悔㫁而敢行鬼神避之後有成功願子遂之胡亥喟然歎曰今大行未發喪禮未終豈宜以此事干丞相哉趙髙曰時乎時乎間不及謀贏粮躍馬唯恐後時胡亥既然髙之言髙曰不與丞相謀恐事不能成臣請為子與丞相謀之髙乃謂丞相斯曰上崩賜長子書與喪㑹咸陽而立為嗣書未行今 崩未有知者也所賜長子書及符璽皆在胡亥所定太子在君侯與髙之口耳事將何如斯曰安得亾國之言此非人臣所當議也髙曰君矦自料能孰與䝉恬功髙孰與𫎇恬謀逺不失孰與𫎇恬無怨於天下孰與䝉恬長子舊而信之孰與䝉恬斯曰此五者皆不及𫎇恬而君責之何深也髙曰髙因内官之厠役也幸得以刀筆之文進入秦宫管事二十餘年未嘗見秦免罷丞相功臣有封及二世者也卒皆以誅亡皇帝二十餘子皆君之所知長子剛毅而武勇信人而奮士即位必用䝉恬為丞相君矦終不懷通矦之印歸於鄉里明矣髙受詔教習胡亥使學以法事數年矣未嘗見過失慈仁篤厚輕財重士辯於心而詘於口盡禮敬士秦之諸子未有及此者可以為嗣君計而定之斯曰君其反位斯奉主之詔聴天之命何慮之可定也髙曰安可危也危可安也安危不定何以貴聖斯曰斯上蔡閭巷布衣也上幸擢為丞相封為通矦子孫皆至尊位重禄者故將以存亡安危屬臣也豈可負哉夫忠臣不避死而庶㡬孝子不勤勞而見危人臣各守其職而已矣君其勿復言將令斯徳罪髙曰蓋聞聖人遷徙無常就變而從時見末而知本觀指而覩歸物固有之安得常法哉方今天下之權命懸於胡亥髙能得志焉且夫從外制中謂之惑從下制上謂之賊故秋霜降者草花落水揺動者萬物作此必然之效也君何見之晚斯曰吾聞晉易太子謂廢申生立奚齊也三世不安齊桓兄弟争位謂小白與公子糺身死為戮紂殺親戚謂殺比干囚箕子不聴諌者國為邱墟遂危社稷三者逆天宗廟不血食斯其猶人哉安足為謀髙曰上下合同可以長久中外若一事無表裏君聴臣之計即長有封矦世世稱孤必有喬松之夀孔墨之智今釋此而不從禍及子孫足以為寒心善者因禍為福君何處焉斯乃仰天而歎垂淚太息曰嗟乎獨遭亂世既以不能死安託命哉於是斯乃聴髙髙乃報胡亥曰臣請奉太子之明命以報丞相丞相斯敢不奉令於是乃相與謀詐為受始皇詔丞相立子胡亥為太子更為書賜長子扶蘇曰朕巡天下禱祠名山諸神以延夀命今扶蘇與將軍𫎇恬將師數十萬以屯邉十有餘年矣不能進而前士卒多耗無尺寸之功乃反數上書直言誹謗我所為以不得罷歸為太子日夜怨望扶蘇為人子不孝其賜劒以自裁將軍恬與扶蘇居外不匡正宜知其謀為人臣不忠其賜死以兵屬禆將王離封其書以皇帝璽遣胡亥客奉書賜扶蘇於上郡使者至發書扶蘇泣入内舍欲自殺䝉恬止扶蘇曰陛下居外未立太子使臣將三十萬衆守邉公子為監此天下重任也今一使者來即自殺安知其非詐請復請而後死未暮也使者數趣之扶蘇為人仁謂䝉恬曰父而賜子死尚安復請即自殺𫎇恬不肯死使者即以屬吏繋於陽周陽周寕州羅川縣之邑也使者還報胡亥斯髙大喜至咸陽發喪太子立為二世皇帝以趙髙為郎中令常侍中用事二世燕居乃召髙與謀事謂曰夫人生居世間也譬猶騁六驥過决隙也吾既已臨天下矣欲悉耳目之所好窮心志之所樂以安宗廟而樂萬姓長有天下終吾年夀其道可乎髙曰此賢主之所能行也而昏亂主之所禁也臣請言之不敢避斧龯之誅願陛下少留意焉夫沙丘之謀諸公子及大臣皆疑焉而諸公子盡帝兄大臣又先帝之所置也今陛下初立此其屬意怏怏皆不服恐為變且𫎇恬已死䝉毅將兵居外臣戰戰栗栗唯恐不終且陛下安得為此樂乎二世曰為之奈何趙髙曰嚴法而刻刑令有罪者相坐誅至收族滅大臣而逺骨肉貧者富之賤者貴之盡除去先帝之故臣更置陛下之所親信者近之此則隂徳歸陛下害除而姦謀塞羣臣莫不被潤澤䝉厚徳陛下則髙枕肆志寵樂矣計莫出於此二世然髙之言乃更為法律於是羣臣諸公子有罪輙下髙令鞠治之殺大臣𫎇毅等公子十二人僇死咸陽市十公主矺死於杜矺音貯格反財物入於縣官相連坐者不可勝數公子髙欲奔恐收族乃上書曰先帝無恙時臣入則賜食出則乗輿御府之衣臣得賜之中廐之寳馬臣得賜之臣當從死而不能為人子不孝為人臣不忠不忠者無名以立於世臣請從死願𦵏酈山之足唯上幸哀憐之書上胡亥大説召趙髙而示之曰此可謂急乎趙髙曰人臣當憂死而不暇何變之得謀胡亥可其書賜錢十萬以𦵏法令誅罰日益刻深羣臣入人自危欲畔者衆又作阿房之宫治直馳道賦歛愈重戌傜無已於是楚戌卒陳勝呉廣等乃作亂起於山東傑俊相立自置為矦王叛秦兵至鴻門而却李斯數欲請間諌二世不許而二世責問李斯曰吾有私議而有所聞於韓子也曰堯之有天下也堂髙三尺采椽不斵茅茨不翦雖逆旅之宿不勤於此矣冬日鹿裘夏日葛衣粢糲之食藜藿之羮飯土匭啜土鉶雖監門之養不觳於此矣禹鑿龍門通大夏疏九河曲九防謂河之九曲别為提防決渟水致之海而股無胈脛無毛手足胼胝面目黎黒遂以死於外𦵏於㑹稽臣虜之勞不烈於此矣然則夫所貴於有天下者豈欲苦形勞神身處逆旅之宿口食監門之養手持臣虜之作哉此不肖人之所勉也非賢者之所務也彼賢人之有天下也専用天下適已而已矣此所以貴於有天下也夫所謂賢人者必能安天下而治萬民今身且不能利將惡能治天下哉故吾願肆志廣欲長享天下而無害為之奈何李斯子由為三川守羣盗吳廣等西略地過去弗能禁章邯以破逐廣等兵使者覆案三川相屬誚讓斯居三公位如何令盗如此李斯恐懼重爵禄不知所出乃阿二世意欲求容以書對曰夫賢主者必且能全道而行督責之術者也督責之則臣不敢不竭能以徇其主矣此臣主之分定上下之義明則天下賢不肖莫敢不盡力竭任以徇其君矣是故主獨制於天下而無所制也能窮樂之極矣賢明之主也可不察焉故申子曰有天下而不恣睢命之曰以大下為桎梏者言有天下不能自縱恣督責乃勞身於天下若堯禹即以天下為桎梏於身也無他焉不能督責而顧以其身勞於天下之民若堯禹然故謂之桎梏也夫不能修申韓之明術行督責之道専以天下自適也而徒務苦形勞神以身徇百姓則是黔首之役非畜天下者也何足貴哉夫以人徇己則己貴而人賤以已徇人則已賤而人貴故狥人者賤而人所徇者貴自古及今未有不然者也凡古之所為尊賢者為其貴也而所為惡不肖者為其賤也而堯禹以身徇天下者也因隨而尊之則亦失所為尊賢之心矣夫可謂大繆矣謂之為桎不亦宜乎不能督責之過也故韓子曰慈母有敗子而嚴家無格虜者何也則能罰之加焉必也故商君之法刑棄灰於道者棄灰於道者黥也韓子云殷之法棄灰於衢者刑子貢以為重問之仲尼曰灰棄於衢必燔人必怒怒則鬬鬬則三族雖刑之可也夫棄灰薄罪也而被刑重罰也彼唯明主為能深督輕罪夫罪輕且督深而况有重罪乎故民不敢犯也是故韓子曰布帛尋常庸人不釋鑠金百鎰盗跖不搏者非庸人之心重尋常之利深而盜跖之欲淺也人不以盜跖之行為輕百鎰之重也搏必隨手刑則盜跖不搏百鎰而罰不必行也則庸人不釋尋常是故城髙五丈而樓季不輕犯也山山之髙百仞而跛䍧牧其上夫樓季也而難五丈之限豈跛䍧也而易百仞之髙哉陗壍之勢異也明主聖王之所以能久處尊位長執重勢而獨擅天下之利者非有異道也能獨㫁而審督責必深罰故天下不敢犯也今不務所以不犯而事慈母之所以敗子也則亦不察於聖人之論矣夫不能行聖人之術則舍為天下役何事哉可不哀邪且夫儉節仁義之人立於朝則荒肆之樂輟矣諫説論理之臣開於側則流漫之志詘矣烈士死節之行顯於世則淫康之虞廢矣故明主能外此三者而獨操主術以制聴從之臣而修其明法故身尊而勢重也凡賢主者必將能拂世摩俗而廢其所惡立其所欲故生則有尊重之勢死則有賢明之謚也是以明君獨㫁故權不在臣也然後能滅仁義之塗掩馳説之口困烈士之行塞聰揜明内獨視聴故外不可傾以仁義烈士之行而内不可奪以諌説忿争之辯故能犖然獨行恣睢之心而莫之敢逆若此然後可謂能明申韓之術而修商君之法法修術明而天下亂者未之聞也故曰王道約而易操也唯明主為能行之若此則謂督責之誠則臣無邪臣無邪則天下安天下安則主嚴尊主嚴尊則督責必督責必則所求得所求得則國家富國家富則君樂豐故督責之術設則所欲無不得矣羣臣百姓救過不給何變之敢圖若此則帝道備而可謂能明君臣之術矣雖申韓復生不能加也書奏二世悦於是行督責益嚴税民深者為明吏二世曰若此則可謂能督責矣刑者相半於道而死人日成積於市殺人衆者為忠臣二世曰若此則可謂能督責矣初趙髙為郎中令所殺及報私怨衆多恐大臣入朝奏事毁惡之乃説二世曰天子所以貴者但以聞聲羣臣莫得見其面故號曰朕且陛下富於春秋未必盡通諸事今坐朝廷譴舉有不當者則見短於大臣非所以示神明於天下也且陛下深拱禁中與臣及侍中習法者待事事來有以揆之如此則大臣不敢奏疑事天下稱聖主矣二世用其計乃不坐朝廷見大臣居禁中趙髙常侍中用事事皆決於趙髙髙聞李斯以為言乃見丞相曰闗東羣盜多今上急發繇治阿房宫聚狗馬無用之物臣欲諌為位賤此真君矦之事君何不諌李斯曰固也吾欲言之久矣今時上不坐朝廷上居深宫吾有所言者不可𫝊也欲見無間趙髙謂曰君誠能諌請為君矦上間語君於是趙髙待二世方燕樂婦女居前使人告丞相上方間可奏事丞相至宫門上謁如此者三二世怒曰吾常多間日丞相不来吾方燕私丞相輒來請事丞相豈少我哉且固我哉趙髙因曰如此殆矣夫沙丘之謀丞相與焉今陛下已立為帝而丞相貴不益此其意亦望裂地而王矣且陛下不問臣臣不敢言丞相長男李由為三川守楚盜陳勝等皆丞相傍縣之子以故楚盜公行過三川城守不肯擊髙聞其文書相往來未得其審故未敢以眀且丞相居外權重於陛下二世以為然欲案丞相恐其不審乃使人案驗三川守與盗通狀李斯聞之是時二世在甘泉方作觳抵優俳之觀李斯不得見因上書言趙髙之短曰臣聞之臣疑其君無不危國妾疑其夫無不危家今有大臣於陛下擅利擅害與陛下無異此甚不便昔者司城子罕相宋身行刑罰以威行之期年遂劫其君田常為簡公臣爵列無敵於國私家之富與公家均布惠施徳下得百姓上得羣臣隂取齊國殺宰予於庭即弑簡公於朝遂有齊國此天下所明知也今髙有邪佚之志危反之行如子罕相宋也私家之富若田氏之於齊也兼行田常子罕之逆道而劫陛下之威信其志若韓玘為韓安相也陛下不圖臣恐其為變也二世曰何哉夫髙故宦人也然不為安肆志不以危易心潔行脩善自使至此以忠得進以信守位朕實賢之而君疑之何也且朕少失先人無所識知不習治民而君又老恐與天下絶矣朕非屬趙君當誰任哉且趙君為人精亷彊力下知人情上能適朕君其勿疑李斯曰不然夫髙故賤人也無識於理貪欲無厭求利不止列勢次主求欲無窮臣故曰殆二世已前信趙髙恐李斯殺之乃私告趙髙髙曰丞相所患者獨髙髙已死丞相即欲為田常所為於是二世曰其以李斯屬郎中令趙髙案治李斯李斯拘執束縛居囹圄中仰天而歎曰嗟乎悲夫不道之君何可為計哉昔者桀殺闗龍逢紂殺王子比干吳王夫差殺伍子胥此三臣者豈不忠哉然而不兔於死身死而所忠者非也今吾智不及三子而二世之無道過於桀紂夫差吾以忠死宜矣且二世之治豈不亂哉日者夷其兄弟而自立也殺忠臣而貴賤人作為阿房之宫賦歛天下吾非不諌也而不吾聴也凡古聖王飲食有節車器有數宫室有度出令造事加費而無益於民利者禁故能長久治安今行逆於昆弟不顧其咎侵殺忠臣不思其殃大為宫室厚賦天下不愛其費三者已行天下不聴今反者已有天下之半矣而心尚未寤也而以趙髙為佐吾必見冦至咸陽麋鹿游於朝也於是二世乃使髙案丞相獄治罪責斯與子由謀反狀皆收捕宗族賔客趙髙治斯榜掠千餘不勝痛自誣服斯所以不死者自負其辯有功實無反心幸得上書自陳幸二世之寤而赦之李斯乃從獄中上書曰臣為丞相治民三十餘年矣逮秦地之狹隘先王之時秦地不過千里兵數十萬臣盡薄材謹奉法令隂行謀臣資之金玉使游説諸侯隂脩甲兵飾政教官鬬士尊功臣盛其爵禄故終以脅韓弱魏破燕趙夷齊楚卒兼六國虜其王立秦為天子罪一矣地非不廣又北逐胡貉南定百越以見秦之彊罪二矣尊大臣盛其爵位以固其親罪三矣立社稷脩宗廟以明主之賢罪四矣更尅畫平斗斛度量文章布之天下以樹秦之名罪五矣治馳道興游觀以見主之得意罪六矣緩刑罰薄賦歛以遂主得衆之心萬民戴王死而不㤀罪七矣若斯之為臣者罪足以死固久矣上幸盡其能力乃得至今願陛下察之書上趙髙使吏棄去不奏曰囚安得上書趙髙使其客十餘軰詐為御史謁者侍中更往覆訊斯斯更以其實對輙使人復榜之後二世使人驗斯斯以為如前終不敢更言辭服奏當上二世喜曰㣲趙君㡬為丞相所賣及二世所使案三川之守至則項梁已撃殺之使者來㑹丞相下吏趙髙皆妄為反辭二世二年七月具斯五刑論腰斬咸陽市斯出獄與其中子俱執顧謂其中子曰吾欲與若復牽黄犬俱出上蔡東門逐狡兔豈可得乎遂父子相哭而夷三族李斯已死二世拜趙髙為中丞相事無大小輙决於髙髙自知權重乃獻鹿謂之馬二世問左右此乃鹿也左右皆曰馬也二世驚自以為惑乃召太卜令卦之太卜曰陛下春秋郊祀奉宗廟鬼神齋戒不明故至於此可依盛徳而明齋戒於是乃入上林齋戒日游弋獵有行人入上林中二世自射殺之趙髙教其女壻咸陽令閻樂劾不知何人賊殺人移上林髙乃諌二世曰天子無故賊殺不辜人此上帝之禁也鬼神不享天且降殃當逺避宫以禳之二世乃出居望夷之宫留三日趙髙詐詔衛士令士皆素服持兵内鄉入告二世曰山東羣盗兵大至二世上觀而見之恐懼髙即因劫令自殺引璽而佩之左右百官莫從上殿殿欲壞者三髙自知天弗與羣臣弗許乃召始皇弟授之璽子嬰即位患之乃稱疾不聴事與宦者韓談及其子謀殺髙髙上謁請病因召入令韓談刺殺之夷其三族子嬰立三月沛公兵從武闗入至咸陽羣臣百官皆畔不適子嬰與妻子自係其頸以組降軹道旁軹道在萬年縣東北十六里沛公因以屬吏項王至而斬之遂以亡天下

  太史公曰李斯以閭閻厯諸侯入事秦因以瑕釁以輔始皇卒成帝業斯為三公可謂尊用矣斯知六藝之歸不務明政以補主上之缺持爵禄之重阿順茍合嚴威酷刑聴髙邪説廢適立庶諸矦已畔斯乃欲諌争不亦末乎人皆以斯極忠而被五刑死察其本乃與俗議之異不然斯之功且與周劭列矣

  史記正義卷八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史記正義巻八十八

   張守節 

  䝉恬列傳第二十八     史記八十八

  䝉恬者其先齊人也恬大父𫎇驁自齊事秦昭王官至上卿秦莊襄王元年䝉驁為秦將伐韓取城臯滎陽作置三川郡二年䝉驁攻趙取三十七城始皇三年𫎇驁攻韓取十三城五年䝉驁攻魏取二十城作置東郡始皇七年䝉驁卒驁子曰武武子曰恬恬嘗書獄典文學始皇二十三年䝉武為秦禆將軍與王翦攻楚大破之殺項燕二十四年䝉武攻楚虜楚王䝉恬弟毅始皇二十六年䝉恬因家世得為秦將攻齊大破之拜為内史秦己并天下乃使𫎇恬將三十萬衆北逐戎狄收河南謂靈及勝等州築長城因地形用制險塞起臨洮至遼東遼東郡在逺水東始皇築長城東至𨖚水西南至海之上延袤萬餘里於是渡河據陽山逶蛇而北暴師於外十餘年居上郡是時䝉恬威振匈奴始皇甚尊寵䝉氏信任賢之而親近𫎇毅位至上卿出則參乗入則御前恬任外事而毅常為内謀名為忠信故雖諸將相莫敢與之爭焉趙髙者諸趙疏逺屬也趙髙昆弟數人皆生𨼆宫其母被刑僇世世卑賤秦王聞髙彊力通於獄法舉以為中車府令髙即私事公子胡亥喻之決獄髙有大罪秦王令䝉毅法治之毅不敢阿法當髙罪死除其官籍帝以髙之敦於事也赦之復其官爵始皇欲游天下道九原九原郡今勝州連谷縣是直抵甘泉宫在雍州乃使䝉恬通道自九原抵甘泉壍山堙谷千八百里道未就始皇三十七年冬行出游㑹稽並海上北走琅邪道病使𫎇毅還禱山川未反始皇至沙丘崩祕之羣臣莫知是時丞相李斯少子胡亥中車府令趙髙常從髙雅得幸於胡亥欲立之又怨䝉毅法治之而不為己也因有賊心乃與丞相李斯公子胡亥隂謀立胡亥為太子太子已立遣使者以罪賜公子扶蘇䝉恬死扶蘇已死𫎇恬疑而復請之使者以䝉恬屬吏更置胡亥以李斯舍人為䕶軍使者還報胡亥已聞扶蘇死即欲釋𫎇恬趙髙恐䝉氏復貴而事怨之毅還至趙髙因為胡亥忠計欲以滅䝉氏乃言曰臣聞先帝欲舉賢立太子久矣而毅諌曰不可若知賢而愈不立則是不忠而惑主也以臣愚意不若誅之胡亥聴而繫䝉毅於代今代州也因禱山川至代而繋之前己囚䝉恬於陽周喪至咸陽已葬太子立為二世皇帝而趙髙親近日夜毁惡䝉氏求其罪過舉劾之子嬰進諫曰臣聞故趙王遷殺其良臣李牧而用顔聚燕王喜隂用荆軻之謀而倍秦之約齊王建殺其故世忠臣而用后勝之議此三君者皆各以變古者失其國而殃及其身今䝉氏秦之大臣謀士也而主欲一旦棄去之臣竊以為不可臣聞輕慮者不可以治國獨智者不可以存君誅殺忠臣而立無節行之人是内使羣臣不相信而外使鬬士之意離也臣竊以為不可胡亥不聴而遣御史曲宫乗𫝊之代令䝉毅曰先主欲立太子而卿難之今丞相以卿為不忠罪及其宗朕不忍乃賜卿死亦甚幸矣卿其圖之毅對曰以臣不能得先主之意則臣少宦順幸没世可謂知意矣以臣不知太子之能則太子獨從周旋天下去諸公子絶逺臣無所疑矣夫先主之舉用太子數年之積也臣乃何言之敢諌何慮之敢謀非敢飾辭以避死也為羞累先主之名願大夫為慮焉使臣得死情實且夫順成全者道之所貴也刑殺者道之所卒也昔者秦穆公殺三良而死罪百里奚而非其罪也故立號曰繆昭襄王殺武安君白起楚平王殺伍奢吳王夫差殺伍子胥此四君者皆為大失而天下非之以其君為不明以是籍於諸侯故曰用道治者不殺無罪而罰不加於無辜唯大夫留心使者知胡亥之意不聴𫎇毅之言殺之二世又遣使者之陽周令䝉恬曰君之過多矣而卿弟毅有大罪法及内史恬曰自吾先人及至子孫積功信於秦三世矣今臣將兵三十餘萬身雖囚繫其勢足以倍畔自知必死而守義者不敢辱先人之教以不忘先主也昔周成王初立未離襁緥周公旦負王以朝卒定天下及成王有病甚殆公且自揃其𤓰以沈於河曰王未有識是旦執事有罪殃旦受其不祥乃書而藏之記府可謂信矣及王能治國有賊臣言周公旦欲為亂久矣王若不備必有大事王乃大怒周公旦走而奔於楚成王觀於記府得周公旦沈書乃流涕曰孰謂周公旦欲為亂乎殺言之者而反周公旦故周書曰必參而伍之今恬之宗世無二心而事卒如此是必孽臣逆亂内陵之道也夫成王失而復振則卒昌桀殺闗龍逢紂殺王子比干而不悔身死則國亡臣故曰過可振而諌可覺也察於參伍上聖之法也凡臣之言非以求免於咎也將以諌而死願陛下為萬民思従道也使者曰臣受詔行法於將軍不敢以將軍言聞於上也蒙恬喟然太息曰我何罪於天無過而死乎良乆徐曰恬罪固當死矣起臨洮屬之遼東城壍萬餘里此其中不能無絶地脈哉此乃恬之罪也乃吞藥自殺

  太史公曰吾適北邉自直道歸行觀蒙恬為秦築長城亭障壍山堙谷通直道固輕百姓力矣夫秦之初㓕諸侯天下之心未定痍傷者未瘳而恬為名將不以此時彊諫振百姓之急養老存孤務修衆庻之和而阿意興功此其兄弟遇誅不亦宜乎何乃罪地脈哉

 

 

 

 

 

 

 

 

 

 

  史記正義巻八十八

 



  欽定四庫全書

  史記正義巻八十九

   張守節 

  張耳陳餘列傳第二十九  史記八十九

  張耳者大梁人也其少時及魏公子毋忌為客張耳嘗亡命游外黄外黄冨人女甚美嫁庸奴亡其夫去抵父客父客素知張耳乃謂女曰必欲求賢夫從張耳女聽乃卒為請決嫁之張耳張耳是時脫身游女家厚奉給張耳張耳以故致千里客乃宦魏為外黄令名由此益賢

  陳餘者亦大梁人也好儒術數游趙苦陘音邢邢州唐昌縣冨人公乗氏以其女妻之亦知陳餘非庸人也餘年少父事張耳兩人相與為刎頸交秦之滅大梁也張耳家外黄髙祖為布衣時嘗數從張耳游客數月秦滅魏數嵗已聞此兩人魏之名士也購求有得張耳千金陳餘五百金張耳陳餘乃變名姓俱之陳為里監門以自食兩人相對里吏嘗有過笞陳餘陳餘欲起張耳躡之使受笞吏去張耳乃引陳餘之桑下而數之曰始吾與公言何如今見小辱而欲死一吏乎陳餘然之秦詔書購求兩人兩人亦反用門者以令里中陳渉起蘄至入陳兵數萬張耳陳餘上謁陳渉渉及左右生平數聞張耳陳餘賢未嘗見見即大喜陳中豪傑父老乃說陳渉曰將軍身被堅執銳率士卒以誅暴秦復立楚社稷存亡繼絶功徳冝為王且夫監臨天下諸將不為王不可願將軍立為楚王也陳渉問此兩人兩人對曰夫秦為無道破人國家滅人社稷絶人後世罷百姓之力盡百姓之財將軍瞋目張膽出萬死不顧一生之計為天下除殘也今始至陳而王之示天下私願將軍母王急引兵而西遣人立六國後自為樹黨為秦益敵也敵多則力分與衆則兵彊如此野無交兵縣無守城誅暴秦據咸陽以令諸侯諸侯亡而得立以徳服之如此則帝業成矣今獨王陳恐天下解也解紀賣反言天下諸侯見陳勝稱王王陳皆懈墮不相從也陳渉不聽遂立為王陳餘乃復說陳王曰大王舉梁楚而西務在入闗未及收河北也臣嘗游趙知其豪桀及地形願請竒兵北略趙地扵是陳王以故所善陳人武臣為將軍邵騷為䕶軍以張耳陳餘為左右校尉予卒三千人北略趙地武臣等從白馬渡河至諸縣說其豪桀曰秦為亂政虐刑以殘賊天下數十年矣北有長城之域南有五嶺之戍外内騷動百姓罷敝頭㑹箕歛以供軍費財匱力盡民不聊生重之以苛法峻刑使天下父子不相安陳王奮臂為天下倡始王楚之地方二千里莫不響應家自為怒人自為鬬各報其怨而攻其讎縣殺其令丞郡殺其守尉今己張大楚王陳使吳廣周章將卒百萬西擊秦於此時而不成封侯之業者非人豪也諸君試相與計之夫天下同心而苦秦乆矣因天下之力而攻無道之君報父兄之怨而成割地有土之業此士之一時也豪桀皆然其言乃行收兵得數萬人號武臣為武信君下趙十城餘皆城守莫肯下乃引兵東北擊范陽范陽人蒯通說范陽令曰竊聞公之將死故弔雖然賀公得通而生范陽令曰何以弔之對曰秦法重足下為范陽令十年矣殺人之父孤人之子斷人之足黥人之首不可勝數然而慈父孝子莫敢倳刃公之腹中者畏秦法耳今天下大亂秦法不施然則慈父孝子且倳刃公之腹中以成其名此臣之所以弔公也今諸侯畔秦矣武信君兵且至而君堅守范陽少年皆爭殺君下武信君君急遣臣見武信君可轉禍為福在今矣范陽令乃使蒯通見武信君曰足下必將戰勝然後略地攻得然後下城臣竊以為過矣誠聽臣之計可不攻而降城不戰而略地𫝊檄而千里定可乎武信君曰何謂也蒯通曰今范陽令冝整頓其士卒以守戰者也怯而畏死貪而重冨貴故欲先天下降畏君以為秦所置吏誅殺如前十城也然今范陽少年亦方殺其令自以城距君君何不齎臣侯印拜范陽令范陽令則以城下君少年亦不敢殺其令令范陽令乗朱輪華轂使驅馳燕趙郊燕趙郊見之皆曰此范陽令先下者也即喜矣燕趙城可毋戰而降也此臣之所謂𫝊檄而千里定者也武信君從其計因使蒯通賜范陽令侯印趙地聞之不戰以城下者三十餘城至邯鄲張耳陳餘聞周章軍入闗至戲却戲音羲出驪山又聞諸將為陳王徇地多以讒毁得罪誅怨陳王不用其筴不以為將而以為校尉乃說武臣曰陳王起蘄至陳而王非必立六國後將軍今以三千人下趙數十城獨介居河北不王無以填之且陳王聽讒還報恐不脫於禍又不如立其兄弟不即立趙後將軍毋失時時間不容息武臣乃聽之遂立為趙王以陳餘為大將軍張耳為右丞相邵騷為左丞相使人報陳王陳王大怒欲盡族武臣等家而發兵擊趙陳王相國房君諫曰秦未亡而誅武臣等家此又生一秦也不如因而賀之使急引兵西擊秦陳王然之從其計徙繫武臣等家宫中封張耳子敖為成都君陳王使使者賀趙令趣發兵西入闗張耳陳餘說武臣曰王王趙非楚意特以計賀王楚已滅秦必加兵於趙願王母西兵北徇燕代南收河内以自廣趙南據大河北有燕代楚雖勝秦必不敢制趙趙王以為然因不西兵而使韓廣略燕李良略常山張黶略上黨韓廣至燕燕人因立廣為燕王趙王乃與張耳陳餘北略地燕界趙王閒出為燕軍所得燕將囚之欲與分趙地半乃歸王使者往燕輙殺之以求地張耳陳餘患之有厮養卒謝其舍中曰吾為公説燕與趙王載歸舍中皆笑曰使者往十餘輩輙死若何以能得王乃走燕壁燕將見之問燕將曰知臣何欲燕將曰若欲得趙王耳曰君知張耳陳餘何如人也燕將曰賢人也曰知其志何欲曰欲得其王耳趙養卒乃笑曰君未知此兩人所欲也夫武臣張耳陳餘杖馬箠下趙數十城此亦各欲南靣而王豈欲為卿相終已邪夫臣與主豈可同日而道哉顧其勢初定未敢參分而王且以少長先立武臣為王以持趙心今趙地已服此兩人亦欲分趙而王時未可耳今君乃囚趙王此兩人名為求趙王實欲燕殺之此兩人分趙自立夫以一趙尚易燕況以兩賢王左提右挈而責殺王之罪滅燕易矣燕將以為然乃歸趙王養卒為御而歸李良已定常山還報趙王復使良略太原至石邑秦兵塞井陘未能前秦將詐稱二世使人遺李良書不封曰良嘗事我得顯幸良誠能反趙為秦赦良罪貴良良得書疑不信乃還之邯鄲益請兵未至道逢趙王姊出飲從百餘騎李良望見以為王伏謁道旁王姊醉不知其將使騎謝李良李良素貴起慙其從官從官有一人曰天下畔秦能者先立且趙王素出將軍下今女兒乃不為將軍下車請追殺之李良已得秦書固欲反趙未决因此怒遣人追殺王姊道中乃遂將其兵襲邯鄲邯鄲不知竟殺武臣邵騷趙人多為張耳陳餘耳目者以故得脫出收其兵得數萬人客有說張耳曰兩君覊旅而欲附趙難獨立立趙後扶以義可就功乃求得趙歇立為趙王居信都李良進兵擊陳餘陳餘敗李良李良走歸章邯章邯引兵至邯鄲皆徙其民河内夷其城郭張耳與趙王歇走入鉅鹿城王離圍之陳餘北收常山兵得數萬人軍鉅鹿北章邯軍鉅鹿南棘原築甬道屬河餉王離王離兵食多急攻鉅鹿鉅鹿城中食盡兵少張耳數使人召前陳餘陳餘自度兵少不敵秦不敢前數月張耳大怒怨陳餘使張黶陳澤音釋往讓陳餘曰始吾與公為刎頸交今王與耳旦暮且死而公擁兵數萬不肯相救安在其相為死茍必信胡不赴秦軍俱死且有十一二相全十中冀一兩勝秦陳餘曰吾度前終不能救趙徒盡亡軍且餘所以不俱死欲為趙王張君報秦今必俱死如以肉委餓虎何益張黶陳澤曰事已急要以俱死立信安知後慮陳餘曰吾死顧以為無益必如公言乃使五千人令張黶陳澤先嘗秦軍至皆没當是燕齊楚聞趙急皆來救張敖亦北收代兵得萬餘人來皆壁餘旁未敢撃秦項羽兵數絶章邯甬道王離軍之食項羽悉引兵渡河遂破章邯章邯引兵解諸侯軍乃敢撃圍鉅鹿秦軍遂虜王離渉間自殺卒存鉅鹿者楚力也於是趙王歇張耳乃得出鉅鹿謝諸侯張耳與陳餘相見責讓陳餘以不肯救趙及問張黶陳澤所在陳餘怒曰張黶陳澤以必死責臣臣使將五千人先嘗秦軍皆没不出張耳不信以為殺之數問陳餘陳餘怒曰不意君之望臣深也豈以臣為重去將哉乃脫解印綬推予張耳張耳亦愕不受陳餘起如厠客有說張耳曰臣聞天與不取反受其咎今陳將軍與君印君不受反天不祥急取之張耳乃佩其印收其麾下而陳餘還亦望張耳不讓言陳餘如厠還亦怨望張耳不讓其印遂趨出張耳遂收其兵陳餘獨與麾下所善數百人之河上澤中漁獵由此陳餘張耳遂有郤趙王歇復居信都張耳從項羽諸侯入闗漢元年二月項羽立諸侯王張耳雅游人多為之言項羽亦素數聞張耳賢乃分趙立張耳為常山王治信都信都更名襄國陳餘客多說項羽曰陳餘張耳一體有功於趙項羽以陳餘不從入闗聞其在南皮即以南皮旁三縣以封之而徙趙王歇王代張耳之國陳餘愈益怒曰張耳與餘功等也今張耳王餘獨侯此項羽不平及齊王田榮畔楚陳餘乃使夏說說田榮曰上說音恱下音式銳反項羽為天下宰不平盡王諸將善地徙故王王惡地今趙王乃居代願王假臣兵請以南皮為扞蔽田榮欲樹黨於趙以反楚乃遣兵從陳餘陳餘因悉三縣兵襲常山王張耳張耳敗走念諸侯無可歸者曰漢王與我有舊故而項羽又彊立我我欲之楚甘公曰漢王之入闗五星聚東井東井者秦分也先至必霸楚雖彊後必屬漢故耳走漢漢王亦還定三秦方圍章邯廢㐀張耳謁漢王漢王厚遇之陳餘已敗張耳皆復收趙地迎趙王於代復為趙王趙王徳陳餘立以為代王陳餘為趙王弱國初定不之國留𫝊趙王而使夏說以相國守代漢二年東擊楚使使告趙欲與俱陳餘曰漢殺張耳乃從於是漢王求人類張耳者斬之持其頭遺陳餘陳餘乃遣兵助漢漢之敗於彭城西陳餘亦復覺張耳不死即背漢漢三年韓信已定魏地遣張耳與韓信擊破趙井陘斬陳餘泜水上在趙州賛皇縣界追殺趙王歇襄國漢立張耳為趙王漢五年張耳薨謚為景王子敖嗣立為趙王髙祖長女魯元公主為趙王敖后漢七年髙祖從平城過趙趙王朝夕𥘵韝蔽自上食禮甚卑有子壻禮髙祖箕倨詈甚慢易之趙相貫髙趙午等年六十餘故張耳客也生平為氣怒曰吾王孱王也說王曰夫天下豪桀並起能者先立今王事髙祖甚恭而髙祖無禮請為王殺之張敖齧其指出血曰君何言之誤且先人亡國頼髙祖得復國徳流子孫秋豪皆髙祖力也願君無復出口貫髙趙午等十餘人皆相謂曰乃吾等非也吾王長者不倍徳且吾等義不辱今怨髙祖辱我王故欲殺之何乃洿王為乎今事成歸王事敗獨身坐耳漢八年上從東垣還過趙貫髙等乃壁人柏人柏人故城在刑州栢人縣西北十二里即髙祖宿處也要之置上過欲宿心動問曰縣名為何曰柏人柏人者迫於人也不宿而去漢九年貫髙怨家知其謀乃上變告之於是上皆并逮捕趙王貫髙等十餘人皆爭自剄貫髙獨怒罵曰誰令公為之今王實無謀而并捕王公等皆死誰白王不反者乃轞車膠致謂其車上著板四周如檻形膠宻不得開送致京師也與王詣長安治張敖之罪上乃詔趙羣臣賔客有敢從王皆族貫髙與客孟舒等十餘人皆自髠鉗為王家奴從來貫髙至對獄曰獨吾屬為之王實不知吏治榜笞數千刺剟身無可擊者終不復言吕后數言張王以魯元公主故不冝有此上怒曰使張敖據天下豈少而女乎不聽廷尉以貫髙事辭聞上曰壯士誰知者以私問之中大夫泄公曰泄姓也史有泄私臣之邑子素知之此固趙國立名義不侵為然諾者也上使泄公持節問之箯輿前仰視曰泄公邪泄公勞苦如生平驩與語問張王果有計謀不髙曰人情寧不各愛其父母妻子乎今吾三族皆以論死豈以王易吾親哉顧為王實不反獨吾等為之具道本指所以為者王不知狀於是泄公入具以報上乃赦趙王上賢貫髙為人能立然諾使泄公具告之曰張王已出因赦貫髙貫髙喜曰吾王審出乎泄公曰然泄公曰上多足下故赦足下貫髙曰所以不死一身無餘者白張王不反也今王已出吾責已塞死不恨矣且人臣有簒殺之名何面目復事上哉縱上不殺我我不愧於心乎乃仰絶肮遂死當此之時名聞天下張敖已出以尚魯元故封為宣平侯於是上賢張王諸客以鉗奴從張王入闗無不為諸侯相郡守者及孝惠魯后文帝孝景時張王客子孫皆得為二千石張敖髙后六年薨魯元公主墓在咸陽縣西北二十五里次東有張敖冢與公主同域又張耳墓在咸陽縣東三十三里子偃為魯元王以母吕后女故吕后封為魯元王元王弱兄弟少乃封張敖他姬子二人夀為樂昌侯侈為信都侯髙后崩諸吕無道大臣誅之而廢魯元王及樂昌侯信都侯孝文帝即位復封故魯元王偃為南宫侯續張氏

  太史公曰張耳陳餘世𫝊所稱賢者其賔客厮役莫非天下俊桀所居國無不取卿相者然張耳陳餘始居約時相然信以死豈顧問哉及據國爭權卒相滅亡何鄉者相慕用之誠後相倍之戾也豈非以利哉名譽雖髙賔客雖盛所由殆與太伯延陵季子異矣

 

 

 

 

 

 

 

 

 

 

 

 

  史記正義卷八十九

<史部,正史類,史記正義>

 



  欽定四庫全書

  史記正義巻九十

   張守節 

  魏豹彭越列傳第三十    史記九十

  魏豹者故魏諸公子也其兄魏咎故魏時封為寗陵君秦滅魏遷咎為家人陳勝之起王也王于放反咎往從之陳王使魏人周市徇魏地魏地已下欲相與立周市為魏王周市曰天下昬亂忠臣乃見今天下共畔秦其義必立魏王後乃可齊趙使車各五十乗立周市為魏王市辭不受迎魏咎於陳五反陳王乃遣立咎為魏王章邯已破陳王乃進兵擊魏王於臨濟故越在淄州髙苑縣北二里本漢縣魏王乃使周市出請救於齊楚齊楚遣項它田巴將兵隨市救魏它徙多反章邯遂擊破殺周市等軍圍臨濟咎為其民約降約定咎自燒殺魏豹亡走楚楚懐王予魏豹數千人復徇魏地項羽已破秦降章邯豹下魏二十餘城立豹為魏王豹引精兵從項羽入闗漢元年項羽封諸侯欲有梁地乃徙魏王豹於河東都平陽今晉州為西魏王漢王還定三秦渡臨晉臨晉在同州朝邑縣界魏王豹以國屬焉遂從擊楚於彭城漢敗還至滎陽豹請歸視親病至國即絶河津畔漢漢王聞魏豹反方東憂楚未及擊謂酈生曰緩頰往說魏豹能下之吾以萬户封若酈生說豹豹謝曰人生一世間如白駒過隙耳今漢王慢而侮人罵詈諸侯羣臣如罵奴耳非有上下禮節也吾不忍復見也於是漢王遣韓信撃虜豹於河東𫝊詣滎陽以豹國為郡漢王令豹守滎陽楚圍之急周苛遂殺魏豹彭越者昌邑人也漢武更山陽為昌國有梁𠀌鄉梁𠀌故城在曹州城武縣東北三十三里字仲常漁鉅野澤中為羣盗陳勝項梁之起少年或謂越曰諸豪桀相立畔秦仲可以來亦效之彭越曰兩龍方鬬且待之居嵗餘澤間少年相聚百餘人往從彭越曰請仲為長越謝曰臣不願與諸君少年彊請乃許與期旦日日出會後期者斬旦日日出十餘人後後者至日中於是越謝曰臣老諸君彊以為長今期而多後不可盡誅誅最後者一人令校長斬之皆笑曰何至是請後不敢於是越乃引一人斬之設壇祭乃令徒屬徒屬皆大驚畏越莫敢仰視乃行略地收諸侯散卒得千餘人沛公之從碭业音唐郎反宋州碭山縣撃昌邑彭越助之昌邑未下沛公引兵西彭越亦將其衆居鉅野中收魏散卒項籍入闗王諸侯還歸彭越衆萬餘人毋所屬漢元年秋齊王田榮畔項王漢乃使人賜彭越將軍印使下濟隂以擊楚楚命蕭公角蕭縣令楚縣令稱公角名將兵擊越越大破楚軍漢王二年春與魏王豹及諸侯東撃楚彭越將其兵三萬餘人歸漢扵外黄漢王曰彭將軍收魏地得十餘城欲急立魏後今西魏王豹亦魏王咎從弟也眞魏後乃拜彭越為魏相國擅將其兵略定梁地漢王之敗彭城解而西也彭越皆復亡其所下城獨將其兵北居河上滑州河上漢王三年彭越常往來為漢游兵撃楚絶其後糧於梁地漢四年冬項王與漢王相距滎陽彭越攻下睢陽外黄十七城睢陽宋州宋城也外黄在汴州雍𠀌縣東項王聞之乃使曹咎守城臯河南府汜水是自東收彭越所下城邑皆復為楚為于偽反越將其兵北走穀城在齊州東阿縣東二十六里是漢五年秋項王之南走陽夏夏古雅反陳州太康縣也彭越復下昌邑旁二十餘城得穀十餘萬斛以給漢王食漢王敗使使召彭越并力擊楚越曰魏地初定尚畏楚未可去漢王追楚為項籍所敗固陵固陵名在陳州苑𠀌縣西北三十二里乃謂留侯曰諸侯兵不從為之奈何留侯曰齊王信之立非君王之意信亦不自堅彭越本定梁地功多始君王以魏豹故拜彭越為魏相國今豹死母後且越亦欲王而君王不蚤定與此兩國約即勝楚睢陽以北至穀城從宋州已北至鄆州以西曹濮汴滑並與彭越皆以王彭相國從陳以東傳海從陳穎州北以東亳泗徐淮北之地東至海并淮南淮隂之邑盡與韓信韓信又先有故齊舊地與齊王信齊王信家在楚此其意欲復得故邑君王能出捐此地許二人二人今可致即不能事未可知也於是漢王乃發使使彭越如留侯䇿使者至彭越乃悉引兵㑹垓下在亳州也遂破楚五年項籍已死春立彭越為梁王都定陶曹州六年朝陳九年十年皆來朝長安十年秋陳豨反代地髙帝自往擊至邯鄲徴兵梁王梁王稱病使將將兵詣邯鄲髙帝怒使人讓梁王梁王恐欲自往謝其將扈輒曰王始不往見讓而往往則為禽矣不如遂發兵反梁王不聽稱病梁王怒其太僕欲斬之太僕亡走漢告梁王與扈輙謀反扵是上使使掩梁王梁王不覺捕梁王囚之雒陽有司治反形已具請論如法上赦以為庶人𫝊處蜀青衣西至鄭華州逢吕后從長安來欲之雒陽道見彭王彭王為吕后泣涕自言無罪願處故昌邑吕后許諾與俱東至雒陽吕后白上曰彭王壯士今徙之蜀此自遺患遺唯季反不如遂誅之妾謹與俱來於是吕后乃令其舍人告彭越復謀反廷尉王恬闗奏請族之上乃可遂夷越宗族國除

  太史公曰魏豹彭越雖故賤然已席卷千里言魏地闊千里如席卷舒南靣稱孤喋血乗勝日有聞矣懐畔逆之意及敗不死而虜囚身被刑戮何哉中材已上且羞其行況王者乎彼無異故智略絶人獨患無身耳得攝尺寸之柄其雲蒸龍變欲有所會其度以故幽囚而不辭云

 

 

 

 

 

 

 

 

 

 

 

 

 

  史記正義巻九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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