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記正義 (四庫全書本)/全覽4
史記正義 (四庫全書本)
欽定四庫全書
史記正義巻九十一
唐 張守節 撰
黥布列傳第三十一 史記九十一
黥布者六人也姓英氏〈故六城在壽州安豐縣西南百三十三里按黥布封淮南王都六即此城又春秋傳云與蓼咎繇之後或封於英六葢英後改為蓼也〉秦時為布衣少年有客相之曰當刑而王及壯坐法黥布欣然笑曰人相我當刑而王㡬是乎人有聞者共俳笑之布已論輸麗山〈言布論決受黥竟麗山作陵也時會稽郡輸身徒〉麗山之徒數十萬人布皆與其徒長豪桀交通廼率其曹偶亡之江中為羣盗陳勝之起也布廼見番君與其衆叛秦聚兵數千人番君以其女妻之章邯之滅陳勝破吕臣軍布乃引兵北擊秦左右校破之清波引兵而東聞項梁定江東㑹稽〈時會稽郡所理在吳闔閭城中〉渉江而西陳嬰以項氏世為楚將廼以兵屬項梁渡淮南英布蒲將軍亦以兵屬項梁項梁渉淮而西擊景駒秦嘉等布常冠軍項梁至薛〈薛古城在徐州滕縣界也〉聞陳王定死廼立楚懐王項梁號為武信君英布為當陽君〈南郡當陽縣也〉項梁敗死定陶懐王徙都彭城諸將英布亦皆保聚彭城當是時秦急圍趙趙數使人請救懐王使宋義為上將范曾為末將項籍為次將英布蒲將軍皆為將軍悉屬宋義北救趙及項籍殺宋義於河上懐王因立籍為上將軍諸將皆屬項籍項籍使布先渉渡河擊秦布數有利籍廼悉引兵渉河從之遂破秦軍降章邯等楚兵常勝功冠諸侯諸侯兵皆以服屬楚者以布數以少敗衆也項籍之引兵西至新安〈新安故城在河南府澠池縣東二十二里〉又使布等夜擊坑章邯秦卒二十餘萬人至闗不得入又使布等先從間道破闗下軍遂得入至咸陽布常為軍鋒項王封諸將立布為九江王都六漢元年四月諸侯皆罷戲下各就國項氏立懐王為義帝徙都長沙廼隂令九江王布等行擊之其八月布使將擊義帝追殺之郴縣〈上丑林反今郴州有義帝冢及祠〉漢二年齊王田榮畔楚項王往擊齊徴兵九江九江王布稱病不往遣將數千人行漢之敗楚彭城布又稱病不佐楚項王由此怨布數使使者誚讓召布布愈恐不敢往項王方北憂齊趙西患漢所與者獨九江王又多布材欲親用之以故未擊漢三年漢王擊楚大戰彭城不利出梁地至虞〈今宋州虞城也〉謂左右曰如彼等者無足與計天下事謁者隨何進曰不審陛下所謂漢王曰孰能為我使淮南令之發兵倍楚留項王於齊數月我之取天下可以百全隨何曰臣請使之廼與二十人俱使淮南至因太宰主之三日不得見隨何因說太宰曰王之不見何必以楚為彊以漢為弱此臣之所以為使使何得見言之而是邪是大王所欲聞也言之而非邪使何等二十人伏斧質淮南市以明王倍漢而與楚也太宰廼言之王王見之隨何曰漢王使臣敬進書大王御者竊怪大王與楚何親也淮南王曰寡人北鄉而臣事之隨何曰大王與項王俱列為諸侯北鄉而臣事之必以楚為彊可以託國也項王伐齊身負板築以為士卒先大王冝悉淮南之衆身自將之為楚軍前鋒今廼發四千人以助楚夫北面而臣事人者固若是乎夫漢王戰於彭城項王未出齊也大王冝騷淮南之兵渡淮日夜會戰彭城下大王撫萬人之衆無一人渡淮者垂拱而觀其孰勝夫託國於人者固若是乎大王提空名以郷楚而欲厚自託臣竊為大王不取也然而大王不背楚者以漢為弱也夫楚兵雖彊天下負之以不義之名以其背盟約而殺義帝也然而楚王恃戰勝自彊漢王收諸侯還守成臯滎陽下蜀漢之粟深溝壁壘分卒守徼乗塞楚人還兵間以梁地深入敵國八九百里欲戰則不得攻城則力不能老弱轉糧千里之外楚兵至滎陽成臯漢堅守而不動進則不得攻退則不能解故曰楚兵不足恃也使楚勝漢則諸侯自危懼而相救夫楚之彊適足以致天下之兵耳故楚不如漢其勢易見也今大王不與萬全之漢而自託於危亡之楚臣竊為大王惑之臣非以淮南之兵足以亡楚也夫大王發兵而倍楚項王必留留數月漢之取天下可以萬全臣請與大王提劒而歸漢漢王必裂地而封大王又況淮南淮南必大王有也故漢王敬使使臣進愚計願大王之留意也淮南王曰請奉命隂許畔楚與漢未敢泄也楚使者在方急責英布發兵舍𫝊舍隨何直入坐楚使者上坐曰九江王已歸漢楚何以得發兵布愕然楚使者起何因說布曰事以搆可遂殺楚使者無使歸而疾走漢并力布曰如使者教因起兵而擊之耳扵是殺使者因起兵而攻楚楚使項聲龍且攻淮南項王留而攻下邑〈宋州碭山縣〉數月龍且擊淮南破布軍布欲引兵走漢恐楚王殺之故間行與何俱歸漢淮南王至上方踞牀洗召布入見布甚大怒悔來欲自殺出就舍帳御飲食從官如漢王居布又大喜過望〈髙祖以布先分為王恐其自尊大故峻禮令布折服已而美其帷帳厚其飲食多其從官以恱其心權適也〉於是廼使人入九江楚已使項伯收九江兵盡殺布妻子布使者頗得故人幸臣將衆數千人歸漢漢益分布兵而與俱北收兵至成臯四年七月立布為淮南王與擊項籍漢五年布使人入九江得數縣六年布與劉賈入九江誘大司馬周殷周殷反楚遂舉九江兵與漢擊楚破之垓下項籍死天下定上置酒上折隨何之功謂何為腐儒為天下安用腐儒隨何跪曰夫陛下引兵攻彭城楚王未去齊也陛下發歩卒五萬人騎五千能以取淮南乎上曰不能隨何曰陛下使何與二十人使淮南至如陛下之意是何之功賢於歩卒五萬人騎五千也然而陛下謂何腐儒為天下安用腐儒何也上曰吾方圖子之功廼以隨何為䕶軍中尉布遂剖符為淮南王都六九江廬江衡山豫章郡皆屬布七年朝陳八年朝雒陽九年朝長安十一年髙后誅淮隂侯布因心恐夏漢誅梁王彭越醢之盛其醢徧賜諸侯至淮南淮南王方獵見醢因大恐陰令人部聚兵𠉀伺旁郡警急布所幸姬疾請就醫醫家與中大夫賁赫對門姬數如醫家賁赫自以為侍中廼厚餽遺從姬飲醫家姬侍王從容語次譽赫長者也王怒曰汝安從知之具說狀王疑其與亂赫恐稱病王愈怒欲捕赫赫言變事乗𫝊詣長安布使人追不及赫至上變言布謀反有端可先未發誅也上讀其書語蕭相國相國曰布不冝有此恐仇怨妄誣之請繫赫使人微驗淮南王淮南王布見赫以罪亡上變固已疑其言國隂事漢使又來頗有所驗遂族赫家發兵反反書聞上廼赦賁赫以為將軍上召諸將問曰布反為之奈何皆曰發兵擊之坑豎子耳何能為乎汝隂侯滕公召故楚令尹問之令尹曰是固當反滕公曰上裂地而王之䟽爵而貴之南面而立萬乗之主其反何也令尹曰往年殺彭越前年殺韓信言此三人者同功一體之人也自疑禍及身故反耳滕公言之上曰臣客故楚令尹薛公者其人有籌筴之計可問上廼召見問薛公薛公對曰布反不足怪也使布出扵上計山東非漢之有也出扵中計勝敗之數未可知也出於下計陛下安枕而卧矣上曰何謂上計令尹對曰東取吳〈荆王劉賈都吳蘇州闔閭城也〉西取楚〈楚王劉交都徐州下邳〉并齊取魯傳檄燕趙固守其所山東非漢之有也何謂中計東取吳西取楚并韓取魏據敖倉之粟塞成臯之口勝敗之數未可知也何謂下計東取吳西取下蔡〈古州來國〉歸重於越身歸長沙〈今潭州〉陛下安枕而卧漢無事矣上曰是計將安出令尹對曰出下計上曰何謂廢上中計而出下計令尹曰布故麗山之徒也自致萬乗之主此皆為身不顧後為百姓萬世慮者也故曰出下計上初善封薛公千户廼立皇子長為淮南王上遂發兵自將東撃布布之夜反謂其將曰上老矣厭兵必不能來使諸將諸將獨患淮隂彭越今皆已死餘不足畏也故遂反果如薛公籌之東擊荆荆王劉賈走死冨陵〈故城在楚州盱眙縣東北六十里〉盡刼其兵渡淮撃楚楚發兵與戰徐僮間〈杜預云徐在下邳僮縣東括地志云大徐城在泗州徐城縣北四十里古徐國也〉為三軍欲以相救為竒或說楚將曰布善用兵民素畏之且兵法諸侯戰其地為散地〈魏武帝注孫子曰卒戀土地道近而易敗散〉今别為三彼敗吾一軍餘皆走安能相救不聽布果破其一軍其二軍散走遂西與上兵遇蘄西㑹甀〈蘄音機沛郡蘄城也甀遂瑞反〉布兵精甚上廼壁庸城望布軍置陳如項籍軍上惡之與布相望見遥謂布曰何苦而反布曰欲為帝耳上怒罵之遂大戰布軍敗走渡淮數止戰不利與百餘人走江南布故與番君㛰以故長沙哀王使人紿布偽與亡誘走越故信而隨之番陽番陽人殺布兹鄉民田舍〈英布冡在饒州鄱陽縣北百五十二里十三歩〉遂㓕黥布立皇子長為淮南王封賁赫為期思侯〈期思故城在光州固始縣界〉諸將率多以功封者
太史公曰英布者其先豈春秋所見楚滅英六臯陶之後哉身被刑法何其拔興之暴也項氏之所坑殺人以千萬數而布常為首虐功冠諸侯用此得王亦不免於身為世大僇禍之興自愛姬殖妒媢生患竟以滅國
史記正義卷九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史記正義巻九十二
唐 張守節 撰
淮隂侯列傳第三十二 史記九十二
淮隂侯韓信者淮隂人也〈楚州淮隂縣也〉始為布衣時貧無行不得推擇為吏又不能治生商賈常從人寄食飲人多厭之者常數從其下鄉南昌亭長寄食數月亭長妻患之乃晨炊蓐食食時信往不為具食信亦知其意怒竟絶去信釣於城下〈淮隂城北臨淮水昔信去下郷而釣於此〉諸母漂有一母見信飢飯信竟漂數十日信喜謂漂母曰吾必有以重報母母怒曰大丈夫不能自食〈音寺〉吾哀王孫而進食豈望報乎淮隂屠中少年有侮信者曰若雖長大好帶刀劒中情怯耳衆辱之曰信能死刺我不能死出我袴下於是信孰視之俛出胯下蒲伏〈俛音俯伏蒲北反〉一市人皆笑信以為怯及項梁渡淮信仗劒從之居戲下無所知名項梁敗又屬項羽羽以為郎中數以䇿干項羽羽不用漢王之入蜀信亡楚歸漢未得知名為連敖坐法當斬其軰十三人皆已斬次至信信乃仰視適見滕公曰上不欲就天下乎何為斬壯士滕公竒其言壯其貎釋而不斬與語大說之言於上上拜以為治粟都尉上未之竒也信數與蕭何語何竒之至南鄭諸將行道亡者數十人信度何等已數言上上不我用即亡何聞信亡不及以聞自追之人有言上曰丞相何亡上大怒如失左右手居一二日何來謁上上且怒且喜罵何曰若亡何也何曰臣不敢亡也臣追亡者上曰若所追者誰何曰韓信也上復罵曰諸將亡者以十數公無所追追信詐也何曰諸將易得耳至如信者國士無雙王必欲長王漢中無所事信必欲爭天下非信無所與計事者顧王䇿安所决耳王曰吾亦欲東耳安能鬱鬱乆居此乎何曰王計必欲東能用信信即留不能用信終亡耳王曰吾為公以為將何曰雖為將信必不留王曰以為大將何曰幸甚於是王欲召信拜之何曰王素慢無禮今拜大將如呼小兒耳此乃信所以去也王必欲拜之擇良日齋戒設壇場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具禮乃可耳王許之諸將皆喜人人各自以為得大將至拜大將乃信也一軍皆驚信拜禮畢上坐王曰丞相數言將軍將軍何以教寡人計䇿信謝因問王曰今東鄉爭權天下豈非項王邪漢王曰然曰大王自料勇悍仁彊孰與項王漢王黙然良乆曰不如也信再拜賀曰惟信亦為大王不如也然臣嘗事之請言項王之為人也項王喑噁叱咤千人皆廢然不能任屬賢將此特匹夫之勇耳項王見人恭敬慈愛言語嘔嘔人有疾病涕泣分食飲至使人有功當封爵者印刓𡚁忍不能予此所謂婦人之仁也項王雖覇天下而臣諸侯不居闗中而都彭城有背義帝之約而以親愛王諸侯不平諸侯之見項王遷逐義帝置江南亦背歸逐其主而自王善地項王所過無不殘滅者天下多怨百姓不親附特刼於威彊耳名雖為覇實失天下心故曰其彊易弱今大王誠能反其道任天下武勇何所不誅以天下城邑封功臣何所不服以義兵從思東歸之士何所不散且三秦王為秦將將秦子弟數嵗矣所殺亡不可勝計又欺其衆降諸侯至新安項王詐坑秦降卒二十餘萬唯獨邯欣翳得脫秦父兄怨此三人痛入骨髓今楚彊以威王此三人秦民莫愛也大王之入武闗秋豪無所害除秦苛法與秦民約法三章耳秦民無不欲得大王王秦者於諸侯之約大王當王闗中闗中民咸知之大王失職入漢中秦民無不恨者今大王舉而東三秦可𫝊檄而定也於是漢王大喜自以為得信晚遂聽信計部署諸將所撃八月漢王舉兵東出陳倉〈漢王從闗北出岐州陳倉縣〉定三秦漢二年出闗〈出函谷闗〉收魏河南韓殷王皆降合齊趙共撃楚四月至彭城漢兵敗散而還信復收兵與漢王㑹滎陽復撃破楚京索之間以故楚兵卒不能西漢之敗郤彭城〈兵敗散彭城而却退〉塞王欣翟王翳亡漢降楚齊趙欲反漢與楚和六月魏王豹謁歸視親疾至國即絶河闗反漢與楚約和漢王使酈生說豹不下其八月以信為左丞相擊魏魏王盛兵蒲坂塞臨晉信乃益為疑兵陳船欲渡臨晉而伏兵從夏陽以木罌缻渡軍〈按韓信詐陳列船艘於臨晉欲渡河即此從夏陽木押罌缻度軍襲安邑臨晉同州東朝邑界夏陽在同州北渭城界〉襲安邑〈安邑故城在綘州夏縣東北十五里〉魏王豹驚引兵迎信信遂虜豹定魏為河東郡〈今安邑縣故城〉漢王遣張耳與信俱引兵東北撃趙代後九月破代兵禽夏說閼與〈閼與聚城在潞州銅鞮縣西北二十里〉信之下魏破代漢輙使人收其精兵詣滎陽以距楚信與張耳以兵數萬欲東下井陘撃趙趙王成安君陳餘聞漢且襲之也聚兵井陘口〈井陘故闗在并州石艾縣陘東十八里即井陘口〉號稱二十萬廣武君李左車說成安君曰聞漢將韓信渉西河虜魏王禽夏說新喋血閼與今乃輔以張耳議欲下趙此乗勝而去國逺鬬其鋒不可當臣聞千里餽糧士有饑色樵蘇後㸑師不宿飽今井陘之道車不得方軌騎不得成列行數百里其勢糧食必在其後願足下假臣竒兵三萬人從間路絶其輜重足下深溝髙壘堅營勿與戰彼前不得鬬退不得還吾竒兵絶其後使野無所掠不至十日而兩將之頭可致於戲下願君留意臣之計否必為二子所禽矣成安君儒者也常稱義兵不用詐謀竒計曰吾聞兵法十則圍之倍則戰之今韓信兵號數萬其實不過數千能千里而襲我亦以罷極今如此避而不擊後有大者何以加之則諸侯謂吾怯而輕來伐我不聽廣武君䇿廣武君䇿不用韓信使人間視知其不用還報則大喜乃敢引兵遂下〈引兵入井陘狹道出趙〉未至井陘口三十里止舍夜半𫝊發選輕騎二千人人持一赤幟從間道萆山而望趙軍誡曰趙見我走必空壁逐我若疾入趙壁㧞趙幟立漢赤幟令其禆將𫝊飱曰今日破趙㑹食諸將皆莫信詳應曰諾謂軍吏曰趙已先據便地為壁且彼未見吾大將旗鼓未肯撃前行恐吾至阻險而還信乃使萬人先行出背水陣〈綿蔓水一名阜將一名回星自并州流入井陘界即信背水陣陷之死地即此水也〉趙軍望見而大笑平旦信建大將之旗鼓鼓行出井陘口趙開壁撃之〈恒州鹿泉縣即六國時趙壁也〉大戰良乆於是信張耳詳棄鼓旗走水上軍水上軍開入之復疾戰趙果空壁爭漢鼓旗逐韓信張耳韓信張耳已入水上軍軍皆殊死戰不可敗信所出竒兵二千騎共候趙空壁逐利則馳入趙壁皆㧞趙旗立漢赤幟二千趙軍已不勝不能得信等欲還歸壁壁皆漢赤幟而大驚以為漢皆已得趙王將矣兵遂亂遁走趙將雖斬之不能禁也於是漢兵夾撃大破虜趙軍斬成安君泜水上禽趙王歇信乃令軍中毋殺廣武君有能生得者購千金於是有縛廣武君而致戲下者信乃解其縛東鄉坐西鄉對師事之諸將効首虜休畢賀因問信曰兵法右倍山陵前左水澤今者將軍令臣等反背水陳曰破趙㑹食臣等不服然竟以勝此何術也信曰此在兵法顧諸君不察耳兵法不曰䧟之死地而後生置之亡地而後存且信非得素拊循士大夫也此所謂驅市人而戰之其勢非置之死地使人人自為戰今予之生地皆走寧尚可得而用之乎諸將皆服曰善非臣所及也於是信問廣武君曰僕欲北攻燕東伐齊何若而有功廣武君辭謝曰臣聞敗軍之將不可以言勇亡國之大夫不可以圖存今臣敗亡之虜何足以權大事乎信曰僕聞之百里奚居虞而虞亡在秦而秦覇非愚於虞而智於秦也用與不用聽與不聽也誠令成安君聽足下計若信者亦已為禽矣以不用足下故信得侍耳因固問曰僕委心歸計願足下勿辭廣武君曰臣聞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愚者千慮必有一得故曰狂夫之言聖人擇焉顧恐臣計未必足用願効愚忠夫成安君有百戰百勝之計一旦而失之軍敗鄗下身死泜上今將軍渉西河〈即同州龍門河從夏陽度者〉虜魏王禽夏說閼與一舉而下井陘不終朝破趙二十萬衆誅成安君名聞海内威震天下農夫莫敢輟耕釋耒䄖衣甘食傾耳以待命者若此將軍之所長也然而衆勞卒罷其實難用今將軍欲舉倦弊之兵頓之燕堅城之下欲戰恐乆力不能㧞情見勢屈曠日糧竭而弱燕不服齊必距境以自彊也燕齊相持而不下則劉項之權未有所分也若此者將軍所短也臣愚竊以為亦過矣故善用兵者不以短擊長而以長擊短韓信曰然則何由廣武君對曰方今為將軍計莫如案甲休兵鎮趙撫其孤百里之内牛酒日至以饗士大夫醳兵北首燕路〈首音狩向也〉而後遣辯士奉咫尺之書〈咫尺八寸言其簡牘或長尺也〉暴其所長於燕〈暴音僕〉燕必不敢不聽從燕已從使諠言者東告齊齊必從風而服雖有智者亦不知為齊計矣如是則天下事皆可圖也兵固有先聲而後實者此之謂也韓信曰善從其䇿發使使燕燕從風而靡乃遣使報漢因請立張耳為趙王以鎮撫其國漢王許之乃立張耳為趙王楚數竒兵渡河擊趙趙王耳韓信往來救趙因行定趙城邑發兵詣漢楚方急圍漢王於滎陽漢王南出之宛葉間〈宛在鄧州葉在許州〉得黥布走入城臯楚又復急圍之六月漢王出城臯東渡河獨與滕公俱從張耳軍脩武至宿𫝊舍晨自稱漢使馳入趙壁張耳韓信未起即其卧内上奪其印符以麾召諸將易置之信耳起乃知漢王來大驚漢王奪兩人軍即令張耳備守趙地拜韓信為相國收趙兵未發者擊齊信引兵東未渡平原〈懐州有平原津〉聞漢王使酈食其已說下齊韓信欲止范陽辯士蒯通說信曰將軍受詔擊齊而漢獨發間使下齊寧有詔止將軍乎何以得毋行也且酈生一士伏軾掉三寸之舌下齊七十餘城將軍將數萬衆嵗餘乃下趙五十餘城為將數嵗反不如一豎儒之功乎於是信然之從其計遂渡河齊已聽生即留縱酒罷備漢守禦信因襲齊厯下軍遂至臨菑齊王田廣以酈生賣己乃烹之而走髙密使使之楚請救韓信已定臨菑遂東追廣至髙密西楚亦使龍且將號稱二十萬救齊齊王廣龍且并軍與信戰未合人或說龍且曰漢兵逺鬬窮戰其鋒不可當齊楚自居其地戰兵易敗散〈近其室家懐顧望也〉不如深壁令齊王使其信臣招所亡城亡城聞其王在楚來救必反漢漢兵二千里客居齊城皆反之其勢無所得食可無戰而降也龍且曰吾平生知韓信為人易與耳且夫救齊不戰而降之吾何功今戰而勝之齊之半可得何為止遂戰與信夾濰水陳韓信乃夜令人為萬餘囊滿盛沙壅水上流引軍半渡擊龍且佯不勝還走龍且果喜曰固知信怯也遂追渡水信使人決壅囊水大至龍且軍大半不得渡即急擊殺龍且龍且水東軍散走齊王廣亡去信遂追北至城陽〈城陽雷澤縣是也在濮州東南九十一里〉皆虜楚卒漢四年遂皆降平齊使人言漢王曰齊偽詐多變反覆之國也南邊楚不為假王以鎮之其勢不定願為假王便當是時楚方急圍漢王於滎陽韓信使者至發書漢王大怒罵曰吾困於此旦暮望若來佐我乃欲自立為王張良陳平躡漢王足因附耳語曰漢方不利寧能禁信之王乎不如因而立善遇之使自為守不然變生漢王亦悟因復罵曰大丈夫定諸侯即為眞王耳何以假為乃遣張良往立信為齊王徴其兵擊楚楚已亡龍且項王恐使盱眙人武渉往說齊王信曰天下共苦秦乆矣相與戮力擊秦秦已破計功割地分土而王之以休士卒今漢王復興兵而東侵人之分奪人之地已破三秦引兵出闗收諸侯之兵以東擊楚其意非盡吞天下者不休其不知厭足如是甚也且漢王不可必身居項王掌握中數矣〈數色庾反〉項王憐而活之然得脫輒倍約復擊項王其不可親信如此今足下雖自以與漢王為厚交為之盡力用兵終為之所禽矣足下所以得須臾至今者以項王尚存也當今二王之事權在足下足下右投則漢王勝左投則項王勝項王今日亡則次取足下足下與項王有故何不反漢與楚連和叄分天下王之今釋此時而自必於漢以撃楚且為智者固若此乎韓信謝曰臣事項王官不過郎中位不過執㦸言不聽畫不用故倍楚而歸漢漢王授我上將軍印予我數萬衆解衣衣我推食食我言聽計用故吾得以至於此夫人深親信我我倍之不祥雖死不易幸為信謝項王武渉已去齊人蒯通知天下權在韓信欲為竒䇿而感動之以相人說韓信曰僕嘗受相人之術韓信曰先生相人何如對曰貴賤在於骨法憂喜在於容色成敗在於決斷以此參之萬不失一韓信曰善先生相寡人何如對曰願少間信曰左右去矣通曰相君之面不過封侯又危不安相君之背貴乃不可言韓信曰何謂也蒯通曰天下初發難也俊雄豪傑連號壹呼天下之士雲合霧集魚鱗雜遝熛至風起當此之時憂在亡秦而已今楚漢分爭使天下無罪之人肝膽塗地父子暴骸骨於中野不可勝數楚人起彭城轉鬬逐北至於滎陽乗利席卷威震天下然兵困於京索之間迫西山而不能進者三年於此矣漢王將數十萬之衆距鞏雒阻山河之險一日數戰無尺寸之功折北不救敗滎陽傷城臯遂走宛葉之間此所謂智勇俱困者也夫銳氣挫於險塞而糧食竭於内府百姓罷極怨望容容無所倚以臣料之其勢非天下之賢聖固不能息天下之禍當今兩主之命縣於足下足下為漢則漢勝與楚則楚勝臣願披腹心輸肝膽効愚計恐足下不能用也誠能聽臣之計莫若兩利而俱存之叄分天下鼎足而居其勢莫敢先動夫以足下之賢聖有甲兵之衆據彊齊從燕趙出空虛之地而制其後因民之欲西郷〈郷音向齊國在東故曰西向也〉為百姓請命〈止楚漢之戰鬬士卒亡故云請命〉則天下風走而響應矣孰敢不聽割大弱彊以立諸侯諸侯已立天下服聽而歸徳於齊案齊之故有膠泗之地懐諸侯之徳深拱揖讓則天下之君王相率而朝於齊矣葢聞天與弗取反受其咎時至不行反受其殃願足下孰慮之韓信曰漢王遇我甚厚載我以其車衣我以其衣食我以其食吾聞之乗人之車者載人之患衣人之衣者懐人之憂食人之食者死人之事吾豈可以鄉利倍義乎蒯生曰足下自以為善漢王欲建萬世之業臣竊以為誤矣始常山王成安君為布衣時相與為刎頸之交後爭張黶陳澤之事二人相怨常山王背項王奉項嬰頭而竄逃歸於漢王漢王借兵而東下殺成安君泜水之南頭足異處卒為天下笑此二人相與天下至驩也然而卒相禽者何也患生於多欲而人心難測也今足下欲行忠信以交於漢王必不能固於二君之相與也而事多大於張黶陳澤故臣以為足下必漢王之不危已亦誤矣大夫種范蠡存亡越霸句踐立功成名而身死亡野獸已盡而獵狗烹夫以交友言之則不如張耳之與成安君者也以忠信言之則不過大夫種范蠡之於句踐也此二人者足以觀矣願足下深慮之且臣聞勇略震主者身危而功蓋天下者不賞臣請言大王功略足下渉西河虜魏王禽夏說引兵下井陘誅成安君徇趙脅燕定齊南摧楚人之兵二十萬東殺龍且西郷以報此所謂功無二於天下而略不世出者也今足下戴震主之威挾不賞之功歸楚楚人不信歸漢漢人震恐足下欲持是安歸乎夫勢在人臣之位而有震主之威名髙天下竊為足下危之韓信謝曰先生且休矣吾將念之後數日蒯通復說曰夫聽者事之𠉀也計者事之機也聽過計失而能乆安者鮮矣聽不失一二者不可亂以言計不失本末者不可紛以辭夫隨厮養之役者失萬乗之權守儋石之禄者𨵗卿相之位故知者決之斷也疑者事之害也審毫釐之小計遺天下之大數智誠知之決弗敢行者百事之禍也故曰猛虎之猶豫不若蜂蠆之致螫〈音適〉騏驥之跼躅不如駑馬之安歩孟賁之狐疑不如庸夫之必至也雖有舜禹之智吟而不言不如瘖聾之指麾也此言貴能行之夫功者難成而易敗時者難得而易失也時乎時不再來願足下詳察之韓信猶豫不忍倍漢又自以為功多漢終不奪我齊遂謝蒯通蒯通說不聽已詳狂為巫漢王之困固陵用張良計召齊王信遂將兵㑹垓下項羽已破髙祖襲奪齊王軍漢五年正月徙齊王信為楚王都下邳信至國召所從食漂母賜千金及下鄉南昌亭長賜百錢曰公小人也為徳不卒召辱已之少年令出胯下者以為楚中尉告諸將相曰此壯士也方辱我時我寧不能殺之邪殺之無名故忍而就於此項王亡將鍾離昧家在伊廬〈括地志云中廬在義清縣北二十里本春秋時廬戎之國也秦謂之伊廬漢為中廬縣項羽之將鍾離昧冢在韋昭及括地志云皆說之也〉素與信善項王死後亡歸信漢王怨昧聞其在楚詔楚捕昧信初之國行縣邑陳兵出入漢六年人有上書告楚王信反髙帝以陳平計天子廵狩會諸侯南方有雲夢發使告諸侯㑹陳吾將游雲夢實欲襲信信弗知髙祖且至楚信欲發兵及自度無罪欲謁上恐見禽人或說信曰斬昧謁上上必喜無患信見昧計事昧曰漢所以不撃取楚以昧在公所若欲捕我以自媢於漢吾今日死公亦隨手亡矣乃罵信曰公非長者卒自剄信持其首謁髙祖於陳上令武士縛信載後車信曰果若人言狡兎死良狗亨髙鳥盡良弓藏敵國破謀臣亡天下已定我固當亨上曰人告公反遂械繫信至雒陽赦信罪以為淮隂侯信知漢王畏惡其能常稱病不朝從信由此日怨望居常鞅鞅羞與絳灌等列信常過樊將軍噲噲跪拜送迎言稱臣曰大王乃肯臨臣信出門笑曰生乃與噲等為伍上常從容與信言諸將能不各有差上問曰如我能將幾何信曰陛下不過能將十萬上曰於君何如曰臣多多而益善耳上笑曰多多益善何為為我禽信曰陛下不能將兵而善將將此乃信之所以為陛下禽也且陛下所謂天授非人力也陳豨拜為鉅鹿守辭於淮隂侯淮隂侯挈其手辟左右與之歩於庭仰天歎曰子可與言乎欲與子有言也豨曰唯將軍令之淮隂侯曰公所居天下精兵處也而公陛下之信幸臣也人言公之畔陛下必不信再至陛下乃疑矣三至必怒而自將吾為公從中起天下可圖也陳豨素知其能也信之曰謹奉教漢十一年陳豨果反上自將而往信病不從隂使人至豨所曰第舉兵吾從此助公信乃謀與家臣夜詐詔赦諸官徒奴欲發以襲吕后太子部署已定待豨報其舍人得罪於信信囚欲殺之舍人弟上變告信欲反狀於吕后吕后欲召恐其黨不就乃與蕭相國謀詐令人從上所來言豨已得死列侯羣臣皆賀相國紿信曰雖疾彊入賀信入吕后使武士縛信斬之長樂鍾室〈長樂宫懸鍾之室〉信方斬之曰吾悔不用蒯通之計乃為兒女子所詐豈非天哉遂夷信三族髙祖已從豨軍來至見信死且喜且憐之問信死亦何言吕后曰信言恨不用蒯通計髙祖曰是齊辯士也乃詔齊捕蒯通蒯通至上曰若教淮隂侯反乎對曰然臣固教之豎子不用臣之䇿故令自夷於此如彼豎子用臣之計陛下安得而夷之乎上怒曰亨之通曰嗟乎𡨚哉亨也上曰若教韓信反何𡨚對曰秦之綱絶而維㢮山東大擾異姓並起英俊烏集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於是髙材疾足者先得焉跖之狗吠堯堯非不仁狗固吠非其主當是時臣唯獨知韓信非知陛下也且天下銳精持鋒欲為陛下所為者甚衆顧力不能耳又可盡亨之邪髙帝曰置之乃釋通之罪
太史公曰吾如淮隂淮隂人為余言韓信雖為布衣時其志與衆異其母死貧無以葬然乃行營髙敞地令其旁可置萬家余視其母冡良然假令韓信學道謙讓不伐已功不矜其能則庶㡬哉於漢家勲可以比周召太公之徒後世血食矣不務出此而天下已集乃謀畔逆夷滅宗族不亦宜乎
史記正義卷九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史記正義卷九十三
唐 張守節 撰
韓王信盧綰列傳第三十三 史記九十三
韓王信者故韓襄王孽孫也長八尺五寸及項梁之立楚後懐王也燕齊趙魏皆已前王唯韓無有後故立韓諸公子横陽君成〈故横城在宋州宋城縣西南三十里〉為韓王欲以撫定韓故地項梁敗死定陶成犇懐王沛公引兵撃陽城〈河南縣也〉使張良以韓司徒降下韓故地得信以為韓將將其兵從沛公入武闗沛公立為漢王韓信從入漢中廼説漢王曰項王王諸將近地而王獨逺居此此左遷也士卒皆山東人跂而望歸及其鋒東嚮〈跂音歧〉可以爭天下漢王還定三秦廼許信為韓王先拜信為韓太尉將兵略韓地項籍之封諸王皆就國韓王成以不從無功不遣就國更以為列侯及聞漢遣韓信略韓地廼令故項籍游呉時呉令鄭昌〈項籍在吳時昌為吳縣令〉為韓王以距漢漢二年韓信略定韓十餘城漢王至河南韓信急撃韓王昌陽城昌降漢王廼立韓信為韓王常將韓兵從三年漢王出滎陽韓王信周苛等守滎陽及楚敗滎陽信降楚已而得亡復歸漢漢復立以為韓王竟從撃破項籍天下定五年春遂與剖符為韓王王潁川明年春上以韓信材武所王北近鞏洛南迫宛葉東有淮陽皆天下勁兵處廼詔徙韓王信王太原以北備禦胡都晉陽信上書曰國被邊匈奴數入晉陽〈并州〉去塞逺請治馬邑〈朔州〉上許之信乃徙治馬邑秋匈奴冒頓大圍信信數使使胡求和解漢發兵救之疑信數間使有二心使人責讓信信恐誅因與匈奴約共攻漢反以馬邑降胡撃太原七年冬上自往撃破信軍銅鞮〈潞州縣〉斬其將王喜信亡走匈奴與其將白土人㬅邱臣王黄等立趙苗裔趙利為王復収信敗散兵而與信及冒頓謀攻漢匈奴使左右賢王將萬餘騎與王黄等屯廣武以南〈廣武故城在代州鴈門縣界也〉至晉陽與漢兵戰漢大破之追至于離右〈石州縣〉後復破之匈奴復聚兵樓煩〈鴈門郡楼煩縣〉西北漢令車騎撃破匈奴匈奴常敗走漢乗勝追北聞冒頓居代上谷〈今媯州〉髙皇帝居晉陽使人視冒頓還報曰可撃上遂至平城〈朔州定襄縣是也〉上出白登匈奴騎圍上上乃使人厚遺閼氏〈於連反又音燕氏音支單于嫡妻號若皇后〉閼氏乃説冒頓曰今得漢地猶不能居且兩主不相厄居七日胡騎稍引去時天大霧漢使人徃來胡不覺䕶軍中尉陳平言上曰胡者全兵請令彊弩傳兩矢外嚮徐行出圍入平城漢救兵亦到胡騎遂解去漢亦罷兵歸韓信為匈奴將兵往來撃邉漢十年信令王黄等説誤陳豨十一年春故韓王信復與胡騎入居參合〈故城在朔州定襄縣北〉距漢漢使柴將軍撃之遺信書曰陛下寛仁諸侯雖有畔亡而復歸輒復故位號不誅也大王所知今王以敗亡走胡非有大罪急自歸韓王信報曰陛下擢僕起閭巷南面稱孤此僕之幸也滎陽之事僕不能死囚於項籍此一罪也及冦攻馬邑僕不能堅守以城降之此二罪也今反為冦將兵與將軍爭一旦之命此三罪也夫種蠡無一罪身死亡今僕有三罪於陛下而欲求活於世此伍子胥所以僨於呉也〈信知歸漢必死故引子胥以為辭〉今僕亡匿山谷間且暮乞貸蠻夷僕之思歸如痿人不亡起盲者不亡視也勢不可耳遂戰柴將軍屠參合斬韓王信信之入匈奴與太子俱及至頽當城生子因名曰頽當韓太子亦生子命曰嬰至孝文十四年頽當及嬰率其衆降漢漢封頽當為弓髙侯〈滄州縣〉嬰為襄城侯呉楚軍時弓髙侯功冠諸將傳子至孫孫無子失侯嬰孫以不敬失侯頽當孽孫韓嫣貴幸名富顯於當世其弟説再封數稱將軍卒為案道侯子代嵗餘坐法死後嵗餘説孫曽拜為龍雒侯續説後〈史記表衞青傳及漢書表云韓説元朔五年從大將軍有功封龍額侯以酎金 元封元年撃東越有功封按遒侯征和二年孫子曽復封為龍額侯漢書功臣表云武後元年説孫曽紹封龍額侯漢表是也〉
盧綰者豐人也與髙祖同里盧綰親與髙祖太上皇相愛及生男髙祖盧綰同日生里中持羊酒賀兩家及髙祖盧綰壯俱學書又相愛也里中嘉兩家親相愛生子同日壯又相愛復賀兩家羊酒髙祖為布衣時有吏事辟匿盧綰常隨出入上下及髙祖初起沛盧綰以客從入漢中為將軍常侍中從東撃項籍以太尉常從出入臥内衣被飲食賞賜羣臣莫敢望雖蕭曹等特以事見禮至其親幸莫及盧綰綰封為長安侯長安故咸陽也〈秦咸陽在渭北長安在渭南蕭何起未央宫處也〉漢五年冬以破項籍廼使盧綰别將與劉賈撃臨江王共尉破之七月還從撃燕王臧茶臧茶降髙祖已定天下諸侯非劉氏而王者七人欲王盧綰為羣臣觖望及虜臧茶廼下詔諸將相列侯擇羣臣有功者以為燕王羣臣知上欲王盧綰皆言曰太尉長安侯盧綰常從平定天下功最多可王燕詔許之漢五年八月廼立盧綰為燕王諸侯王得幸莫如燕王漢十一年秋陳豨反代地髙祖如邯鄲撃豨兵燕王綰亦撃其東北當是時陳豨使王黄求救匈奴燕王綰亦使其臣張勝於匈奴言豨等軍破張勝至胡故燕王臧茶子衍出亡在胡見張勝曰公所以重於燕者以習胡事也燕所以乆存者以諸侯數反兵連不決也今公為燕欲急滅豨等已盡次亦至燕公等亦且為虜矣公何不令燕且緩陳豨而與胡和事寛得長王燕即有漢急可以安國張勝以為然廼私令匈奴助豨等撃燕燕王綰疑張勝與胡反上書請族張勝勝還具道所以為者燕王寤廼詐論他人脱勝家屬使得為匈奴間而隂使范齊之陳豨所欲令乆亡連兵勿決漢十二年東撃黥布豨常將兵居代漢使樊噲撃斬豨其禆將降言燕王綰使范齊通計謀於豨所髙祖使使召盧綰綰稱病上又使辟陽侯食其御史大夫趙堯往迎燕王因驗問左右綰愈恐閉匿謂其幸臣曰非劉氏而王獨我與長沙耳往年春漢族淮隂夏誅彭越皆吕后計今上病屬任吕后吕后婦人專欲以事誅異姓王者及大功臣廼遂稱病不行其左右皆亡匿語頗泄辟陽侯聞之歸具報上上益怒又得匈奴降者降者言張勝亡在匈奴為燕使於是上曰盧綰果反矣使樊噲撃燕燕王綰悉將其宫人家屬騎數千居長城下𠉀同幸上病愈自入謝四月髙祖崩盧綰遂將其衆亡入匈奴匈奴以為東胡盧王綰為蠻夷所侵奪常思復歸居嵗餘死胡中髙后時盧綰妻子亡降漢㑹髙后病不能見舍燕邸為欲置酒見之髙后竟崩不得見盧綰妻亦病死孝景中六年盧綰孫他之〈他徒何反〉以東胡王降封為亞谷侯〈漢表在河内〉陳豨者宛朐人也〈宛朐曹州縣也太史公云陳梁人按宛朐六國時屬梁〉不知始所以得從及髙祖七年冬韓王信反入匈奴上至平城還廼封豨為列侯以趙相國將監趙代邊兵邊兵皆屬焉豨常告歸過趙趙相周昌見豨賔客隨之者千餘乗邯鄲官舍皆滿豨所以待賔客如布衣交皆出客下〈言屈已禮之不用富貴自尊大〉豨還之代周昌廼求入見見上具言豨賔客盛甚擅兵於外數嵗恐有變上乃令人覆案豨客居代者財物諸不法事多連引豨豨恐隂令客通使王黄㬅丘臣所〈二人韓王信將〉及髙祖七年七月太上皇崩使人召豨豨稱病甚九月遂與王黄等反自立為大王劫略趙代上聞廼赦趙代吏人為豨所詿誤劫略者皆赦之上自往至邯鄲喜曰豨不南據漳水北守邯鄲知其無能為也趙相奏斬常山守尉曰常山二十五城豨反亡其二十城上問曰守尉反乎對曰不反上曰是力不足也赦之復以為常山守尉上問周昌曰趙亦有壯士可令將者乎對曰有四人四人謁上慢罵曰豎子能為將乎四人慙伏上封之各千户以為將左右諫曰從入蜀漢伐楚功未徧行今此何功而封上曰非若所知陳豨反邯鄲以北皆豨有吾以羽檄徴天下兵未有至者今唯獨邯鄲中兵耳吾胡愛四千户封四人以尉趙子弟皆曰善於是上曰陳豨將誰曰王黄㬅丘臣皆故賈人上曰吾知之矣廼各以千金購黄臣等十一年冬漢兵撃斬陳豨將侯敞王黄於曲逆下〈定州北平縣東南十五里蒲隂故城是也〉破豨將張春于聊城〈博州縣〉斬首萬餘太尉勃入定太原代地十二月上自撃東垣東垣不下卒罵上東垣降卒罵者斬之不罵者黥之更命東垣為眞定王黄㬅丘臣其麾下受購賞之皆生得以故陳豨軍遂敗上還至洛陽上曰代居常山北趙廼從山南有之逺廼立子恒為代王都中都〈中都故城在汾州于遥縣西南十二里〉代鴈門皆屬代髙祖十二年冬樊噲軍卒追斬豨於靈丘〈蔚州是〉
太史公曰韓信盧綰非素積徳累善之世徼一時權變以詐力成功遭漢初定故得列地南面稱孤内見疑彊大外倚蠻貊以為援是以日疏自危事窮智困卒赴匈奴豈不哀哉陳豨梁人其少時數稱慕魏公子及將軍守邊招致賔客而下士名聲過實周昌疑之疵瑕頗起懼禍及身邪人進説遂䧟無道於戲悲夫夫計之生孰成敗于人也深矣
史記正義卷九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史記正義卷九十四
唐 張守節 撰
田儋列傳第三十四 史記九十四
田儋者狄人也〈淄州髙苑縣西北北狄故縣城〉故齊王田氏族也儋從弟田榮榮弟田横皆豪宗彊能得人陳渉之初起王楚也使周市略定魏地北至狄狄城守田儋詳為縛其奴從少年之廷欲謁殺奴見狄令因撃殺令而召豪吏子弟曰諸侯皆反秦自立齊古之建國儋田氏當王遂自立為齊王發兵以撃周市周市軍還去田儋因率兵略定齊地秦將章邯圍魏王咎於臨濟急魏王請救於齊齊王田儋將兵救魏章邯夜衘枚撃大破齊魏軍殺田儋於臨濟下儋弟田榮収儋餘兵走東阿齊人聞王田儋死廼立故齊王建之弟田假為齊王田角為相田間為將以距諸侯田榮之走東阿章邯追圍之項梁聞田榮之急廼引兵撃破章邯軍東阿下章邯走而西項梁因追之而田榮怒齊之立假廼引兵歸撃逐齊王假假亡走楚齊相角亡走趙角地田間前求救趙因留不敢歸田榮乃立田儋子市為齊王榮相之田横為將平齊地項梁既追章邯章邯兵益盛項梁使使告趙齊發兵共撃章邯田榮曰使楚殺田假趙殺田角田間廼肯出兵楚懐王曰田假與國之王窮而歸我殺之不義趙亦不殺田角田間以市於齊齊曰蝮螫手則斬手螫足則斬足何者為害於身也〈按蝮毒蛇長二三丈嶺南北有之虺長一二尺頭腹皆一遍説文云虺博三寸首大如擘擘手大指也音歩厯反〉今田假田角田間於楚趙非直手足戚也何故不殺且秦復得志於天下則齮齕用事者墳墓矣〈按秦重得志非但辱身墳墓亦發堀矣若子胥鞭荆平王墓一云墳墓言死也〉楚趙不聼齊亦怒終不肯出兵章邯果敗殺項梁破楚兵楚兵東走而章邯渡河圍趙於鉅鹿項羽往救趙由此怨田榮項羽既存趙降章邯等西屠咸陽滅秦而立侯王也廼徙齊王田市更王膠東治即墨齊將田都從共救趙因入闗故立都為齊王治臨淄故齊王建孫田安項羽方渡河救趙田安下濟北數城引兵降項羽項羽立田安為濟北王治博陽田榮以負項梁不肯出兵助楚趙攻秦故不得王趙將陳餘亦失職不得王二人俱怨項王項王既歸諸侯各就國田榮使人將兵助陳餘令反趙地而榮亦發兵以距撃田都田都亡走楚田榮留齊王市無令之膠東市之左右曰項王彊暴而王當之膠東不就國必危市懼廼亡就國田榮怒追撃殺齊王市於即墨還攻殺濟北王安於是田榮廼自立為齊王盡并三齊之地項王聞之大怒廼北伐齊齊王田榮兵敗走平原〈平原徳州也〉平原人殺榮項王遂燒夷齊城郭所過者盡屠之齊人相聚畔之榮弟横収齊散兵得數萬人反撃項羽於城陽〈城陽濮州雷澤是〉而漢王率諸侯敗楚入彭城項羽聞之廼釋齊而歸撃漢於彭城因連於漢戰相距滎陽以故田横復得収齊城邑立田榮子廣為齊王而横相之専國政政無巨細皆斷於相横定齊三年漢王使酈生往説下齊王廣及其相國横横以為然解其厯下軍漢將韓信引兵且東撃齊齊初使華無傷田解軍於厯下以距漢漢使至廼罷守戰備縱酒且遣使與漢平漢將韓信已平趙燕用蒯通計度平原襲破齊厯下軍因入臨淄齊王廣相横怒以酈生賣己而烹酈生齊王廣東走髙密相横走博陽守相田光走城陽將軍田既軍於膠東楚使龍且救齊齊王與合軍髙宻漢將韓信與曹參破殺龍且虜齊王廣漢將灌嬰追得齊守相田光至博陽而横聞齊王死自立為齊王還撃嬰嬰敗還之軍於嬴下〈故嬴城在兖州博城縣東北百里〉田横亡走梁歸彭越彭越是時居梁地中立且為漢且為楚韓信已殺龍且因令曹參進兵破殺田既於膠東使灌嬰破殺齊將田吸於千乗〈千乗故城在淄州髙苑縣北二十五里〉韓信遂平齊乞自立為齊假王漢因而立之後嵗餘漢滅項籍漢王立為皇帝以彭越為梁王田横懼誅而與其徒屬五百餘人入海居島中〈按海州東海縣有島山去岸八十里〉髙帝聞之以為田横兄弟本定齊齊人賢者多附焉今在海中不収後恐為亂廼使使赦田横罪而召之田横因謝曰臣烹陛下之使酈生今聞其弟酈商為漢將而賢臣恐懼不敢奉詔請為庶人守海島中使還報髙皇帝廼詔衛尉酈商曰齊王田横即至人馬從者敢動揺者致族夷廼復使使持節具告以詔商狀曰田横來大者王小者廼侯耳不來且舉兵加誅焉田横廼與其客二人乗𫝊詣雒陽未至三十里至尸郷廐置横謝使者曰人臣見天子當洗沐止留謂其客曰横始與漢王俱南面稱孤今漢王為天子而横廼為亡虜而北面事之其恥固已甚矣且吾烹人之兄與其弟併肩而事其主縱彼畏天子之詔不敢動我我獨不媿於心乎且陛下所以欲見我者不過欲一見吾面貎耳今陛下在洛陽今斬吾頭馳三十里間形容尚未能敗猶可觀也遂自剄令客奉其頭〈奉音捧〉從使者馳奏之髙帝髙帝曰嗟乎有以也夫起自布衣兄弟三人更王豈不賢乎哉為之流涕而拜其二客為都尉發卒二千人以王者禮葬田横〈齊田横墓在偃師西十五里崔豹古今注云薤露蒿里送哀歌也出田横門人横自殺門人傷之而作悲歌言人命如薤上露易晞滅至李延年乃分為二曲薤露送王公貴人蒿里送士大夫庶人使挽逝者歌之俗呼為挽歌〉既葬二客穿其冡旁孔皆自剄下從之髙帝聞之廼大驚以田横之客皆賢吾聞其餘尚五百人在海中使使召之至則聞田横死亦皆自殺於是廼知田横兄弟能得士也
太史公曰甚矣蒯通之謀亂齊驕淮隂其卒亡此兩人蒯通者善為長短説論戰國之權變為八十一首通善齊人安期生安期生嘗干項羽項羽不能用其筴已而項羽欲封此兩人兩人終不肯受亡去田横之髙節賔客慕義而從横死豈非至賢余因而列焉無不善畫者莫能圖何哉
史記正義卷九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史記正義卷九十五
唐 張守節 撰
樊酈滕灌列傳第三十五 史記九十五
舞陽侯〈舞陽在許州葉縣東十里〉樊噲者〈音快又吉外反〉沛人也〈徐州縣〉以屠狗為事〈時人食狗亦與羊豕同故噲専屠以賣之〉與髙祖俱隱初從髙祖起豐攻下沛髙祖為沛公以噲為舍人從攻胡陵方與〈房預二音〉還守豐撃泗水監豐下〈泗水郡名〉破之復東定沛破泗水守薛西與司馬尼戰碭東〈秦將章邯司馬尼又碭宋州縣也〉郤敵斬首十五級賜爵國大夫〈爵第六級也〉常從沛公撃章邯軍濮陽攻城先登斬首二十三級賜爵列大夫復常從從攻城陽〈按城陽近濮陽而漢書作陽城大錯誤〉先登下户牖〈户牖汴州東陳留縣東北九十一里東昏故城是〉破李由軍斬首十六級賜上間爵從攻圍東郡守尉於成武〈曹州縣〉郤敵斬首十四級捕虜十一人賜爵五大夫從撃秦軍出亳南〈亳故城在宋州穀熟縣西南四十里〉河間守軍於扛里〈地名近城陽〉破之撃破趙賁軍開封〈汴州縣〉北以郤敵先登斬侯一人首六十八級捕虜二十七人賜爵卿從攻破楊熊軍於曲遇〈曲丘兩反遇牛恭反鄭州中年縣有曲遇聚〉攻宛陵〈宛陵故城在鄭州新鄭縣東北三十八里〉先登斬首八級捕虜四十四人賜爵封號賢成君從攻長社轘轅〈許州理縣也轘轅門在緱氏縣東南三十里〉絶河津〈古平隂津在河南府東北五十里也〉東攻秦軍於尸南〈在偃師南〉攻秦軍於犨〈在汝州魯山縣東南〉破南陽守齮於陽城東攻宛城先登西至酈〈酈音擲在鄧州新城縣西北四十里〉以郤敵斬首二十四級捕虜四十人賜重封攻武闗至霸上斬都尉一人首十級捕虜百四十六人降卒二千九百人項羽在戲下欲攻沛公沛公從百餘騎因項伯面見項羽謝無有閉闗事項羽既饗軍士中酒亞父謀欲殺沛公令項莊拔劔舞坐中欲撃沛公項伯常肩蔽之時獨沛公與張良得入坐樊噲在營外聞事急乃持鐵盾入到營營衞止噲噲直撞入〈撞直江反〉立帳下項羽目之問為誰張良曰沛公參乗樊噲項羽曰壯士賜之巵酒彘肩噲既飲酒拔劔切肉食盡之項羽曰能復飲乎噲曰臣死且不辭豈特巵酒乎且沛公先入定咸陽暴師霸上以待大王〈時羽未為王中追書〉大王今日至聴小人之言與沛公有隙臣恐天下解〈紀買反至此為絶句〉心疑大王也項羽黙然沛公如厠麾樊噲去既出沛公留車騎獨騎一馬與樊噲等四人歩從從間道山下歸走霸上軍而使張良謝項羽項羽亦因遂已無誅沛公之心矣是日微樊噲犇入營誚讓項羽沛公事幾殆〈幾音祈〉明日項羽入屠咸陽立沛公為漢王漢王賜噲爵為列侯號臨武侯〈桂陽臨武縣〉遷為郎中從入漢中還定三秦别撃西丞白水北〈括地志云白馬水源出文州曲水縣西南曽徑孫山下〉雍輕車騎於雍南破之〈上雍於拱反〉從攻雍漦城先登撃章平軍好畤攻城先登䧟陣斬縣令丞各一人首十一級虜二十人遷郎中騎將從撃秦軍騎壤東〈壤鄉在武功縣東南二十里〉卻敵遷為將軍攻趙賁下郿〈歧州縣〉槐里栁中咸陽灌廢丘最至櫟陽〈雍州縣〉賜食邑杜之樊郷從攻項籍屠煑棗〈按其時項羽未度河北冀州信都縣東北五十里煮棗非矣〉撃破王武程處軍於外黄攻鄒魯瑕丘薛〈兖州縣在州東南六十二里魯兖州曲阜縣瑕丘兖州縣薛在徐州滕縣界〉項羽敗漢王於彭城盡復取魯梁地噲還至滎陽益食平隂二千户〈平隂故城在濟陽東北五里〉以將軍守廣武一嵗項羽引而東從髙祖撃項籍下陽夏〈夏音假陳州大康縣〉虜楚周將軍卒四千人圍項籍於陳〈陳州〉太破之屠胡陵〈在兖州南〉項籍既死漢王為帝以噲堅守戰有功益食八百户從髙帝攻反燕王臧荼虜荼定燕地楚王韓信反噲從至陳取信定楚〈徐州〉更賜爵列侯與諸侯剖符世世勿絶食舞陽號為舞陽侯除前所食以將軍從髙祖攻反韓王信於代自霍人以往〈先累反又蘇果反又山寡反杜預云霍人晉邑也霍人當作葰地理志云葰人縣屬太原郡括地志云葰人故城在代州繁時縣界也〉至雲中〈雲中郡縣皆朔州善陽縣北三百八十里定襄故城是也〉與絳侯等共定之益食千五百户因撃陳與㬅丘臣軍戰襄國〈邢州城〉破栢人〈邢州縣〉先登降定清河常山凡二十七縣殘東垣遷為左丞相破得綦毋夘尹潘軍於無終廣昌〈在蔚州飛狐縣北七里〉破豨别將胡人王黃軍於代南因撃韓信軍於叄合〈在朔州定襄縣界〉軍所將卒斬韓信破豨胡騎横谷〈谷音欲盖在代〉斬將軍趙既虜代丞相馮梁守孫奮大將王黃將軍大卜太僕解福〈人姓名〉等十人與諸將共定代郷邑七十三其後燕王盧綰反噲以相國撃盧綰破其丞相抵薊南定燕地凡縣十八郷邑五十一益食邑千三百户定食舞陽五千四百户從斬首百七十六級虜二百八十八人别破軍七下城五定郡六縣五十二得丞相一人將軍十二人二千石以下至三百石十一人噲以吕后女弟吕須為婦生子伉故其比諸軍最親先黥布反時髙祖嘗病甚惡見人卧禁中詔户者無得入羣臣羣臣絳灌等莫敢入十餘日噲乃排闥直入〈宫中小門〉大臣隨之上獨枕一宦者卧噲等見上流涕曰始陛下與臣等起豐沛定天下何其壯也今天下已定又何憊也且陛下病甚大臣震恐不見臣等計事顧獨與一宦者絶乎且陛下獨不見趙髙之事乎髙帝笑而起其後盧綰反髙帝使噲以相國撃燕是時髙帝病甚人有惡噲黨於吕氏即上一日宫車晏駕則噲欲以兵盡誅滅戚氏趙王如意之屬髙帝聞之大怒乃使陳平載絳侯代將而即軍中斬噲陳平畏吕后執噲詣長安至則髙祖已崩吕后釋噲使復爵邑孝恵六年樊噲卒諡為武侯子伉代侯而伉母吕須亦為臨光侯髙后時用事専權大臣盡畏之伉代侯九嵗髙后崩大臣誅諸吕吕須婘屬因誅伉舞陽侯中絶數月孝文帝既立乃復封噲他庶子市人為舞陽侯復故爵邑市人立二十九嵗卒諡為荒侯子他廣代侯六嵗侯家舍人得罪他廣怨之乃上書曰荒侯市人病不能為人〈言不能行人道〉令其夫人與其弟亂而生他廣他廣實非荒侯子不當代後詔下吏孝景中六年他廣奪侯為庶人國除曲周侯〈故城在洛州曲周西南十五里〉酈商者髙陽人〈雍州西南聚邑人也〉陳勝起時商聚少年東西略人得數千沛公略地至陳留六月餘〈徐注非也言商先東西略得數千人及沛人略地至陳留商起兵乃六月餘得四千人以將軍從髙祖也〉商以將卒四千人屬沛公於岐〈髙紀云酈食其説沛公襲陳留乃以食其為廣野君酈商為將將陳留兵與偕攻間封酈生𫝊云沛公引兵随之乃下陳留為廣陽君言其弟酈商使將數千人從沛公西南略地此傳云鴈沛公於岐從攻長社按紀傳此説岐當與陳留髙陽相近也〉從攻長社先登賜爵封信成君從沛公攻緱氏絶河津破秦軍洛陽東從攻下宛穰定十七縣别將攻旬闗定漢中項羽滅秦立沛公為漢王漢王賜商爵信成君以將軍為隴西都尉别將定北地〈寜州〉上郡〈鄜州〉破雍將軍烏氏〈縣乃在涇州安定縣之東四十里也〉周類軍栒邑蘇駔軍於泥陽〈故城在寜州羅川縣北三十一里泥谷水源出羅川縣東北泥陽源則有泉於泥中潜流二十餘歩而流入泥谷又有泥陽湫在縣東北四十里〉賜食邑武成六千户〈縣在華州鄭縣東十三里〉以隴西都尉從撃項籍軍五月出鉅野與鍾離昧戰疾鬬受梁相國印益食邑四千户以梁相國將從撃項羽二嵗三月攻胡陵項羽既已死漢王為帝其秋燕王臧荼反商以將軍從撃荼戰龍脫先登䧟陣破荼軍易下〈易州易縣〉郤敵遷為右丞相賜爵列侯與諸侯剖符世世勿絶食邑涿五千户〈涿幽州〉號曰涿侯以右丞相别定上谷〈媯州〉因攻代受趙相國印以右丞相趙相國别與絳侯等定代鴈門得代丞相程縱守相郭同將軍已下至六百石十九人還以将軍為太上皇衛一嵗七月以右丞相撃陳豨殘東垣又以右丞相從髙帝撃黥布攻其前拒䧟兩陳得以破布軍更食曲周五千一百户除前所食凡别破軍三降定郡六縣七十三得丞相守相大將各一人小將二人二千石已下至六百石十九人商事孝恵髙后時商病不治其子寄字況與吕禄善及髙后崩大臣欲誅諸吕吕禄為將軍軍於北軍太尉勃不得入北軍於是乃使人劫酈商令其子況紿吕禄吕禄信之故與出游而太尉勃乃得入據北軍遂誅諸吕是嵗商卒諡為景侯子寄代侯天下稱酈況賣交也孝景前三年呉楚齊趙反上以寄為將軍圍趙城十月不能下得俞侯欒布自平齊來乃下趙城滅趙王自殺除國孝景中二年寄欲取平原君為夫人景帝怒下寄吏有罪奪侯景帝乃以商他子堅封為繆侯續酈氏後繆靖侯卒子康侯遂成立遂成卒子懐侯世宗立世宗卒子侯終根立為太常坐法國除
汝隂矦〈汝隂即今陽城〉夏矦嬰沛人也為沛廐司御每送使客還過沛泗上亭與髙祖語未嘗不移日也嬰已而試補縣吏與髙祖相愛髙祖戲而傷嬰人有告髙祖髙祖時為亭長重坐傷人告故不傷嬰嬰證之後獄覆嬰坐髙祖繋嵗餘掠笞數百終以是脱髙祖髙祖之初與徒屬欲攻沛也嬰時以縣令史為髙祖使上降沛一日〈上為于偽反使所吏反又曰謂父老開城門迎髙祖〉髙祖為沛公賜嬰爵七大夫以為太僕從攻胡陵嬰與蕭何降泗水監平平以胡陵降賜嬰爵五大夫從撃秦軍碭東攻濟陽下户牖破李由軍雍丘下以兵車趣攻戰疾賜爵執帛常以太僕奉車從撃章邯軍東阿濮陽下以兵車趣攻戰疾破之賜爵執珪復常奉車從撃趙賁軍開封楊熊軍曲遇嬰從捕虜六十八人降卒八百五十人得印一匱因復常奉車從撃秦軍雒陽東以兵車趣攻戰疾賜爵封轉為滕公〈滕即公丘故城是在徐州滕縣西南十五里〉因復奉車從攻南陽戰于藍田芷陽以兵車趣攻戰疾至霸上項羽至滅秦立沛公為漢王漢王賜嬰爵列侯號昭平侯復為太僕從入蜀漢還定三秦從撃項籍至彭城項羽大破漢軍漢王敗不利馳去見孝恵魯元載之漢王急馬罷虜在後常蹶兩兒欲棄之嬰常収竟載之徐行面雍樹乃馳漢王怒行欲斬嬰者十餘卒得脱而致孝恵魯元於豐漢王既至滎陽收散兵復振賜嬰食祈陽復常奉車從撃項籍追至陳卒定楚至魯益食兹氏漢王立為帝其秋燕王臧荼反嬰以太僕從撃荼明年從至陳取楚王信更食汝隂剖符世世勿絶以太僕從撃代至武泉雲中〈二縣在朔州善陽縣界〉益食千户因從撃韓信軍胡騎晉陽旁大破之追北至平城為胡所圍七日不得通髙帝使使厚遺閼氏冒頓開圍一角髙帝出欲馳嬰固徐行弩皆持滿外向卒得脱益食嬰細陽千户復以太僕從繋胡騎句注北大破之以太僕撃胡騎平城南三䧟陳功為多賜所奪邑五百户以太僕撃陳豨黥布軍䧟陳郤敵益食千户定食汝隂六千九百户除前所食嬰自上初起沛常為太僕竟髙祖崩以太僕事孝恵孝恵帝及髙后徳嬰之脱孝恵魯元於下邑之間也〈宋州碭山縣〉乃賜嬰縣北第第一曰近我以尊異之孝恵帝崩以太僕事髙后髙后崩代王之來嬰以太僕與東牟矦入清宫廢少帝以天子法駕迎代王代邸與大臣共立為孝文皇帝復為大僕八嵗卒諡為文矦子夷矦竈立七年卒子共矦賜立三十一年卒子侯頗尚平陽公主立十九嵗元鼎二年坐與父御婢姦罪自殺國除
潁隂侯〈今陳州南潁縣西北十三里潁隂故城是〉灌嬰者睢陽販繒者也〈宋州宋城縣〉髙祖之為沛公略地至雍丘下章邯敗殺項梁而沛公還軍於碭嬰初以中㳙從撃破東郡尉於成武及秦軍於扛里疾鬬賜爵七大夫從攻秦軍亳南開封曲遇戰疾力賜爵執帛號宣陵君從攻陽武以西至雒陽破秦軍尸北北絶河津南破南陽守齮陽城東遂定南陽郡西入武闗戰於藍田疾力至霸上賜爵執珪號昌文君沛公立為漢王拜嬰為郎中從入漢中十月拜為中謁者從還定三秦下櫟陽降塞王還圍章邯於廢丘未拔從東出臨晉闗撃降殷王定其地撃項羽將龍且魏相項他軍走陶南疾戰破之賜嬰爵列侯號昌文侯食杜平鄉復以中謁者從降下碭以至彭城項羽撃大破漢王漢王遁而西嬰從還軍於雍丘王武魏公申徒反從撃破之攻下黃〈故城在曹州考城縣東二十四里〉西收兵軍於滎陽楚騎來衆漢王乃擇軍中可為車騎將者皆推故秦騎士重泉人〈故城在同州蒲城縣東南四十五里〉李必駱甲習騎兵今為校尉可為騎將漢王欲拜之必甲曰臣故秦民恐軍不信臣臣願得大王左右善騎者𫝊之灌嬰雖少然數力戰乃拜灌嬰為中大夫令李必駱甲為左右校尉將郎中騎兵撃楚騎於滎陽東大破之受詔别撃楚軍後絶其餉道起陽武至襄邑撃項羽之將項冠於魯下破之所將卒斬右司馬騎將各一人撃破柘公王武軍於燕西〈柘屬淮陽國按渭州胙城本南燕國也〉所將卒斬樓煩將伍人連尹一人撃王武别將桓嬰白馬下破之所將卒斬都尉一人以騎渡河南送漢王到雒陽使北迎相國韓信軍於邯鄲還至敖倉嬰遷為御史大夫三年以列侯食邑杜平鄉以御史大夫受詔將郎中騎兵東屬相國韓信撃破齊軍於厯下所將卒虜車騎將軍華母傷及將吏四十六人降下臨菑得齊守相田光追齊相田横至嬴博破其騎所將卒斬騎將一人生得騎將四人攻下嬴博破齊將軍田吸於千乗所將卒斬吸東從韓信攻龍且留公於髙密〈留縣在沛郡公其今〉卒斬龍且生得右司馬連尹各一人樓煩將十人身生得亞將周蘭齊地已定韓信自立為齊王使嬰别將撃楚將公杲於魯北破之轉南破薛郡長身虜騎將一人攻博陽前至下相以東南僮取慮徐度淮盡降其城邑至廣陵〈謂從下相以東南盡降城邑乃至廣陵皆平定也〉項羽使項聲薛公郯公復定淮北嬰度淮北撃破項聲郯公下邳〈郯音談東海縣〉斬薛公下下邳撃破楚騎於平陽〈南平陽縣城今兖州鄒縣也在兖州東南六十二里按鄒縣去徐州滕縣界四十餘里也〉遂降彭城虜柱國項陀降留薛沛酇蕭相攻苦譙〈户焦二音〉復得亞將周蘭與漢王㑹頥鄉從撃項籍軍於陳下破之所將卒斬樓煩將二人虜騎將八人賜益食邑二千五百户項籍敗垓下去也嬰以御史大夫受詔將軍騎别追項籍至東城〈縣在濠州定逺縣東南五十五里〉破之所將卒五人共斬項籍皆賜爵列侯降左右司馬各一人卒萬二千人盡得其軍將吏下東城厯陽〈和州厯陽縣即今州城是也〉渡江破吳郡長吳下〈今蘇州也按如説非也吳郡長即吳郡守也一破吳郡長兵於吳城下而得吳郡守身也〉得吳守遂定吳豫章㑹稽郡還定淮北凡五十二縣漢王立為皇帝賜益嬰邑三千户其秋以車騎將軍從撃破燕王臧荼明年從至陳取楚王信還剖符世世勿絶食潁隂二千五百户號曰潁隂侯以車騎將軍從撃反韓王信於代至馬邑受詔别降樓煩以北六縣斬代左相破胡騎於武泉北〈縣名在朔州北一百二十里〉復從撃韓信胡騎晉陽下所將卒斬胡白題將一人受詔并將燕趙齊梁楚車騎撃破胡騎於硰石至平城為胡所圍從還軍東垣從撃陳豨受詔别攻豨丞相侯敞軍曲逆下破之卒斬敞及特將五人降曲逆盧奴上曲陽安國安平〈盧奴定州安喜縣是曲陽定州曲陽縣是安平定州安平縣〉攻下東垣黥布反臣車騎將軍先出攻布别將於相破之斬亞將樓煩將三人又進撃破布上柱國軍及大司馬軍又進破布别將肥誅嬰身生得左司馬一人所將卒斬其小將十人追北至淮上益食二千五百户布已破髙帝歸定令嬰食潁隂五千户除前所食邑凡從得二千石二人别破軍十六降城四十六定國一郡二縣五十二得將軍二人柱國相國各一人二千石十人嬰自破布歸髙帝崩嬰以列侯事孝恵帝及吕太后太后崩吕禄等以趙王自置為將軍軍長安為亂齊哀王聞之舉兵西且入誅不當為王者上將軍吕禄聞之乃遣嬰為大將將軍往撃之嬰行至滎陽乃與絳侯等謀因屯兵滎陽風齊王㠯誅吕氏事〈風方鳯反〉齊兵止不前絳侯等既誅諸吕齊王罷兵歸嬰亦罷兵自滎陽歸與絳侯陳平共立代王為孝文皇帝孝文皇帝於是益封嬰三千户賜黃金千斤拜為太尉三嵗絳侯勃免相就國嬰為丞相罷太尉官是嵗匈奴大入北地上郡令丞相嬰將騎八萬五千往撃匈奴匈奴去濟北王反詔乃罷嬰之兵後嵗餘嬰以丞相卒諡曰懿侯子平侯阿代侯二十八年卒子彊代侯十二年彊有罪絶二嵗元光三年天子封灌嬰孫賢為臨汝侯續灌氏後八嵗坐行賕有罪國除
太史公曰吾適豐沛問其遺老觀故蕭曹樊噲滕公之家及其素異哉所聞方其鼓刀屠狗賣繒之時豈自知附驥之尾垂名漢庭徳流子孫哉余與他廣通為言髙祖功臣之興時若此云
史記正義卷九十五
<史部,正史類,史記正義>
欽定四庫全書
史記正義巻九十六
唐 張守節 撰
張丞相列傳第三十六 史記九十六
張丞相蒼者陽武人也〈鄭州陽武縣也〉好書律厯秦時為御史主柱下方書有罪亡歸及沛公略地過陽武蒼以客從攻南陽蒼坐法當斬解衣伏質身長大肥白如瓠時王陵見而怪其美士乃言沛公赦勿斬遂從西入武闗至咸陽沛公立為漢王入漢中還定三秦陳餘撃走常山王張耳耳歸漢漢乃以張蒼為常山守從淮隂侯撃趙蒼得陳餘趙地已平漢王以蒼為代相備邊冦已而徙為趙相相趙王耳耳卒相趙王敖復徙相代王燕王臧荼反髙祖往撃之蒼以代相從攻臧荼有功以六年中封為北平侯食邑千二百户遷為計相一月更以列侯為主計四嵗是時蕭何為相國而張蒼乃自秦時為柱下史明習天下圖書計籍蒼又善用筭律厯故令蒼以列侯居相府領主郡國上計者黥布反亡漢立皇子長為淮南王而張蒼相之十四年遷為御史大夫
周昌者沛人也其從兄曰周苛秦時皆為泗水卒史及髙祖起沛撃破泗水守監於是周昌周苛自卒史從沛公沛公以周昌為職志周苛為客從入闗破秦沛公立為漢王以周苛為御史大夫周昌為中尉漢王四年楚圍漢王滎陽急漢王遁出去而使周苛守滎陽城楚破滎陽城欲令周苛將苛罵曰若趣降漢王不然今為虜矣項羽怒烹周苛於是乃拜周昌為御史大夫常從撃破項籍以六年中與蕭曹等俱封封周昌為汾隂侯周苛子周成以父死事封為髙景侯昌為人彊力敢直言自蕭曹等皆卑下之昌嘗燕時入奏事髙帝方擁戚姬昌還走髙帝逐得騎周昌項問曰我何如主也昌仰曰陛下即桀紂之主也於是上笑之然尤憚周昌及帝欲廢太子而立戚姬子如意為太子大臣固爭之莫能得上以留侯䇿即止而周昌廷爭之彊上問其説昌為人吃又盛怒曰臣口不能言然臣期期知其不可〈期以口吃每語故重言期期也〉陛下雖欲廢太子臣期期不奉詔上欣然而笑既罷吕后側耳於東廂聽見周昌為詭謝曰㣲君太子幾廢是後戚姬子如意為趙王年十嵗髙祖憂即萬嵗之後不全也趙堯年少為符璽御史趙人方與公謂御史大夫周昌曰君之史趙堯年雖少然竒才也君必異之是且代君之位周昌笑曰堯年少刀筆吏耳〈古用簡禮書有錯謬以刀削之故號曰刀筆吏〉何能至是乎居頃之趙堯侍髙祖髙祖獨心不樂悲歌羣臣不知上之所以然趙堯進請問曰陛下所為不樂非為趙王年少而戚夫人與吕后有郤邪備萬嵗之後而趙王不能自全乎髙祖曰然吾私憂之不知所出堯曰陛下獨宜為趙王置貴彊相及吕后太子羣臣素所敬憚乃可髙祖曰然吾念之欲如是而羣臣誰可者堯曰御史大夫周昌其人有堅忍質直且自吕后太子及太臣皆素敬憚之獨昌可髙祖曰善於是乃召周昌謂曰吾欲固煩公公彊為我相趙王〈桓談世論云使周相趙不如使取吕后家女為妃令戚夫人善事吕后則如意無斃也〉周昌泣曰臣初起從陛下陛下獨柰何中道而棄之於諸侯乎髙祖曰吾極知其左遷然吾私憂趙王念非公無可者公不得已彊行於是徙御史大夫周昌為趙相既行久之髙祖持御史大夫印弄之曰誰可以為御史大夫者孰視趙堯曰無以易堯遂拜趙堯為御史大夫堯亦前有軍功食邑及以御史大夫從撃陳豨有功封為江邑侯髙祖崩吕太后使使召趙王其相周昌令王稱疾不行使者三反周昌固為不遣趙王於是髙后患之乃使使召周昌周昌至謁髙后髙后怒而罵周昌曰爾不知我之怨戚氏乎而不遣趙王何昌既徵髙后使使召趙王趙王果來至長安月餘飲藥而死周昌因謝病不朝見三嵗而死後五嵗〈髙后之年〉髙后聞御史大夫江邑侯趙堯髙祖時定趙王如意之畫乃抵堯罪以廣阿侯任敖為御史大夫任敖者故沛獄吏髙祖嘗辟吏〈上音避〉吏繋吕后遇之不謹任敖素善髙祖怒撃傷主吕后吏及髙祖初起敖以客從為御史守豐二嵗髙祖立為漢王東撃項籍敖遷為上黨守陳豨反時敖堅守封為廣阿侯食千八百户髙后時為御史大夫三嵗免〈按史記書表云孝文二年卒漢表又云封九十年卒計髙祖十一年封到文帝二年則十九年矣而漢書誤裴氏不考乃云徐誤何其二過也〉以平陽侯曹窋為御史大夫髙后崩不與大臣共誅吕禄等免以淮南相張蒼為御史大夫蒼與絳侯等尊立代王為孝文皇帝四年丞相灌嬰卒張蒼為丞相自漢興至孝文二十餘年㑹天下初定將相公卿皆軍吏張蒼為計相時緒正律厯以髙祖十月始至霸上因故秦時本以十月為嵗首弗革推五徳之運以為漢當水徳之時尚黒如故〈姚察云蒼是秦人猶用推五勝之法以周赤烏為火漢勝火以水也〉吹律調樂人之音聲及以比定律令〈比音鼻或音必履反謂比方也〉若百工天下作程品至於為丞相卒就之故漢家言律厯者本之張蒼蒼本好書無所不觀無所不通而尤善律厯張蒼得王陵王陵者安國侯也及蒼貴常父事王陵陵死後蒼為丞相洗沭常先朝陵夫人上食然後敢歸家蒼為丞相十餘年魯人公孫臣上書言漢土徳時其符有黄龍當見詔下其議張蒼張蒼以為非是罷之其後黄龍見成紀於是文帝召公孫臣以為博士革土徳之厯制度更元年張丞相由此自絀謝病稱老蒼任人為中侯大為姦利上以讓蒼蒼遂病免蒼為丞相十五嵗而免孝景前五年蒼卒諡為文侯子康代侯八年卒子類代為侯八年坐臨諸侯䘮後就位不敬國除初張蒼父長不滿五尺及生蒼蒼長八尺餘為侯丞相蒼子復長及孫類長六尺餘坐法失侯蒼之免相後老口中無齒食乳女子為乳母妻妾以百數嘗孕者不復幸蒼年百有餘嵗而卒
申屠丞相嘉者梁人以材官蹶張從髙帝撃項籍遷為隊率從撃黥布軍為都尉孝恵時為淮陽守孝文帝元年舉故吏士二千石從髙皇帝者悉以為闗内侯食邑二十四人而申屠嘉食邑五百户張蒼已為丞相嘉遷為御史大夫張蒼免相孝文帝欲用皇后弟竇廣國為丞相曰恐天下以吾私廣國廣國賢有行故欲相之念乆之不可而髙帝時大臣又皆多死餘見無可者乃以御史大夫嘉為丞相因故邑封為故安侯〈今易州界武陽城中東南隅故城是也〉嘉為人㢘直門不受私謁是時太中大夫鄧通方隆愛幸賞賜累巨萬文帝嘗燕飲通家其寵如是是時丞相入朝而通居上傍有怠慢之禮丞相奏事畢因言曰陛下愛幸臣則富貴之至於朝廷之禮不可以不肅上曰君勿言吾私之罷朝坐府中嘉為檄召鄧通詣丞相府不來且斬通通恐入言文帝文帝曰汝第往吾今使人召若通至丞相府免冠徒跣頓首謝嘉坐自如故不為禮責曰夫朝廷者髙皇帝之朝廷也通小臣戲殿上大不敬當斬吏今行斬之通頓首首盡出血不解文帝度丞相已困通使使者持節召通而謝丞相曰此吾弄臣君釋之鄧通既至為文帝泣曰丞相幾殺臣嘉為丞相五嵗孝文帝崩孝景帝即位二年鼂錯為内史貴幸用事諸法令多所請變更議以謫罰侵削諸侯而丞相嘉自絀所言不用疾錯錯為内史門東出不便更穿一門南出南出者太上皇廟堧垣嘉聞之欲因此以法錯擅穿宗廟垣為門奏請誅錯錯客有語錯錯恐夜入宫上謁自歸景帝〈自歸帝首露〉至朝丞相奏請誅内史錯景帝曰錯所穿非眞廟垣乃外堧垣故他官居其中且又我使為之錯無罪罷朝嘉謂長史曰吾悔不先斬錯乃先請之為錯所賣至舍因歐血而死諡為節侯子共侯蔑代三年卒子侯去病代三十一年卒子侯㬰代六嵗坐為九江太守受故官送有罪國除自申屠嘉死之後景帝時開封侯陶青桃侯劉含為丞相及今上時柏至侯許昌平棘侯薛澤武彊侯莊青翟髙陵侯趙周等為丞相皆以列侯繼嗣娖娖㢘謹為丞相備貟而已無所能發明功名有著於當世者
太史公曰張蒼文學律厯為漢名相而絀賈生公孫臣等言正朔服色事而不遵明用秦之顓頊厯何哉周昌木彊人也〈言其質直掘強如木石焉〉任敖以舊徳用申屠嘉可謂剛毅守節矣然無術學殆與蕭曹陳平異矣孝武時丞相多甚不記莫録其行起居狀略且紀征和以來有車丞相長陵人也卒而有韋丞相代
韋丞相賢者魯人也以讀書術為吏至大鴻臚有相工相之當至丞相有男四人使相工相之至第二子其名元成相工曰此子貴當封韋丞相言曰我即為丞相有長子是安從得之後竟為丞相病死而長子有罪論不得嗣而立𤣥成𤣥成時佯狂不肯立竟立之有讓國之名後坐騎至廟不敬有詔奪爵一級為闗内侯失列侯得食其故國邑韋丞相卒有魏丞相代
魏丞相相者濟隂人也以文吏至丞相其人好武皆令諸吏帶劔帶劔前奏事或有不帶劔者當入奏事至乃借劔而敢入奏事其時京兆尹趙君丞相奏以免罪使人執魏丞相欲求脱罪而不聽復使人脅恐魏丞相以夫人賊殺侍婢事而私獨奏請驗之發吏卒至丞相舍捕奴婢笞撃問之實不以兵刃殺也而丞相司直繁君奏京兆尹趙君迫脅丞相誣以夫人賊殺婢發吏卒圍捕丞相舍不道又得擅屏騎士事趙京兆坐要斬又有使椽陳平等劾中尚書疑以獨擅劫事而坐之大不敬長史以下皆坐死或下蠶室而魏丞相竟以丞相病死子嗣後坐騎至廟不敬有詔奪爵一級為闗内侯失列侯得食其故國邑魏丞相卒以御史大夫邴吉代邴丞相吉者魯國人也以讀書好法令至御史大夫孝宣帝時以有舊故封為列侯而因為丞相明於事有大智後世稱之以丞相病死子顯嗣後坐騎至廟不敬有詔奪爵一級失列侯得食故國邑顯為吏至大僕坐官耗亂身及子男有姦贓免為庶人邴丞相卒黄丞相代長安中有善相工田文者與韋丞相魏丞相邴丞相微賤時㑹於客家田文言曰今此三君者皆丞相也其後三人竟更相代為丞相何見之明也
黄丞相霸者淮陽人也以讀書為吏至潁川太守治潁川以禮義條教喻告化之犯法者風曉令自殺化大行名聲聞孝宣帝下制曰潁川太守霸以宣布詔令治民道不捨遺男女異路獄中無重囚賜爵闗内侯黄金百斤徵為京兆尹而至丞相復以禮義為治以丞相病死子嗣後為列侯黄丞相卒以御史大夫于定國代于丞相已有廷尉傳在張廷尉語中于丞相去御史大夫韋成代
韋丞相元成者即前韋丞相子也代父後失列侯其人少時好讀書明於詩論語為吏至衛尉徙為太子太傅御史大夫薛君免為御史大夫于丞相乞骸骨免而為丞相因封故邑為扶陽侯數年病死孝元帝親臨䘮賜賞甚厚子嗣後其治容容隨世俗浮沉而見謂謟巧而相工本謂之當為侯代父而後失之復自游宦而起至丞相父子俱為丞相世間美之豈不命哉相工其先知之韋丞相卒御史大夫匡衡代
丞相匡衡者東海人也好讀書從博士受詩家貧衡傭作以給食飲才下數射䇿不中至九乃中丙科其經以不中科故明習補平原文學卒史數年郡不尊敬御史徵之以補百石屬薦為郎而補博士拜為太子少傅而事孝元帝孝元好詩而遷為光禄勲居殿中為師授教左右而縣官坐其旁聽甚善之日以尊貴御史大夫鄭宏坐事免而匡君為御史大夫嵗餘韋丞相死匡君代為丞相封樂安侯以十年之間不出長安城門而至丞相豈非遇時而命也哉深惟士之游宦所以至封侯者微甚然多至御史大夫即去者諸為大夫而丞相次也其心冀幸丞相物故也或乃隂私相毁害欲代之然守之日乆不得或為之日少而得之至於封侯真命也夫御史大夫鄭君守之數年不得匡君居之未滿嵗而韋丞相死即代之矣豈可以智巧得哉多有賢聖之才困戹不得者衆甚也
史記正義卷九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史記正義卷九十七
唐 張守節 撰
酈生陸賈列傳第三十七 史記九十七
酈生食其者〈厯異幾三音也〉陳留髙陽人也〈陳留風俗傳云髙陽在雍丘西南括地志云圍城在汴州雍丘縣西南食其墓在雍丘西南二十八里蓋此謂也〉好讀書家貧落魄無以為衣食業為里監門吏〈監音甲衫反戰國策云王蝸對齊宣曰夫監門閭里士之賤也〉然縣中賢豪不敢役縣中皆謂之狂生及陳勝項梁等起諸將徇地〈徇略也〉過髙陽者數十人酈生問其將皆握齱好苛禮自用不能聽大度之言酈生乃深自藏匿後聞沛公將兵略地陳留郊沛公麾下騎士適酈生里中子也沛公時時問邑中賢士豪俊騎士歸酈生見謂之曰吾聞沛公慢而易人多大略此真吾所願從游莫為我先〈為于偽反〉若見沛公謂曰臣里中有酈生年六十餘長八尺人皆謂之狂生生自謂我非狂生騎士曰沛公不好儒諸客冠儒冠來者沛公輒解其冠溲溺其中與人言常大罵未可以儒生説也酈生曰弟言之騎士從容言如酈生所誡者沛公至髙陽傳舍使人召酈生酈生至入謁沛公方倨牀使兩女子洗足而見酈生酈生入則長揖不拜曰足下欲助秦攻諸侯乎且欲率諸侯破秦也沛公罵曰豎儒夫天下同苦秦久矣故諸侯相率而攻秦何謂助秦攻諸侯乎酈生曰必聚徒合義兵誅無道秦不宜倨見長者於是沛公輟洗起攝衣〈攝歛著也〉延酈生上坐謝之酈生因言六國從横時沛公喜賜酈生食問曰計將安出酈生曰足下起糾合之衆収散亂之兵不滿萬人欲以徑入彊秦此所謂探虎口者也夫陳留天下之衝四通五逹之郊也今其城又多積粟臣善其令〈言食其與陳留縣令相善也〉請得使之令下〈令力征反下謂降之也〉足下即不聼足下舉兵攻之臣為内應於是遣酈生行沛公引兵隨之遂下陳留號酈食其為廣野君酈生言其弟酈商使將數千人從沛公西南略地酈生常為説客馳使諸侯漢三年秋項羽撃漢拔滎陽漢兵遁保鞏洛楚人聞淮隂侯破趙彭越數反梁地則分兵救之淮隂方東撃齊漢王數困滎陽成臯計欲捐成臯以東屯鞏洛以拒楚酈生因曰臣聞知天之天者王事可成不知天之天者王事不可成王者以民人為天而民人以食為天夫敖倉天下轉輸久矣臣聞其下迺有藏粟甚多楚人拔滎陽不堅守敖倉廼引而東令適卒分守成臯此乃天所以資漢也方今楚易取而漢反却自奪其便臣竊以為過矣且兩雄不俱立楚漢乆相持不決百姓騷動海内揺蕩農夫釋耒工女下機天下之心未有所定也願足下急復進兵收取滎陽據敖倉之粟〈敖倉在鄭州滎陽縣四十五里石門之東北臨汴水南帶三皇山秦時置倉於敖山上故名敖倉〉塞成臯之險〈即汜水縣山〉杜大行之道距蜚狐之口〈按蔚州飛狐縣北百五十里有秦漢故郡城西南有山俗號飛狐口也〉守白馬之津以示諸侯効實形制之勢則天下知所歸矣方今燕趙已定唯齊未下今田廣據千里之齊田間將二十萬之衆軍於厯城諸田宗彊負海阻河濟南近楚人多變詐足下雖遣數十萬師未可以嵗月破也臣請得奉明詔説齊王使為漢而稱東藩上曰善廼從其畫復守敖倉而使酈生説齊王曰王知天下之所歸乎王曰不知也曰王知天下之所歸則齊國可得而有也若不知天下之所歸即齊國未可得保也齊王曰天下何所歸曰歸漢曰先生何以言之曰漢王與項王戮力西面撃秦約先入咸陽者王之漢王先入咸陽項王負約不與而王之漢中項王遷殺義帝漢王聞之起蜀漢之兵撃三秦出闗而責義帝之處収天下之兵立諸侯之後降城即以侯其將得賂即以分其士與天下同其利豪英賢才皆樂為之用諸侯之兵四面而至蜀漢之粟方船而下項王有倍約之名殺義帝之負於人之功無所記於人之罪無所忘戰勝而不得其賞抜城而不得其封非項氏莫得用事為人刻印刓而不能授攻城得賂積而不能賞天下畔之賢才怨之而莫為之用故天下之士歸於漢王可坐而䇿也夫漢王發蜀漢定三秦渉西河之外援上黨之兵〈援音爰〉下井陘誅成安君破北魏舉三十二城此蚩尤之兵也非人之力也天之福也今已據敖倉之粟塞成臯之險守白馬之津杜大行之阪距蜚狐之口天下後服者先亡矣王疾先下漢王齊國社稷可得而保也不下漢王危亡可立而待也田廣以為然廼聽酈生罷厯下兵守戰備與酈生日縱酒淮隂侯聞酈生伏軾下齊七十餘城廼夜度兵平原襲齊齊王田廣聞漢兵至以為酈生賣已廼曰汝能止漢軍我活汝不然我將烹汝酈生曰舉大事不細謹盛徳不辭讓而公不為若更言齊王遂亨酈生引兵東走漢十二年曲周侯酈商以丞相將兵撃黥布有功髙祖舉列侯功臣思酈食其酈食其子酈疥數將兵功未當侯上以其父故封疥為髙梁侯後更食武遂嗣三世元狩元年中武遂侯平〈年表云卒子敵嗣卒子平嗣元年有罪國除而漢書云更食武陽子遂嗣恐漢書悮也〉坐詐詔衡山王取百斤金當棄市病死國除也
陸賈者楚人也以客從髙祖定天下名為有口辯士居左右常使諸侯及髙祖時中國初定尉他平南越因王之髙祖使陸賈賜尉他印為南越王陸生至尉他魋結箕倨見陸生陸生因進説他曰足下中國人親戚昆弟墳墓在眞定今足下反天性棄冠帶欲以區區之越與天子抗衡為敵國禍且及身矣且夫秦失其政諸侯豪桀並起唯漢王先入闗據咸陽項羽倍約自立為西楚霸王諸侯皆屬可謂至彊然漢王起巴蜀鞭笞天下劫略諸侯遂誅項羽滅之五年之間海内平定此非人力天之所建也天子聞君王王南越不助天下誅暴逆將相欲移兵而誅王天子憐百姓新勞苦故且休之遣臣授君王印剖符通使君王宜郊迎北面稱臣廼欲以新造未集之越屈彊於此漢誠聞之掘燒王先人冢夷滅宗族使一偏將將十萬衆臨越則越殺王降漢如反覆手耳於是尉他廼蹶然起坐謝陸生曰居蠻夷中乆殊失禮義因問陸生曰我孰與蕭何曹參韓信賢陸生曰王似賢復曰我孰與皇帝賢陸生曰皇帝起豐沛討暴秦誅彊楚為天下興利除害繼五帝三皇之業統理中國中國之人以億計地方萬里居天下之膏腴人衆車轝萬物殷富政由一家自天地剖泮未始有也今王衆不過數十萬皆蠻夷崎嶇山海間譬若漢一郡王何廼比於漢尉他大笑曰吾不起中國故王此使我居中國何渠不若漢迺大説陸生留與飲數月曰越中無足與語至生來令我日聞所不聞賜陸生橐中装直千金他送亦千金陸生卒拜尉他為越王令稱臣奉漢約歸報髙祖大悅拜賈為太中大夫陸生時時前説稱詩書髙帝罵之曰廼公居馬上而得之安事詩書陸生曰居馬上得之寜可以馬上治之乎且湯武逆取而以順守之文武並用長久之術也昔者呉王夫差智伯極武而亡秦任刑法不變卒滅趙氏鄉使秦已并天下行仁義法先聖陛下安得而有之髙帝不懌而有慙色廼謂陸生曰試為我著秦所以失天下吾所以得之者何及古成敗之國陸生廼粗述存亡之徵凡著十二萹每奏一篇髙帝未甞不稱善左右呼萬嵗號其書曰新語〈七録云新語二卷陸賈撰也〉孝恵帝時吕太后用事欲王諸吕畏大臣有口者陸生自度不能爭之迺病免家居以好畤田地善〈畤音止雍州縣也〉可以家焉有五男廼出所使越得橐中裝賣千金〈漢制一金直千貫〉分其子子二百金令為生産陸生常安居駟馬從歌舞鼓琴瑟侍者十人寳劔直百金謂其子曰與汝約過汝汝給吾人馬酒食極欲十日而更所死家得寳劔車騎侍從者一嵗中往來過他客率不過再三過數見不鮮無久慁公為也吕太后時王諸吕諸吕擅權欲劫少主危劉氏右丞相陳平患之力不能爭恐禍及己常燕居深念陸生徃請直入坐而陳丞相方深念不時見陸生陸生曰何念之深也陳平曰生揣我何念陸生曰足下位為上相食三萬户侯可謂極富貴無欲矣然有憂念不過患諸吕少主耳陳平曰然為之奈何陸生曰天下安注意相天下危注意將將相和調則士務附士務附天下雖有變即權不分為社稷計在兩君掌握耳臣常欲謂太尉絳侯絳侯與我戱易吾言君何不交驩太尉深相結為陳平畫吕氏數事陳平用其計廼以五百金為絳侯夀亨具樂飲太尉亦報如之此兩人深相結則吕氏謀益衰陳平廼以奴婢百人車馬五十乗錢五百萬遺陸生為飲食費陸生以此游漢廷公卿間名聲藉甚及誅諸吕立孝文帝陸生頗有力焉孝文帝即位欲使人之南越陳丞相等乃言陸生為太中大夫徃使尉他令尉他去黄屋稱制令比諸侯皆如意㫖語在南越語中陸生竟以夀終
平原君朱建者楚人也故嘗為淮南王黥布相有辠去後復事黥布布欲反時問平原君平原君止之布不聽而聼梁父侯遂反漢已誅布聞平原君諫不與謀〈上音預〉得不誅語在黥布語中平原君為人辯有口刻㢘剛直家於長安行不茍合義不取容辟陽侯行不正得幸吕太后時辟陽侯欲知平原君平原君不肯見及平原君母死陸生素與平原君善過之平原君家貧未有以發䘮方假貸服具陸生令平原君發䘮陸生徃見辟陽侯賀曰平原君母死辟陽侯曰平原君母死何乃賀我乎陸賈曰前日君侯欲知平原君平原君義不知君以其母故今其母死君誠厚送䘮則彼為君死矣辟陽侯乃奉百金徃税列侯貴人以辟陽侯故徃税凡五百金辟陽侯幸吕太后人或毁辟陽侯於孝恵帝孝恵帝大怒下吏欲誅之吕太后慙不可以言大臣多害辟陽侯行欲遂誅之辟陽侯急因使人欲見平原君平原君辭曰獄急不敢見君廼求見孝恵幸臣閎籍孺説之曰君所以得幸帝天下莫不聞今辟陽侯幸太后而下吏道路皆言君讒欲殺之今日辟陽侯誅旦日太后含怒亦誅君何不肉袒為辟陽侯言於帝帝聽君出辟陽侯太后大驩兩主共幸君君貴富益倍矣於是閎籍孺大恐從其計言帝果出辟陽侯辟陽侯之囚欲見平原君平原君不見辟陽侯辟陽侯以為倍己大怒及其成功出之廼大驚吕太后崩大臣誅諸吕辟陽侯於諸吕至深而卒不誅計畫所以全者皆陸生平原君之力也孝文帝時淮南厲王殺辟陽侯以諸吕故文帝聞其客平原君為計䇿使吏捕欲治聞吏至門平原君欲自殺諸子及吏皆曰事未可知何早自殺為平原君曰我死禍絶不及而身矣遂自剄孝文帝聞而惜之曰吾無意殺之廼召其子拜為中大夫使匈奴單于無禮廼罵單于遂死匈奴中初沛公引兵過陳留酈生踵軍門上謁曰髙陽賤民酈食其竊聞沛公暴露將兵助楚不義敬勞從者願得望見口畫天下便事使者入通沛公方洗問使者曰何如人也使者對曰狀貌類大儒衣儒衣冠側注沛公曰為我謝之言我方以天下為事未暇見儒人也使者出謝曰沛公敬謝先生方以天下為事未暇見儒人也酈生瞋目案劔叱使者曰走復入言沛公吾髙陽酒徒也非儒人也使者懼而失謁跪拾謁還走復入報曰客天下壯士也叱臣臣恐至失謁曰走復入言而公髙陽酒徒也沛公遽雪足杖矛曰延客人酈生入揖沛公曰足下甚苦暴衣露冠將兵助楚討不義足下何不自喜也臣願以事見而曰吾方以天下為事未暇見儒人也夫足下欲興天下之大事而成天下之大功而以目皮相恐失天下之能士且吾度足下之智不如吾勇又不如吾若欲就天下而不相見竊謂足下失之沛公謝曰鄉者聞先生之容今見先生之意也廼延而坐之問所以取天下者酈生曰夫足下欲成大功不如止陳留陳留者天下之據衝也兵之㑹地也積粟數千萬石城守甚堅臣素善其令願為足下説之不聽臣臣請為足下殺之而下陳留足下將陳留之衆據陳留之城而食其積粟招天下之從兵從兵已成足下横行天下莫能有害足下者矣沛公曰敬聞命矣於是酈生廼夜見陳留令説之曰夫秦為無道而天下畔之今足下與天下從則可以成大功今獨為亡秦嬰城而堅守臣竊為足下危之陳留令曰秦法至重也不可以妄言妄言者無類吾不可以應先生所以教臣者非臣之意也願勿復道酈生留宿卧夜半時斬陳留令首踰城而下報沛公沛公引兵攻城縣令首於長竿以示城上人曰趣下而令頭已斷矣令後下者必先斬之於是陳留人見令已死遂相率而下沛公沛公舍陳留南城門上因其庫兵食積粟留出入三月從兵以萬數遂入破秦
太史公曰世之傳酈生書多曰漢王已拔三秦東撃項籍而引軍於鞏洛之間酈生彼儒衣徃説漢王廼非也自沛公未入闗與項羽别而至髙陽得酈生兄弟余讀陸生新語書十二篇固當世之辯士至平原君子與余善是以得具論之
史記正義卷九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史記正義卷九十八
唐 張守節 撰
傳靳蒯成列傳第三十八 史記九十八
陽陵侯𫝊寛以魏五大夫騎將從為舍人起横陽〈括地志云故横城在宋州宋城縣西南三十里按盖横陽也〉從攻安陽〈後魏地形志云己氏有安陽城隋改己氏為楚丘今宋州楚丘縣西十里安陽故城是也〉杠里撃趙賁軍於開封及撃楊熊曲遇〈曲丘羽反遇牛恭反司馬彪郡國志云中牟有曲遇聚按鄭州中牟縣也〉陽武〈鄭州縣也〉斬首十二級賜爵卿從至霸上沛公立為漢王漢王賜寛封號共徳君從入漢中遷為右騎將從定三秦賜食邑雕隂〈鄜州洛交縣三十里雕隂故城是也〉從撃項籍待懐賜爵通徳侯從撃項冠周蘭龍且所將卒斬騎將一人敖下益食邑屬淮隂撃破齊厯下軍撃田解屬相國參殘博益食邑因定齊地破符世世勿絶封為陽陵侯二千六百户除前所食為齊右丞相備齊〈按為齊王韓信相〉五嵗為齊相國〈為齊悼恵王劉肥相五嵗也〉四月撃陳豨屬太尉勃以相國代丞相噲撃豨一月徙為代相國將屯二嵗為代丞相將屯孝恵五年卒諡為景侯子須侯精立二十四年卒子共侯則立十二年卒子侯偃立二十一年坐與淮南王謀反死國除
信武侯靳歙以中㳙從起宛朐〈上於元反下求俱反曹州縣也〉攻濟陽〈曹州宛朐縣西南三十五里濟陽故城〉破李由軍撃秦軍亳南開封東北斬騎十人將一人首五十七級捕虜七十三人賜爵封號臨平君又戰藍田北斬車司馬二人騎長一人首二十八級捕虜五十七人至霸上沛公立為漢王賜歙爵建武侯遷為騎都尉從定三秦别西撃章平軍於隴西破之定隴西六縣所將卒斬車司馬侯各四人騎長十二人從東撃楚至彭城漢軍敗還保雍丘去撃反者王武等略梁地别將撃邢説軍菑南破之身得説都尉二人司馬侯十二人降吏卒四千六百八十人破楚軍滎陽東三年賜食邑四千二百户别之河内撃趙將賁郝軍朝歌破之所將卒得騎將二人車馬二百五十匹從攻安陽以東至棘蒲下七縣别攻破趙軍得其將司馬二人侯四人降吏卒二千四百人從攻下邯鄲别下平陽〈括地志云平陽故城在相州臨漳縣西二十五里〉身斬守相所將卒斬兵守郡守各一人降鄴從攻朝歌邯鄲及别撃破趙軍降邯鄲郡六縣還軍敖倉破項籍軍成臯南撃絶楚饟道起滎陽至襄邑破項冠軍魯下〈魯城之下今兖州曲阜縣也〉略地東至繒郯下邳〈今繒城在沂州丞縣下邳泗水縣郯縣屬海州〉南至蘄竹邑撃項悍濟陽下還撃項籍陳下破之别定江陵降江陵柱國大司馬以下八人身得江陵王生致之雒陽因定南郡從至陳取楚王信剖符世世勿絶定食三千六百户號信武侯以騎都尉從撃代攻韓信平城下還軍東垣有功遷為車騎將軍并將梁趙齊燕楚車騎别撃陳豨丞相敞破之因降曲逆從撃黥布有功益封定食五千三百户凡斬首九十級虜百三十二人别破軍十四降城五十九定郡國各一縣二十三得王柱國各一人二千石以下至五百石三十九人髙后五年歙卒諡為肅侯子亭代侯二十一年坐事國人過律孝文後三年奪侯國除
蒯成侯緤者〈括地志云蒯亭在河南西十四里苑中輿地志云蒯城縣故陳倉縣之故鄉聚名也周紲所封也晉武帝咸寜四年分陳倉立蒯城縣屬始平郡也〉沛人也姓周氏常為髙祖參乗以舍人從起沛至霸上西入蜀漢還定三秦食邑池陽〈雍州涇陽縣西北三里池陽故城是也〉東絶甬道從出度平隂遇淮隂侯兵襄國軍乍利乍不利終無離上心以緤為信武侯食邑三千三百户髙祖十二年以緤為蒯成侯除前所食邑上欲自撃陳豨蒯成侯泣曰始秦攻破天下未嘗自行今上常自行是為無人可使者乎上以為愛我賜入殿門不趨殺人不死至孝文五年緤以夀終謚為貞侯〈諡為尊侯一作卓〉子昌代侯有罪國除至孝景中二年封緤子居代侯至元鼎三年居為太常有罪國除太史公曰陽陵侯傳寛信武侯靳歙皆髙爵從髙祖起山東攻項籍誅殺名將破軍降城以十數未嘗困辱比亦天授也蒯成侯周緤操心堅正身不見疑上欲有所之未嘗不垂涕此有傷心者然可謂篤厚君子矣
史記正義卷九十八
欽定四庫全書
史記正義卷九十九
唐 張守節 撰
劉敬叔孫通列傳第三十九 史記九十九
劉敬者齊人也漢五年戍隴西過洛陽髙帝在焉婁敬脱輓輅衣其羊裘見齊人虞將軍曰臣願見上言便事虞將軍欲與之鮮衣婁敬曰臣衣帛衣帛見衣褐衣褐見終不敢易衣於是虞將軍入言上上召入見賜食已而問婁敬婁敬説曰陛下都洛陽豈欲與周室比隆哉上曰然婁敬曰陛下取天下與周室異周之先自后稷堯封之邰〈邰音胎雍州武功縣西南二十三里故漦城是也説文云邰炎帝之後姜姓所封國弃外家也毛萇云邰姜嫄國堯見天因邰而生后稷故因封於邰也〉積徳累善十有餘世公劉避桀居𡺳大王以狄伐故去𡺳杖馬箠居岐國人爭隨之及文王為西伯斷虞芮之訟始受命吕望伯夷自海濵來歸之〈吕望宅及廟在蘇州海塩縣西也伯夷孤竹國在平州皆濵東海也〉武王伐紂不期而㑹孟津之上八百諸侯皆曰紂可伐矣遂滅殷成王即位周公之屬𫝊相焉廼營成周洛邑〈括地志云故王城一名河南城本郟鄏周公所築在洛州河南縣北九里苑中東北隅帝王紀云武王伐紂營洛邑而定鼎焉按此即營都城也書云乃營成周括地志云洛陽故城在洛州洛陽城東二十六里周公所築即成周城也尚書曰成周既成遷殷頑民帝王世紀云居毗鄘之衆按劉敬説周之美豈言居頑民之所以此而論漢書非也〉以此為天下之中也諸侯四方納貢職道里均矣有徳則易以王無徳則易以亡凡居此者欲令周務以徳致人不欲依阻險令後世驕奢以虐民也及周之盛時天下和洽四夷鄉風慕義懐徳附離而並事天子不屯一卒不戰一士八夷大國之民莫不賔服効其貢職及周之衰也分而為兩〈公羊傳云東周者何成周也西周者何王城也按周自平王東遷以下十二王皆都王城至敬王乃遷都成周王赧又居王城也〉天下莫朝周不能制也非其徳薄也而形勢弱也今陛下起豐撃沛収卒三千人以之徑徃而卷蜀漢定三秦與項羽戰滎陽爭成臯之口大戰七十小戰四十使天下之民肝腦塗地父子暴骨中野不可勝數哭泣之聲未絶傷痍者未起而欲比隆於成康之時臣竊以為不侔也且夫秦地被山帶河四塞以為固卒然有急百萬之衆可具也因秦之故資甚美膏腴之地此所謂天府者也陛下入闗而都之山東雖亂秦之故地可全而有也夫與人鬬不搤其肮拊其背未能全其勝也今陛下入闗而都案秦之故地此亦搤天下之肮而拊其背也髙帝問羣臣羣臣皆山東人爭言周王數百年秦二世即亡不如都周上疑未能決及留侯明言入闗便即日車駕西都闗中於是上曰本言都秦地者婁敬婁者乃劉也賜姓劉氏拜為郎中號為奉春君漢七年韓王信反髙帝自徃撃之至晉陽聞信與匈奴欲共撃漢上大怒使人使匈奴匈奴匿其壯士肥牛馬但見老弱及羸畜〈上力為反下許又反也〉使者十輩來皆言匈奴可撃上使劉敬復徃使匈奴還報曰兩國相撃此宜夸矜見所長今臣徃徒見羸瘠老弱此必欲見短伏竒兵以爭利愚以為匈奴不可撃也是時漢兵已踰句注〈句注山在代州鴈門縣西北三十里〉二十餘萬兵已業行上怒罵劉敬曰齊虜以口舌得官今廼妄言沮吾軍械繋敬廣武〈廣武故縣在勾注山南也〉遂徃至平城匈奴果出竒兵圍髙帝白登七日然後得解髙帝至廣武赦敬曰吾不用公言以困平城吾皆以斬前使十輩言可撃者矣廼封敬二千户為闗内侯號為建信侯髙帝罷平城歸韓王信亡入胡當是時冒頓為單于兵彊控弦三十萬數苦北邊上患之問劉敬劉敬曰天下初定士卒罷於兵未可以武服也冒頓殺父代立妻羣母以力為威未可以仁義説也獨可以計乆逺子孫為臣耳然恐陛下不能為上曰誠可何為不能顧為奈何劉敬對曰陛下誠能以適長公主妻之厚奉遺之彼知漢適女送厚蠻夷必慕以為閼氏生子必為太子代單于何者貪漢重幣陛下以嵗時漢所餘彼所鮮數問遺因使辯士風諭以禮節冒頓在固為子壻死則外孫為單于豈嘗聞外孫敢與大父抗禮者哉兵可無戰以漸臣也若陛下不能遣長公主而令宗室及後宫詐稱公主彼亦知不肯貴近無益也髙帝曰善欲遣長公主吕后日夜泣曰妾唯太子一女奈何棄之匈奴上竟不能遣長公主而取家人子名為長公主妻單于使劉敬徃結和親約劉敬從匈奴來因言匈奴河南白羊樓煩主去長安近者七百里輕騎一日一夜可以至秦中秦中新破少民地肥饒可益實夫諸侯初起時非齊居田楚昭屈景莫能興今陛下雖都闗中實少人北近胡冦東有六國之族宗彊一日有變陛下亦未得髙枕而卧也臣願陛下徙齊諸田楚昭屈景燕趙韓魏後及豪桀名家居闗中無事可以備胡諸侯有變亦足率以東伐此彊本弱末之術也上曰善廼使劉敬徙所言闗中十餘萬口
叔孫通者薛人也秦時以文學徵待詔博士數嵗陳勝起山東使者以聞二世召博士諸儒生問曰楚戍卒改蘄入陳於公如何博士諸生三十餘人前曰人臣無將將即反罪死無赦願陛下急發兵撃之二世怒作色叔孫通前曰諸生言皆非也夫天下合為一家毁郡縣城鑠其兵示天下不復用且明主在其上法令具於下使人人奉職四方輻輳安敢有反者此特羣盗䑕竊狗盜耳何足置之齒牙間郡守尉今捕論何足憂二世喜曰善盡問諸生諸生或言反或言盗於是二世令御史案諸生言反者下吏非所宜言諸言盗者皆罷之廼賜叔孫通帛二十匹衣一襲拜為博士叔孫通已出宫反舍諸生曰先生何言之䛕也通曰公不知也我幾不脱於虎口〈幾音祈〉廼亡去之薛薛已降楚矣及項梁之薛叔孫通從之敗於定陶從懐王懐王為義帝徙長沙叔孫通留事項王漢二年漢王從五諸侯入彭城叔孫通降漢王漢王敗而西因竟從漢叔孫通儒服漢王増之廼變其服服短衣楚製漢王喜叔孫通之降漢從儒生弟子百餘人然通無所言進専言諸故羣盗壯士進之弟子皆竊罵曰事先生數嵗幸得從降漢今不能進臣等専言大猾何也叔孫通聞之廼謂曰漢王方䝉矢石爭天下諸生寜能鬬乎故先言斬將搴旗之士諸生且待我我不忘矣漢王拜叔孫通為博士號稷嗣君漢五年已并天下諸侯共尊漢王為皇帝於定陶叔孫通就其儀號髙帝悉去秦苛儀法為簡易羣臣飲酒爭功醉或妄呼拔劔撃柱髙帝患之叔孫通知上益厭之也説上曰夫儒者難與進取可與守成臣願徵魯諸生與臣弟子共起朝儀髙帝曰得無難乎叔孫通曰五帝異樂三王不同禮禮者因時世人情為之節文者也故夏殷周之禮所因損益可知者謂不相復也臣願頗采古禮與秦儀雜就之上曰可試為之令易知度吾所能行為之於是叔孫通使徵魯諸生三千餘人魯有兩生不肯行曰公所事者且十主皆面諛以得親貴今天下初定死者未葬傷者未起又欲起禮樂禮樂所由起積徳百年而後可興也吾不忍為公所為公所為不合古吾不行公徃矣無汙我叔孫通笑曰若真鄙儒也不知時變遂與所徵三十人西及上左右為學者與其弟子百餘人為綿蕞野外習之月餘叔孫通曰上可試觀上既觀使行禮曰吾能為此廼令羣臣習肄㑹十月漢七年長樂宫成諸侯羣臣皆朝十月儀先平明謁者治禮引以次入殿門廷中陳車騎歩卒衛宫設兵張旗志傳言趨殿下郎中俠陛陛數百人功臣列侯諸將軍軍吏以次陳西方東鄉文官丞相以下陳東方西鄉大行設九賔臚句傳於是皇帝輦出房百官執職傳警引諸侯王以下至史六百石以次奉賀自諸侯王以下莫不振恐肅敬至禮畢復置法酒諸侍坐殿上皆伏抑首以尊卑次起上夀觴九行謁者言罷酒御吏執法舉不如儀者輒引去竟朝置酒無敢讙譁失禮者於是髙帝曰吾廼今日知為皇帝之貴也廼拜叔孫通為太常賜金五百斤叔孫通因進曰諸弟子儒生隨臣乆矣與臣共為儀願陛下官之髙帝悉以為郎叔孫通出皆以五百斤金賜諸生諸生廼皆喜曰叔孫生誠聖人也知當世之要務漢九年髙帝徙叔孫通為太子太傅漢十二年髙祖欲以趙王如意易太子叔孫通諫上曰昔者晉獻公以驪姬之故廢太子立奚齊晉國亂者數十年為天下笑秦以不早定扶蘇令趙髙得以詐立胡亥自使滅祀此陛下所親見今太子仁孝天下皆聞之吕后與陛下攻苦食啖其可背哉陛下必欲廢適而立少臣願先伏誅以頸血汙地髙帝曰公罷矣吾直戲耳叔孫通曰太子天下本本一揺天下振動奈何以天下為戯髙帝曰吾聽公言及上置酒見留侯所招客從太子入見上廼遂無易太子志矣髙帝崩孝恵即位廼謂叔孫生曰先帝園陵寢廟羣臣莫能習徙為太常定宗廟儀法及稍定漢諸儀法皆叔孫生為太常所論著也孝恵帝為東朝長樂宫及間徃來數蹕煩人廼作複道方築武庫南叔孫生奏事因請問曰陛下何自築複道髙寢衣冠月出游髙廟髙廟漢太祖奈何令後世子孫乗宗廟道上行哉孝恵帝大懼曰急壊之叔孫生曰人主無過舉今已作百姓皆知之今壊此則示有過舉願陛下為原廟渭北衣冠月出游之益廣多宗廟大孝之本也上廼詔有司立原廟原廟起以複道故孝恵帝曽春出游離宫叔孫生曰古者有春甞果方今櫻桃孰可獻願陛下出因取櫻桃獻宗廟上廼許之諸果獻由此興
太史公曰語曰千金之裘非一狐之腋也臺榭之榱非一木之枝也三代之際非一士之智也信哉夫髙祖起微細定海内謀計用兵可謂盡之矣然而劉敬脱輓輅一説建萬世之安智豈可専邪叔孫通希世度務制禮進退與時變化卒為漢家儒宗大直若詘道固委蛇蓋謂是乎
史記正義卷九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史記正義卷一百
唐 張守節 撰
季布欒布列傳第四十 史記一百
季布者楚人也為氣任俠有名於楚項籍使將兵數窘漢王及項羽㓕髙祖購求布千金敢有舍匿罪及三族季布匿濮陽周氏周氏曰漢購將軍急迹且至臣家將軍能聴臣臣敢獻計即不能願先自剄季布許之迺髠鉗季布衣褐衣置廣栁車中并與其家僮數十人之魯朱家所賣之朱家心知是季布迺買而置之田誡其子曰田事聴此奴必與同食朱家迺乗軺車之洛陽見汝隂侯滕公滕公留朱家飲數日因謂滕公曰季布何大罪而上求之急也滕公曰布數為項羽窘上上怨之故必欲得之朱家曰君視季布何如人也曰賢者也朱家曰臣各為其主用季布為項籍用職耳項氏臣可盡誅邪今上始得天下獨以已之私怨求一人何示天下之不廣也且以季布之賢而漢求之急如此此不北走胡即南走越耳夫忌壯士以資敵國此伍子胥所以鞭荆平王之墓也君何不従容為上言邪汝隂侯滕公心知朱家大俠意季布匿其所迺許曰諾待間果言如朱家指上迺赦季布當是時諸公皆多季布能摧剛為柔朱家亦以此名聞當世季布召見謝上拜為郎中孝恵時為中郎將單于嘗為書嫚吕后不遜吕后大怒召諸將議之上将軍樊噲曰臣願得十萬衆横行匃奴中諸將皆阿吕后意曰然季布曰樊噲可斬也夫髙帝將兵四十餘萬衆困於平城今噲奈何以十萬衆横行匃奴中面欺且秦以事於胡陳勝等起于今創痍未瘳噲又面䛕欲揺動天下是時殿上皆恐太后罷朝遂不復議撃匃奴事季布為河東守孝文時人有言其賢者孝文召欲以為御史大夫復有言其勇使酒難近至留邸一月見罷季布因進曰臣無功竊寵待罪河東陛下無故召臣此人必有以臣欺陛下者今臣至無所受事罷去此人必有以毁臣者夫陛下以一人之譽而召臣一人之毁而去臣臣恐天下有識聞之有以闚陛下也上黙慙良乆曰河東吾股肱郡故時召君耳布辭之官楚人曹丘生辯士數招權顧金錢〈言曹丘生依倚貴人用權勢屬請數求他人顧錢賞金錢也〉事貴人趙同等與竇長君善季布聞之寄書諌竇長君曰吾聞曹丘生非長者勿與通及曹丘生歸欲得書請季布竇長君曰季將軍不説足下足下無往固請書遂行使人先發書季布果大怒待曹丘曹丘至即揖季布曰楚人諺曰得黄金百斤不如得季布一諾足下何以得此聲於梁楚閒哉且僕楚人足下亦楚人也僕游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足下之名於天下顧不重邪何足下距僕之深也季布迺大説引入留數月為上客厚送之季布名所以益聞者曹丘揚之也季布弟季心氣葢闗中遇人恭謹為任俠方數千里士皆爭為之死嘗殺之亡之吴従袁絲匿長事袁絲弟畜灌夫籍福之屬嘗為中司馬中尉郅都不敢不加禮少年多時時竊籍其名以行當是時季心以勇布以諾著聞闗中季布母弟丁公為楚將丁公為項羽遂窘髙祖彭城西短兵接髙祖急顧丁公曰兩賢豈相厄哉於是丁公引兵而還漢王遂解去及項王滅丁公謁見髙祖髙祖以丁公狥軍中丁公為項王臣不忠使項王失天下者迺丁公也遂斬丁公曰使後世為人臣者無效丁公
欒布者梁人也始梁王彭越為家人時嘗與布游窮困賃傭於齊為酒人保數嵗彭越去之巨野中為盗而布為人所略賣為奴於燕為其家主報仇燕將臧荼舉以為都尉臧荼後為燕王以布為將及臧荼反漢撃燕虜布梁王彭越聞之迺言上請贖布以為梁大夫使於齊未還漢召彭越責以謀反夷三族已而梟彭越頭於雒陽下詔曰有敢收視者輒捕之布従齊還奏事彭越頭下祠而哭之吏捕布以聞上召布罵曰若與彭越反邪吾禁人勿收若獨祠而哭之與越反明矣趣亨之方提趣湯布顧曰願一言而死上曰何言布曰方上之困於彭城敗滎陽成臯間項王所以遂不能西徙以彭王居梁地與漢合従苦楚也當是之時彭王一顧與楚則漢破與漢而楚破且垓下之會㣲彭王項氏不亡天下已定彭王剖符受封亦欲𫝊之萬世今陛下一徴兵於梁彭王病不行而陛下疑以為反反形未見以苛小案誅滅之臣恐功臣人人自危也今彭王已死臣生不如死請就亨於是上迺釋布罪拜為都尉孝文時為燕相至將軍布迺稱曰窮困不能辱身下志非人也富貴不能快意非賢也於是嘗有徳者厚報之有怨者必以法滅之吴軍反時以軍功封俞侯復為燕相燕齊之間皆為欒布立社號曰欒公社景帝中五年薨子賁嗣為太常犧牲不如今國除
太史公曰以項羽之氣而季布以勇顯於楚身屨典軍搴旗者數矣可謂壯士然被刑戮為人奴而不死何其下也彼必自負其材故受辱而不羞欲有所用其末足也故終為漢名將賢者誠重其死夫婢妾賤人感慨而自殺者非能勇也其計畫無復之耳欒布哭彭越趣湯如歸者彼誠知所處不自重其死雖往古烈士何以加㦲
史記正義卷一百
欽定四庫全書
史記正義卷一百一
唐 張守節 撰
袁盎鼂錯列傳第四十一 史記一百一
袁盎者楚人也字絲父故為羣盗徙處安陵髙后時盎嘗為吕祿舍人及孝文帝即位盎兄噲任盎為中郎絳侯為丞相朝罷趨出意得甚上禮之恭常自送之袁盎進曰陛下以丞相何如人上曰社稷臣盎曰絳侯所謂功臣非社稷臣社稷臣主在與在主亡與亡方吕后時諸吕用事擅相王劉氏不絶如帶是時絳侯為太尉王兵柄弗能正吕后崩大臣相與共畔諸吕太尉主兵適㑹其成功所謂功臣非社稷臣丞相如有驕主色陛下謙讓臣主失禮竊為陛下不取也後朝上益莊丞相益畏已而絳侯望袁盎曰〈望怨也〉吾與而兄善今兒廷毁我盎遂不謝及絳侯免相之國國人上書告以為反徴繋清室宗室諸公莫敢為言唯袁盎明絳侯無罪絳侯得釋盎頗有力絳侯乃大與盎結交淮南厲王朝殺辟陽侯居處驕甚袁盎諌曰諸侯大驕必生患可適削地上弗用淮南王益横及棘蒲侯柴武太子謀反事覺治連淮南王淮南王徴上因遷之蜀轞車傳送袁盎時為中郎將乃諌曰陛下素驕淮南王弗稍禁以至此今又暴摧折之淮南王為人剛如有遇霧露行道死陛下竟為以天下之大弗能容有殺弟之名奈何上弗聴遂行之淮南王至雍病死聞上輟食哭甚哀盎入頓首請罪上曰以不用公言至此盎曰上自寛此往事豈可悔哉且陛下有髙世之行者三此不足以毁名上曰吾髙世行三者何事盎曰陛下居代時太后嘗病三年陛下不交睫不解衣湯藥非陛下口所嘗弗進夫曾參以布衣猶難之今陛下親以王者修之過曾參孝逺矣夫諸吕用事大臣専制然陛下從代乗六乗𫝊馳不測之淵雖賁育之勇不及陛下陛下至代邸西向讓天子位者𠕂南面讓天子位者三夫許由一讓而陛下五以天下讓過許由四矣且陛下遷淮南王欲以苦其志使改過有司衛不謹故病死於是上乃解曰將奈何盎曰淮南王有三子唯在陛下耳於是文帝立其三子皆為王盎由此名重朝廷袁盎常引大體忼慨宦者趙同以數幸常害袁盎袁盎患之盎兄子種為常侍騎持節夾乗説盎曰君與鬭廷辱之使其毁不用孝文帝出趙同參乗袁盎伏車前曰臣聞天子所與共六尺輿者皆天下豪英今漢雖乏人陛下獨奈何與刀鋸餘人載於是上笑下趙同趙同泣下車文帝従霸陵上欲西馳下峻阪袁盎騎並車擥轡上曰將軍怯邪盎曰臣聞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百金之子不騎衡聖主不乗危而徼幸今陛下騁六騑馳下峻山如有馬驚車敗陛下縦自輕奈髙廟太后何上乃止上幸上林皇后慎夫人従其在禁中常同席坐及坐郎署長布席〈蘇林云郎署上林中直衛之署〉袁盎引郤慎夫人坐慎夫人怒不肯坐上亦怒起入禁中盎因前説曰臣聞尊卑有序則上下和今陛下既已立后慎夫人乃妾妾主豈可與同坐㢤且陛下幸之即厚賜之陛下所以為愼夫人適所以禍之陛下獨不見人彘乎於是上乃説召語慎夫人慎夫人賜盎金五十斤然袁盎亦以數直諌不得乆居中調為隴西都尉仁愛士卒士卒皆爭為死遷為齊相徙為吴相辭行種謂盎曰吴王驕日乆國多姦今茍欲劾治彼不上書告君即利劒刺君矣南方卑溼君能日飲毋苛時説王曰毋反而已如此幸得脱盎用種之計吴王厚遇盎盎告歸道逢丞相申屠嘉下車拜謁丞相従車上謝袁盎袁盎還愧其吏乃之丞相舍上謁求見丞相丞相良乆而見之盎因跪曰願請閒丞相曰使君所言公事之曹與長史掾議吾且奏之即私邪吾不受私語袁盎即詭説曰君為丞相自度孰與陳平絳侯丞相曰吾不如袁盎曰善君即自謂不如夫陳平絳侯輔翼髙帝定天下為將相而誅諸吕存劉氏君乃為材官蹶張遷為隊率積功至淮陽守非有竒計攻城野戰之功且陛下従代來每朝郎官上書䟽未嘗不止輦受其言言不可用置之言可受採之未嘗不稱善何也則欲以致天下賢士大夫上日聞所不聞明所不知日益聖智君今自閉鉗天下之口而日益愚夫以聖主責愚相君授禍不乆矣丞相乃𠕂拜曰嘉鄙野人乃不知將軍幸教引入與坐為上客盎素不好鼂錯鼂錯所居坐盎去盎坐錯亦去兩人未嘗同堂語及孝文帝崩孝景帝即位鼂錯為御史大夫使吏案袁盎授吴王財物抵罪詔赦以為庶人吴楚反聞鼂錯謂丞史曰夫袁盎多受吴王金錢専為蔽匿言不反今果反欲請治盎宜知計謀丞史曰事未發治之有絶今兵西郷治之何益且袁盎不宜有謀鼂錯猶與未決人有告袁盎者袁盎恐夜見竇嬰為言吴所以反者願至上前口對狀竇嬰入言上上乃召袁盎入見鼂錯在前及盎請辟人賜閒錯去固恨甚袁盎具言吴所以反狀以錯故獨急斬錯以謝吴吴兵乃可罷其語具在吴事中使袁盎為太常竇嬰為大將軍兩人素相與善逮吴反諸陵長者長安中賢大夫爭附兩人車隨者日數百乗及鼂錯已誅袁盎以太常使吴吴王欲使將不肯欲殺之使一都尉以五百人圍守盎軍中袁盎自其為吴相時嘗有従史従史嘗盗愛盎侍兒盎知之弗泄遇之如故人有告従史言君知爾與侍者通乃亡歸袁盎驅自追之遂以侍者賜之復為従史及袁盎使吴見守従史適為守盎校尉司馬乃悉以其装齎置二石醇醪㑹天寒士卒飢渇飲酒醉西南陬卒皆卧司馬夜引袁盎起曰君可以去矣吴王期旦日斬君盎弗信曰公何為者司馬曰臣故為従史盗君侍兒者盎乃驚謝曰公幸有親吾不足以累公司馬曰君弟去臣亦且亡避吾親君何患乃以刀決張道従醉卒直隧出司馬與分背袁盎解節毛懐之杖步行七八里明見梁騎騎馳去遂歸報吴楚已破上更以元王子平陸侯禮為楚王袁盎為楚相嘗上書有所言不用袁盎病免居家與閭里浮沈相隨行鬬雞走狗雒陽劇孟嘗過袁盎盎善待之安陵富人有謂盎曰吾聞劇孟博徒將軍何自通之盎曰劇孟雖博徒然母死客送塟車千餘乗此亦有過人者且緩急人所有夫一旦有急叩門不以親為解不以存亡為辭天下所望者獨季心劇孟耳今公常従數騎一旦有緩急寧足恃乎罵富人弗與通諸公聞之皆多袁盎袁盎雖家居景帝時時使人問籌䇿梁王欲求為嗣袁盎進説其後語塞梁王以此怨盎曾使人刺盎刺者至闗中問袁盎諸君譽之皆不容口乃見袁盎曰臣受梁王金来刺君君長者不忍刺君然後刺君者十餘曹備之袁盎心不樂家又多怪乃之掊生所問占還梁刺客後曹軰果遮刺殺盎安陵郭門外
鼂錯者潁川人也學申商刑名於軹張恢先所與雒陽宋孟及劉禮同師以文學為太常掌故錯為人陗直刻深孝文帝時天下無治尚書者獨聞濟南伏生故秦博士治尚書年九十餘老不可徴乃詔太常使人往受之太常遣錯受尚書伏生所〈衛宏詔定古文尚書序云徴之老不能行遣太常掌故晁錯往讀之年九十餘不能正言言不可曉使其女傳言教錯齊人語多與潁川異錯所不知者凡十二三略以其意屬讀而已也〉還因上便宜事以書稱説詔以為太子舍人門大夫家令以其辯得幸太子太子家號曰智囊數上書孝文時言削諸侯事及法令可更定者書數十上孝文不聴然竒其材遷為中大夫當是時太子善錯計䇿袁盎諸大功臣多不好錯景帝即位以錯為内史錯常數請閒言事輒聴寵幸傾九卿法令多所更定丞相申屠嘉心弗便力未有以傷内史府居太上廟壖中門東出不便錯乃穿兩門南出鑿廟壖垣丞相嘉聞大怒欲因此過為奏請誅錯錯聞之即夜請閒具為上言之丞相奏事因言錯擅鑿廟垣為門請下廷尉誅上曰此非廟垣乃壖中垣〈上人縁反石壖者廟内垣外游地也〉不致於法丞相謝罷朝怒謂長史曰吾當先斬以聞乃先請為皃所賣固誤丞相遂發病死錯以此愈貴遷為御史大夫請諸侯之罪過削其地收其枝郡奏上上令公卿列侯宗室集議莫敢難獨竇安爭之由此與錯有郤錯所更令三十章諸侯皆諠譁疾鼂錯錯父聞之従潁川来謂錯曰上初即位公為政用事侵削諸侯别䟽人骨肉人口議多怨公者何也鼂錯曰固也不如此天子不尊宗廟不安錯父曰劉氏安矣而鼂氏危矣吾去父歸矣遂飲藥死曰吾不忍見禍及吾身死十餘日吴楚七國果反以誅錯為名及竇嬰袁盎進説上令晁錯衣朝衣斬東市鼂錯已死謁者僕射鄧公〈漢書作鄧先孔文祥云名先〉為校尉撃吴楚軍為將還上書言軍事謁見上上問曰道軍所來聞鼂錯死吴楚罷不鄧公曰吴王為反數十年矣發怒削地以誅錯為名其意非在錯也且臣恐天下之士噤口不敢復言也上曰何哉鄧公曰夫鼂錯患諸侯彊大不可制故請削地以尊京師萬世之利也計畫始行卒受大戮内杜忠臣之口外為諸侯報仇臣竊為陛下不取也於是景帝黙然良乆曰公言善吾亦恨之乃拜鄧公為城陽中尉鄧公成固人也〈梁州成固縣也括地志云成固故城在梁州成固縣東六里漢成固城也〉多竒計建元中上招賢良公卿言鄧公時鄧公免起家為九卿一年復謝病免歸其子章以修黄老言顯於諸公閒
太史公曰袁盎雖不好學亦善𫝊會仁心為質引義忼慨遭孝文初立資適逢世時以變易及吴楚一説説雖行哉然復不遂好聲矜賢竟以名敗鼂錯為家令時數言事不用後擅權多所變更諸侯發難不急匡救欲報私讐反以亡軀語曰變古亂常不死則亡豈錯等謂邪
史記正義卷一百一
欽定四庫全書
史記正義卷一百二
唐 張守節 撰
張釋之馮唐列傳第四十二 史記一百二
張廷尉釋之者堵陽人也〈應劭曰哀帝改為順陽水東南入蔡括地志云順陽故城在鄧州穰縣西三十里楚之郇邑也及蘇秦傳云楚北有郇陽並謂此也〉字季有兄仲同居以訾為騎郎事孝文帝十嵗不得調無知名釋之曰乆宦减仲之産不遂欲自免歸中郎將袁盎知其賢惜其去乃請徙釋之補謁者〈百官表云謁者掌賔譛受事貟十七人秩比六百石也〉釋之既朝畢因前言便宜事文帝曰卑之母甚髙論令今可施行也於是釋之言秦漢之閒事秦所以失而漢所以興者乆之文帝稱善乃拜釋之為謁者僕射釋之従行登虎圈〈求逺反〉上問上林尉諸禽獸簿十餘問尉左右視盡不能對虎圈嗇夫〈掌虎圈百官表有郷嗇夫此其類也〉従旁代尉對上所問禽獸簿甚悉欲以觀其能口對響應無窮者文帝曰吏不當若是邪尉無頼乃詔釋之拜嗇夫為上林令釋之乆之前曰陛下以絳侯周勃何如人也上曰長者也乂復問東陽侯張相如何如人也上復曰長者釋之曰夫絳侯東陽侯稱為長者此兩人言事曾不能出口豈斆此嗇夫諜諜利口㨗給哉且秦以任刀筆之吏吏爭以亟疾苛察相髙然其敝徒文具耳無惻隐之實以故不聞其過陵遅而至於二世天下土崩今陛下以嗇夫口辯而超遷之臣恐天下隨風靡靡爭為口辯而無其實且下之化上疾於景響舉錯不可不審也文帝曰善乃止不拜嗇夫上就車召釋之參乗徐行問釋之秦之敝且以質言至宫上拜釋之為公車令頃之太子與梁王共車入朝不下司馬門於是釋之追止太子梁王無得入殿門遂劾不下公門不敬奏之薄太后聞之文帝免冠謝曰教兒子不謹薄太后乃使使承詔赦太子梁王然後得入文帝由是竒釋之拜為中大夫頃之至中郎將従行至霸陵居北臨厠是時慎夫人従上指示慎夫人新豐道曰此走邯鄲道也使慎夫人鼔瑟上自倚瑟而歌意慘悽悲懷顧謂羣臣曰嗟乎以北山石為槨〈顔師古云羙石出京師北山今宜州石是〉用紵絮斮陳蕠漆其間豈可動㢤左右皆曰善釋之前進曰使其中有可欲者雖錮南山猶有郄使其中無可欲者雖無石椁又何戚焉文帝稱善其後拜釋之為廷尉頃之上行出中渭橋有一人從橋下走出乗輿馬驚於是使騎捕屬之廷尉釋之治問曰縣人来聞蹕匿橋下乆之以為行已過即出見乗輿車騎即走耳廷尉奏當一人犯蹕當罰金文帝怒曰此人親驚吾馬吾馬頼柔和令他馬固不敗傷我乎而廷尉乃當之罰金釋之曰法者天子所與天下公共也今法如此而更重之是法不信於民也且方其時上使立誅之則已今既下廷尉廷尉天下之平也一傾而天下用法皆為輕重民安所錯其手足唯陛下察之良乆上曰廷尉當是也其後有人盗髙廟坐前玉環捕得文帝怒下廷尉廷尉治釋之案律盗宗廟服御物者為奏奏當棄市上大怒曰人之無道乃盗先帝廟器吾屬廷尉者欲致族之而君以法奏之非吾所以共承宗廟意也釋之免冠頓首謝曰法如是足也且罪等然以逆順為差今盗宗廟器而族之有如萬分之一假令愚民取長陵一杯土陛下何以加其法乎乆之文帝與太后言之乃許廷尉當是時中尉條侯周亞夫與梁相山都侯王恬開見釋之持議平乃結為親友張廷尉由此天下稱之後文帝崩景帝立釋之恐稱病欲免去懼大誅至欲見謝則未知何如用王生計卒見謝景帝不過也王生者善為黄老言處士也嘗召居廷中三公九卿盡㑹立王生老人曰吾韤解〈上萬越反下閉買反〉顧謂張廷尉為我結韤釋之跪而結之既已人或謂王生曰獨奈何廷辱張廷尉使跪結韤王生曰吾老且賤自度終無益於張廷尉張廷尉方今天下名臣吾故聊辱廷尉使跪結韤欲以重之諸公聞之賢王生而重張廷尉張廷尉事景帝嵗餘為淮南王相猶尚以前過也乆之釋之卒其子曰張摰字長公官至大夫免以不能取容當世故終身不仕馮唐者其大父趙人父徙代漢興徙安陵唐以孝著為中郎署長事文帝文帝輦過問唐曰父老何自為郎家安在唐具以實對文帝曰吾居代時吾尚食監髙祛數為我言趙將李齊之賢戰於鉅鹿下今吾每飯意未嘗不在鉅鹿也父知之乎唐對曰尚不如㢘頗李牧之為將也上曰何以唐曰臣大父在趙時為官卒將善李牧臣父故為代相善趙將李齊知其為人也上既聞亷頗李牧為人良説而搏髀曰嗟乎吾獨不得亷頗李牧時為吾將吾豈憂匃奴哉唐曰主臣陛下雖得亷頗李牧弗能用也上怒起入禁中良乆召唐讓曰公奈何衆辱我獨無間處乎唐謝曰鄙人不知忌諱當是之時匃奴新大入朝那〈在原州百泉縣西北十里漢朝那縣是也〉殺北地〈北地郡今寧州也〉都尉昻上以胡㓂為意乃卒復問唐曰公何以知吾不能用亷頗李牧也唐對曰臣聞上古王者之遣將也跪而推轂曰閫以内者〈閫音苦本反謂門限也〉寡人制之閫以外者將軍制之軍功爵賞皆決於外歸而奏之此非虚言也臣大父言李牧為趙將居邊軍市之租皆自用饗士賞賜決於外不従中擾也委任而責成功故李牧乃得盡其智能遣選車千三百乗彀騎萬三千百金之士十萬是以北逐單于破東胡㓕澹林西抑彊秦南友韓魏當是之時趙㡬霸其後㑹趙王遷立其母倡也〈趙幽王母樂家之女也〉王遷立乃用郭開讒卒誅李牧令顔聚代之〈絶瘦也〉是以兵破士北為秦所禽㓕今臣竊聞魏尚為雲中守〈雲中郡故城在勝州揄林縣東北三十里〉其軍市租盡以饗士卒私養錢五日一椎牛饗賔客軍吏舍人是以匃奴逺避不近雲中之塞虜曾一入尚率車騎擊之所殺甚衆夫士卒盡家人子起田中従軍安知尺籍五符終日力戰斬首捕虜上功莫府一言不相應文吏以法繩之其賞不行而吏奉法必用臣愚以為陛下法太明賞太輕罰太重且雲中守魏尚坐上功首虜差六級陛下下之吏削其爵罰作之由此言之陛下雖得亷頗李牧弗能用也臣誠愚觸忌諱死罪死罪文帝説是日令馮唐持節赦魏尚復以為雲中守而拜唐為車騎都尉主中尉及郡國車士七年景帝立以唐為楚相免武帝立求賢良舉馮唐唐時年九十餘不能復為官乃以唐子馮遂為郎遂字王孫亦竒士與余善
太史公曰張季之言長者守法不阿意馮公之論將率有味哉有味哉語曰不知其人視其友二君之所稱誦可著廊廟書曰不偏不黨王道蕩蕩不黨不偏王道便便張季馮公近之矣
史記正義卷一百二
欽定四庫全書
史記正義卷一百三
唐 張守節 撰
萬石張叔列傳第四十三 史記一百三
萬石君〈以父及四子皆二千石故號奮為萬石君〉名奮其父趙人也〈沼州邯鄲本趙國都〉姓石氏趙亡徙居温〈故温城在懐州温縣三十里漢縣在也〉髙祖東擊項籍過河内時奮年十五為小吏侍髙祖髙祖與語愛其恭敬問曰若何有對曰奮獨有母不幸失明家貧有姊能鼓琴髙祖曰若能従我乎曰願盡力於是髙祖召其姊為羙人以奮為中㳙〈顔師大云中㳙官名居中而㳙潔也如淳云主通書謁出入命也〉受書謁徙其家長安中戚里以姊為羙人故也其官至孝文時積功勞至大中大夫無文學恭謹無與比文帝時東陽侯張相如為太子太傅逸選可為𫝊者皆推奮奮為太子太傅及孝景即位以為九卿迫近憚之徙奮為諸侯相奮長子建次子甲次子乙〈顔師古云史失其名故云甲乙耳非其名也〉次子慶皆以馴行孝謹官皆至二千石於是景帝曰石君及四子皆二千石人臣尊寵乃集其門號奮為萬石君孝景帝季年萬石君以上大夫祿歸老于家以嵗時為朝臣過宫門闕萬石君必下車趍見路馬必式焉子孫為小吏来歸謁萬石君必朝服見之不名子孫有過失不譙讓為便坐對案不食然後諸子相責因長老肉𥘵固謝罪改之乃許子孫勝冠者在側雖燕居必冠申申如也僮僕訢訢如也唯謹上時賜食於家必稽首俯伏而食之如在上前其執䘮哀戚甚倬子孫遵教亦如之萬石君家以孝謹聞乎郡國雖齊魯諸儒質行皆自以為不及也建元二年郎中令〈百官表云郎中令秦官掌居宮殿門户武帝大初元年更名光禄勲也〉王臧以文學獲罪皇太后以為儒者文多質少今萬石君家不言而躬行乃以長子建為郎中令少子慶為内史〈百官表云内史周官秦因之掌治京師景帝分置左内史武帝太初元年更名京兆尹左内史名左馮翊也〉建老白首萬石君尚無恙建為郎中令毎五日洗沐歸謁親〈孔文祥云建為郎中令即光禄勲九卿之職也直五日一下也按五日一下直洗沐〉入子舍竊問侍者取親中裙廁牏身自浣滌復與侍者不敢令萬石君知以為常建為郎中令事有可言屏人恣言極切至廷見如不能言者是以上乃親尊禮之萬石君徙居陵里〈茂陵邑中里也茂陵故城漢茂陵縣也在雍州始平縣自東而北二十里〉内史慶醉歸入外門不下車萬石君聞之不食慶恐肉𥘵請罪不許舉宗及兄建肉𥘵萬石君讓曰内史貴人入閭里里中長老皆走匿而内史坐車中自如固當乃謝罷慶慶及諸子弟入里門趨至家萬石君以元朔五年中卒長子郎中令建哭泣哀思扶杖乃能行嵗餘建亦死諸子孫咸孝然建最甚甚於萬石君建為郎中令書奏事事下建讀之曰誤書馬字與尾當五今乃四不足一〈顔師古云馬字下曲者尾并四㸃為四足几五〉上譴死矣甚惶恐其為謹慎雖他皆如是萬石君少子慶為太僕御出上問車中幾馬慶以䇿數馬畢舉手曰六馬慶於諸子中最為簡易矣〈漢書慶為太僕御出上問車中㡬馬慶以策數馬畢舉手曰六馬按慶於兄弟最為簡易矣然猶如此也〉然猶如此為齊相舉齊國皆慕其家行不言而齊國大治為立石相祠元狩元年上立太子選羣臣可為𫝊者慶自沛守為太子太傅七嵗遷為御史大夫元鼎五年秋丞相有罪罷制詔御史萬石君先帝尊之子孫孝其以御史大夫慶為丞相封為牧丘侯是時漢方南誅兩越東撃朝鮮北逐匃奴西伐大宛中國多事天子巡狩海内修上古神祠封禪興禮樂公家用少桑𢎞羊等致利王温舒之屬峻法兒寛等推文學至九卿更進用事事不闗决於丞相丞相醇謹而已在位九嵗無能有所匡言嘗欲請治上近臣所忠九卿减宣罪不能服反受其過贖罪元封四年中闗東流民二百萬口無名數者四十萬公卿議欲請徙流民於邊以適之上以為丞相老謹不能與其議乃賜丞相告歸而案御史大夫以下議為請者丞相慙不任職乃上書曰慶幸得待罪丞相罷駑無以輔治城廓倉庫空虚民多流亡罪當伏斧質上不忍致法願歸丞相侯印乞骸骨歸避賢者路天子曰倉廩既空民貧流亡而君欲請徙之揺蕩不安動危之而辭位君欲安歸難乎以書讓慶慶甚慙遂復視事慶文深審謹然無他大略為百姓言後三嵗餘太初二年中丞相慶卒謚為恬侯慶中子徳慶愛用之上以徳為嗣代侯後為太常坐法當死贖免為庻人慶方為丞相諸子孫為吏更至二千石者十三人及慶死後稍以罪去孝謹益衰矣
建陵侯〈括地志云漢建陵縣故城在沂州丞縣界也〉衛綰者代大陵人也〈括地志云大陵縣城在并州文水縣北十三里按代王耳時都中都大陵屬焉故言代大陵人也〉綰以戲車為郎事文帝功次遷為中郎將醇謹無他孝景為太子時召上左右飲而綰稱病不行文帝且崩時屬孝景曰綰長者善遇之及文帝崩景帝立嵗餘不譙呵綰綰日以謹力景帝幸上林詔中郎將參乗還而問曰君知所以得參乗乎綰曰臣従車士幸得以功次遷為中郎將不自知也上問曰吾為太子時召君君不肯来何也對曰死罪實病上賜之劒綰曰先帝賜臣劒凡六劒不敢奉詔上曰劒人之所施易獨至今乎綰曰具在上使取六劒劒尚盛未嘗服也郎官有譴常蒙其罪不與他將爭有功常讓他將上以為亷忠實無他腸乃拜綰為河間王太𫝊吴楚反詔綰為將將河間兵撃吴楚有功拜為中尉三嵗以軍功孝景前六年中封綰為建陵侯其明年上廢太子誅栗卿之屬〈顔師古云太子廢為臨江王故誅其外家親屬也〉上以為綰長者不忍乃賜綰告歸而使郅都治捕栗氏既已上立膠東王為太子召綰拜為太子太傅乆之遷為御史大夫五嵗代桃侯舍〈故挑城在渭州昨城縣東三十里劉舍所封〉為丞相朝奏事如職所奏然自初官以至丞相終無可言天子以為敦厚可相少主尊寵之賞賜甚多為丞相三嵗景帝崩武帝立建元年中丞相以景帝疾時諸官囚多坐不辜者而君不任職免之其後綰卒子信代坐酧金失侯
塞侯〈上音先代反古塞國今陜州桃林縣以西至潼関皆桃林塞也〉直不疑者南陽人也為郎事文帝其同舍有告歸誤持同舍郎金已去而金主覺妄意不疑不疑謝有之買金償而告歸者来而歸金而前郎亡金者大慙以此稱為長者文帝稱舉稍遷至太中大夫朝廷見之或毁曰不疑狀貌甚羙然獨無奈其善盗嫂何也不疑聞曰我乃無兄然終不自明也吴楚反時不疑以二千石將兵擊之景帝後元年拜為御史大夫天子修吴楚時功乃封不疑為塞侯武帝建元年中與丞相綰俱以過免不疑學老子言其所臨為官如故唯恐人知其為吏跡也不好立名稱稱為長者不疑卒子相如代孫望坐酧金失侯
郎中令周文者名仁其先故任城人也〈任城兖州縣也〉以醫見景帝為太子時拜為舍人積功稍遷孝文帝時至太中大夫景帝初即位拜仁為郎中令仁為人隂重不泄常衣敝補衣溺袴期為不潔清〈清清净期猶常也言為不潔浄下濕故得以入其卧内也後宫比官者〉以是得幸景帝入卧内於後宫祕戲仁常在旁至景帝崩仁尚為郎中令終無所言上時問人〈顔師古云問以他人之善惡也〉仁曰上自察之然亦無所毁以此景帝𠕂自幸其家家徙陽陵上所賜甚多然常讓不敢受也諸侯羣臣賂遺終無所受武帝立以為先帝臣重之仁乃病免以二千石禄歸老子孫咸至大官矣
御史大夫張叔者名歐安丘侯説之庶子也孝文時以治刑名言事太子然歐雖治刑名家〈刑刑家也名家在太史公自有𫝊言治刑法及名實也〉其人長者景帝時尊重常為九卿至武帝元朔四年韓安國免詔拜歐為御史大夫自歐為吏未嘗言案人専以誠長者處官官屬以為長者亦不敢大欺上具獄事有可郤郤之不可者不得已為涕泣面對而封之其愛人如此老病篤請免於是天子亦策罷以上大夫禄歸老于家家於陽陵子孫咸至大官矣
太史公曰仲尼有言曰君子欲訥於言而敏於行其萬石建陵張叔之謂邪是以其教不肅而成不嚴而治塞侯微巧〈不疑學老子所臨官恐人知其為吏跡不好立名稱稱為長者是微巧也〉而周文處讇〈上時問人仁曰上自察之上所賜常不受又諸侯羣臣賂遺終無所受此為處讇故君子譏此二人為其近於佞也〉君子譏之為其近於佞也然斯可謂篤行君子矣
史記正義卷一百三
<史部,正史類,史記正義>
欽定四庫全書
史記正義卷一百四
唐 張守節 撰
田叔列傳第四十四 史記一百四
田叔者趙陘城人也其先齊田氏苗裔也叔喜劒學黄老術於樂巨公所叔為人刻亷自喜喜游諸公〈喜許記反諸公謂丈人行也〉趙人舉之趙相趙午午言之趙王張敖所趙王以為郎中數嵗切直亷平趙王賢之未及遷會陳豨反代漢七年髙祖往誅之過趙趙王張敖自持案進食禮恭甚髙祖箕鋸罵之是時趙相趙午等數十人皆怒謂張王曰王事上禮備矣今遇王如是臣等請為亂趙王齧指出血曰先人失國㣲陛下臣等當蟲出公等奈何言若是毋復出口矣於是貫髙等曰王長者不倍徳卒私相與謀弑上會事發覺漢下詔捕趙王及羣臣反者於是趙午等皆自殺唯貫髙就繫是時漢下詔書趙有敢隨王者辠三族唯孟舒田叔等十餘人赭衣自髠鉗稱王家奴隨趙王敖至長安貫髙事明白趙王敖得出廢為宣平侯乃進言田叔等十餘人上盡召見與語漢廷臣毋能出其右者上説盡拜為郡守諸侯相叔為漢中守十餘年會髙后崩諸吕作亂大臣誅之立孝文帝孝文帝既立召田叔問之曰公知天下長者乎對曰臣何足以知之上曰公長者也宜知之叔頓首曰故雲中守孟舒長者也是時孟舒坐虜大入塞盗刼雲中尤甚免上曰先帝置孟舒雲中十餘年矣虜曾一入孟舒不能堅守毋故士卒戰死者數百人長者固殺人乎公何以言孟舒為長者也叔叩頭對曰是乃孟舒所以為長者也夫貫髙等謀反上下明詔趙有敢隨張王罪三族然孟舒自髠鉗隨張王敖之所在欲以身死之豈自知為雲中守哉漢與楚相距士卒罷敝匃奴冐頓新服北夷来為邉害孟舒知士卒罷敝不忍出言士爭臨城死敝如子為父弟為兄以故死者數百人孟舒豈故驅戰之哉是乃孟舒所以為長者也於是上曰賢哉孟舒復召孟舒以為雲中守後數嵗叔坐法失官梁孝王使人殺故吴相袁盎景帝召田叔案梁具得其事還報景帝曰梁有之乎叔對曰死罪有之上曰其事安在田叔曰上毋以梁事為也上曰何也曰今梁王不伏誅是漢法不行也如其伏法而太后食不甘味卧不安席此憂在陛下也景帝大賢之以為魯相魯相初到民自言相訟王取其財物百餘人田叔取其渠率二十人各笞五十餘各搏二十怒之曰王非若主邪何自敢言若主魯王聞之大慙發中府錢〈王財收所蔵〉使相償之相曰王自奪之使相償之是王為惡而相為善也相毋與償之於是王乃盡償之魯王好獵〈魯共王景帝子都兖州曲阜縣故魯城中〉相常從入苑中〈括地志云矍相圃在兖州曲阜縣南禮記云孔子射於矍相之圃觀者如堵堵牆也〉王輙休相就館舍相出常㬥坐待王苑外王數使人請相休終不休曰我王㬥露苑中我獨何為就舍魯王以故不大出游數年叔以官卒魯以百金祠少子仁不受也曰不以百金傷先人名仁以壯徤為衛將軍舍人數從撃匃奴衛將軍進言仁仁為郎中數嵗為二千石丞相長史失官其後使刺舉三河〈百官表云監御史秦官掌監郡漢省丞相遣御史分刺州不常置案三河河南河東河内〉上東巡仁奏事有辭上説拜為京輔都尉〈百官表云右扶風左馮翊京兆尹是為三輔元鼎四年置三輔都尉服䖍云皆治長安城中〉月餘上遷拜為司直數嵗坐太子事〈謂戻太子〉時左丞相自將兵令司直田仁主閉守城門坐縦太子下吏誅死仁發兵長陵令車千秋上變仁仁族死陘城今在中山國〈今定州也〉
太史公曰孔子稱曰居是國必聞其政田叔之謂乎義不忘賢明主之羙以救過仁與余善余故并論之禇先生曰臣為郎時聞之曰田仁故與任安相善任安滎陽人也少孤貧困為人將車之長安留求事為小吏未有因縁也因占著名數家於武功武功扶風西界小邑也谷口蜀剗道近山〈括地志云漢武功縣在渭水南今𥂕厔縣西界也駱谷問在雍州縣𥂕厔縣西南二十里開駱谷道以通梁州也按行谷有棧道也〉安以為武功小邑無豪易髙也安留代人為求盗亭父〈安留武功替人為求盗亭父也應劭云舊時亭有兩卒其一為亭父掌闗閉掃除一為求盗掌逐捕盗賊也〉後為亭長〈百官表云十里一亭亭有長也〉邑中人民俱出獵任安常為人分䴢鹿雉免部署老小當壯劇易處衆人皆喜曰無傷也任少卿〈少卿安字〉分别平有智略明日復合㑹㑹者數百人任少卿曰某子甲何為不來乎諸人皆怪其見之疾也其後除為三老〈百官表云十亭一鄉鄉有三老一人掌教化也〉舉為親民出為三百石長〈百官表云萬户已上為今秩千石至六百石减萬户為長秩五百石至三百石皆有丞尉也〉治民坐上行出游共帳不辦斥免乃為衛將軍舎人與田仁㑹俱為舍人居門下同心相愛此二人家貧無錢用以事將軍家監家監使養惡齧馬兩人同牀卧仁竊言曰不知人哉家監也任安曰將軍尚不知人何乃家監也衛將軍〈衛青也〉従此兩人過平陽主主家令兩人與騎奴同席而食此二子㧞刀列㫁席别坐主家皆怪而惡之莫敢呵其後有詔募擇衛將軍舍人以為郎將軍取舍人中富給者令具鞍馬絳衣玉具劒欲入奏之㑹賢大夫少府趙禹来過衛將軍將軍呼所舉舍人以示趙禹趙禹以次問之十餘人無一人習事有智略者趙禹曰吾聞之將門之下必有將類𫝊曰不知其君視其所使不知其子視其所友今有詔舉將軍舍人者欲以觀將軍而能得賢者文武之士也今徒取富人子上之又無智略如木偶人衣之綺繡耳將奈之何於是趙禹悉召衛將軍舍人百餘人以次問之得田仁任安曰獨此兩人可耳餘無可用者衛將軍見此兩人貧意不平趙禹去謂兩人曰各自具鞍馬新絳衣兩人對曰家貧無用具也將軍怒曰今兩君家自為貧何為出此言鞅鞅如有移徳於我者何也將軍不得已上籍以聞有詔召見衛將軍舍人此二人前見詔問能略相推第也田仁對曰提桴鼓立軍門使士大夫樂死戰鬬仁不及任安任安對曰夫決嫌疑定是非辯治官使百姓無怨心安不及仁也武帝大笑曰善使任安䕶北軍使田仁護邉田榖於河上此兩人立名天下其後用任安為益州刺史〈地理志云武帝改曰梁州百官表云元封五年初置部刺史掌奉詔條察州秩六百石貟十三按若今採訪按察六條也〉以田仁為丞相長史〈百官表云丞相有兩長史秩千石〉田仁上書言天下郡太守多為姦利三河尤甚臣請先刺舉三河三河太守皆内倚中貴人與三公有親屬無所畏憚宜先正三河以警天下姦吏是時河南河内太守皆御史大夫杜父兄子弟也河東太守石丞相子孫也〈謂石慶〉是時石氏九人為二千石方盛貴田仁數上書言之杜大夫及石氏使人謝謂田少卿曰吾非敢有語言也願少卿無相誣汙也仁已刺三河三河太守皆下吏誅死仁還奏事武帝説以仁為能不畏彊禦拜仁為丞相司直威振天下其後逢太子有兵事丞相自將兵使司直主城門司直以為太子骨肉之親父子之間不甚欲近去之諸陵過是時武帝在甘泉使御史大夫暴君下責丞相何為縦太子丞相對言使司直部守城門而開太子上書以聞請捕繋司直司直下吏誅死是時任安為北軍使者護軍太子立車北軍南門外召任安與節令發兵安拜受節入閉門不出武帝聞之以為任安為佯邪不𫝊事何也任安笞辱北軍錢官小吏小吏上書言之以為受太子節言幸與我其鮮好者書上聞武帝曰是者吏也見兵事起欲坐觀成敗見勝者欲合従之有兩心安有當死之罪甚衆吾常活之今懷詐有不忠之心下安吏誅死
夫月滿則虧物盛則衰天地之常也知進而不知退乆乗富貴禍積為祟故范蠡之去越辭不受官位名𫝊後世萬嵗不忘豈可及哉後進者慎戒之
史記正義卷一百四
欽定四庫全書
史記正義卷一百五
唐 張守節 撰
扁鵲倉公列傳第四十五〈此傳是醫方合與龜筞曰者相次以淳于意孝文帝時醫奉詔問之又為齊太倉令故太史公以次述之扁鵲乃春秋時良醫不可别序故引為𫝊首太倉公次之也〉
史記一百五
扁鵲者〈黄帝八十一難序云秦越人與軒轅時扁鵲相類仍號之為扁鵲又家於盧國因命之曰盧醫也〉勃海郡鄚人也姓秦氏名越人少時為人舍長〈長音丁丈反〉舍客長桑君過〈過音戈〉扁鵲獨竒之常謹遇之長桑君亦知扁鵲非常人也出入十餘年乃呼扁鵲私坐間與語曰〈間音閑〉我有禁方年老欲𫝊與公公毋泄扁鵲曰敬諾乃出其懐中藥予扁鵲飲是以上池之水三十日當知物矣乃悉取其禁方書盡與扁鵲忽然不見殆非人也扁鵲以其言飲藥三十日視見垣一方人以此視病盡見五藏癥結〈五藏謂心肺脾肝腎也六府謂大腸胃膽膀胱三焦也王叔和脈經云左手脈横癥在左右手脈横癥在右脈頭大者在上頭小者在下兩手脈結上部者燸結中部者緩結三里者豆起陽邪來見浮洪隂邪来見沉細水榖来見堅實〉特以診脈為名耳為醫或在齊〈號盧醫今濟州盧縣〉或在趙在趙者名扁鵲當晉昭公時諸大夫彊而公族弱趙簡子為大夫専國事簡子疾五日不知人大夫皆懼於是召扁鵲扁鵲入視病出董安于問扁鵲扁鵲曰血脈治也〈下云色廢脈亂故形静如死狀也〉而何怪昔秦穆公嘗如此七日而寤寤之日告公孫支與子輿曰我之帝所甚樂吾所以乆者適有所學也帝告我晉國且大亂五世不安其後將霸未老而死霸者之子且令而國男女無别公孫支書而藏之秦策於是出夫獻公之亂文公之霸而襄公敗秦師於殽而歸縦滛此子之所聞今主君之病與之同不出三日必間間必有言也居二日半簡子寤語諸大夫曰我之帝所甚樂與百神遊於鈞天廣樂九奏萬舞不類三代之樂其聲動心有一熊欲援我帝命我射之中熊熊死有羆來我又射之中羆羆死帝甚喜賜我二笥皆有副吾見兒在帝側帝屬我一翟犬曰及而子之壯也以賜之帝告我晉國且世衰七世而亡〈晉定公出公哀公幽公烈公孝公静公為七世靜公二年為三晉所㓕據此及趙世家簡子疾在定公之十一年也〉嬴姓將大敗周人於范魁之西〈嬴趙氏本姓也周人謂為衛也晉亡之後趙成侯三年伐衛取郷邑七十三是也賈逵云月阜曰魁也〉而亦不能有也董安于受言書而藏之以扁鵲言告簡子簡子賜扁鵲田四萬畝其後扁鵲過虢〈陜州城古虢國人陕州河北縣東北下陽故城古虢即晉獻公㓕者又洛州汜水縣古東虢國而未知扁鵲過何者葢虢至此並㓕也〉虢太子死扁鵲至虢宫門下問中庶子喜方者〈中庻子古官號也喜方好方術不書姓名也〉曰太子何病國中治穰過於衆事中庶子曰太子病血氣不時交錯而不得泄暴發於外則為中害精神不能止邪氣邪氣畜積而不得泄是以陽緩而隂急故暴蹷而死〈釋名云蹷氣従下蹷起上行外及心脅也〉扁鵲曰其死何如時曰雞鳴至今日收乎曰未也其死未能半日也言臣齊勃海秦越人也家在於鄚未嘗得望精光侍謁於前也聞太子不幸而死臣能生之中庶子曰先生得無誕之乎何以言太子可生也臣聞上古之時醫有俞跗〈㬰附二音應劭六黄帝時將也〉治病不以湯液醴灑〈上音禮下山解反〉鑱石撟引案杭毒熨一撥見病之應因五藏之輸〈八十一難云肺之原出於太淵心之原出于太陵肝之原出于太衝脾之原出于太白腎之原出于太谿少隂之原出于兑骨膽之原出于丘虚胃之原出于衝陽三焦之原出于陽池膀胱之原出于京骨大腸之原出于全谷小腸之原出于腕骨十二經皆以輸為原也按此五藏六府之輸也〉乃割皮解肌訣脈結筋搦髓腦揲荒𤓰幕〈以𤓰决其闌幕也〉湔浣〈上子錢反下胡管反〉腸胃潄滌五藏練精易形先生之方能若是則太子可生也不能若是而欲生之曾不可以告咳嬰之兒終日扁鵲仰天歎曰夫子之為方也若以管窺天以郄視文越人之為方也不待切脈〈黄帝素問云待切脈而知病寸口六脈三隂三陽皆随春秋冬夏觀其脈之變也則知病之逆順也楊元操云切按也〉望色〈素問云面色青脈當弦急面色赤脈當浮而短面色黒脈當沉浮而滑也〉聴聲〈素問云好哭者肺病好歌者脾病好妄言者心病好呻吟者腎病好叫呼者肝病也〉冩形〈素問云欲得温而不欲見人者藏家病欲得寒而見人者府家病也〉言病之所在聞病之陽論得其隂聞病之隂論得其陽〈八十一難云隂病行陽陽病行隂故令募在隂俞在陽楊元孫云腸為隂五藏募皆在腹故云募皆在隂背為陽五藏俞皆在背故云俞皆在陽内藏有病則出行於陽陽俞在背也外體有病則入行於隂隂募在腹也針法云従陽引隂従隂引陽也〉病應見於大表不出千里決者至衆不可曲止也〈言病皆有應見不可曲言病之止住所在也〉子以吾言為不誠試入診太子嘗聞其耳鳴而鼻張〈音張〉循其兩股以至於隂當尚温也中庶子聞扁鵲言目眩然而不瞚舌撟然而不下乃以扁鵲言入報虢君虢君聞之大驚出見扁鵲於中闕曰竊聞髙義之日乆矣然未嘗得拜謁於前也先生過小國幸而舉之偏國寡臣幸甚有先生則活無先生則棄捐填溝壑長終而不得反言未卒因嘘唏服臆䰟精泄横流涕長澘忽忽承䀹悲不能自止容貌變更扁鵲曰若太子病所謂尸蹷者也夫以陽入隂中動胃〈八十一難云脈居隂部反陽脈見者為陽入隂中是陽乗隂也脈雖時沉濇而短此謂陽中伏隂也脈居陽部而隂脈見者是隂乗陽也脈雖時浮滑而長此謂隂中伏陽也胃水榖之海也〉繵縁〈上音直延反繵縁謂脈纒繞胃也素問云延縁落絡脈也恐非此義也〉中經維絡〈八十一難云十二經脈十五絡脈陽維隂維之脈也〉别下於三焦膀胱〈八卜一難云三焦者水榖之道路氣之所終始也上焦在心下下鬲在胃上口也中焦在胃中腕不上不下也下焦在臍下當膀胱上口也膀胱者津液之府也溺九升九合也言經絡下于三焦及膀胱也〉是以陽脈下遂隂脈上爭〈遂音直類反素問云陽脈下遂難反隂脈上爭如絃也〉㑹氣閉而不通〈八十一難云府㑹太倉藏㑹季脇筋㑹陽陵泉髓㑹絶骨血㑹鬲俞骨㑹大杼脈㑹大澗氣㑹三焦此謂八㑹也〉隂上而陽内行下内皷而不起上外絶而不為使上有絶陽之絡下有破隂之紐〈女九反素問云紐赤脈也〉破隂絶陽之色已廢脈亂故形靜如死狀太子未死也夫以陽入隂支蘭藏者生〈素問云支者順節蘭者横節隂支蘭膽藏也〉以隂入陽支蘭藏者死凡此數事皆五藏蹷中之時暴作也良工取之〈八十一難云知一為下工知二為中工知三為上工上工者十全九中工者十全八下工者十全六吕廣云五藏一病輒有五觧一藏為下工觧三藏為中工解五藏為上工也〉拙者疑殆扁鵲乃使弟子子陽厲鍼砥石以取外三陽五㑹〈素問云手足各有三隂三陽太隂少陽厥隂太陽少陽陽明也五㑹謂百㑹胷㑹聴㑹氣㑹臑會也〉有間太子蘇乃使子豹為五分之熨以八减之齊和煑之以更〈格彭反〉熨雨臍下太子起坐更適隂陽但服湯二旬而復故故天下盡以扁鵲為能生死人扁鵲曰越人非能生死人也此自當生者越人能使之起耳扁鵲過齊齊桓侯客之入朝見曰君有疾在腠理〈上音奏謂皮膚〉不治將深桓侯曰寡人無疾扁鵲出桓侯謂左右曰醫之好利也欲以不疾者為功後五日扁鵲復見曰君有疾在血脈不治為深桓侯曰寡人無疾扁鵲出桓侯不悦後五日扁鵲復見曰君有疾在腸胃閒不治將深桓侯不應扁鵲出桓侯不悦後五日扁鵲復見望見桓侯而退走桓侯使人問其故扁鵲曰疾之居腠理也湯熨之所及也在血脈鍼石之所及也其在腸胃酒醪之所及也其在骨髓雖司命無奈之何今在骨髓臣是以無請也後五日桓侯體病使人召扁鵲扁鵲已逃去桓侯遂死使聖人預知微能使良醫得蚤従事則疾可己身可活也人之所病病疾多〈病厭患多也言人厭患疾病多甚也〉而醫之所病病道少故病有六不治驕恣不論於理一不治也輕身重財二不治也衣食不能適三不治也隂陽并藏氣不定四不治也形羸不能服藥五不治也信巫不信醫六不治也有此一者則重難治也扁鵲名聞天下過邯鄲聞貴婦人即為帶下醫過雒陽聞周人愛老人即為耳目痺醫来入咸陽聞秦人愛小兒即為小兒醫隨俗為變秦太醫令李䤈自知伎不如扁鵲也使人刺殺之至今天下言脈者由扁鵲也太倉公者齊太倉長臨菑人也姓淳于氏名意〈括地志云淳于國城在宻州安丘縣東北三十里古之斟灌國也春秋公如曹傳云冬淳于公如曹注水經云淳于縣故夏后氏之斟灌國也周武王以封淳于公號淳于國也〉少而喜醫方術髙后八年更受師同郡元里公乘陽慶〈百官表云公乘第八爵也顔師古云言其得乗公之車也〉慶年七十餘無子使意盡去其故方更悉以禁方予之𫝊黄帝扁鵲之脈書五色診病〈八十一難云五藏有色皆見於面亦當與寸口尺内相應也其靣色與相應已見前也〉知人死生決嫌疑定可治及藥論甚精受之三年為人治病決死生多驗然左右行游諸侯不以家為家或不為人治病病家多怨之者文帝四年中人上書言意以刑罪當𫝊西之長安意有五女隨而泣意怒罵曰生子不生男緩急無可使者於是少女緹縈傷父之言乃隨父西上書曰妾父為吏齊中稱其亷平今坐法當刑妾切痛死者不可復生而刑者不可復續雖欲改過自新其道莫由終不可得妾願入身為官婢以贖父刑罪使得改行自新也書聞上悲其意此嵗中亦除肉刑法〈漢書刑法志云孝文帝即位十三年除肉刑三孟康云黥劓二左右止一几三也班固詩曰三王徳彌薄惟後用肉刑太倉令有罪就遞長安城自恨身無子困急獨焭焭小女痛父言死者不可生上書詣闕下思古歌雞鳴憂心摧折裂晨風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激聲聖漢孝文帝惻然感至情百男何憤憤不如一緹縈也〉意家居詔召問所為治病死生驗者㡬何人主名為誰詔問故太倉長臣意方伎所長及所能治病者有其書無有皆安受學受學㡬何嵗嘗有所驗何縣里人也何病醫藥已其病之狀皆何如具悉而對臣意對曰自意少時喜醫藥醫藥方試之多不驗者至髙后八年得見師臨菑元里公乗陽慶慶年七十餘意得見事之謂意曰盡去而方書非是也慶有古先道遺𫝊黄帝扁鵲之脈書五色診病知人生死決嫌疑定可治及藥論書甚精我家給富心愛公欲盡以我禁方書悉教公臣意即曰幸甚非意之所敢望也臣意即避席𠕂拜謁受其脈書上下經五色診竒咳〈八十一難云竒經八脈者有陽維有隂維有陽蹻冇隂蹻有衝有督有任有帶之脈凢此八者皆不拘於經故云竒經八脈也顧野王云胲當宍也又云胲指毛皮也藝文志有五音竒胲用兵二十六卷許慎云胲軍中約也〉術揆度隂陽外變藥論石神接隂陽禁書受讀觧驗之可一年所明嵗即驗之有驗然尚未精也要事之三年所即嘗已為人治診病決死生有驗精良今慶已死十年所臣意年盡三年年三十九嵗也齊侍御史成自言病頭痛臣意診其脈告曰君之病惡不可言也即出獨告成弟昌曰此病疽也内發於腸胃之間後五日當𦡈腫〈上於恭反下之勇反〉後八日嘔膿〈女東也〉死成之病得之飲酒且内成即如期死所以知成之病者臣意切其脈得肝氣肝氣濁而靜此内闗之病也〈八十一難云關遂入尺為内闗吕廣云脈従闗至尺澤名内闗也〉脈法曰脈長而弦不得代四時者〈王叔和脈經云来數而中止不能自還因而復動者名口代代者死素問云病在心愈在夏甚於冬病在脾愈在秋甚於春病在肺愈在冬甚於夏病在腎愈在春甚於夏病在肝愈在夏甚於秋也〉其病主在於肝和即經主病也〈王叔和脈經云脈長而絃病於肝也素問云得病於筋肝之和也〉代則絡脈有過〈素問云脈有不及有太過有經有絡和即經主病大則絡有過也八十一難云闗之前者陽之動也脈當見九分而浮過者法曰太過减者法曰不及遂上魚為溢為外闗内格此隂乗之脈也關以後者隂之動也脈當見一寸而沉過者法曰太過减者法曰不及遂入尺為覆為内闗外格此陽乗之脈也故曰覆溢是其真藏之脈人不病而死也吕廣云過九分出一寸各名太過也不及九分至二分或四分五分此太過不滿一寸見八分或五分六分此不及〉經主病和者其病得之筋髓裏其代絶而脈賁者病得之酒且内所以知其後五日而𦡈腫八日嘔膿死者切其脈時少陽初代代者經病病去過人人則去絡脈主病當其時少陽初闗一分故中熱而膿未發也及五分則至少陽之界〈王叔和脈經云分别三門鏡界脈𠉀所主云従魚際至髙骨却行一寸其中名曰寸口其骨自髙従寸至尺名曰尺澤故曰尺寸後尺前名曰闗陽出陰入以闗為界陽出三分故曰三隂三陽陽生於尺動於寸隂生於寸動於尺寸主射上焦出頭及皮毛竟手闗主射中焦腹及於腰尺主射下焦少腹至足也〉及八日則嘔膿死故上二分而膿發至界而𦡈腫盡泄而死熱上則熏陽明爛流絡流絡動則脈結發脈結發則爛解故絡交熱氣已上行至頭而動故頭痛
齊王中子諸嬰兒小子病召臣意診切其脈告曰氣鬲病病使人煩懣食不下時嘔沬病得之少憂數忔食飲臣意即為之作下氣湯以飲之一日氣下二日能食三日即病愈所以知小子之病者診其脈心氣也濁躁而經也此絡陽病也脈法曰脈来數病去難而不一者病主在心周身熱脈盛者為重陽重陽者逷心主〈八十一難云手心主中宫在中部楊元操云手心主胞絡也自臍已上至帶鬲為中焦也〉故煩懣食不下則絡脈有過絡脈有過則血上出血上出者死此悲心所生也病得之憂也
齊郎中令循病衆醫皆以為蹷人中而刺之臣意診之曰湧疝也令人不得前後溲循曰不得前後溲三日矣臣意飲〈於禁反〉以火齊湯一飲得前溲𠕂飲大溲三飲而病愈病得之内所以知循病者切其脈時右口氣急〈王叔和脈經云右手寸口氣口也〉脈無五藏氣右口〈謂右手寸口也〉脈大而數數者中下熱而湧左為下右為上皆無五藏應故曰湧疝中熱故溺赤也〈上徒吊反〉
齊中御府長信病臣意入診其脈告曰熱病氣也然暑汗脈少衰不死曰此病得之當浴流水而寒甚已則熱信曰唯然往〈喉惟癸反〉冬時為王使於楚至莒縣〈莒宻州縣〉陽周水而莒橋梁頗壞信則擥〈音牽〉車轅未欲渡也馬驚即墮信身入水中㡬死吏即来救信出之水中衣盡濡有間而身寒已熱如火至今不可以見寒臣意即為之液湯火齊逐熱一飲汗盡𠕂飲熱去三飲病已即使服藥出入二十日身無病者所以知信之病者切其脈時并隂脈法曰熱病隂陽交者死切之不交并隂并隂者脈順清而愈其熱雖未盡猶活也腎氣有時間濁在太隂脈口而希是水氣也腎固主水故以此知之未治一時即轉為寒熱
齊王太后病召臣意入診脈曰風癉客脬〈癉音單旱也脬亦作胞膀胱也言風癉之病客居在膀胱〉難於大小溲溺赤臣意飲以火齊湯一飲即前後溲𠕂飲病已溺如故病得之流汗出潃潃者去衣而汗晞也所以知齊王太后病者臣意診其脈切其太隂之口溼然風氣也脈法曰沈之而大堅〈深一作沉王叔和脈經云脈大而堅病出於腎也〉浮之而大𦂳者〈𦂳音吉忍反素問云脈短實而數有以切繩名曰𦂳也〉病主在腎腎切之而相反也脈大而躁者膀胱氣也躁者中有熱而溺赤
齊章武里曹山跗病臣意診其脈曰肺消癉也加以寒熱即告其人曰死不治適其共養此不當醫治法曰後三日而當狂妄起行欲走後五日死即如期死山跗病得之盛怒而以接内所以知山跗之病者臣意切其脈肺氣熱也脈法曰不平不鼓形𡚁〈王叔和脈經云平謂春肝木王其脈細而長夏心火王其脈洪大而㪚六月脾士王其脈大阿阿而緩秋肺金王其脈浮濇而短冬腎水王其脈沉而滑名平脈也〉此五藏髙之逺數以經病也故切之時不平而代〈素問云血氣易處曰不平脈𠉀動不定曰代〉不平者血不居其處代者時參擊並至乍躁乍大也此兩絡脈絶故死不治所以加寒熱者言其人尸奪尸奪者形弊形弊者不當闗炙鑱石及飲毒藥也臣意未往診時齊太醫先診山跗病炙其足少陽脈口而飲之半夏凡病者即泄注腹中虚又炙其少隂脈是壞肝剛絶深如是重損病者氣以故加寒熱所以後三日而當狂者肝一絡連屬結絶乳下陽明〈素問云乳下陽明胃絡也〉故絡絶開陽明脈陽明脈傷即當狂走後五日死者肝與心相去五分故曰五日盡盡即死矣齊中尉潘蒲如病小腹痛〈少音式妙反王叔和脈經云脈急疝瘕少腹痛也〉臣意診其脈曰遺積瘕也〈龍魚反圖云犬狗魚鳥不熱食之成瘕痛〉臣意即謂齊太僕臣饒内史臣繇曰中尉不復自止於内則三十日死後二十餘日溲血死病得之酒且内所以知潘蒲如病者臣意切其脈深小弱其卒然合合也是脾氣也〈卒音葱忽反卒一本作来素問云疾病之生於五藏五藏之合合於六府肝合氣於膽心合氣於小腸脾合氣於胃肺合氣於大腸腎合氣於膀胱三焦内主勞〉右脈口氣至緊小〈上音結忍反〉見瘕氣也以次相乗故三十日死三隂俱搏者〈如淳云音徒瑞反素問云左脈口日少隂少隂之前名厥隂右脈口曰太隂此三隂之脈也〉如法不俱搏者決在急期一摶一代者近也故其三隂搏溲血如前止陽虚侯相趙章病召臣意衆醫皆以為寒中臣意診其脈曰迵風迵風者飲食下嗌而輒出不留法曰五日死而後十日乃死病得之酒所以知趙章之病者臣意切其脈脈来滑是内風氣也飲食下嗌而輒出不留者法五日死皆為前分界法〈分扶問反〉後十日乃死所以過期者其人嗜粥故中藏實中藏實故過期師言曰安榖者過期不安榖者不及期
濟北王病召臣意診其脈曰風蹶胷滿即為藥酒盡三石病已得之汗出伏地所以知濟北王病者臣意切其脈時風氣也心脈濁病法過入其陽陽氣盡而隂氣入隂氣入張則寒氣上而熱氣下故胷滿汗出伏地者切其脈氣隂隂氣者病必入中出及瀺水也〈顧野王云手足液身體汋音常灼也〉
齊北宫司空命婦出於病〈命婦名也〉衆醫皆以為風入中病主在肺刺其足少陽脈臣意診其脈曰病氣疝客於膀胱難於前後溲而溺赤病見寒氣則遺溺使人腹腫出於病得之欲溺不得因以接内所以知出於病者切其脈大而實其来難是蹷隂之動也〈鄒厥隂之脈也〉脈来難者疝氣之客於膀胱也腹之所以腫者言蹶隂之絡結小腹也蹶隂有過則脈結動動則腹腫臣意即炙其足蹶隂之脈左右各一所即不遺溺而溲清小腹病止即更為火齊湯以飲之三日而疝氣㪚即愈
故濟北王阿母〈服䖍云乳母也鄭兹己者〉自言足熱而懣臣意告曰熱蹶也則刺其足心各三所案之無出血病旋已〈謂旋轉之間病則已止也〉病得之飲酒大醉濟北王召意診脈諸女子侍者至女子豎豎無病臣意告永巷長曰豎傷脾不可勞法當春嘔血死臣意言王曰才人女子豎何能王曰是好為方多伎能為所是案法新往年市之民所四百七十萬曹偶四人王曰得母有病乎臣意對曰豎病重在死法中王召視之其顔色不變以為不然不賣諸侯所至春豎奉劒従王之厠王去豎後王令人召之即仆於厠嘔血死病得之流汗流汗者同法病内重毛髪而色澤脈不衰此亦闗内之病也
齊中大夫病齲齒〈上丘羽反釋名云齲朽也蟲齒之缺朽也〉臣意炙其左大陽明脈即為苦參湯日𠻳三升出入五六日病已得之風及卧開口食而不𠻳
菑川王羙人懷子而不乳來召臣意臣意往飲以莨⿰〈浪宕二音〉藥一撮以酒飲之旋乳臣意復診其脈而脈躁躁者有餘病即飲以消石一齊出血血如豆比五六枚齊丞相舍人奴従朝入宫臣意見之食閨門外望其色有病氣臣意即告宦者平平好為脈學臣意所臣意即示之舍人奴病告之曰此傷脾氣也當云春鬲塞不通不能食飲法至夏泄血死宦者平即往告相曰君之舍人奴有病病重死期有日相君曰卿何以知之曰君朝時入宫君之舍人奴盡食閨門外平與倉公立即示平曰病如是者死相即召舍人奴而謂之曰公奴有病不舍人曰奴無病身無痛者至春果病至四月泄血死所以知奴病者肺氣周乗五藏傷部而交故傷脾之色也望之殺然黄〈殺蘇亥反〉察之如死青之茲衆醫不知以為大蟲不知傷脾所以至春死病者胃氣黄黄者土氣也土不勝木故至春死所以至夏死者脈法曰病重而脈順清者曰内闗内闗之病人不知其所痛心急然無苦若加以一病死中春一愈順及一時其所以四月死者診其人時愈順愈順者人尚肥也奴之病得之流汗數出炙於火而以出見大風也
菑川王病召臣意診脈曰蹶上〈時掌反蹶逆氣上也〉為重頭痛身熱使人煩懣〈亡本反止但有煩也〉臣意即以寒水拊其頭刺足陽明脈左右各三所病旋已病得之沐髪未乾而卧診如前所以蹶頭熱至肩
齊王黄姬兄黄長卿家有酒召客召臣意諸客坐未上食臣意望見王后弟宋建告曰君有病往四五日君要脅痛不可俛仰〈上音免〉又不得小溲不亟治病即入濡腎及其未舍五藏急治之病方今客腎濡〈濡溺也病方客在腎欲弱腎也〉此所謂腎痺也宋建曰然建故有要脊痛往四五日天雨黄氏諸倩〈倩音七姓反〉見建家京下方石即弄之建亦欲効之効之不能起即復置之暮要脊痛不得溺至今不愈建病得之好持重所以知建病者臣意見其色太陽色乾腎部上及界要以下者枯四分所故以往四五日知其發也臣意即為柔湯使服之十八日所而病愈濟北王侍者韓女病要背痛寒熱衆醫皆以為寒熱也臣意診脈曰内寒月事不下也即竄以藥旋下病已病得之欲男子而不可得也所以知韓女之病者診其脈時切之腎脈也嗇而不屬嗇而不屬者其来難堅故曰月不下肝脈弦出左口故曰欲男子不可得也
臨菑汜里女子薄吾病甚衆醫皆以為寒熱篤當死不治臣意診其脈曰蟯瘕〈人腹中短䖝〉蟯瘕為病腹大上膚黄麤循之戚戚然臣意飲以芫華一撮即出蟯可數升病已三十日如故病蟯得之於寒溼寒溼氣宛篤不發化為蠱臣意所以知寒薄吾病者切其脈循其尺〈王叔和云寸闗尺寸謂三分尺謂八分寸口在闗上尺在闗下寸闗尺共有一寸九分也〉其尺索刺麤而毛美奉髪是蠱氣也其色澤者中藏無邪氣及重病齊淳于司馬病臣意切其脈告曰當病迵風迵風之狀飲食下嗌輒後之病得之飽食而疾走淳于司馬曰我之王家食馬肝食飽甚見酒来即走去驅疾至舍即泄數十出臣意告曰為火齊米汁飲之七八日而當愈時醫秦信在旁臣意去信謂左右閣都尉曰意以淳于司馬病為何曰以為迵風可治信即笑曰是不知也淳于司馬病法當後九日死即後九日不死其家復召臣意臣意往問之盡如意診臣即為一火齊米汁使服之七八日病已所以知之者診其脈時切之盡如法其病順故不死
齊中郎破石病臣意診其脈告曰肺傷不治當後十日丁亥溲血死即後十一日溲血而死破石之病得之墮馬僵石上所以知破石之病者切其脈得肺隂氣其来㪚數道至而不一也色又乗之所以知其墮馬者切之得畨隂脈番隂脈入虚裏乗肺脈肺脈㪚者固色變也乗之所以不中期死者師言曰病者安榖即過期不安榖則不及期其人嗜黍黍主肺故過期所以溲血者診脈法曰病養喜隂處者順死喜養陽處者逆死其人喜自靜不躁又乆安坐伏几而寐故血下泄
齊王侍醫遂病自練五石服之臣意往過之遂謂意曰不肖有病幸診遂也臣意即診之告曰公病中熱論曰中熱不溲者不可服五石石之為藥精悍公服之不得數溲亟勿服色將發臃遂曰扁鵲曰隂石以治隂病陽石以治陽病夫藥石者有隂陽水火之齊故中熱即為隂石柔齊治之中寒即為陽石剛齊治之臣意曰公所論逺矣扁鵲雖言若是然必審診起度量立規矩稱權衡合色脈表裏有餘不足順逆之法參其人動静與息相應乃可以論論曰陽疾處内隂形應外者不加悍藥及鑱石夫悍藥入中則邪氣辟矣而宛氣愈深診法曰二隂應外一陽接内者不可以剛藥剛藥入則動陽隂病益衰陽病益著邪氣流行為重困於俞忿發為疽意告之後百餘日果為疽發乳上入缺盆死此謂論之大體也必有經紀拙工有一不習文理隂陽失矣
齊王故為陽虚侯時病甚衆醫皆以為蹷臣意診脈以為痺根在右脅下大如覆杯令人喘逆氣不能食臣意即以火齊粥且飲六日氣下即令更服丸藥出入六日病已病得之内診之時不能識其經解大識其病所在臣意常診安陽武都里成開方開方自言以為不病臣意謂之病苦沓風三嵗四支不能自用使人瘖瘖即死今聞其四支不能用瘖而未死也病得之數飲酒以見大風氣所以知成開方病者診之其脈法竒咳言曰藏氣相反者死切之得腎反肺法曰三嵗死也
安陵阪里公乗項處病臣意診脈曰牡疝牡疝在鬲下上連肺病得之内臣意謂之慎母為勞力事則必嘔血死處後蹴踘〈上十六反下九六反謂打毬也〉要蹷寒汗出多即嘔血臣意復診之曰當旦日日夕死即死病得之内所以知項處病者切其脈得畨陽畨陽入虚裏處旦日死一畨一絡者牡疝也臣意曰他所診期決死生及所治已病衆多乆頗忘之不能盡識不敢以對
問臣意所診治病病名多同而診異或死或不死何也對曰病名多相類不可知故古聖人為之脈法以起度量立規矩縣權衡案繩墨調隂陽别人之脈各名之與天地相應參合於人故乃别百病以異之有數者皆異之無數者同之然脈法不可勝驗診疾人以度異之乃可别同名命病主在所居今臣意所診者皆有診籍所以别之者臣意所受師方適成師死以故表籍所診期決死生觀所失所得者合脈法以故至今知之問臣意曰所期病决死生或不應期何故對曰此皆飲食喜怒不節或不當飲藥或不當針炙以故不中期死也問臣意意方能知病死生論藥用所宜諸侯王大臣有嘗問意者不及文王病時不求意診治何故對曰趙王膠西王濟南王吴王皆使人來召臣意臣意不敢往文王病時臣意家貧欲為人治病誠恐吏以除拘臣意也故移名數左右〈以名籍屬左右之人〉不修家生出行游國中問善為方數者事之乆矣見事數師〈上色庾反〉悉受其要事盡其方書意及解論之身居陽虚侯國因事侯侯入朝臣意従之長安以故得診安陵項處等病也
問臣意知文王所以得病不起之狀臣意對曰不見文王病然竊聞文王病喘頭痛目不明臣意心論之以為非病也以為肥而蓄精身體不得揺骨肉不相任故喘不當醫治脈法曰年二十脈氣當趨年三十當疾步年四十當安坐年五十當安卧年六十已上氣當大董文王年未滿二十方脈氣之趨也而徐之不應天道四時後聞醫灸之即篤此論病之過也臣意論之以為神氣爭而邪氣入非年少所能復之也以故死所謂氣者當調飲食擇晏曰車步廣志以適筋骨肉血脈以㵼氣故年二十是謂易𧵍法不當砭炙砭炙至氣逐問臣意師慶安受之聞於齊諸侯不對曰不知慶所師受慶家富善為醫不肯為人治病當以此故不聞慶又告臣意曰慎毋令我子孫知若學我方也
問臣意師慶何見於意而愛意欲悉教意方對曰臣意不聞師慶為方善也意所以知慶者意少時好諸方事臣意試其方皆多驗精良臣意聞菑川唐里公孫光善為古𫝊方〈謂全𫝊冩得古人之方書〉臣意即往謁之得見事之受方化隂陽及𫝊語法臣意悉受書之臣意欲盡受他精方公孫光曰吾方盡矣不為愛公所吾身已衰無所復事之是吾年少所受妙方也悉與公毋以教人臣意曰得見事侍公前悉得禁方幸甚意死不敢妄傳人居有間公孫光間處〈上音閑下昌汝反〉臣意深論方見言百世為之精也師光喜曰公必為國王吾有所善者皆䟽同産處臨菑善為方吾不若其方甚竒非世之所聞也吾年中時嘗欲受其方楊中倩不肯曰若非其人也胥與公往見之當知公喜方也其人亦老矣其家給富時者未往㑹慶子男殷来獻馬因師光奏馬王所意以故得與殷善光又屬意於殷曰意好數公必謹遇之其人聖儒即為書以意屬楊慶以故知慶臣意事慶謹以故愛意也問臣意曰吏民嘗有事學意方及畢盡得意方不何縣里人對曰臨菑人宋邑邑學臣意教以五診〈謂𧦽五藏之脈〉嵗餘濟北王遣太醫髙期王禹學臣意教以經脈髙下及竒絡結〈素問云竒經八脈往来舒時一止而復来名之曰結也〉當論俞〈式喻反〉所居及氣當上下出入邪逆順以宜鑱石定砭炙處嵗餘菑川王時遣太倉馬長馮信正方臣意教以案法逆順論藥法定五味及和齊湯法髙永侯家丞杜信喜脈来學臣意教以上下經脈五診二嵗餘臨菑召里唐安来學臣意教以五診上下經脈竒咳四時應隂陽重未成除為齊王侍醫
問臣意診病決死生能全無失乎臣意對曰意治病人必先切其脈乃治之敗逆者不可治其順者乃治之心不精脈所期死生視可治時時失之臣意不能全也太史公曰女無羙惡居宫見妬士無賢不肖入朝見疑故扁鵲以其伎見殃倉公乃匿迹自隠而當刑緹縈通尺牘父得以後寧故老子曰羙好者不祥之器豈謂扁鵲等邪若倉公者可謂近之矣
史記正義卷一百五
欽定四庫全書
史記正義卷一百六
唐 張守節 撰
吳王濞列傳第四十六 史記一百六
呉王濞者髙帝兄劉仲之子也髙帝已定天下七年立劉仲為代王而匈奴攻代劉仲不能堅守棄國亡間行走雒陽自歸天子天子為骨肉故不忍致法廢以為郃陽侯〈郃陽故城在同州河西縣南三十里〉髙帝十一年秋淮南王英布反東并荆地劫其國兵西度淮擊楚髙帝自將往誅之劉仲子沛侯濞年二十有氣力以騎將從破布軍蘄西㑹甀布走荆王劉賈為布所殺無後上患吳㑹稽輕悍無壯王以填之諸子少乃立濞於沛為吳王王三郡五十三城已拜受印髙帝召濞相之謂曰若狀有反相心獨悔業已拜因拊其背告曰漢後五十年東南有亂者豈邪然天下同姓為一家也慎無反濞頓首曰不敢㑹孝惠髙后時天下初定郡國諸侯各務自拊循其民吳有豫章郡銅山〈括地志云秦兼天下以為鄣郡今湖州長城縣西南八十里故章城是也銅山今宣州及潤州句容縣有並屬章也〉濞則招致天下亡命者益鑄錢煑海水為鹽以故無賦〈按既盗鑄錢何以收其利足國之用吳國之民又何得無賦如說非也言吳國山既出銅民多盗鑄錢及煑海水為鹽以山海之利不賦之故言無賦也其民無賦國用乃冨饒也〉國用冨饒孝文時吳太子入見得侍皇太子飲博吳太子師𫝊皆楚人輕悍又素驕博爭道不恭皇太子引博𡱈提吳太子殺之於是遣其喪歸葬至吳吳王愠曰〈於問反怨也〉天下同宗死長安即葬長安何必來葬為復遣喪之長安葬吳王由此稍失藩臣之禮稱病不朝京師知其以子故稱病不朝驗問實不病諸吳使來輒繫責治之吳王恐為謀滋甚及後使人為秋請上復責問吳使者使者對曰王實不病漢繫治使者數輩以故遂稱病且夫察見淵中魚不祥今王始詐病及覺見責急愈益閉恐上誅之計乃無聊唯上棄之而與更始扵是天子乃赦吳使者歸之而賜吳王几杖老不朝吳得釋其罪謀亦益解然其居國以銅鹽故百姓無賦卒踐更輒與平賈〈踐更若今唱更行更者也言民自著卒更有三品有卒更有踐更有過更古者正卒無常人皆當送之是為卒更貧者欲故更錢者次直者出錢顧之月二千是為踐更天下人皆直戍邉三月亦各為更律所謂繇戍也雖丞相子亦在戍邊之調不可人人自行三月戍又行者出錢三百入官官給戊者是為過更此漢初因秦法而行之後改為讁乃戍邉一嵗〉嵗時存問茂材賞賜閭里佗郡國吏欲來捕亡人者訟共禁弗予〈訟音容言其相容禁止不與也〉如此者四十餘年〈言四十餘年者太史公盡言吳王一代行事也漢書作三十餘年而班固見其語在孝文之代乃减十年是班固不曉其理也〉以故能使其衆鼂錯為太子家令得幸太子數從容言吳過可削數上書說孝文帝文帝寛不忍罰以此吳日益横及孝景帝即位錯為御史大夫說上曰昔髙帝初定天下昆弟少諸子弱大封同姓故王孽子悼惠王王齊七十餘城庶弟元王王楚四十餘城兄子濞王吳五十餘城封三庶孽分天下半今吳王前有太子之郄詐稱病不朝於古法當誅文帝弗忍因賜几杖徳至厚當改過自新乃益驕溢即山鑄錢煑海水為鹽誘天下亡人謀作亂今削之亦反不削之亦反削之其反亟禍小不削反遲禍大三年冬楚王朝鼂錯因言楚王戊往年為薄太后服私姦服舍請誅之詔赦罰削東海郡因削吳之豫章郡㑹稽郡及前二年趙王有罪削其河間郡膠西王卬以賣爵有姦削其六縣漢廷臣方議削吳吳王濞恐削地無已因以此發謀欲舉事念諸侯無足與計謀者聞膠西王勇好氣喜兵諸齊皆憚畏扵是乃使中大夫應髙誂膠西王無文書口報曰吳王不肖有宿夕之憂不敢自外使喻其驩心王曰何以教之髙曰今者主上興於姦飾於邪臣好小善聽讒賊擅變更律令侵奪諸侯之地徴求滋多誅罰良善日以益甚里語有之舐糠及米吳與膠西知名諸侯也一時見察恐不得安肆矣吳王身有内病不能朝請二十餘年嘗患見疑無以自白今脅肩累足猶懼不見釋竊聞大王以爵事有適〈張革反〉所聞諸侯削地罪不至此此恐不得削地而已王曰然有之子將奈何髙曰同惡相助同好相留同情相成同欲相趨同利相死今吳王自以為與大王同憂願因時循理棄軀以除患害扵天下億亦可乎王瞿然駭曰寡人何敢如是今主上雖急固有死耳安得不戴髙曰御史大夫鼂錯熒惑天子侵奪諸侯蔽忠塞賢朝廷疾怨諸侯皆有倍畔之意人事極矣彗星出蝗蟲數起此萬世一時而愁勞聖人之所以起也故吳王欲内以鼂錯為討外隨大王後車彷徉天下所郷者降所指者下天下莫敢不服大王誠幸而許之一言則吳王率楚王略函谷關守滎陽𢾕倉之粟距漢兵治次舍須大王大王有幸而臨之則天下可并兩主分割不亦可乎王曰善髙歸報吳王吳王猶恐其不與乃身自為使使於膠西面結之膠西羣臣或聞王謀諌曰承一帝至樂也今大王與吳西鄉苐令事成兩主分爭患乃始結諸侯之地不足為漢郡什二而為畔逆以憂太后非長䇿也王弗聽遂發使約齊菑川膠東濟南濟北皆許諾而曰城陽景王有義攻諸吕勿與事定分之耳諸侯既新削罰振恐多怨鼂錯及削吳㑹稽豫章郡書至則吳王先起兵膠西正月丙午誅漢吏二千石以下膠東菑川濟南楚趙亦然遂發兵西齊王後悔飲藥自殺畔約濟北王城壊未完其郎中令劫守其王不得發兵膠西為渠率膠東菑川濟南共攻圍臨菑趙王遂亦反陰使匈奴與連兵七國之發也吳王悉其士卒下令國中曰寡人年六十二身自將少子年十四亦為士卒先諸年上與寡人比下與少子等者皆發發二十餘萬人南使閩越東越東越亦發兵從孝景帝三年正月甲子初起兵扵廣陵西渉淮因并楚兵發使遺諸侯書曰吳王劉濞敬問膠西王膠東王菑川王濟南王趙王楚王淮南王衡山王廬江王故長沙王子幸教寡人以漢有賊臣無功天下侵奪諸侯地使吏劾繫訊治以僇辱之為故〈按専以僇辱諸侯為事〉不以諸侯人君禮遇劉氏骨肉絶先帝功臣進任姦宄詿亂天下〈詿音挂〉欲危社稷陛下多病志失不能省察欲舉兵誅之謹聞教敝國雖狹地方三千里人雖少精兵可具五十萬寡人素事南越三十餘年其王君皆不辭分其卒以隨寡人又可得三十餘萬寡人雖不肖願以身從諸王越直長沙者因王子定長沙以北西走蜀漢中〈走音後向也王子長沙王子也南越之地對長沙之南者其民因王子卒而鎮定長沙以北西向蜀及漢中咸委王子定矣〉告越楚王淮南三王與寡人西面〈越東越也又告東越楚淮南三王與吴王共西面擊之三王謂淮南衡山廬江也〉齊諸王與趙王定河閒河内或入臨晉關〈今蒲津關〉或與寡人㑹雒陽燕王趙王固與胡王有約燕王北定代雲中搏胡衆入蕭關〈今古隴山關在原州平凉縣界〉走長安匡正天子以安髙廟願王勉之楚元王子淮南三王或不沭洗十餘年怨入骨髓欲一有所出之乆矣寡人未得諸王之意未敢聽令諸王茍能存亡繼絶振弱代暴以安劉氏社稷之所願也敝國雖貧寡人節衣食之用積金錢脩兵革聚榖食夜以繼日三十餘年矣凡為此願諸王勉用之能斬捕大將者賜金五千斤封萬户列將三千斤封五千户禆將二千斤封二千户二千石千斤封千户千石五百斤封五百户皆為列侯其以軍若城邑降者卒萬人邑萬户如得大將人户五千如得列將人户三千如得禆將人户千如得二千石其小吏皆以差次受爵金佗封賜皆倍常法其有故爵邑者更益勿因願諸王明以令士大夫弗敢欺也寡人金錢在天下者往往而有非必取於吳諸王日夜用之弗能盡有當賜者告寡人寡人且往遺之敬以聞七國反書聞天子天子乃遣大尉條侯周亞夫將三十六將軍往擊吳楚遣曲周侯酈寄擊趙將軍欒布擊齊大將軍竇嬰屯滎陽監齊趙兵吳楚反書聞兵未發竇嬰未行言故吳相袁盎盎時家居詔召入見上方與晁錯調兵⿱軍食上問袁盎曰君嘗為吳相知吳臣田禄伯為人乎今吳楚反於公何如曰不足憂也今破矣上曰吳王即山鑄錢煑海水為鹽誘天下豪桀白頭舉事若此其計不百全豈發乎何以言其無能為也袁盎對曰吳有銅鹽利則有之安得豪傑而誘之誠令吳得豪桀亦且輔王為義不反矣吳所誘皆無頼子弟亡命鑄錢姦人故相率以反鼂錯曰袁盎策之善上問曰計安出盎對曰願并左右上屏人獨錯在盎曰臣所言人臣不得知也乃屏錯錯趨避東廂恨其上卒問盎盎對曰吳楚相遺書曰髙帝王子弟各有分地今賊臣晁錯擅適過諸侯削奪之地故以反為名西共誅晁錯復故地而罷方今計獨斬鼂錯發使赦吳楚七國復其故削地則兵可無血刃而俱罷於是上嘿然良乆曰顧誠何如吾不愛一人以謝天下盎曰臣愚計無出此願上孰計之乃拜盎為太常〈今盎為太常史失奉宗廟之指意〉吳王弟子徳侯為宗正盎裝治行後十餘日上使中尉召錯結載行東市錯衣朝衣斬東市則遣袁盎奉宗廟宗正輔親戚〈以親戚之意輔漢訓諭〉使告吳如盎策至吳吳楚兵已攻梁壁矣宗正以親故先入見諭吳王使拜受詔吳王聞袁盎來亦知其欲說己笑而應曰我已為東帝尚何誰拜不肯見盎而留之軍中欲劫使將盎不肯使人圍守且殺之盎得夜出歩亡去走梁軍遂歸報條侯將乗六乗傳〈上音乗下作恋反〉㑹兵滎陽至雒陽見劇孟喜曰七國反吾乗𫝊至此不自意全〈言不自意洛陽得全及見劇孟〉又以為諸侯已得劇孟劇孟今無動吾據滎陽以東無足憂者至淮陽問父絳侯故客鄧都尉曰䇿安出客曰吳兵銳甚難與爭鋒楚兵輕〈輕正反〉不能乆方今為將軍計莫若引兵東北壁昌邑以梁委吳吳必盡銳攻之將軍深溝髙壘使輕兵絶淮泗口塞吳饟道彼吳梁相敝而糧食竭乃以全彊制其罷極破吳必矣條侯曰善從其策遂堅壁昌邑南〈在曹州城武縣東北四十二里也〉輕兵絶吳饟道吳王之初發也吳臣田禄伯為大將軍田禄伯曰兵屯聚而西無佗竒道難以就功臣願得五萬人别循江淮而上收淮南長沙入武關與大王㑹此亦一竒也吳王太子諫曰王以反為名此兵難以藉人藉人亦且反王奈何且擅兵而别多佗利害未可知也徒自損耳吳王即不許田禄伯吳少將桓將軍說王曰吳多歩兵歩兵利險漢多車騎車騎利平地願大王所過城邑不下直棄去疾西據雒陽武庫食𢾕倉粟阻山河之險以令諸侯雖母入關天下固已定矣即大王徐行留下城邑漢軍車騎至馳入梁楚之郊事敗矣吳王問諸老將老將曰此少年推鋒之計可耳安知大慮乎於是王不用桓將軍計吳王專并將其兵未度淮諸賔客皆得為將校尉侯司馬獨周邱不得用周邱者下邳人亡命吳酤酒無行吳王濞薄之弗任周邱上謁說王曰臣以無能不得待罪行間臣非敢求有所將願得王一漢節必有以報王王乃予之周邱得節夜馳入下邳下邳時聞吳反皆城守至傳舍召令令入户使從者以罪斬令遂召昆弟所善豪吏告曰吳反兵且至至屠下邳不過食頃今先下家室必完能者封侯矣出乃相告下邳皆下周邱一夜得三萬人使人報吳王遂將其兵北略城邑比至陽城〈地理志云城陽國故齊漢文帝二年别為國屬兖州〉兵十餘萬破蕩城中尉軍聞吳王敗走自度無與共成功即引兵歸下邳未至疽發背死二月中吳王兵既破敗走於是天子制詔將軍曰葢聞為善者天報之以福為非者天報之以殃髙皇帝親表功徳建立諸侯幽王悼惠王絶無後孝文皇帝哀憐加惠王幽王子遂悼惠王子卬等令奉其先王宗廟為漢藩國徳配天地明並日月吳王濞倍徳反義誘受天下亡命辠人亂天下幣稱病不朝二十餘年有司數請濞罪孝文皇帝寛之欲其改行為善今乃與楚王戊趙王遂膠西王卬濟南王辟光菑川王賢膠東王雄渠約從反為逆無道起兵以危宗廟賊殺大臣反漢使者迫劫萬民夭殺無罪燒殘民家掘其邱冡甚為暴虐今卬等又重逆無道燒宗廟鹵御物〈顔師古曰御物宗廟之服器也〉朕甚痛之朕素服避正殿將軍其勸士大夫擊反虜擊反虜者深入多殺為功斬首捕虜比三百石以上者皆殺之無有所置〈置放釋也〉敢有議詔及不如詔者皆要斬初吳王之度淮與楚王遂西敗棘壁〈在宋州寜陵縣西南七十里〉乗勝前銳甚梁孝王恐遣六將軍擊吳又敗梁兩將士卒皆還走梁梁數使使報條侯求救條侯不許又使使惡條侯於上上使人告條侯救梁復守便宜不行梁使韓安國及楚死事相弟張羽為將軍〈按羽尚弟也〉乃得頗敗吳兵吳兵欲西梁城守堅不敢西即走條侯軍㑹下邑〈宋州碭山縣本漢下邑縣〉欲戰條侯壁不肯戰吳糧絶卒飢數挑戰遂夜犇條侯壁驚東南條侯使備西北果從西北入吳大敗士卒多飢死乃畔散於是吳王乃與其麾下壯士數千人夜亡去度江走丹徒保東越〈東越傳云獨東甌受漢之購殺吳王丹徒潤州也東甌即東越也東越將兵從吳在丹徒也〉東越兵可萬餘人乃使人收聚亡卒漢使人以利㗖東越東越即紿吳王吳王出勞軍即使人鏦殺吳王〈括地志云漢吳王濞冡在潤州丹徒縣東練辟聚北今入平江吳録云丹徒有吳王冢在縣北其處名為相唐〉盛其頭馳傳以聞吳王子子華子駒亡走閩越吳王之棄其軍亡也軍遂潰往往稍降太尉梁軍楚王戊軍敗自殺三王之圍齊臨菑也三月不能下漢兵至膠西膠東菑川王各引兵歸膠西王乃袒洗席槀飲水謝太后王太子徳曰漢兵逺臣觀之已罷可襲願收大王餘兵擊之擊之不勝乃逃入海未晚也王曰吾士卒皆已壊不可發用弗聽漢將弓髙侯頺當遺王書曰奉詔誅不義降者赦其罪復故不降者滅之王何處須以從事王肉袒叩頭漢軍壁謁曰臣卬奉法不謹驚駭百姓乃若將軍逺道至于窮國敢請葅醢之罪弓髙侯執金鼓見之曰王苦軍事願聞王發兵狀王頓首膝行對曰今者鼂錯天子用事臣變更髙皇帝法令侵奪諸侯地卬等以為不義恐其敗亂天下七國發兵且以誅錯今聞錯已誅卬等謹以罷兵歸將軍曰王茍以錯不善何不以聞及未有詔虎符擅發兵擊義國以此觀之意非欲誅錯也乃出詔書為王讀之讀之訖曰王其自圖王曰如卬等死有餘罪遂自殺太后太子皆死膠東菑川濟南王皆死國除納于漢酈將軍圍趙十月而下之趙王自殺濟北王以刼故得不誅徙王菑川初吳王首反并將楚兵連齊趙正月起兵三月皆破獨趙後下復置元王少子平陸侯禮為楚王續元王後徙汝南王非王吳故地為江都王
太史公曰吳王之王由父省也能薄賦歛使其衆以擅山海利逆亂之萌自其子興爭技發難卒亡其本親越謀宗竟以夷隕鼂錯為國逺慮禍反近身袁盎權說初寵後辱故古者諸侯地不過百里山海不以封毋親夷狄以䟽其屬葢謂吳邪毋為權首反受其咎豈盎錯邪
史記正義卷一百六
欽定四庫全書
史記正義卷一百七
唐 張守節 撰
魏其武安侯列傳第四十七 史記一百七
魏其侯竇嬰者孝文后從兄子也父世觀津人〈觀津城在冀州武邑縣東南二十五里〉喜賔客孝文時嬰為吳相病免孝景初即位為詹事〈百官表云詹事秦官掌皇后太子家也〉梁孝王者孝景弟也其母竇太后愛之梁孝王朝因昆弟燕飲是時上未立太子酒酣從容言曰千秋之後𫝊梁王太后驩竇嬰引巵酒進上曰天下者髙祖天下父子相𫝊此漢之約也上何以得擅𫝊梁王太后由此憎竇嬰竇嬰亦薄其官因病免太后除竇嬰門籍不得入朝請〈才性反〉孝景三年吳楚反上察宗室諸竇母如竇嬰賢乃召嬰嬰入見固辭謝病不足任太后亦慙於是上曰天下方有急王孫寧可以讓邪乃拜嬰為太將軍賜金千斤竇乃言袁盎欒布諸名將賢士在家者進之所賜金陳之廊廡下軍吏過輒令財取為用金無入家者竇嬰守滎陽監齊趙兵〈監音甲衫反吳王濞傳云竇嬰屯滎陽監齊趙兵也〉七國兵已盡破封嬰為魏其侯諸游士賔客爭歸魏其侯孝景時每朝議大事條侯魏其侯諸列侯莫敢與亢禮孝景四年立栗太子〈栗姬之子後廢之故書母姓也〉使魏其侯為太子傅孝景七年栗太子廢魏其數爭不能得魏其謝病屏居田南山之下數月諸賔客辯士說之莫能來梁人髙遂乃說魏其曰能冨貴將軍者上也能親將軍者太后也今將軍傅太子太子廢而不能爭爭不能得又弗能死自引謝病擁趙女屏間處〈上音閉下昌汝反〉而不朝相提而論是自明揚主上之過有如兩宫螫將軍〈兩宫太子景帝也〉則妻子毋類矣魏其侯然之乃遂起朝請如故桃侯免相竇太后數言魏其侯孝景帝曰太后豈以為臣有愛不相魏其魏其者沾沾自喜耳多易難以為相持重遂不用用建陵侯衛綰為丞相
武安侯田蚡者孝景后同母弟也生長陵魏其已為大將軍後方盛蚡為諸郎未貴往來侍酒魏其跪起如子姪及孝景晚節蚡益貴幸為太中大夫蚡辯有口學槃盂諸書王太后賢之孝景崩即日太子立稱制所鎭撫多有田蚡賔客計筴蚡弟田勝皆以太后弟孝景後三年封蚡為武安侯勝為周陽侯〈絳州聞喜縣東二十里周陽故城也〉武安侯新欲用事為相卑下賔客進名士家居者貴之欲以傾魏其諸將相建元元年丞相綰病免上議置丞相太尉籍福說武安侯曰魏其貴乆矣天下士素歸之今將軍初興未如魏其即上以將軍為丞相必讓魏其魏其為丞相將軍必為太尉太尉丞相尊等耳又有讓賢名武安侯乃微言太后風上於是乃以魏其侯為丞相武安侯為太尉籍福賀魏其侯因弔曰君侯資性喜善疾惡方今善人譽君侯故至丞相然君侯且疾惡惡人衆亦且毁君侯君侯能兼容則幸乆不能今以毁去矣魏其不聽魏其武安俱好儒術推轂趙綰為御史大夫王臧為郎中令迎魯申公欲設明堂令列侯就國除關以禮為服制以興太平舉適諸竇宗室母節行者除其屬籍時諸外家為列侯列侯多尚公主皆不欲就國以故毁日至竇太后太后好黄老之言而魏其武安趙綰王臧等務隆推儒術貶道家言是以竇太后滋不說魏其等及建元二年御史大夫趙綰請無奏事東宫竇太后大怒乃罷逐趙綰王臧等而免丞相太尉以柏至伯許昌為丞相武彊侯莊青翟為御史大夫魏其武安由此以侯家居武安侯雖不任職以王太后故親幸數言事多效天下吏士趨勢利者皆去魏其歸武安武安日益横建元六年竇太后崩丞相昌御史大夫青翟坐喪事不辦免以武安侯蚡為丞相以大司農韓安國為御史大夫天下士郡國諸侯愈益拊武安武安者貎侵生貴甚又以為諸侯王多長上初即位冨於春秋蚡以肺腑為京師相〈顔師古曰舊解云肺腑如肝肺之相附着也一說肺碎木札也喻其輕薄附着大材按顔此說並是踈謬又改腑為附就其義重謬矣八十一難云寸口者脉之大㑹手太隂之動脉也吕廣云太隂者肺之脉也肺為諸藏之主通隂陽故十二經脉皆㑹乎太隂所以決吉凶者十二經有病皆寸口知其何經之動浮沉濇滑春秋逆順知其死生顧野王云肺腑腹心也案說田蚡為相若人之肺知隂陽逆順又為帝之腹心親戚也〉非痛折節以禮詘之天下不肅當是時丞相入奏事坐語移日所言皆聽薦人或起家至二千石權移主上上乃曰君除吏已盡未吾亦欲除吏嘗請考工地益宅上怒曰君何不遂取武庫是後乃退嘗召客飲坐其兄蓋侯南鄉自坐東鄉以為漢相尊不可以兄故私橈武安由此滋驕治宅甲諸第田園極膏腴而市買郡縣器物相屬於道前堂羅鐘鼓立曲旃後房婦女以百數諸侯奉金玉狗馬玩好不可勝數魏其失竇太后益䟽不用無勢諸客稍稍自引而怠傲唯灌將軍獨不失故魏其日黙黙不得志而獨厚遇灌將軍
灌將軍夫者潁隂人也夫父張孟嘗為潁隂侯嬰舍人得幸因進之至二千石故䝉灌氏姓為灌孟吳楚反時潁隂侯灌何為將軍屬太尉請灌孟為校尉夫以千人與父俱灌孟年老潁隂侯彊請之鬱鬱不得意故戰常陷堅遂死吳軍中軍法父子俱從軍有死事得與喪歸灌夫不肯隨喪歸奮曰願取吳王若將軍頭以報父之仇於是灌夫被甲持㦸募軍中壯士所善願從者數十人及出壁門莫敢前獨二人及從奴十數騎馳入吳軍至吳将麾下〈謂大将之旗〉所殺傷數十人不得前復馳還走入漢壁皆亡其奴獨與一騎歸夫身中大創十餘適有萬金良藥故得無死夫創少瘳又復請將軍曰吾益知吳壁中曲折請復往將軍壯義之恐亡夫乃言太尉太尉乃固止之吳已破灌夫以此名聞天下潁隂侯言之上上以夫為中郎將數月坐法去後家居長安長安中諸公莫弗稱之孝景時至代相孝景崩今上初即位以為淮陽天下交勁兵處故徙夫為淮陽太守建元元年入為太僕二年夫與長樂衛尉竇甫飲輕重不得夫醉搏甫甫竇太后昆弟也上恐太后誅夫徙為燕相數嵗坐法去官家居長安灌夫為人剛直使酒不好面諛貴戚諸有勢在己之右不欲加禮必陵之諸士在己之左愈貧賤尤益敬與鈞稠人廣衆薦寵下輩士亦以此多之夫不喜文學好任俠已然諾諸所與交通無非豪傑大猾家累數千萬食客日數十百人陂池田園宗族賔客為權利横於潁川潁川兒乃歌之曰潁水清灌氏寧潁水濁灌氏族灌氏家居雖冨然失勢卿相侍中賔客益衰及魏其侯失勢亦欲倚灌夫引繩批根生平慕之後棄之者灌夫亦倚魏其而通列侯宗室為名髙兩人相為引重其游如父子然相得驩甚無厭恨相知晚也灌夫有服過丞相丞相從容曰吾欲與仲孺過魏其侯㑹仲孺有服灌夫曰將軍乃肯幸臨况魏其侯夫安敢以服為解請語魏其侯帳具將軍旦日蚤臨武安許諾灌夫具語魏其侯如所謂武安侯魏其與其夫人益市牛酒夜灑埽早帳具至且平明令門下𠉀伺至日中丞相不來魏其謂灌夫曰丞相豈忘之哉灌夫不懌曰夫以服請冝往乃駕自往迎丞相丞相特前戱許灌夫殊無意往及夫至門丞相尚卧於是夫入見曰將軍昨日幸許過魏其魏其夫妻治具自旦至今未敢嘗食武安鄂謝曰吾昨日醉忽忘與仲孺言乃駕往又徐行灌夫愈益怒及飲酒酣夫起舞屬丞相丞相不起夫從坐上語侵之魏其乃扶灌夫去謝丞相丞相卒飲至夜極驩而去丞相嘗使籍福請魏其城南田魏其大望曰老僕雖棄將軍雖貴寧可以勢奪乎不許灌夫聞怒罵籍福籍福惡兩人有郄乃謾自好謝丞相曰魏其老且死易忍且待之已而武安聞魏其灌夫實怒不予田亦怒曰魏其子嘗殺人蚡活之蚡事魏其無所不可何愛數頃田且灌夫何與也吾不敢復求田武安由此大怨灌夫魏其元光四年春丞相言灌夫家在潁川横甚民苦之請案上曰此丞相事何請灌夫亦持丞相隂事為姦利受淮南王金與語言賔客居間遂止俱解夏丞相取燕王女為夫人有太后詔召列侯宗室皆往賀魏其侯過灌夫欲與俱夫謝曰夫數以酒失得過丞相丞相今者又與夫有郄魏其曰事已解彊與俱飲酒酣武安起為夀坐皆避席伏已魏其侯為夀獨故人避席耳餘半膝席灌夫不悅起行酒至武安武安膝席曰不能滿觴夫怒因嘻笑曰將軍貴人也屬之時武安不肯行酒次至臨汝侯臨汝侯方與程不識耳語又不避席夫無所發怒乃罵臨汝侯曰生平毁程不識不直一錢今日長者為夀乃效女兒呫囁耳語武安謂灌夫曰程李俱東西宫衛尉今衆辱程將軍仲孺獨不為李將軍地乎灌夫曰今日斬頭䧟胷何知程李乎坐乃起更衣稍稍去魏其侯去麾灌夫出武安遂怒曰此吾驕灌夫罪乃令騎留灌夫灌夫欲出不得籍福走為謝案灌夫項令謝夫愈怒不肯謝武安乃麾騎縛夫置𫝊舍召長史曰今日召宗室有詔劾灌夫罵坐不敬繫居室遂按其前事遣吏分曹逐捕諸灌氏支屬皆得棄市罪魏其侯大媿為資使賔客請莫能解武安吏皆為耳目諸灌氏皆亡匿夫繫遂不得告言武安隂事魏其銳身為救灌夫夫人諌魏其曰灌將軍得罪丞相與太后家忤寧可救邪魏其侯曰侯自我得之自我捐之無所恨且終不令灌仲孺獨死嬰獨生乃匿其家竊出上書立召入具言灌夫醉飽事不足誅上然之賜魏其食曰東朝廷辯之魏其之東朝盛推灌夫之善言其醉飽得過乃丞相以他事誣罪之武安又盛毁灌夫所為横恣罪逆不道魏其度不可奈何因言丞相短武安曰天下幸而安樂無事蚡得為肺腑所好音樂狗馬田宅蚡所愛倡優巧匠之屬不如魏其灌夫日夜招聚天下豪桀壯士與論議腹誹而心謗不仰視天而俯畫地辟倪兩宫間幸天下有變而欲有大功臣乃不如魏其等所為於是上問朝臣兩人孰是御史大夫韓安國曰魏其言灌夫父死事身荷㦸馳入不測之吳軍身被數十創名冠三軍此天下壯士非有大惡爭杯酒不足引他過以誅也魏其言是也丞相亦言灌夫通姦猾侵細民家累巨萬横恣潁川凌轢宗室侵犯骨肉此所謂枝大於本脛大於股不折必披〈鋪被反披分折也〉丞相言亦是唯明主裁之主爵都尉汲黯是魏其内史鄭當時是魏其後不敢堅對餘皆莫敢對上怒内史曰公平生數言魏其武安長短今日廷論局趣效轅下駒〈應劭云駒馬加著轅局趣纎小之貌按應說為長也〉吾并斬若屬矣即罷起入上食太后太后亦已使人𠉀伺具以告太后太后怒不食曰今我在也而人皆籍吾弟令我百嵗後皆魚肉之矣且帝寧能為石人邪〈顔師古云言徒有人耳不知好惡按今俗云人不辨事罵云杌杌若木人也〉此特帝在即録録設百嵗後是屬寧有可信者乎上謝曰俱宗室外家〈嬰景帝從舅蚡太后同母弟〉故廷辯之不然此一獄吏所决耳是時郎中令石建為上分别言兩人事武安已罷朝出止車門召韓御史大夫載怒曰與長孺共一老秃翁何為首䑕兩端韓御史良乆謂丞相曰君何不自喜夫魏其毁君君當免冠解印綬歸曰臣以肺腑幸得待罪固非其任魏其言皆是如此上必多君有讓不廢君魏其必内愧杜門齚舌自殺今人毁君君亦毁人譬如賈豎女子爭言何其無大體也武安謝罪曰爭時急不知出此於是上使御史簿責魏其所言灌夫頗不讎〈讎音市周反對也言簿責魏其所言灌夫實潁川事故魏其不對為欺謾者也〉欺謾劾繫都司空〈如淳云律司空主水反罪人〉孝景時魏其常受遺詔曰事有不便以便冝論上及繫灌夫罪至族事日急諸公莫敢復明言於上魏其乃使昆弟子上書言之幸得復召見書奏上而案尚書大行無遺詔〈天子崩曰大行也按尚書之中景帝崩時無遺詔賜魏其也百官表云諸受尚書事也〉詔書獨藏魏其家家丞封乃劾魏其矯先帝詔罪當棄市五年十月〈漢書云元光四年冬魏其侯嬰有罪棄市春三月乙夘丞相蚡薨按五年者誤也〉悉論灌夫及家屬魏其良乆乃聞聞即恚病痱不食欲死或聞上無意殺魏其魏其復食治病議定不死矣乃有蜚語為惡言聞上故以十二月晦論棄市渭城〈故咸陽〉其春武安侯病〈其春即四年春也元光四年十月灌夫弃市十二月末魏其弃市至三月乙夘田蚡薨則三人死同在一年明矣漢以十月為嵗首故也秦楚之際者云十一月十二月端月二月三月至九為終周建子為正月十一月為正月十二月為二月正月為三月二月為四月至十月為嵗終漢初至武帝太初以前並依秦法以後改用夏正月至今不改然夫子作春秋依夏正〉専呼服謝罪使巫視鬼者視之見魏其灌夫共守欲殺之竟死子恬嗣元朔三年武安侯坐衣䄡䄖〈爾雅云今蔽前謂之䄡郭璞云蔽膝也說文字林並謂之短衣〉入宫不敬淮南王安謀反覺治正前朝武安侯為太尉時迎王至霸上謂王曰上未有太子大王最賢髙祖孫即宫車晏駕非大王立當誰哉淮南王大喜厚遺金財物上自魏其時不直武安特為太后故耳及聞淮南王金事上曰使武安侯在者族矣
太史公曰魏其武安侯皆以外戚重灌夫用一時決筴而名顯魏其之舉以吳楚武安之貴在日月之際然魏其誠不知時變灌夫無術而不遜兩人相翼乃成禍亂武安負貴而好權杯酒責望䧟彼兩賢嗚呼哀哉遷怒及人命亦不延衆庶不載竟被惡言嗚呼哀哉禍所從來矣
史記正義卷一百七
欽定四庫全書
史記正義卷一百八
唐 張守節 撰
韓長孺列傳第四十八 史記一百八
御史大夫韓安國者梁城安人也〈括地志云成安故城在汝州梁縣東二十三里括地志云成安屬潁川郡陳留郡又有成安縣亦屬梁未知孰是也〉後徙睢陽〈今宋州宋城〉嘗受韓子雜家說於騶田生所事梁孝王為中大夫吳楚反時孝王使安國及張羽為將扞吳兵於東界張羽力戰安國持重以故吳不能過梁吳楚已破安國張羽名由此顯梁孝王景帝母弟竇太后愛之令得自請置相二千石出入游戱僣於天子天子聞之心弗善也太后知帝不善乃怒梁使者弗見案責王所為韓安國為梁使見大長公主〈知淳云景帝妹也〉而泣曰何梁王為人子之孝為人臣之忠而太后曽弗省也夫前日吳楚齊趙七國反時自關以東皆合從西鄉惟梁最親為艱難梁王念太后帝在中〈謂關中也又云京師在天下之中〉而諸侯擾亂一言泣數行下跪送臣等六人將兵擊郤吳楚吳楚以故兵不敢西而卒破亡梁王之力也今太后以小節苛禮責望梁王梁王父兄皆帝王所見者大故出稱蹕入言警車旗皆所賜也即欲以侘鄙縣驅馳國中以夸諸侯令天下盡知太后帝愛之也今梁使來輒案責之梁王恐日夜涕泣思慕不知所為何梁王之為子孝為臣忠而太后弗恤也大長公主具以告太后太后喜曰為言之帝言之帝心乃解而免冠謝太后曰兄弟不能相教乃為太后遺憂悉見梁使厚賜之其後梁王益親驩太后長公主更賜安國可直千餘金名由此顯結扵漢其後安國坐法抵罪䝉獄吏田甲辱安國安國曰死灰獨不復然乎田甲曰然即溺之居無何梁内史缺漢使使者拜安國為梁内史起徒中為二千石田甲亡走安國曰甲不就官我滅而宗甲因肉袒謝安國笑曰可溺矣公等成與治乎卒善遇之梁内史之缺也孝王新得齊人公孫詭說之欲請以為内史竇太后聞乃詔王以安國為内史公孫詭羊勝說孝王求為帝太子及益地事恐漢大臣不聽乃隂使人刺漢用事謀臣及殺故吳相袁盎景帝遂聞詭勝等計畫乃遣使捕詭勝必得漢使十輩至梁相以下舉國大索月餘不得内史安國聞詭勝匿孝王所安國入見王而泣曰主辱臣死大王無良臣故事紛紛至此今詭勝不得請辭賜死王曰何至此安國泣數行下曰大王自度扵皇帝孰與太上皇之與髙皇帝及皇帝之與臨江王親孝王曰弗如也安國曰夫太上臨江親父子之間然而髙帝曰提三尺劒取天下者朕也故太上皇終不得制事居于櫟陽臨江王適長太子也以一言過廢王臨江用宫垣事卒自殺中尉府何者治天下終不以私亂公語曰雖有親父安知其不為虎雖有親兄安知其不為狼今大王列在諸侯恱一邪臣浮說犯上禁撓明法天子以太后故不忍致法於王太后日夜涕泣幸大王自改而大王終不覺寤有如太后宫車𭅺晏駕大王尚誰攀乎語未卒孝王泣數行下謝安國曰吾今出詭勝詭勝自殺漢使還報梁事皆得釋安國之力也於是景帝太后益重安國孝王卒共王即位安國坐法失官居家建元中武安侯田蚡為漢太尉親貴用事安國以五百金物遺蚡蚡言安國太后天子亦素聞其賢即召以為北地都尉遷為大司農閩越東越相攻安國及大行王恢將兵未至越越殺其王降漢兵亦罷建元六年武安侯為丞相安國為御史大夫匈奴來請和親天子下議大行王恢燕人也數為邉吏習知胡事議曰漢與匈奴和親率不過數嵗即復倍約不如勿許興兵擊之安國曰千里而戰兵不獲利今匈奴負戎馬之足懷禽獸之心遷徙鳥舉難得而制也得其地不足以為廣有其衆不足以為彊自上古不屬為人漢數千里爭利則人馬罷虜以全制其敝且彊弩之極矢不能穿魯縞衝風之末力不能漂鴻毛非初不勁末力衰也擊之不便不如和親羣臣議者多附安國於是上許和親其明年則元光元年鴈門馬邑豪聶翁壹因大行王恢言上曰匈奴初和親親信邉可誘以利隂使聶翁壹為間亡入匈奴謂單于曰吾能斬馬邑令丞吏以城降財物可盡得單于愛信之以為然許聶翁壹聶翁壹乃還詐斬死罪囚縣其頭馬邑城示單于使者為信曰馬邑長吏已死可急來於是單于穿塞將十餘萬騎入武州塞當是時漢伏兵車騎材官三十餘萬匿馬邑旁谷中衛尉李廣為驍騎將軍太僕公孫賀為輕車將軍〈司馬續漢書云輕車古之戰車〉大行王恢為將屯將軍〈李竒云監諸屯〉太中大夫李息為材官將軍〈臣瓉云材官騎射之官〉御史大
夫韓安國為䕶軍將軍諸將皆屬䕶軍約單于入馬邑而漢兵縱發王恢李息李廣别從代王擊其輜重〈釋名云輜厠也所載衣服雜厠其中〉於是單于入漢長城武州塞未至馬邑百餘里行掠鹵徒見畜牧於野不見一人單于怪之攻烽燧得武州尉史欲刺問尉史尉史曰漢兵數十萬伏馬邑下單于顧謂左右曰㡬為漢所賣〈㡬音祈〉乃引兵還出塞曰吾得尉史乃天也命尉史為天王塞下𫝊言單于已引去漢兵追至塞度弗及即罷王恢等兵三萬聞單于不與漢合度往擊輜重必與單于精兵戰漢兵勢必敗則以便冝罷兵皆無功天子怒王恢不出擊單于輜重擅引兵罷也恢曰始約虜入馬邑城兵與單于接而臣擊其輜重可得利今單于聞不至而還臣以三萬人衆不敵禔取辱耳臣固知還而斬然得完陛下士三萬人於是下恢廷尉廷尉當恢逗撓當斬恢私行千金丞相蚡蚡不敢言上而言於太后曰王恢首造馬邑事今不成而誅恢是為匈奴報仇也上朝太后太后以丞相言告上上曰首為馬邑事者恢也故發天下兵數十萬從其言為此且縱單于不可得恢所部擊其輜重猶頗可得以慰士大夫心今不誅恢無以謝天下於是恢聞之乃自殺安國為人多大略智足以當世取舍而出於忠厚焉貪嗜於財所推舉皆廉士賢於己者也於梁舉壼遂臧固郅他皆天下名士士亦以此稱慕之唯天子以為國器安國為御史大夫四嵗餘丞相田蚡死安國行丞相事奉引墮車蹇天子議置相欲用安國使使視之蹇甚乃更以平棘侯薛澤為丞相安國病免數月蹇愈上復以安國為中尉嵗餘徙為衛尉車騎將軍衛青擊匈奴出上谷破胡蘢城將軍李廣為匈奴所得復失之公孫敖大亡卒皆當斬贖為庶人明年匈奴大入邊殺遼西太守及入鴈門所殺略數千人車騎將軍衛青擊之出鴈門衛尉安國為材官將軍屯於漁陽〈幽州縣〉安國捕生虜言匈奴逺去即上書言方田作時請且罷軍屯罷軍屯月餘匈奴大入上谷漁陽安國壁乃有七百餘人出與戰不勝復入壁匈奴虜略千餘人及畜産而去天子聞之怒使使責讓安國徙安國益東屯右北平〈幽州漁陽縣東南七十七里北平城即漢古北平也〉是時匈奴虜言當入東方安國始為御史大夫及䕶軍後稍斥䟽下遷而新幸壯將軍衛青等有功益貴安國既䟽逺黙黙也將屯又為匈奴所欺失亡多甚自愧幸得罷歸乃益東徙屯意忽忽不樂數月病歐血死安國以元朔二年中卒
太史公曰余與壼遂定律厯觀韓長孺之義壺遂之深中隠厚世之言梁多長者不虚哉壺遂官至詹事天子方倚以為漢相㑹遂卒不然壺遂之内廉行脩斯鞠躬君子也
史記正義卷一百八
欽定四庫全書
史記正義卷一百九
唐 張守節 撰
李將軍列傳第四十九 史記一百九
李將軍廣者隴西成紀人也〈成紀秦州縣〉其先曰李信秦時為將逐得燕太子丹者也故槐里徙成紀廣家世世受射孝文帝十四年匈奴大入蕭闗而廣以良家子從軍擊胡用善騎射殺首虜多為漢中郎廣從弟李蔡亦為郎皆為武騎常侍秩八百石嘗從行有所衝䧟折關及格猛獸而文帝曰惜乎子不遇時如令子當高帝時萬户侯豈足道哉及孝景初立廣為隴西都尉徙為騎郎將吳楚軍時廣為驍騎都尉從太尉亞夫擊吳楚軍取旗顯功名昌邑下以梁王授廣將軍印還賞不行徙為上谷太守匈奴日以合戰典屬國公孫昆邪為上泣曰李廣才氣天下無雙自負其能數與虜敵戰恐亡之於是乃徙為上郡太守後廣轉為邉郡太守徙上郡嘗為隴西北地鴈門代郡雲中太守皆以力戰為名匈奴大入上郡天子使中貴人從廣勒習兵擊匈奴中貴人將騎數十縱見匈奴三人與戰三人還射〈射音石還謂轉也〉傷中貴人殺其騎且盡中貴人走廣廣曰是必射雕者也廣乃遂從百騎往馳三人三人亡馬歩行行數十里廣令其騎張左右翼而廣身自射彼三人者殺其二人生得一人果匈奴射雕者也已縛之上馬望匈奴有數千騎見廣以為誘騎皆驚上山陳廣之百騎皆大恐欲馳還走廣曰吾去大軍數十里今如此以百騎走匈奴追射我立盡今我留匈奴必以我為大將軍誘之必不敢擊我廣令諸騎曰前前未到匈奴陳二里所止令曰皆下馬解鞍其騎曰虜多且近即有急奈何廣曰彼虜以我為走今皆解鞍以示不走用堅其意於是胡騎遂不敢擊有白馬將〈其將乗白馬而將監䕶也〉出䕶其兵李廣上馬與十餘騎犇射殺胡白馬將而復還至其騎中解鞍令士皆縱馬卧是時㑹暮胡兵終怪之不敢擊夜半時胡兵亦以為漢有伏軍於旁欲夜取之胡皆引兵而去平旦李廣乃歸其大軍大軍不知廣所之故弗從居乆之孝景崩武帝立左右以為廣名將也於是廣以上郡太守為未央衛尉而程不識亦為長樂衛尉程不識故與李廣俱以邉太守將軍屯及出擊胡而廣行無部伍行陣就善水草屯舍止人人自便不擊刁斗以自衛莫府省約文書籍事然亦逺斥𠉀未嘗遇害程不識正部曲行伍營陳擊刁斗士吏治軍簿至明軍不得休息然亦未嘗遇害不識曰李廣軍極簡易然虜卒犯之無以禁也而其士卒亦佚樂咸樂為之死我軍雖煩擾然虜亦不得犯我是時漢邉郡李廣程不識皆為名將然匈奴畏李廣之略士卒亦多樂從李廣而苦程不識程不識孝景時以數直諌為太中大夫為人㢘謹扵文法後漢以馬邑城誘單于使大軍伏馬邑旁谷而廣為驍騎將軍領屬䕶軍將軍是時單于覺之去漢軍皆無功其後四嵗廣以衛尉為將軍出鴈門擊匈奴匈奴兵多破敗廣軍生得廣單于素聞廣賢令曰得李廣必生致之胡騎得廣廣時傷病置廣兩馬間絡而盛卧廣行十餘里廣佯死睨其旁有一胡兒騎善馬廣暫騰而上胡兒馬因推墮兒取其弓鞭馬南馳數十里復得其餘軍因引而入塞匈奴捕者騎數百追之廣行取胡兒弓射殺追騎以故得脫於是至漢漢下廣吏吏當廣所失亡多為虜所生得當斬贖為庶人頃之家居數嵗廣家與故潁隂侯孫屏野居藍田南山中射獵嘗夜從一騎出從人田間飲還至霸陵亭霸陵尉醉呵止廣廣騎曰故李將軍尉曰今將軍尚不得夜行何乃故也止廣宿亭下居無何匈奴入殺遼西太守敗韓將軍韓將軍後徙右北平於是天子乃召拜廣為右北平太守廣即請霸陵尉與俱至軍而斬之廣居右北平匈奴聞之號曰漢之飛將軍避之數嵗不敢入右北平廣出獵見草中石以為虎而射之中石没鏃視之石也因復更射之終不能復入石矣廣所居郡聞有虎嘗自射之及居右北平射虎虎騰傷廣廣亦竟射殺之廣廉得賞賜輒分其麾下飲食與士共之終廣之身為二千石四十餘年家無餘財終不言家産事廣為人長猨臂其善射亦天性也雖其子孫他人學者莫能及廣廣訥口少言與人居則畫地為軍陳射闊狹以飲〈飲音於禁反〉專以射為戱竟死廣之將兵乏絶之處見水士卒不盡飲廣不近水士卒不盡食廣不嘗食寛緩不苛士以此愛樂為用其射見敵急非在數十歩之内度不中不發發即應弦而倒用此其將兵數困辱其射猛獸亦為所傷云居頃之石建卒於是上召廣代建為郎中令元朔六年廣復為後將軍從大將軍軍出定襄擊匈奴諸將多中首虜率以功為侯者而廣軍無功後三嵗廣以郎中令將四千騎出右北平博望侯張騫將萬騎與廣俱異道行可數百里匈奴左賢王將四萬騎圍廣廣軍士皆恐廣乃使其子敢往馳之敢獨與數十騎馳直貫胡騎出其左右而還告廣曰胡虜易與耳軍士乃安廣為圜陳外嚮胡急擊之矢下如雨漢兵死者過半漢矢且盡廣乃令士持滿毋發而廣身自以大黄射其禆將殺數人胡虜益解㑹日暮吏士皆無人色而廣意氣自如益治軍軍中自是服其勇也明日復力戰而博望侯軍亦至匈奴軍乃解去漢軍罷弗能追是時廣軍㡬没罷歸漢法博望侯留遲後期當死贖為庶人廣軍功自如無賞初廣之從弟李蔡與廣俱事孝文帝景帝時蔡積功勞至二千石孝武帝時至代相以元朔五年為輕車將軍從大將軍擊右賢王有功中率封為樂安侯元狩二年中代公孫𢎞為丞相蔡為人在下中名聲出廣下甚逺然廣不得爵邑官不過九卿而蔡為列侯位至三公諸廣之軍吏及士卒或取封侯廣嘗與望氣王朔燕語曰自漢擊匈奴而廣未嘗不在其中而諸部校尉以下才能不及中人然以擊胡軍功取侯者數十人而廣不為後人然無尺寸之功以得封邑者何也豈吾相不當侯邪且固命也朔曰將軍自念豈嘗有所恨乎廣曰吾嘗為隴西守羌嘗反吾誘而降降者八百餘人吾詐而同日殺之至今大恨獨此耳朔曰禍莫大於殺已降此乃將軍所以不得侯者也後二嵗大將軍驃騎將軍大出擊匈奴廣數自請行天子以為老弗許良乆乃許之以為前將軍是嵗元狩四年也廣既從大將軍青擊匈奴既出塞青捕虜知單于所居乃自以精兵走之而令廣并於右將軍軍出東道東道少囬逺而大軍行水草少其勢不屯行廣自請曰臣部為前將軍今大將軍乃徙令臣出東道且臣結髪而與匈奴戰今乃一得當單于臣願居前先死單于大將軍青亦隂受上誡以為李廣老數竒毋令當單于恐不得所欲而是時公孫敖新失侯為中將軍從大將軍大將軍亦欲使敖與俱當單于故徙前將軍廣廣時知之固自辭於大將軍大將軍不聽令長史封書與廣之莫府曰急詣部如書〈令廣如其文牒急引兵徙東道也〉廣不謝大將軍而起行意甚愠怒而就部引兵與右將軍食其合軍出東道軍亾導或失道後大將軍大將軍與單于接戰單于遁走弗能得而還南絶幕〈絶度也南歸度砂幕〉遇前將軍右將軍廣已見大將軍還入軍大將軍使長史持糒醪遺廣因問廣食其失道狀青欲上書報天子軍曲折〈言委曲而行迴折使軍後大將軍也〉廣未對大將軍使長史急責廣之幕府對簿廣曰諸校尉無罪乃我自失道吾今自上簿至莫府廣謂其麾下曰廣結髪與匈奴大小七十餘戰今幸從大將軍出接單于兵而大將軍又徙廣部行囬逺而又迷失道豈非天哉且廣年六十餘矣終不能復對刀筆之吏遂引刀自頸廣軍士大夫一軍皆哭百姓聞之知與不知無老壯皆為垂涕而右將軍獨下吏當死贖為庶人廣子三人曰當户椒敢為郎天子與韓嫣戱嫣少不遜當户擊嫣嫣走於是天子以為勇當户早死拜椒為代郡太守皆先廣死當户有遺腹子名陵廣死軍時敢從驃騎將軍廣死明年李蔡以丞相坐侵孝景園壖地〈漢書云詔賜冡地陽侯當得二十畆蔡盗取三頃頗賣得四十餘萬又盗取神道外壖地一畆塟其中當下獄自殺〉當下吏治蔡亦自殺不對獄國除李敢以校尉從驃騎將軍擊胡左賢王力戰奪左賢王鼓旗斬首多賜爵闗内侯食邑二百户代廣為郎中令頃之怨大將軍青之恨其父乃擊傷大將軍大將軍匿諱之居無何敢從上雍至甘泉宫獵驃騎將軍去病與青有親射殺敢去病時方貴幸上諱云鹿觸殺之居嵗餘去病死而敢有女為太子中人愛幸敢男禹有寵扵太子然好利李氏陵遟衰㣲矣李陵既壯選為建章監監諸騎善射愛士卒天子以為李氏世将而使將八百騎嘗深入匈奴二千餘里過居延〈括地志云居延海在甘州張掖縣東北六十四里地理志云居延澤古文以為流沙甘州在京西北二千四百六十里〉視地形無所見虜而還拜為騎都尉將丹陽楚人五千人教射酒泉張掖以屯衛胡數嵗天漢二年秋貳師將軍李廣利將三萬騎擊匈奴右賢王祁連天山〈括地志云祁連山在甘州張掖縣西南二百里天山一名白山今名初羅漫山在伊吾縣北百二十里伊州在京西北四千四百一十六里〉而使陵將其射士歩兵五千人出居延北可千餘里欲以分匈奴兵毋令専走貳師也陵既至期還而單于以兵八萬圍擊陵軍陵軍五千人兵矢既盡士死者過半而所殺傷匈奴亦萬餘人且引且戰連鬭八日還未到居延百餘里匈奴遮狹絶道陵食乏而救兵不到虜急擊招降陵陵曰無面目報陛下遂降匈奴其兵盡没餘亡散得歸漢者四百餘人單于既得陵素聞其家聲及戰又壯乃以其女妻陵而貴之漢聞族陵母妻子自是之後李氏名敗而隴西之士居門下者皆用為恥焉
太史公曰傳曰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雖令不從其李將軍之謂也余睹李將軍悛悛如鄙人口不能道辭及死之日天下知與不知皆為盡哀彼其忠實心誠信扵士大夫也諺曰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此言雖小可以諭大也
史記正義卷一百九
<史部,正史類,史記正義>
欽定四庫全書
史記正義卷一百十
唐 張守節 撰
匈奴列傳第五十〈此卷或有本次平津侯後第五十二今第五十者先生舊本如此劉伯荘音亦然若言諸傳而次四夷則司馬汲鄭不合在後也〉 史記一百十
匈奴其先祖夏后氏之苗裔也曰淳維唐虞以上有山戎〈左傳莊三十年齊人伐山戎杜預云山戎北戎無終三名也括地志云幽州漁陽縣本北戎無終子國〉獫狁葷粥居于北蠻隨畜牧而轉移其畜之所多則馬牛羊其竒畜則橐駞〈畜許又反〉驢驘〈驘音力戈反〉駃騠騊駼驒騱逐水草遷徙毋城郭常處耕田之業然亦各有分地毋文書以言語為約束兒能騎羊引弓射鳥䑕少長則射狐兎用為食士力能彎弓盡為甲騎其俗寛則隨畜因射獵禽獸為生業急則人習戰攻以侵伐其天性也其長兵則弓矢短兵則刀鋋利則進不利則退不羞遁走茍利所在不知禮義自君王以下咸食畜肉衣其皮革被旃裘壯者食肥美老者食其餘貴壯健賤老弱父死妻其後母兄弟死皆取其妻妻之其俗有名不諱而無姓字夏道衰而公劉失其稷官〈周本紀云不窟失其官此云公劉未詳也〉變于西戎邑于𡺳其後三百有餘嵗戎狄攻大王亶父亶父亡走歧下而𡺳人悉從亶父而邑焉作周其後百有餘嵗周西伯昌伐畎夷氏後十有餘年武王伐紂而營雒邑復居于酆鄗放逐戎夷涇洛之北以時入貢命曰荒服其後二百有餘年周道衰而穆王伐犬戎得四白狼四白鹿以歸自是之後荒服不至於是周遂作甫刑之辟穆王之後二百有餘年周幽王用寵姬襃姒之故與申侯有郤〈故申城在鄧州南陽縣北三十里周宣王舅所封〉申侯怒而與犬戎共攻殺周幽王于驪山之下遂取周之焦穫〈括地志云焦穫亦名刳口亦曰刳中在雍州涇陽縣北城十數里周有焦穫也〉而居于涇渭之間侵暴中國秦襄公救周於是周平王去酆鄗而東徙雒邑當是之時秦襄公伐戎至岐〈今岐州髙誘云秦襄公救周有功受周故地酆鎬列為諸侯也〉始列為諸侯是後六十有五年而山戎越燕而伐齊齊釐公與戰于齊郊其後四十四年而山戎伐燕燕告急于齊齊桓公北伐山戎山戎走其後二十有餘年而戎狄至洛邑伐周襄王襄王奔于鄭之汜邑初周襄王欲伐鄭欲娶戎狄女為后與戎狄兵共伐鄭已而黜狄后狄后怨而襄王後母曰惠后有子子帯欲立之於是惠后與狄后子𢃄為内應開戎狄戎狄以故得入破逐周襄王而立子帯為天子於是戎狄或居于陸渾東至扵衛侵盗暴虐中國疾之故詩人歌之曰戎狄是膺薄伐獫狁至扵太原出輿彭彭城彼朔方〈言獫狁既去北方安静乃築城守之也〉周襄王既居外四年乃使使告急于晉晉文公初立欲修霸業乃興師伐逐戎翟誅子帶迎内周襄王居于雒邑當是之時秦晉為彊國晉文公攘戎翟居于河西圁洛之閒〈括地志云白土故城在鹽州白地東北三百九十里又云近延州綏州銀州本春秋時白狄所居七國屬魏後入秦秦置三十六郡洛漆沮也〉號曰赤翟白翟〈括地志云潞州本赤狄地延銀綏三州白翟地按文言圁潞之間號赤狄未詳〉秦穆公得由余西戎八國服於秦故自隴以西有緜諸〈括地云緜諸城秦州秦嶺縣北五十六里漢緜諸道屬天水郡〉緄戎〈上音昆字當作混顔師古云混云夷也韋昭云春秋以為犬戎〉翟䝠之戎〈括地志云䝠道故城在渭州襄武縣東南三十七里古之䝠戎邑漢䝠道屬天水郡〉岐梁山涇漆之北有義渠〈括地志云寜州慶州西戎即劉拘邑城時為義梁戎國秦為北地郡也〉大荔〈括地志同州馮翊縣及朝邑縣本漢臨晉縣地古大荔戎國今朝邑縣東三十歩故三城即大荔三城荔力計反〉烏氏〈氏音支括地志云烏氏故城在涇州安安縣東三十里周之故地後入戎秦恵王取之置烏氏縣也〉朐衍之戎〈括地志云鹽州古戎狄居之即昫衍戎之地秦北地郡也〉而晉北有林胡〈括地志云朔州春秋時北地也如淳云即儋林也為李牧滅〉樓煩之戎〈括地志云嵐州樓煩胡地也風俗通云故樓煩故地也〉燕北有東胡山戎各分散居谿谷自有君長往往而聚者百有餘戎然莫能相一自是之後百有餘年晉悼公使魏絳和戎翟戎翟朝晉後百有餘年趙襄子踰句注而破并代以臨胡貉其後既與韓魏共滅智伯分晉地而有之則趙有代句注之北魏有河西上郡以與戎界邉其後義渠之戎築城郭以自守而秦稍蠶食至於恵王遂拔義渠二十五城惠王擊魏魏盡入西河及上郡于秦秦昭王時義渠戎王與宣太后亂有二子宣太后詐而殺義渠戎王於甘泉遂起兵伐殘義渠於是秦有隴西北地上郡築長城以拒胡而趙武靈王亦變俗胡服習騎射北破林胡樓煩築長城〈括地志云趙武靈王長城在朔州善陽縣北案長城水經云百道長城北山上有長垣若頽毁焉公奚亘嶺東西无極葢趙靈王所築也〉自代並隂山〈括地志云陰山在朔州北〉
〈塞外突厥界〉下至髙闕為塞〈地理志云朔方臨戎縣北有連山險於長城其山中㫁兩峯俱峻上俗名為髙闕也〉而置雲中鴈門代郡其後燕有賢將秦開為質於胡胡甚信之歸而襲破走東胡東胡郤千餘里與荆軻刺秦王秦舞陽者開之孫也燕亦築長城自造陽〈按上谷郡今媯州〉至襄平置上谷漁陽右北平遼西遼東郡以拒胡當是之時冠帶戰國七而三國邊於匈奴其後趙將李牧時匈奴不敢入趙邊後秦滅六國而始皇帝使䝉恬將十萬之衆北擊胡悉收河南地因河為塞築四十四縣城臨河徙適戍以充之而通直道自九原至雲陽〈括地志云勝州連谷縣本秦九原郡漢武帝更名五原雲陽雍縣秦之林光宫即漢之甘泉宫為焉又云秦故道在慶州華池縣西四十五里子午山上自九原至雲陽千八百里〉因邊山險壍谿谷可繕者治之起臨洮至遼東萬餘里〈括地志云秦隴西郡臨洮縣即今岷州城本秦長城首起岷州西十二里延袤萬餘里東大遼水〉又度河據陽山北假中〈括地志云漢五原郡河月縣故城在北假中北假地名也在河北今屬勝州銀城縣漢書王莽傳云五原北假膏壞殖穀也〉當是之時東胡彊而月氏盛〈氏音支括地志云凉甘肅延沙等州地本月氏國〉匈奴單于曰頭曼頭曼不勝秦北徙十餘年而𫎇恬死諸侯畔秦中國擾亂諸秦所徙適戍邊者皆復去於是匈奴得寛復稍度河南與中國界於故塞單于有太子名冒頓後有所愛閼氏生少子而單于欲廢冒頓而立少子乃使冐頓質於月氏冒頓既質於月氏而頭曼急擊月氏月氏欲殺冒頓冐頓盗其善馬騎之亡歸頭曼以為壯令將萬騎冒頓乃作為鳴鏑習勒其騎射令曰鳴鏑所射而不悉射者斬之行獵鳥獸有不射鳴鏑所射者輒斬之已而冒頓以鳴鏑自射其善馬左右或不敢射者冒頓立斬不射善馬者居頃之復以鳴鏑自射其愛妻左名或頗恐不敢射冒頓又復斬之居頃之冒頓出獵以鳴鏑射單于善馬左右皆射之於是冒頓知其左右皆可用從其父單于頭曼獵以鳴鏑射頭曼其左右亦皆隨鳴鏑而射殺單于頭曼遂盡誅其後母與弟及大臣不聽從者冒頓自立為單于冒頓既立是時東胡彊盛聞冒頓殺父自立乃使使謂冒頓欲得頭曼時有千里馬冒頓問羣臣羣臣皆曰千里馬匈奴寶馬也勿與冒頓曰奈何與人鄰國而愛一馬乎遂與之千里馬居頃之東胡以為冒頓畏之乃使使謂冒頓欲得單于一閼氏冒頓復問左右左右皆怒曰東胡無道乃求閼氏請擊之冒頓曰奈何與人鄰國愛一女子乎遂取所愛閼氏予東胡東胡王愈益驕西侵與匈奴間中有棄地莫居千餘里各居其邉為甌脫〈按境上斥堠之室為甌脫也〉東胡使使謂冒頓曰匈奴所與我界甌脫外棄地匈奴非能至也吾欲有之冒頓問羣臣羣臣或曰此棄地予之亦可勿與亦可於是冒頓大怒曰地者國之本也奈何予之諸言予之者皆斬之冒頓上馬令國中有後者斬遂東襲擊東胡東胡初輕冒頓不為備及冒頓以兵至擊大破滅東胡王而虜其民人及畜産旣歸西擊走月氏南并樓煩白羊河南王侵燕代悉復收秦所使蒙恬所奪匈奴地者與漢關故河南塞至朝那膚施〈漢朝那故城在原州百泉縣西七十里屬安定郡膚施縣秦因不改今延州膚施縣是〉遂侵燕代是時漢兵與項羽相距中國罷於兵革以故冒頓得自彊控弦之士三十餘萬自淳維以至頭曼千有餘嵗時大時小别散分離尚矣其世𫝊不可得而次云然至冒頓而匈奴最彊大盡服從北夷而南與中國為敵國其世傳國官號乃可得而記云置左右賢王左右谷蠡王左右大將左右大都尉左右大當户左右骨都侯匈奴謂賢曰屠耆故常以太子為左屠耆王自如左右賢以下至當户大者萬騎小者數千凡二十四長立號曰萬騎諸大臣皆世官呼衍氏蘭氏〈顔師古云呼衍即今鮮卑姓呼延者也蘭姓今亦有之〉其後有須卜氏〈後漢書云呼衍氏須卜氏常與單于婚姻〉此三姓其貴種也諸左方王將居東方直上谷〈上谷郡今媯州也言匈奴東方南出直當媯州也〉以往者東接穢貉朝鮮右方王將居西方直上郡〈上郡故城在涇州上縣東南五 十里言匈奴西方南直當綏州也〉以西接月氏氐羗而單于之庭直代雲中〈代郡城北狄代國秦漢代縣城也在蔚州羗胡縣北百五十里雲中故城趙雲中城秦雲中郡在勝州榆林縣東北四十里言匈奴之南直當代雲中也〉各有分地逐水草移徙而左右賢王左右谷蠡王最為大國左右骨都侯輔政諸二十四長亦各自置千長百長什長禆小王相封都尉當户且渠之屬〈且子餘反顔師古云今之沮渠姓葢本因此官〉嵗正月諸長小㑹單于庭祠五月大㑹籠城登其先天地鬼神秋馬肥大㑹蹛林〈顔師古云蹛者遶林木而祭也鮮卑之俗自古相𫝊秋祭旡林木者尚竪栁枝衆騎馳遶三周乃止此其遺法也〉課校人畜〈許又反〉計其法拔刃尺者死坐盗者没入其家有小者軋〈顔師古云軋者謂輾轢其骨節若今之厭之厭也〉大者死獄乆者不過十日一國之囚不過數人而單于朝出營拜日之始生夕拜月其坐長左而北鄉〈其座北向長者在左以左為尊也〉曰上戊巳其送死有棺槨金銀衣裘而無封樹喪服近幸臣妾從死者多至數千百人〈漢書作數十百人顔師古云或數十人或百人〉舉事而𠉀星月月盛壯則攻戰月虧則退兵其攻戰斬首虜賜一巵酒而所得鹵獲因以予之得人以為奴婢故其戰人人自為趣利善為誘兵以冐敵故其見敵則逐利如鳥之集其困敗則瓦解雲散矣戰而扶輿死者盡得死者家財後北服渾庾屈射丁靈鬲昆薪犂之國〈已上五國在匈奴北〉於是匈奴貴人大臣皆服以冒頓單于為賢是時漢初定中國徙韓王信於代都馬邑匈奴大攻圍馬邑韓王信降匈奴匈奴得信因引兵南踰句注攻太原至晉陽下髙帝自將兵往擊之會冬大寒雨雪卒之墮指者十二三於是冒頓詳敗走誘漢兵漢兵逐擊冒頓冒頓匿其精兵見其羸弱於是漢悉兵多歩兵三十二萬北逐之髙帝先至平城歩兵未盡到冒頓縱精兵四十萬騎圍髙帝於白登〈白登臺在白登山上朔州定襄縣東三十里定襄縣漢平城縣也〉七日漢兵中外不得相救餉匈奴騎其西方盡白馬東方盡青駹馬〈鄭元云駹不純也說文云駹面顙皆白爾雅云黑馬面白也〉北方盡烏驪馬南方盡騂馬高帝乃使使間厚遺閼氏閼氏乃謂冒頓曰兩主不相困今得漢地而單于終非能居之也且漢王亦有神單于察之冒頓與韓王信之將王黄趙利期而黄利兵又不來疑其與漢有謀亦取閼氏之言乃解圍之一角於是髙帝令士皆持滿傅矢外鄉從解角直出竟與大軍合而冒頓遂引兵而去漢亦引兵而罷使劉敬結和親之約是後韓王信為匈奴將及趙利王黄等數倍約侵盗代雲中居無㡬何陳豨反又與韓信合謀擊代漢使樊噲往擊之復拔代鴈門雲中郡縣不出塞是時匈奴以漢將衆往降故冒頓常往来侵盗代地扵是漢患之高帝乃使劉敬奉宗室女公主為單于閼氏嵗奉匈奴絮繒酒米食物各有數約為昆弟以和親冒頓乃少止後燕王盧綰反率其黨數千人降匈奴往來苦上谷以東高祖崩孝惠吕太后時漢初定故匈奴以驕冒頓乃為書遺高后妄言高后欲擊之諸將曰以高帝賢武然尚困扵平城扵是高后乃止復與匈奴和親至孝文帝初立復脩和親之事其三年五月匈奴右賢王入居河南地侵盗上郡葆塞蠻夷殺略人民於是孝文帝詔丞相灌嬰發車騎八萬五千詣高奴〈延州城本漢高奴縣舊都〉擊右賢王右賢王走出塞文帝幸太原是時濟北王反文帝歸罷丞相擊胡之兵其明年單于遺漢書曰天所立匈奴大單于敬問皇帝無恙前時皇帝言和親事稱書意合歡漢邉吏侵侮右賢王右賢王不請聽後義盧侯難氏等計與漢吏相距絶二主之約離兄弟之親皇帝讓書再至發使以書報不来漢使不至漢以其故不和鄰國不附今以小吏之敗約故罰右賢王使之西求月氏擊之以天之福吏卒良馬彊力以夷滅月氏盡斬殺降下之定樓蘭〈漢書云鄯善國名樓蘭去長安一千六百里也〉烏孫呼掲〈掲音犁又其例反二國皆在𤓰州西北烏孫戰國時居𤓰州〉及其旁二十六國皆以為匈奴諸引弓之民并為一家北州已定願寢兵休士卒養馬除前事復故約以安邊民以應始古使少者得成其長老者安其處世世平樂未得皇帝之志也故使郎中係雩淺奉書請獻橐駞一匹騎馬二匹駕二駟〈顔師古云駕可駕車也駟八疋馬也〉皇帝即不欲匈奴近塞則且詔吏民逺舍使者至即遣之以六月中來至薪望之地書至漢議擊與和親孰便公卿皆曰單于新破月氏乗勝不可擊且得匈奴地澤鹵〈上音息〉非可居也和親甚便漢許之孝文皇帝前六年漢遺匈奴書曰皇帝敬問匈奴大單于無恙使郎中係雩淺遺朕書曰右賢王不請聽後義盧侯難氏等計絶二主之約離兄弟之親漢以故不和鄰國不附今以小吏敗約故罰右賢王使西擊月氏盡定之願寢兵休士卒養馬除前事復故約以安邊民使少者得成其長老者安其處世世平樂朕甚嘉之此古聖主之意也漢與匈奴約為兄弟所以遺單于甚厚倍約離兄弟之親者常在匈奴然右賢王事已在赦前單于勿深誅單于若稱書意明告諸吏使無負約有信敬如單于書使者言單于自將伐國有功甚苦兵事服繡祫綺衣繡祫長𥜗錦袷袍各一比余一黄金飾具帶一黄金胥紕一繡十匹錦三十匹赤綈〈音啼〉緑繒各四十匹使中大夫意謁者令肩遺單于後頃之冒頓死子稽粥立號曰老上單于老上稽粥單于初立孝文皇帝復遣宗室女公主為單于閼氏使宦者燕人中行說〈行音胡郎反中行姓說名也〉傅公主說不欲行漢彊使之說曰必我行也為漢患者中行說既至因降單于單于甚親幸之初匈奴好漢繒絮食物中行說曰匈奴人衆不能當漢之一郡然所以彊者以衣食異無仰於漢也今單于變俗好漢物漢物不過什二則匈奴盡歸於漢矣其得漢繒絮以馳草棘中衣袴皆裂敝以示不如旃裘之完善也得漢食物皆去之以示不如湩酪之便美也於是說教單于左右䟽記以計課其人衆畜物〈上許又反〉漢遺單于書牘以尺一寸辭曰皇帝敬問匈奴大單于無恙所遺物及言語云云中行說令單于遺漢書以尺二寸牘及印封皆令廣大長倨傲其辭曰天地所生日月所置匈奴大單于敬問漢皇帝無恙所以遺物言語亦云云漢使或言曰匈奴俗賤老中行說窮漢使曰而漢俗屯戍從軍當發者其老親豈有不自脫温厚肥美以齎送飲食行戍乎漢使曰然中行說曰匈奴明以戰攻為事其老弱不能鬭故以其肥羙飲食壯徤者盖以自為守衛如此父子各得乆相保何以言匈奴輕老也漢使曰匈奴父子乃同穹廬而卧父死妻其後母兄弟死盡取其妻妻之無冠帶之飾闕庭之禮中行說曰匈奴之俗人食畜肉飲其汁衣其皮畜食草飲水隨時轉移故其急則人習騎射寛則人樂無事其約束輕易行也君臣簡易一國之政猶一身也父子兄弟死取其妻妻之惡種姓之失也故匈奴雖亂必立宗種今中國雖詳不取其父兄之妻親屬益䟽則相殺至乃易姓皆從此類且禮義之敝上下交怨望而室屋之極生力必屈夫力耕桑以求衣食築城郭以自備故其民急則不習戰功緩則罷於作業嗟土室之人顧無多辭令喋喋而佔佔冠固何當自是之後漢使欲辯論者中行說輒曰漢使無多言顧漢所輸匈奴繒絮米糵令其量中必善美而已矣何以為言乎且所給備善則已不備苦惡則𠉀秋孰以騎馳蹂而稼穡耳日夜教單于𠉀利害處漢孝文皇帝十四年匈奴單于十四萬騎入朝那蕭關殺北地都尉卬虜人民畜産甚多遂至彭陽〈城字誤也括地志云彭城故城在涇州臨城縣東二十里案彭城在媯州與北地郡甚逺明非彭城也〉使竒兵入燒囬中宫〈括地志云秦回中宮在岐州雍縣西四十里即匈奴所燒者也〉侯騎至雍甘泉〈括地志云雲陽也秦之林光宫漢之甘泉在雍州雲陽西北八十里秦始皇作甘泉宫去長安三百里望見長安秦皇帝以来祭天團兵處〉於是文帝以中尉周舍郎中令張武為將軍發車千乗騎十萬軍長安旁以備胡冦而拜昌侯盧卿為上郡將軍寗侯魏遬為北地將軍隆慮侯周竈為隴西將軍東陽侯張相如為大將軍成侯董赤〈音赫〉為前將軍大發車騎往擊胡單于留塞内月餘乃去漢逐出塞即還不能有所殺匈奴日已驕嵗入邉殺略人民畜産甚多雲中遼東最甚至代郡萬餘人漢患之乃使使遺匈奴書單于亦使當户報謝復言和親事孝文帝後二年使使遺匈奴書曰皇帝敬問匈奴大單于無恙使當户且居雕渠難〈雕渠難者其姓名也且子余反〉郎中韓遼遺朕馬二匹已至敬受先帝制長城以北引弓之國受命單于長城以内冠帶之室朕亦制之使萬民耕織射獵衣食父子無離臣主相安俱無暴逆今聞渫惡民貪降其進取之利倍義絶約忘萬民之命離兩主之驩然其事已在前矣書曰二國已和親兩主驩說寢兵休卒養馬世世昌樂闟然更始朕甚嘉之聖人者日新改作更始使老者得息㓜者得長各保其首領而終其天命朕與單于俱由此道順天恤民世世相𫝊施之無窮天下莫不咸便漢與匈奴鄰國之敵匈奴處北地寒殺氣早降故詔吏遺單于秫蘖金帛絲絮佗物嵗有數今天下大安萬民熈熈朕與單于為之父母朕追念前事薄物細故謀臣計失皆不足以離兄弟之驩朕聞天不頗覆地不偏載朕與單于皆捐往細故俱蹈大道墮壊前惡以圖長乆使兩國之民若一家子元元萬民下及魚鼈上及飛鳥跋行喙息蠕動之類莫不就安利而辟危殆故来者不止天之道也俱去前事朕釋逃虜民單于無言章尼等朕聞古之帝王約分明而無食言單于留志天下大安和親之後漢過不先單于其察之單于既約和親於是制詔御史曰匈奴大單于遺朕書言和親已定亡人不足以益衆廣地匈奴無入塞漢無出塞犯令約者殺之可以乆親後無咎俱便朕已許之其布告天下使明知之後四嵗老上稽粥單于死子軍臣立為單于既立孝文皇帝復與匈奴和親而中行說復事之軍臣單于立四嵗匈奴復絶和親大入上郡雲中各三萬騎所殺略甚衆而去於是漢使三將軍軍屯北地代屯句注趙屯飛狐口縁邉亦各堅守以備胡冦又置三將軍軍長安西細栁渭北棘門霸上以備胡胡騎入代句注邉烽火通於甘泉長安數月漢兵至邉匈奴亦去逺塞漢兵亦罷後嵗餘孝文帝崩孝景帝立而趙王遂乃隂使人於匈奴吳楚反欲與趙合謀入邉漢圍破趙匈奴亦止自是之後孝景帝復與匈奴和親通關市給遺匈奴遣公主如故約終孝景時時小入盗邉無大冦武帝即位明和親約束厚遇通關市饒給之匈奴自單于以下皆親漢往來長城下漢使馬邑下人聶翁壹姧蘭出物與匈奴交詳為賣馬邑城以誘單于單于信之而貪馬邑財物乃以十萬騎入武州塞漢伏兵三十餘萬馬邑旁御史大夫韓安國為䕶軍䕶四將軍以伏單于單于既入漢塞未至馬邑百餘里見畜布野而無人牧者恠之乃攻亭是時鴈門尉史行徼見冦葆此亭知漢兵謀單于得欲殺之尉史乃告單于漢兵所居單于大驚曰吾固疑之乃引兵還出曰吾得尉史天也天使若言以尉史為天王漢兵約單于入馬邑而縱單于不至以故漢兵無所得漢將軍王恢部出代擊胡輜重聞單于還兵多不敢出漢以恢本造兵謀而不進斬恢自是之後匈奴絶和親攻當路塞往往入盗於漢邉不可勝數然匈奴貪尚樂關市嗜漢財物漢亦尚關市不絶以中之〈如淳云得具以利中傷之〉自馬邑軍後五年之秋漢使四將軍各萬騎擊胡關市下將軍衛青出上谷至蘢城得胡首虜七百人公孫賀出雲中無所得公孫敖出代郡為胡所敗七千餘人李廣出鴈門為胡所敗而匈奴生得廣廣後得亡歸漢囚敖廣敖廣贖為庶人其冬匈奴數入盗邉漁陽尤甚漢使將軍韓安國屯漁陽備胡其明年秋匈奴二萬騎入漢殺遼西太守略二千餘人胡又入敗漁陽太守軍千餘人圍漢將軍安國安國時千餘騎亦且盡㑹燕救至匈奴乃去匈奴又入鴈門殺略千餘人於是漢使將軍衛青將三萬騎出鴈門李息出代郡擊胡得首虜數千人其明年衛青復出雲中以西至隴西擊胡之樓煩白羊王於河南得胡首虜數千牛羊百餘萬於是漢遂取河南地築朔方復繕故秦時䝉恬所為塞因河為固漢亦棄上谷之什〈音十〉辟縣造陽地以予胡〈按曲幽辟縣入匈奴界者造陽地弃與胡也〉是嵗漢之元朔二年也其後冬匈奴軍臣單于死軍臣單于弟左谷蠡王伊稚斜自立為單于攻破軍臣單于太子於單於單亡降漢漢封單于為渉安侯數月而死伊稚斜單于既立其夏匈奴數萬騎入殺代郡太守恭及略千餘人其秋匈奴又入鴈門殺略千餘人其明年匈奴又復入代郡定襄〈括地志云定襄故城在朔州善陽縣北三百八十里地理志定襄郡髙帝置也〉上郡各三萬騎殺略數千人匈奴右賢王怨漢奪之河南地而築朔方數為冦盗邉及入河南侵擾朔方殺略吏民甚衆其明年春漢以衛青為大將軍將六將軍十餘萬人出朔方髙闕擊胡右賢王以為漢兵不能至飲酒醉漢兵出塞六七百里夜圍右賢王右賢王大驚脫身逃走諸精騎往往隨後去漢得右賢王衆男女萬五千人禆小王十餘人其秋匈奴萬騎入殺代郡都尉朱英略千餘人其明年春漢復遣大將軍衛青將六將軍兵十餘萬騎乃再出定襄數百里擊匈奴得首虜前後凡萬九千餘級而漢亦亡兩將軍軍三千餘騎右將軍建〈蘇武父也〉得以身脫而前將軍翕侯趙信兵不利降匈奴趙信者故胡小王降漢漢封為翕侯以前將軍與右將軍并軍分行〈與大軍别行也〉獨遇單于兵故盡没單于既得翕侯以為自次王〈自次者尊重次于單于〉用其姊妻之與謀漢信教單于益北絶幕以誘罷漢兵徼極而取之〈徼音古堯反徼要也要漢兵疲極則取之無近塞居上〉無近塞單于從其計其明年胡騎萬人入上谷殺數百人其明年春漢使驃騎將軍去病將萬騎出隴西過焉支山〈焉音姻括地志云焉支山一名删丹山在甘州刪丹縣東南五十里西河故事云匈奴祁連焉支二山乃識曰亡我祁連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馬支山使我婦女無顔色其慜憯乃如此〉千餘里擊匈奴得胡首虜騎萬八千餘級破得休屠王祭天金人〈括地志云徑路祠神在雍州雲陽縣西北九十里甘泉山下本匈奴祭天處秦奪其地後徙休屠右地按金人即金佛像是其遺法立以為祭天主也〉其夏驃騎將軍復與合騎侯數萬騎出隴西北地二千里擊匈奴過居延攻祁連山得胡首虜三萬餘人禆小王以下七十餘人是時匈奴亦來入代郡鴈門殺略數百人漢使博望侯及李將軍出右北平擊匈奴右賢王右賢王圍李將軍卒可四千人且盡殺虜亦過當㑹博望侯軍救至李將軍得脱漢失亡數千人合騎侯後驃騎將軍期及與博望侯皆當死贖為庶人其秋單于怒渾耶王休屠王居西方為漢所殺虜數萬人欲召誅之渾耶王與休屠王恐謀降漢漢使驃騎將軍往迎之渾耶王殺休屠王并將其衆降漢凡四萬餘人號十萬於是漢已得渾邪王則隴西北地河西益少胡冦徙闗東貧民處所奪匈奴河南新秦中以實之〈服䖍云地名在北地廣六七百里長安北朔方南史記以為秦始皇遣䝉恬斥逐北故得肥饒之地七百里徙内郡人民皆往充實之號曰新秦中也〉而减北地以西戍卒半其明年匈奴入右北平定襄各數萬騎殺略千餘人而去其明年春漢謀曰翕侯信為單于計居幕北以為漢兵不能至乃粟馬發十萬騎負私從〈謂負擔衣粮私慕從者凡十四萬疋〉馬凡十四萬匹糧重不與焉令大將軍青驃騎將軍去病中分軍大將軍出定襄驃騎將軍出代咸約絶幕擊匈奴匈奴單于聞之逺其輜重以精兵待於幕北與漢大將軍接戰一日㑹暮大風起漢兵縱左右翼圍單于單于自度戰不能如漢兵單于遂獨身與壯騎數百潰漢圍西北遁走漢兵夜追不得行斬捕匈奴首虜萬九千級北至闐顔山趙信城而還單于之遁走其兵往往與漢兵相亂而隨單于單于乆不與其大衆相得其右谷蠡王以為單于死乃自立為單于眞單于復得其衆而右谷蠡王乃去其單于號復為右谷蠡王漢驃騎將軍之出代二千餘里與左賢王接戰漢兵得胡首虜凡七萬餘級左賢王將皆遁走驃騎封扵狼居胥山禪姑衍臨翰海而還〈按翰海自一大海名羣鳥解羽㐲乳於此因名也〉是後匈奴逺遁而幕南無王庭漢度河自朔方以西至令居往往通渠置田官吏卒五六萬人稍蠶食地接匈奴以北〈匈奴舊以幕為王庭今逺徙幕北更蚕食之漢境連接匈奴舊地以北也〉初漢兩將軍大出圍單于所殺虜八九萬而漢士卒物故亦數萬漢馬死者十餘萬匈奴雖病逺去而漢亦馬少無以復往匈奴用趙信之計遣使於漢好辭請和親天子下其議或言和親或言遂臣之丞相長史任敞曰匈奴新破困冝可使為外臣朝請於邊漢使任敞於單于單于聞敞計大怒留之不遣先是漢亦有所降匈奴使者單于亦輒留漢使相當漢方復收士馬㑹驃騎將軍去病死於是漢乆不北擊胡數嵗伊稚斜單于立十三年死子烏維立為單于是嵗漢元鼎三年也烏維單于立而漢天子始出巡郡縣其後漢方南誅兩越〈南越東越〉不擊匈奴匈奴亦不侵入邊烏維單于立三年漢已滅南越遣故太僕賀將萬五千騎出九原二千餘里至浮苴井而還不見匈奴一人漢又遣故從驃侯趙破奴萬餘騎出令居數千里至匈奴河水而還亦不見匈奴一人是時天子廵邉至朔方勒兵十八萬騎以見武節而使郭吉風告單于郭吉既至匈奴匈奴主客〈官名若鴻臚卿〉問所使郭吉禮卑言好曰吾見單于而口言單于見吉吉曰南越王頭已懸於漢北闕今單于能即前與漢戰天子自將兵待邉單于即不能即南面而臣於漢何徒逺走亡匿於幕北寒苦無水草之地毋為也語卒而單于大怒立斬主客見者而留郭吉不歸遷之北海上〈北海即上海也蘇武亦遷也〉而單于終不肯為冦於漢邉休養息士馬習射獵數使使於漢好辭甘言求請和親漢使王烏等窺匈奴匈奴法漢使非去節而以墨黥其面者不得入穹廬王烏北地人習胡俗去其節黥面得入穹廬單于愛之詳許甘言為遣其太子入漢為質〈音致〉以求和親漢使楊信於匈奴是時漢東拔穢貉朝鮮以為郡〈即𤣥菟樂浪二郡〉而西置酒泉郡〈今肅州〉以鬲絶胡與羗通之路漢又西通月氏大夏〈漢書西域傳云大月氏國去長安城萬一千六百里本居燉煌郡連間冒頓單于破月氏而老上單于殺月氏王以頭為飲器月氏乃逺去過大蒄而擊大夏而臣之都媯氷北為玉庭也〉又以公主妻烏孫王以分匈奴西方之援國又北益廣田至胘靁為塞而匈奴終不敢以為言是嵗翕侯信死漢用事者以匈奴為已弱可臣從也楊信為人剛直屈彊素非貴臣單于不親單于欲召入不肯去節單于乃坐穹廬外見楊信楊信既見單于說曰即欲和親以單于太子為質扵漢單于曰非故約故約漢常遣公主給繒絮食物有品以和親而匈奴亦不擾邊今乃欲反古令吾太子為質無㡬矣〈㡬音記言及古無所冀望也〉匈奴俗見漢使非中貴人其儒先以為欲說折其辯其少年以為欲刺折其氣每漢使入匈奴匈奴輒報償漢留匈奴使匈奴亦留漢使必得當乃肯止楊信旣歸漢使王烏而單于復讇以甘言欲多得漢財物紿謂王烏曰吾欲入漢見天子面相約為兄弟王烏歸報漢漢為單于築邸于長安匈奴曰非得漢貴人使吾不與誠語匈奴使其貴人至漢病漢予藥欲愈之不幸而死而漢使路充國佩二千石印綬往使因送其喪厚葬直數千金曰此漢貴人也單于以為漢殺吾貴使者乃留路充國不歸諸所言者單于特空紿王烏殊無意入漢及遣太子來質扵是匈奴數使竒兵侵犯邊漢乃拜郭昌為拔胡將軍及浞野侯屯朔方以東備胡路充國留匈奴三嵗單于死烏維單于立十嵗而死子烏師廬立為單于年少號為兒單于是嵗元封六年也自此之後單于益西北左方兵直雲中右方直酒泉燉煌郡〈括地志云鐡勒國匈奴冒頓之後在突厥國北樂勝州經秦長城太羮長路正北經砂磧十三日行至其國〉兒單于立漢使兩使者一弔單于一弔右賢王欲以乖其國使者入匈奴匈奴悉將致單于單于怒而盡留漢使漢使留匈奴者前後十餘輩而匈奴使來漢亦輒留相當是嵗漢使二師將軍廣利西伐大宛而令因杅〈音于〉將軍𢾕築受降城其冬匈奴太雨雪畜多飢寒死兒單于年少好殺伐國人多不安左大都尉欲殺單于使人閒告漢曰我欲殺單于降漢漢逺即兵來迎我我即發初漢聞此言故築受降城猶以為逺其明年春漢使浞野侯破奴將二萬餘騎出朔方西北二千餘里期至浚稽山而還浞野侯既至期而還左大都尉欲發而覺單于誅之發左方兵擊浞野浞野侯行捕首虜數千人還未至受降城四百里匈奴兵八萬騎圍之浞野侯夜自出求水匈奴閒捕生得浞野侯因急擊其軍軍中郭縱為䕶維王為渠〈為渠帥也〉相與謀曰及諸校尉畏亡將軍而誅之莫相勸歸軍遂没於匈奴匈奴兒單于大喜遂遣竒兵攻受降城不能下乃寇入邊而去其明年單于欲自攻受降城未至病死兒單于立三嵗而死子年少匈奴乃立其季父烏維單于弟右賢王呴犂湖為單于是嵗太初三年也呴犂湖單于立漢使光禄徐自為出五原塞〈即五原郡榆林塞也在勝州榆林縣四十里也〉數百里逺者千餘里築城鄣列亭〈顧胤云鄣山中小城亭侯望所居也〉至廬胊〈括地志云五原郡相陽縣北出石門鄣得光禄城又西北得支就縣又西北得頭曼城又西北得牢城河又西北得⿱虜城按即築城鄣列亭至虜朐也服䖍云盧匈奴地名也張晏云山名也〉而使游擊將軍韓說長平侯衛伉屯其旁使彊弩都尉路博徳築居延澤上〈括地云漢居延縣故城在甘州張掖縣東北千五百三十里有漢遮虜鄣强弩尉路博徳之所築李陵敗與士衆期至遮虜鄣即此也長老𫝊云鄣北百八十里直居延之西北是李陵戰地也〉其秋匈奴大入定襄雲中殺略數千人敗數二千石而去行破壞光禄所築城列亭鄣又使右賢王入酒泉張掖略數千人㑹任文擊救盡復失所得而去是嵗貳師將軍破大宛斬其王而還匈奴欲遮之不能至其冬欲攻受降城㑹單于病死呴犂湖單于立一嵗死匈奴乃立其弟左大都尉且鞮侯為單于漢既誅大宛威震外國天子意欲遂困胡乃下詔曰髙皇帝遺朕平城之憂髙后時單于書絶悖逆昔齊襄公復百世之讎春秋大之是嵗太初四年也且鞮侯單于既立盡歸漢使之不降者路充國等得歸單于初立恐漢襲之乃自謂我兒子安敢望漢天子漢天子我丈人行也〈胡即反〉漢遣中郎將蘇武厚幣賂遺單于單于益驕禮甚倨非漢所望也其明年浞野侯破奴得亡歸漢其明年漢使貳師將軍廣利以三萬騎出酒泉擊右賢王扵天山〈在伊川〉得胡首虜萬餘級而還匈奴大圍貳師將軍幾不脫漢兵物故什六七漢復使因杅將軍𢾕出西河與彊弩都尉㑹涿涂山〈匈奴中山也〉毋所得又使騎都尉李陵將歩騎五千人出居延北千餘里與單于㑹合戰陵所殺傷萬餘人兵及食盡欲解歸匈奴圍陵降匈奴其兵遂没得還者四百人單于乃貴陵以其女妻之後二嵗復使貳師將軍將六萬騎歩兵十萬出朔方彊弩都尉路博徳將萬餘人與貳師㑹游擊將軍說將歩騎三萬人出五原因杅將軍𢾕將萬騎歩兵三萬人出鴈門匈奴聞悉逺其累重扵余吾水北〈累力為反重大用反〉而單于以十萬騎待水南與貳師將軍接戰貳師乃解而引歸與單于連戰十餘日貳師聞其家以巫蠱族滅因并衆降匈奴得來還千人一兩人耳〈自此以下上至貳師聞其家 非天漢四年事似錯悞人所知〉游擊說無所得因杅𢾕與左賢王戰不利引歸是嵗漢兵之出擊匈奴者不得言功多少功不得御〈御音語其功不得相御當也〉有詔捕太醫令隨但言貳師將軍家室族滅使廣利得降匈奴
太史公曰孔氏著春秋隠桓之間則章至定哀之際則㣲為其切當世之文而罔襃忌諱之辭也世俗之言匈奴者患其徼一時權而務讇納其說以便偏指不參彼已將率席中國廣大氣奮人主因以决䇿是以建功不深堯雖賢興事業不成得禹而九州寧〈言堯雖賢聖不能獨理得禹而九州安寧以刺武帝不能擇賢將相而務謟納小人浮說多伐匈奴故壊齊民故太史公引禹聖成其太平以攻當代之罪〉且欲興聖統唯在擇任將相哉唯在擇任將相哉
史記正義卷一百十
欽定四庫全書
史記正義卷一百十一
唐 張守節 撰
衛將軍驃騎列傳第五十一 史記一百十一
大將軍衛青者平陽人也〈漢書云其父鄭季河東平陽人以縣吏給事平陽侯之家也〉其父鄭季為吏給事平陽侯家與侯妾衛媪通生青青同母兄衛長子而姊衛子夫自平陽公主家得幸天子故冒姓為衛氏字仲卿長子更字長君長君母號為衛媪媪長女衛孺次女少兒次女即子夫後子夫男弟步廣皆冒衛氏青為侯家人少時歸其父其父使牧羊先母之子皆奴畜之不以為兄弟數青嘗從入至甘泉居室〈按居室署名武帝改曰保宫灌夫繋居室是也〉有一鉗徒相青曰貴人也官至封侯青笑曰人奴之生得母笞罵即足矣安得封侯事乎青壯為侯家騎從平陽主建元二年春青姊子夫得入宫幸上皇后堂邑大長公主女也〈文穎云陳皇后武帝姑女也〉無子妬大長公主聞衛子夫幸有身妬之乃使人捕青青時給事建章未知名大長公主執囚青欲殺之其友騎郎公孫敖與壯士簒取之以故不得死上聞乃召青為建章監侍中及同母昆弟貴賞賜數日間累千金孺為太僕公孫賀妻少兒故與陳掌通上召貴掌公孫敖由此益貴子夫為夫人青為太中大夫元光五年青為車騎將軍擊匈奴出上谷太僕公孫賀為輕車將軍出雲中太中大夫公孫敖為騎將軍出代郡衛尉李廣為驍騎將軍出鴈門軍各萬騎青至籠城斬首虜數百騎將軍敖亡七千騎衛尉李廣為虜所得得脱歸皆當斬贖為庶人賀亦無功元朔元年春衛夫人有男立為皇后其秋青為車騎將軍出鴈門三萬騎擊匈奴斬首虜數千人明年匈奴入殺遼西太守虜畧漁陽二千餘人敗韓將軍軍漢令將軍李息擊之出代令車騎將軍青出雲中以西至髙闕遂畧河南地至于隴西捕首虜數千萬走白羊樓煩王遂以河南地為朔方郡〈今夏州也〉以三千八百户封青為長平侯青校尉蘇建有功以千一百户封建為平陵侯使建築朔方城〈括地志云夏州朔方縣北什賁故城是按蘇建築什賁之號蓋出蕃語也〉青校尉張次公有功封為岸頭侯〈服䖍云鄉名也〉天子曰匈奴逆天理亂人倫暴長虐老以盜竊為務行詐諸蠻夷造謀籍兵數為邊害故興師遣將以征厥罪詩不云乎薄伐玁狁至于太原出車彭彭城彼朔方令車騎將軍青度西河〈即雲中郡之西河云勝州東何也〉至髙闕獲首虜二千三百級車輜畜産畢收為鹵己封為列侯遂西定河南地按榆谿舊塞絶梓領梁北河〈括地志云梁北河在靈州界也〉討蒲泥破符離斬輕鋭之卒捕服聴者三千七十一級執訊獲醜〈訊問也醜衆言執其生口問之知虜處獲得衆類也〉驅馬牛羊百有餘萬全甲兵而還益封青三千户其明年匈奴入殺代郡太守友入畧鴈門千餘人其明年匈奴大入代定襄上郡殺畧漢數千人其明年元朔之五年春漢令車騎將軍青將三萬騎出髙闕衛尉蘇建為游擊將軍左内吏李沮為彊弩將軍太僕公孫賀為騎將軍代相李蔡為輕車將軍皆領屬車騎將軍俱出朔方大行李息岸頭侯張次公為將軍出右北平咸擊匈奴匈奴右王當衛青等兵以為漢兵不能至此飲醉漢兵夜至圍右賢王右賢王驚夜逃獨與其愛妾一人壯騎數百馳潰圍北去漢輕騎校尉郭成等逐數百里不及得右賢禆王十餘人衆男女萬五千餘人畜數千百萬於是引兵而還至塞天子使使者持大將軍印即軍中拜車騎將軍青為大將軍諸將皆以兵屬大將軍大將軍立號而歸天子曰大將軍青躬率戎士師大捷獲匈奴王十有餘人益封青六千户而封青子伉〈口浪反〉為宜春侯青子不疑為隂安侯青子登為發千侯青固謝曰臣幸得待罪行間賴陛下神靈軍大捷皆諸校尉力戰之功也陛下幸已益封臣青臣青子在繦保中〈襁長尺二寸間八寸以約小兒於背襁小兒被也〉未有勤勞上幸列地封為三封侯非臣待罪行間所以勸士力戰之意也伉等三人何敢受封天子曰我非忘諸校尉功也今固且圖之乃詔御史曰䕶軍都尉公孫敖三從大將軍擊匈奴常䕶軍傅校⿰王以千五百户封敖為合騎侯都尉韓説從大將軍出窳渾至匈奴右賢王庭為麾下搏戰⿰王以千三百户封説為龍頟侯騎將軍公孫賀從大將軍⿰王以千三百户封賀為南窌侯輕車將軍李蔡再從大將軍⿰王以千六百户封察為樂安侯校尉李朔校尉趙不虞校尉公孫戎奴各三從大將軍⿰王以千三百户封朔為涉軹侯以千三百户封不虞為隨成侯以千三百户封戎奴為從平侯將軍李沮李息及校尉豆如意有功賜爵闗内侯食邑各三百户其秋匈奴入代殺都尉朱英其明年春大將軍青出定襄合騎侯敖為中將軍太僕賀為列將軍翕侯信為前將軍衛尉蘇建為右將軍郎中令李廣為後將軍左内史李沮為彊弩將軍咸屬大將軍斬首數千級而還月餘悉復出定襄擊匈奴斬首虜萬餘人右將軍建前將軍信并軍三千餘騎獨逢單于兵與戰一日餘漢兵且盡前將軍故胡人降為翕侯見擊匈奴誘之遂將其餘騎可八百犇降單于右將軍蘇建盡亡其軍以身得亡去自歸大將軍大將軍問其罪正閎長史安〈律都軍官史一人也〉議郎周霸等建當云何霸曰自大將軍出未嘗斬禆將今建棄軍可斬以明將軍之威閎安曰不然兵法小敵之堅大敵之禽也今建以數千當單于數萬力戰一日餘士盡不敢有二心自歸自歸而斬之是示後無反意也不當斬大將軍曰青幸得以肺腑待罪行間不患無威而霸説我以明威甚失臣意且使臣職雖當斬將以臣之尊寵而不敢自擅専誅於境外而具歸天子天子自裁之於是以見為人臣不敢専權不亦可乎軍吏皆曰善遂囚建詣行在所入塞罷兵是嵗也大將軍姊子霍去病年十八幸為天子侍中善騎射再從大將軍受詔與壯士為剽姚校尉與輕勇騎八百直棄大軍數百里赴利斬捕首虜過當於是天子曰剽姚校尉去病斬首虜二千二十八級及相國當户斬單于大父行籍若侯産生捕季父羅姑比再冠軍以千六百户封去病為冠軍侯上谷太守郝賢四從大將軍捕斬首虜二千餘人以千一百户封賢為衆利侯是嵗失而將軍軍亡翕侯軍功不多故大將軍不益封右將軍建至天子不誅赦其罪贖為庶人大將軍既還賜千金是時王夫人方幸於上甯乘説大將軍曰將軍所以功未甚多身食萬户三子皆為侯者徒以皇后故也今王夫人幸而宗族未富貴願將軍奉所賜千金為王夫人親夀大將軍乃以五百金為夀天子聞之問大將軍大將軍以實言上乃拜甯乘為東海都尉張騫從大將軍以嘗使大夏〈大夏國在大宛西〉留匈奴中久𨗳軍知善水草處軍得以無饑渴因前使絶國功封騫博望侯冠軍侯去病既侯三嵗元狩二年春以冠軍侯去病為驃騎將軍〈漢書云霍去病征匈奴有絶幕之勲始置驃騎將軍位在三司品秩同大將軍説文云驃騎黄馬鬛白色一曰髦尾〉將萬騎出隴西有功天子曰驃騎將軍率戎士踰烏盭討遫濮涉狐奴歴五王國輜重人衆懾慴者弗取冀獲單于子轉戰六日過焉支山千有餘里合短兵殺折蘭王斬盧胡王〈顔師古云折蘭匈奴中姓也今鮮卑有其蘭姓者即其種〉誅全甲〈全甲謂具足不失落也〉執渾邪王子及相國都尉首虜八千餘級收休屠祭天金人益封去病二千户其夏驃騎將軍與合騎侯敖俱出北地異道博望侯張騫郎中令李廣俱出右北平異道皆擊匈奴郎中令將四千騎先至博望侯將萬騎在後至匈奴左賢王將數萬騎圍郎中令郎中令與戰二日死者過半所殺亦過當博望侯至匈奴兵引去博望侯坐行留當斬贖為庶人而驃騎將軍出北地已遂深入與合騎侯失道不相得驃騎將軍踰居延至祁連山捕首虜甚多天子曰驃騎將軍踰居延遂過小月氏攻祁連山得酋涂王以衆降者二千五百人斬首虜三萬二百級獲五王五王母單于閼氏王子五十九人相國將軍當户都尉六十三人師大率〈音律也〉減什三益封去病五千户賜校尉從至小月氏爵左庶長鷹擊司馬破奴再從驃騎將軍斬遫濮王〈速卜二首〉捕稽且王千騎將得王王母各一人王子以下四十一人捕虜三千三百三十人前行捕虜千四百人以千五百户封破奴為從驃侯校尉句王髙不識從驃騎將軍捕呼于屠王王子以下十一人捕虜千七百六十八人以千一百户封不識為宜冠侯〈孔文祥云從冠軍將軍戰故宜冠從驃之類者也〉校尉僕多有功封為煇渠侯合騎侯敖坐行留不與驃騎㑹當斬贖為庶人諸宿將所將士馬兵亦不如驃騎驃騎所將常選然亦敢深入常與壯騎先其大將軍軍亦有天幸未嘗困絶也然而諸宿將常坐留落不遇由此驃騎日以親貴比大將軍其秋單于怒渾邪王居西方數為漢所破亡數萬人以驃騎之兵也單于怒欲召誅渾邪王渾邪王與休屠王等謀欲降漢使人先遣使向邊境要遮漢人令報天子要邊是時大行李息將城河上得渾邪王使即馳𫝊以聞天子聞之於是恐其以詐降而襲邊乃令驃騎將軍將兵往迎之驃騎既渡河與渾邪王衆相望渾邪王禆將見漢軍而多欲不降者頗遁去驃騎乃馳入與渾邪王相見斬其欲亡者八千人遂獨遣渾邪王乘𫝊先詣行在所盡將其衆渡河降者數萬號稱十萬既至長安天子所以賞賜者數十巨萬封渾邪王萬户為漯隂侯封其禆王呼毒尼為下摩侯鷹庇為煇渠侯〈煇渠表作順梁〉禽棃為河綦侯大當户銅離為常樂侯於是天子嘉驃騎之功曰驃騎將軍去病率師攻匈奴西域王渾邪王及厥衆萌咸相犇率以軍糧接食并將控弦萬有餘人誅獟駻獲首虜八千餘級降異國之主三十二人戰士不離傷十萬之衆咸懷集服仍與之勞爰及河塞〈言匈奴右地渾耶王降而塞外並河諸郡之民無憂患也〉庶㡬無患幸既永綏矣以千七百户益封驃騎將軍減隴西北地上郡戍卒之半以寛天下之繇居頃之乃分徙降者邊五郡故塞外〈五郡謂隴西北上郡朔方雲中並是故塞外又在北海之南〉而皆在河南因其故俗為屬國〈以降來之民徙置五郡各依本國之俗而屬於漢故言屬國也〉其明年匈奴入右北平定襄殺畧漢千餘人其明年天子與諸將議曰翕侯趙信為單于畫計常以為漢兵不能度幕輕留今大發士卒其勢必得所欲是嵗元狩四年也元狩四年春上令大將軍青驃騎將軍去病將各五萬騎步兵轉者踵軍〈言轉軍之士及步兵接後又數十萬人〉數十萬而敢力戰深入之士皆屬驃騎驃騎始為出定襄當單于捕虜言單于東乃更令驃騎出代郡令大將軍出定襄郎中令為前將軍太僕為左將軍主爵趙食其為右將軍平陽侯襄為後將軍皆屬大將軍兵即度幕人馬凡五萬騎與驃騎等咸擊匈奴單于趙信為單于謀曰漢兵既度幕人馬罷匈奴可坐收虜耳乃悉逺北其輜重皆以精兵待幕北而適值大將軍軍出塞千餘里見單于兵陳而待於是大將軍令武剛車自環為營而縱五千騎往當匈奴匈奴亦縱可萬騎㑹日旦入大風起砂礫擊面兩軍不相見漢益縱左右翼繞單于單于視漢兵多而士馬尚彊戰而匈奴不利薄暮單于遂乘六臝壯騎可數百直冒漢圍西北馳去時已昏漢匈奴相紛挐〈三蒼解詁云紛挐相牽也〉殺傷大當漢軍左校捕虜言單于未昬而去漢軍因發輕騎夜追之大將軍軍因隨其後匈奴兵亦散走遲明〈上音值〉行二百餘里不得單于頗捕斬首虜萬餘級遂至寘顔山趙信城得匈奴積粟食軍軍留一日而還悉燒其城餘粟以歸大將軍之與單于㑹也而前將軍廣右將軍食其軍别從東道或失道後擊單于大將軍引還過幕南乃得前將軍右將軍大將軍欲使使歸報令長史簿責前將軍廣廣自殺右將軍至下吏贖為庶人大將軍軍入塞凡斬捕首虜萬九千級是時匈奴衆失單于十餘日右谷蠡王聞之自立為單于單于後得其衆右王乃去單于之號驃騎將軍亦將五萬騎車重與大將軍軍等而無禆將悉以李敢等為大校當禆將出代右北平千餘里直左方兵所斬捕功已多大將軍軍既還天子曰驃騎將軍去病率師躬將所獲葷粥之士約輕齎絶大幕涉獲章渠以誅比車耆轉擊左大將斬獲旗鼓厯涉離侯濟弓閭獲屯頭王韓王等三人將軍相國當户都尉八十三人封狼居胥山禪於姑衍〈積土為壇於山上封以祭天也除地曰禪〉登臨翰海執鹵獲醜七萬有四百四十三級師率減什三取食於敵逴行殊逺而糧不絶以五千八百户益封驃騎將軍右北平太守路博徳屬驃騎將軍㑹與城〈上音余〉不失期從至檮余山斬首捕虜二千七百級以千六百户封博徳為符離侯北地都尉邢山從驃騎將軍獲王以千二百户封山為義陽侯故歸義因淳王復陸支樓専王伊即靬皆從驃騎將軍有功以千三百户封復陸支為壯侯以千八百户封伊即靬為衆利侯從驃侯破奴昌武侯安稽從驃騎有功益封各三百户校尉敢得旗鼓為闗内侯食邑二百户校尉自為爵大庶長軍吏卒為官賞賜甚多而大將軍不得益封軍吏卒皆無封侯者兩軍之出塞塞閲官及私馬凡十四萬匹而復入塞者不滿三萬匹乃益置大司馬位大將軍驃騎將軍皆為大司馬定令令驃騎將軍秩祿與大將軍等自是之後大將軍青日退而驃騎日益貴舉大將軍故人門下多去事驃騎輙得官爵唯任安不肯驃騎將軍為人少言不泄有氣敢任天子嘗欲教之孫呉兵法對曰顧方畧何如耳不至學古兵法天子為治第令驃騎視之對曰匈奴未滅無以家為也由此上益重愛之然少而侍中貴不省士其從軍天子為遣太官齎數十乘既還重車餘棄梁肉而士有飢者其在塞外卒乏糧或不能自振而驃騎尚穿域蹋鞠〈按蹵鞠書有域説篇即今之打毬也黄帝所作起戰國時程武士知其材力也若講武〉事多此類大將軍為人仁善退讓以和柔自媚於上然天下未有稱也驃騎將軍自四年軍後三年元狩六年而卒天子悼之發屬國𤣥甲〈屬國即上分置邊五郡者也𤣥甲鐵甲也〉軍陳自長安至茂陵為冢像祁連山謚之并武與廣地曰景桓侯子嬗代侯嬗少字子侯上愛之幸其壯而將之居六嵗元封元年嬗卒謚哀侯無子絶國除自驃騎將軍死後大將軍長子宜春侯伉坐法失侯後五嵗伉弟二人隂安侯不疑及發干侯登皆坐酎金失侯失侯後二嵗冠軍侯國除其後四年大將軍青卒謚為烈侯子伉代為長平侯自大將軍圍單于之後十四年而卒竟不復擊匈奴者以漢馬少而方南誅兩越東伐朝鮮擊羌西南夷以故久不伐胡大將軍以其得尚平陽公主〈漢書云平陽侯曹夀有惡疾就國乃詔青尚平陽公主如淳云本陽信長公主為平陽侯所尚故稱平陽公主云〉故長平侯代侯六嵗坐法失侯左右兩大將軍及諸禆將名最大將軍青凡七出擊匈奴斬捕首虜五萬餘級一與單于戰收河南地遂置朔方郡再益封凡萬一千八百户封三子為侯二千三百户并之萬五千七百户其校尉禆將以從大將軍侯者九人其禆將及校尉已為將者十四人為禆將者曰李廣自有𫝊無𫝊者曰將軍
公孫賀賀義渠人〈今慶州本義渠戎國也地理志云北義渠道也〉其先胡種賀父渾邪景帝時為平曲侯坐法失侯賀武帝時為太子舍人武帝立八嵗以太僕為輕車將軍軍馬邑後四嵗以輕車將軍出雲中後五嵗以騎將軍從大將軍有功封為南窌侯後一嵗以左將軍再從大將軍出定襄無功後四嵗以坐酎金失侯後八嵗以浮沮將軍出五原二千餘里無功後八嵗以太僕為丞相封葛繹侯賀七為將軍出擊匈奴無大功而再侯為丞相坐子敬聲與陽石公主姧為巫蠱族滅無後
將軍李息郁郅人〈之栗反今慶州𢎞化縣是〉事景帝至武帝立八嵗為材官將軍軍馬邑後六嵗為將軍出代後三嵗為將軍從大將軍出朔方皆無功凡三為將軍常為大行將軍公孫敖義渠人以郎事武帝武帝立十二嵗為驃騎將軍出代亡卒七千人當斬贖為庶人後五嵗以校尉從大將軍有功封為合騎侯後一嵗以中將軍從大將軍再出定襄無功後二嵗以將軍出北地後驃騎失期當斬贖為庶人後二嵗以校尉從大將軍無功後十四以因杅將軍築受降城七嵗復以因杅將軍再出擊匈奴至余吾亡士卒多下吏當斬詐死亡居民間五六嵗後發覺復擊坐妻為巫蠱族凡四為將軍出擊匈奴一侯
將軍李沮雲中人〈今嵐勝州也〉事景帝武帝立十七嵗以左内史為彊弩將軍後一嵗復為彊弩將軍
將軍李蔡成紀人也〈秦州縣也〉事孝文帝景帝武帝以輕車將軍從大將軍有功封為樂安侯已為丞相坐法死將軍張次公河東人以校尉從衛將軍青有功封為岸頭侯其後太后崩為將軍軍北軍後一嵗為將軍從大將軍再為將軍坐法失侯次公父隆輕車武射也以善射景帝幸近之也
將軍蘇建杜陵人以校尉從衛將軍青有功為平陵侯以將軍築朔方後四嵗為游擊將軍從大將軍出朔方後一嵗以右將軍再從大將軍出定襄亡翕侯失軍當斬贖為庶人其後為代郡太守卒家在大猶鄉
將軍趙信以匈奴相國降為翕侯武帝立十七嵗為前將軍與單于戰敗降匈奴
將軍張騫以使通大夏還為校尉從大將軍有功封為博望侯三嵗為將軍出右北平失期當斬贖為庶人其後使通烏孫為大行而卒家在漢中
將軍趙食其祋祤人也〈上都誨反雍州同官縣本漢祋祤縣也〉武帝立二十二嵗以主爵為右將軍從大將軍出定襄迷失道當斬贖為庶人
將軍曹襄以平陽侯為後將軍從大將軍出定襄襄曹參孫也將軍韓説弓髙侯庶孫也以校尉從大將軍有功為龍頟侯坐酎金失侯元鼎六年以待詔為横海將軍擊東越有功為按道侯以太初三年為游擊將軍屯於五原外列城為光禄勲掘蠱太子官衛太子殺之將軍郭昌雲中人也以校尉從大將軍元封四年以太中大夫為拔胡將軍屯朔方還擊昆明毋功奪印將軍荀彘太原廣武人以御見〈以書御求見也〉侍中為校尉數從大將軍以元封三年為左將軍擊朝鮮無功以捕樓船將軍坐法死最驃騎將軍去病凡六出擊匈奴其四出以將軍斬捕虜首十一萬餘級及渾邪王以衆降數萬遂開河西酒泉之地〈河謂隴右蘭州之西河也謂涼肅等州漢書西域傳云驃騎將軍擊破匈奴右地置酒泉郡後分置武威張掖燉煌等郡〉西方益少胡冦四益封凡萬五千一百户其校吏有功為侯者凡六人而後為將軍二人
將軍路博徳平州人〈漢書云西河平州按西河都今邠州〉以右北平太守從驃騎將軍有功為符離侯驃騎死後博徳以衛尉為伏波將軍伐破南越益封其後坐法失侯為彊弩都尉屯居延卒
將軍趙破奴故九原人〈今勝州〉嘗亡入匈奴已而歸漢為驃騎將軍司馬出北地時有功封為從驃侯坐酎金失侯後一嵗為匈河將軍攻胡至匈奴水無功後二嵗擊虜樓蘭王復封為浞野侯後六嵗為浚稽將軍將二萬騎擊匈奴左賢王左賢王與戰兵八萬騎圍破奴生為虜所得遂没其軍居匈奴中十嵗復與其太子安國亡入漢後坐巫蠱族
自衛氏興大將軍青首封其後枝屬為五侯凡二十四嵗而侯盡奪衛氏無為侯者
太史公曰蘇建語余曰吾嘗責大將軍至尊重而天下之賢大夫毋稱焉願將軍觀古名將所招選擇賢者勉之哉大將軍謝曰自魏其武安之厚賓客天子常切齒彼親附士大夫招賢絀不肖者人主之柄也人臣奉法遵職而已何與招士驃騎亦放此意其為將如此
史記正義卷一百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史記正義卷一百十二
唐 張守節 撰
平津侯主父列傳第五十二 史記一百十二
丞相公孫𢎞者齊菑川國薛縣人也〈表云菑川國文帝分齊置都劇括地志云故劇城在青州壽光縣南三十一里故薛城在徐州滕縣界地理志云薛縣屬魯國按薛與劇隔兖州及太山未詳公孫𢎞墓又在青州北魯縣西二十里也〉字季少時為薛獄吏有辠免家貧牧豕海上年四十餘乃學春秋雜説養後母孝謹建元元年天子初即位招賢良文學之士是時𢎞年六十徴以賢良為博士使匈奴還報不合上意上怒以為不能𢎞迺病免歸元光五年有詔徴文學菑川國復推上公孫𢎞𢎞讓謝國人曰臣已嘗西應命以不能罷歸願更推選國人固推𢎞𢎞至太常太常令所徴儒士各對策百餘人𢎞第居下策奏天子擢𢎞對為第一召入見狀貌甚麗拜為博士是時通西南夷道置郡巴蜀民苦之詔使𢎞視之還奏事盛毁西南夷無所用上不聴𢎞為人恢竒多聞常稱以為人主病不廣大人臣病不儉節𢎞為布被食不重肉後母死服喪三年毎朝㑹議開陳其端令人主自擇不肯面折庭爭於是天子察其行敦厚辯論有餘習文法吏事而又縁飾以儒術上大説之二嵗中至左内史𢎞奏事有不可不庭辯之嘗與主爵都尉汲黯請間汲黯先發之𢎞推其後天子常説所言皆聴以此日益親貴嘗與公卿約議至上前皆倍其約以順上㫖汲黯庭詰𢎞曰齊人多詐而無情實始與臣等建此議今皆倍之不忠上問𢎞𢎞謝曰夫知臣者以臣為忠不知臣者以臣為不忠上然𢎞言左右幸臣每毁𢎞上益厚遇之元朔三年張歐免以𢎞為御史大夫是時通西南夷東置滄海北築朔方之郡𢎞數諌以為罷敝中國以奉無用之地願罷之於是天子乃使朱買臣等難𢎞置朔方之便發十策𢎞不得一〈顔師古曰言其利害十條𢎞無以應〉𢎞迺謝曰山東鄙人不知其便若是願罷西南夷滄海而専奉朔方上乃許之汲黯曰𢎞位在三公奉禄甚多然為布被此詐也上問𢎞𢎞謝曰有之夫九卿與臣善者無過黯然今日庭詰𢎞誠中𢎞之病夫以三公為布被誠飾詐欲以釣名且臣聞管仲相齊有三歸侈擬於君桓公以霸亦上僣於君晏嬰相景公食不重肉妾不衣絲齊國亦治此下比於民今臣𢎞位為御史大夫而為布被自九卿以下至於小吏無差誠如汲黯言且無汲黯忠陛下安得聞此言天子以為謙讓愈益厚之卒以𢎞為丞相封平津侯𢎞為人意忌外寛内深諸嘗與𢎞有郤者雖詳與善隂報其禍殺主父偃徙董仲舒於膠西皆𢎞之力也食一肉脱粟之飯故人所善賓客仰衣食𢎞奉禄皆以給之家無所餘士亦以此賢之淮南衡山謀反治黨與方急𢎞病甚自以為無功而封位至丞相宜佐明主填撫國家使人由臣子之道今諸侯有畔逆之計此皆宰相奉職不稱恐竊病死無以塞責乃上書曰臣聞天下之通道五所以行之者三曰君臣父子兄弟夫婦長㓜之序此五者天下之通道也智仁勇此三者天下之通徳所以行之者也故曰力行近乎仁好問近乎智知恥近乎勇知此三者則知所以自治知所以自治然後知所以治人天下未有不能自治而能治人者也此百世不易之道也今陛下躬行大孝鑒三王建周道兼文武厲賢予禄量能授官今臣𢎞罷駑之質無汗馬之勞陛下過意擢臣𢎞卒伍之中封為列侯致位三公臣𢎞行能不足以稱素有負薪之病恐先狗馬填溝壑終無以報徳塞責願歸侯印乞骸骨避賢者路天子報曰古者賞有功襃有徳守成尚文遭遇右武未有易此者也朕宿昔庶㡬獲承尊位懼不能寧惟所與共為治者君宜知之葢君子善善惡惡君宜知之君若謹行常在朕躬君不幸罹霜露之病何恙不已迺上書歸侯乞骸骨是章朕之不徳也今事少間君其省思慮一精神輔以醫藥因賜告牛酒雜帛居數月病有廖視事元狩二年𢎞病竟以丞相終子度嗣為平津侯度為山陽太守十餘歳坐法失侯
主父偃者齊臨菑人也學長短縱横之術晚乃學易春秋百家言游齊諸生間莫能厚遇也齊諸儒生相與排擯不容於齊家貧假貸無所得迺北游燕趙中山皆莫能厚遇為客甚困孝武元光元年中以為諸侯莫足游者乃西入闗見衛將軍衛將軍數言上上不召資用乏留久諸公賓客多厭之乃上書闕下朝奏暮召入見所言九事其八事為律令一事諌伐匈奴其辭曰臣聞明主不惡切諌以博觀忠臣不敢避重誅以直諌是故事無遺䇿而功流萬世今臣不敢隠忠避死以效愚計願陛下幸赦而少察之司馬法曰國雖大好戰必亡天下雖平忘戰必危天下既平天子大凱春蒐秋獮諸侯春振旅秋治兵所以不忘戰也且夫怒者逆徳也兵者凶器也爭者末節也古之人君一怒必伏尸流血故聖王重行之夫務戰勝窮武事者未有不悔者也昔秦皇帝任戰勝之威蠶食天下并吞戰國海内為一功齊三代務勝不休欲攻匈奴李斯諌曰不可夫匈奴無城郭之居委積之守遷徙鳥舉難得而制也輕兵深入糧食必絶踵糧以行重不及事得其地不足以為利也遇其民不可役而守也勝必殺之非民父母也靡敝中國快心匈奴非長䇿也秦皇帝不聴遂使𫎇恬將兵攻胡辟地千里以河為境地固澤鹹鹵不生五榖然後發天下丁男以守北河暴兵露師十有餘年死者不可勝數終不能踰河而北是豈人衆不足兵革不備哉其勢不可也又使天下蜚芻輓粟起於東腄琅邪負海之郡轉輸北河率三十鍾而致一石男子疾耕不足於糧饟女子紡績不足於帷幕百姓靡敝孤寡老弱不能相養道路死者相望葢天下始畔秦也及至髙皇帝定天下畧地於邊聞匈奴聚於代谷之外而欲擊之御史成進諌曰不可夫匈奴之性獸聚而鳥散從之如搏影今以陛下盛徳攻匈奴臣竊危之髙帝不聴遂北至於代谷果有平城之圍髙皇帝蓋悔之甚乃使劉敬往結和親之約然後天下忘干戈之事故兵法曰興師十萬日費千金夫秦常積衆暴兵數十萬人雖有覆軍殺將係虜單于之功亦適足以結怨深讎不足以賞天下之費夫上虚府庫下敝百姓甘心於外國非完事也夫匈奴難得而制非一世也行盜侵驅所以為業也天性固然上及虞夏殷周固弗程督禽獸畜之不屬為人夫上不觀虞夏殷周之綂而下脩近世之失此臣之所大憂百姓之所疾苦也且夫兵久則變生事苦則慮易乃使邊境之民靡敝愁苦而有離心將吏相疑而外市故尉佗章邯得以成其私也夫秦政之所以不行者權分乎二子此得失之效也故周書曰安危在出令存亡在所用願陛下詳察之少加意而熟慮焉是時趙人徐樂齊人嚴安俱上書言世務各一事徐樂曰臣聞天下之患在於土崩不在於瓦解古今一也何謂土崩秦之末世是也陳涉無千乘之尊尺土之地身非王公大人名族之後無鄉曲之譽非有孔墨曾子之賢陶朱猗頓之富也然起窮巷奮棘矜偏袒大呼而天下從風此其故何也由民困而主不恤下怨而上不知也俗已亂而政不脩此三者陳涉之所以為資也是之謂土崩故曰天下之患在於土崩何謂瓦解呉楚齊趙之兵是也七國謀為大逆號皆稱萬乘之君帶甲數十萬威足以嚴其境内財足以勸其士民然不能西攘尺寸之地而身為禽於中原者此其故何也非權輕於匹夫而兵弱於陳涉也當是之時先帝之徳澤未衰而安土樂俗之民衆故諸侯無境外之助此之謂瓦解故曰天下之患不在瓦解由是觀之天下誠有土崩之勢雖布衣窮處之士或首惡而危海内陳涉是也況三晉之君或存乎天下雖未有大治也誠能無土崩之勢雖有彊國勁兵不得旋踵而身為禽矣吴楚齊趙是也況羣臣百姓能為亂乎哉此二體者安危之明要也賢主所留意而深察也間者闗東五榖不登年嵗未復民多窮困重之以邊境之事推數循理而觀之則民且有不安其處者矣不安故易動易動者土崩之勢也故賢主獨觀萬化之原明於安危之機脩之廟堂之上而銷未形之患其要期使天下無土崩之勢而已矣故雖有彊國勁兵陛下逐走獸射蜚鳥𢎞游燕之囿淫縱恣之觀極馳騁之樂自若也金石絲竹之聲不絶於耳帷帳之私俳優侏儒之笑不乏於前而天下無宿憂名何必湯武俗何必成康雖然臣竊以為陛下天然之聖寛仁之資而誠以天下為務則湯武之名不難侔而成康之俗可復興也此二體者立然後處尊安之實揚名廣譽於當世親天下而服四夷餘恩遺徳為數世隆南面負扆攝袂而揖王公此陛下之所服也臣聞圖王不成其敝足以安安則陛下何求而不得何為而不成何征而不服乎哉嚴安上書曰臣聞周有天下其治三百餘嵗成康其隆也刑錯四十餘年而不用及其衰也亦三百餘嵗故五伯更起五伯者常佐天子興利除害誅暴禁邪匡正海内以尊天子五伯既沒賢聖莫續天子孤弱號令不行諸侯恣行彊陵弱衆暴寡田常篡齊六卿分晉並為戰國此民之始苦也於是彊國務攻弱國備守合從連横馳車擊轂介胄生蟣蝨民無所告愬及至秦王蠶食天下并吞戰國稱號曰皇帝主海内之政壞諸侯之城銷其兵鑄以為鍾虡示不復用元元黎民得免於戰國逢明天子人人自以為更生嚮使秦緩其刑罰薄賦歛省繇役貴仁義賤權利上篤厚下智巧變風易俗化於海内則世世必安矣秦不行是風而脩其故俗為智巧權利者進篤厚忠信者退法嚴政峻謟䛕者衆日聞其美意廣心軼欲肆威海外乃使蒙恬將兵以北攻胡辟地進境戍於北河蜚芻輓粟以隨其後又使尉佗屠睢將樓船之士南攻百越使監禄鑿渠運糧深入越越人遁逃曠日持久糧食絶乏越人擊之秦兵大敗秦乃使尉佗將卒以戍越當是時秦禍北構於胡南挂於越宿兵無用之地進而不得退行十餘年丁男被甲丁女轉輸苦不聊生自經於道樹死者相望及秦皇帝崩天下大叛陳勝呉廣舉陳武臣張耳舉趙項梁舉呉田儋舉齊景騎舉郢周市舉魏韓廣舉燕窮山通谷豪士並起不可勝載也然皆非公侯之後非長官之吏也無尺寸之勢起閭巷杖棘矜應時而皆動不謀而俱起不約而同㑹壤長地進至于霸王時教使然也秦貴為天子富有天下滅世絶祀者窮兵之禍也故周失之弱秦失之彊不變之患也今欲招南夷朝夜郎降羌僰畧⿰氵⿱山⿵戌小 -- 𣿄州建成邑深入匈奴燔其蘢城議者美之此人臣之利也非天下之長䇿也今中國無狗吠之驚而外累於逺方之備靡敝國家非所以子民也行無窮之欲甘心快意結怨於匈奴非所以安邊也禍結而不解兵休而復起近者愁苦逺者驚駭非所以持乆也今天下鍜甲砥劒橋箭累弦轉輸運糧未見休時此天下之所共憂也夫兵久而變起事煩而慮生今外郡之地或㡬千里列城數十形束壤制旁脅諸侯非公室之利也上觀齊晉之所以亡者公室卑削六卿大盛也下觀秦之所以滅者嚴法刻深欲大無窮也今郡守之權非特六卿之重也地㡬千里非特閭巷之資也甲兵器械非特棘矜之用也以遭萬世之變則不可稱諱也書奏天子天子召見三人謂曰公等皆安在何相見之晚也於是上乃拜主父偃徐樂嚴安為郎中數見上疏言事詔拜偃為謁者遷樂為中大夫一嵗中四遷偃偃説上曰古者諸侯不過百里彊弱之形易制今諸侯或連城數十地方千里緩則驕奢易為淫亂急則阻其彊而合從以逆京師今以法割削之則逆節萌起前日朝錯是也今諸侯子弟或十數而適嗣代立餘雖骨肉無尺寸地封則仁孝之道不宣願陛下令諸侯得推恩分子弟以地侯之彼人人喜得所願上以徳施實分其國不削而稍弱矣於是上從其計又説上曰茂陵初立天下豪傑并兼之家亂衆之民皆可徙茂陵内實京師外銷姦猾此所謂不誅而害除上又從其計尊立衛皇后及發燕王定國隂事偃有功焉大臣皆畏其口賂遺累千金人或説偃曰太横矣主父曰臣結髪游學四十餘年身不得遂親不以為子昆弟不收賔客棄我我阨日久矣且丈夫生不五鼎食死即五鼎烹耳吾日暮途逺故倒行暴施之偃盛言朔方地肥饒外阻河䝉恬城之以逐匈奴内省轉輸戍漕廣中國滅胡之本也上覽其説下公卿議皆言不便公孫𢎞曰秦時常發三十萬衆築北河終不可就已而棄之主父偃盛言其便上竟用主父計立朔方郡元朔二年主父言齊王内淫佚行僻上拜主父為齊相至齊遍召昆弟賓客散五百金予之數之曰始吾貧時昆弟不我衣食賔客不我内門今吾相齊諸君迎我或千里吾與諸君絶矣毋復入偃之門乃使人以王與姊姦事動王王以為終不得脱罪恐效燕王論死乃自殺有司以聞主父始為布衣時嘗游燕趙及其貴發燕事趙王恐其為國患欲上書言其隂事為偃居中不敢發及為齊相出闗即使人上書告言主父偃受諸侯金以故諸侯子弟多以得封者及齊王自殺上聞大怒以為主父劫其王令自殺乃徴下吏治主父服受諸侯金實不刼王令自殺上欲勿誅是時公孫𢎞為御史大夫乃言曰齊王自殺無後國除為郡入漢主父偃本首惡陛下不誅主父偃無以謝天下乃遂族主父偃主父方貴幸時賔客以千數及其族死無一人收者唯獨洨孔車收葬之天子後聞之以為孔車長者也
太史公曰公孫𢎞行義雖修然亦遇時漢興八十餘年矣上方鄉文學招俊乂以廣儒墨𢎞為舉首主父偃當路諸公皆譽之及名敗身誅士爭言其惡悲夫太皇太后詔大司徒大司空葢聞治國之道富民為始富民之要在於節儉孝經曰安上治民莫善於禮禮與奢也寧儉昔者管仲相齊桓霸諸侯有九合一匡之功而仲尼謂之不知禮以其奢泰侈擬於君故也夏禹卑宫室惡衣服後聖不循由此言之始之盛也徳優矣莫髙於儉儉化俗民則尊卑之序得而骨肉之恩親爭訟之源息斯乃家給人足刑錯之本也歟可不務哉夫三公者百寮之率萬民之表也未有樹直表而得曲影者也孔子不云乎子率而正孰敢不正舉善而教不能則勸維漢興以來股肱宰臣身行儉約輕財重義較然著明未有若效丞相平津侯公孫𢎞者也位在丞相而為布被脱粟之飯不過一肉故人所善賔客皆分奉禄以給之無有所餘誠内自克約而外從制汲黯詰之乃聞于朝此可謂減於制度而可施行者也徳優則行否則止與内奢泰而外為詭服以釣虚譽者殊科以病乞骸骨孝武皇帝即制曰賞有功襃有徳善善惡惡君宜知之其省思慮存精神輔以醫藥賜告治病牛酒羅帛居數月有瘳視事至元狩二年竟以善終至相位夫知臣莫若君此其效也𢎞子度嗣爵後為山陽太守坐法失侯夫表徳章義所以率俗厲化聖王之制不易之道也其賜𢎞後子孫之次當為後者爵闗内侯食邑三百户徴詣公車上名尚書朕親臨拜焉
班固稱曰公孫𢎞卜式兒寛皆以鴻漸之翼困於燕雀逺迹羊豕之間非遇其時焉能致此位乎是時漢興六十餘載海内乂安府庫充實而四夷未賔制度多闕上方欲用文武求之如弗及始以蒲輪迎枚生見主父而歎息羣臣慕嚮異人並出卜式試於芻牧𢎞羊擢於賈豎衛青奮於奴僕日磾出於降虜斯亦曩時版築飯牛之朋矣漢之得人於兹為盛儒雅則公孫𢎞董仲舒兒寛篤行則石建石慶質直則汲黯卜式推賢則韓安國鄭當時定令則趙禹張湯文章則司馬遷相如滑稽則東方朔枚臯應對則嚴助朱買臣厯數則唐都落下閎協律則李延年運籌則桑𢎞羊奉使則張騫蘇武將帥則衛青霍去病受遺則霍光金日磾其餘不可勝紀是以興造功業制度遺文後世莫及孝宣承統纂修洪業亦講論六蓺招選茂異而蕭望之梁丘賀夏侯勝韋𤣥成嚴彭祖尹更始以儒術進劉向王褒以文章顯將相則張安世趙充國魏相邴吉于定國杜延年治民則黄霸王成龔遂鄭𢎞邵信臣韓延夀尹翁歸趙廣漢之屬皆有功迹見述於後累其名臣亦其次也
史記正義卷一百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史記正義卷一百十三
唐 張守節 撰
南越尉佗列傳第五十三 史記一百十三
南越王〈都廣州南海縣〉尉佗者真定人也姓趙氏秦時已并天下略定楊越〈夏禹九州本屬楊州故云楊越〉置桂林南海象郡以謫徙民與越雜處十三歳佗秦時用為南海龍川令〈顔師古云龍川南海縣也即今之循州也裴氏廣州記云本傳羅縣之東鄉有龍穿地而出即穴流東衆因以為號也〉至二世時南海尉任囂病且死召龍川令趙佗語曰聞陳勝等作亂秦為無道天下苦之項羽劉季陳勝吴廣等州郡各共興軍聚衆虎爭天下中國擾亂未知所安豪傑畔秦相立南海僻逺吾恐盗兵侵地至此吾欲興兵絶新道自備待諸侯變㑹病甚且番禺負山險阻南海東西數千里頗有中國人相輔此亦一州之主也可以立國郡中長吏無足與言者故召公告之即被佗書行南海尉事囂死佗即移檄告横浦陽山湟谿闗曰盜兵且至急絶道聚兵自守因稍以法誅秦所置長吏以其黨為假守秦已破滅佗即擊并桂林象郡自立為南越武王髙帝已定天下為中國勞苦故釋佗弗誅漢十一年遣陸賈因立佗為南越王與剖符通使和集百越母為南邊患害與長沙接境髙后時有司請禁南越闗市鐵器佗曰髙帝立我通使物今髙后聴讒臣别異蠻夷隔絶器物此必長沙王計也欲倚中國擊滅南越而并王之自為功也於是佗乃自尊號為南越武帝發兵攻長沙邊邑敗數縣而去焉髙后遣將軍隆慮侯竈往擊之㑹暑涇士卒大疫兵不能踰嶺嵗餘髙后崩即罷兵佗因此以兵威邊財物賂遺閩越西甌駱役屬焉東西萬餘里迺乗黄屋左纛稱制與中國侔及孝文帝元年初鎮撫天下使告諸侯四夷從代來即位意喻盛徳焉乃為佗親冡在真定置守邑嵗時奉祀召其從昆弟尊官厚賜寵之詔丞相陳平等舉可使南越者平言好畤陸賈先帝時習使南越迺召賈以為太中大夫往使因讓佗自立為帝曽無一介之使報者陸賈至南越王甚恐為書謝稱曰蠻夷大長老夫臣佗前日髙后隔異南越竊疑長沙王讒臣又遥聞髙后盡誅佗宗族掘燒先人冡以故自棄犯長沙邊境且南方卑溼蠻夷中間其東閩越千人衆號稱王其西甌駱祼國亦稱王老臣妄竊帝號聊以自娯豈敢以聞天王哉乃頓首謝願長為藩臣奉貢職於是乃下令國中曰吾聞兩雄不俱立兩賢不並世皇帝賢天子也自今以後去帝制黄屋左纛陸賈還報孝文帝大説遂至孝景時稱臣使人朝請然南越其居國竊如故號名其使天子稱王朝命如諸侯至建元四年卒佗孫胡為南越王此時閩越王郢興兵擊南越邊邑胡使人上書曰兩越俱為藩臣毋得擅興兵相攻擊今閩越興兵侵臣臣不敢興兵唯天子詔之於是天子多南越義守職約為興師遣兩將軍往討閩越兵未踰嶺閩越王弟餘善殺郢以降於是罷兵天子使莊助往諭意南越王胡頓首曰天子乃為臣興兵討閩越死無以報徳遣太子嬰齊入宿衛謂助曰國新被冦使者行矣胡方日夜裝入見天子助去後其大臣諌胡曰漢興兵誅郢亦行以驚動南越且先王昔言事天子期無失禮要之不可以説好語入見入見則不得復歸亡國之勢也於是胡稱病竟不入見後十餘嵗胡實病甚太子嬰齊請歸胡薨諡為文王嬰齊代立即藏其先武帝璽嬰齊其入宿衛在長安時取邯鄲樛氏女生子興及即位上書請立樛氏女為后興為嗣漢數使使者風諭嬰齊嬰齊尚樂擅殺生自恣懼入見要用漢法比内諸侯固稱病遂不入見遣子次公入宿衛嬰齊薨諡為明王太子興代立其母為太后太后自未為嬰齊姬時嘗與霸陵人安國少季通及嬰齊薨後元鼎四年漢使安國少季往諭王王太后以入朝比内諸侯令辯士諌大夫終軍等宣其辭勇士魏臣等輔其缺衛尉路博徳將兵屯桂陽待使者王年少太后中國人也嘗與安國少季通其使復私焉國人頗知之多不附太后太后恐亂起亦欲倚漢威數勸王及羣臣求内屬即因使者上書請比内諸侯三嵗一朝除邊闗於是天子許之賜其丞相吕嘉銀印及内史中尉太傅印餘得自置除其故黥劓刑用漢法比内諸侯使者皆留填撫之王王太后𩛙治行裝重齎為入朝具其相吕嘉年長矣相三王宗族官仕為長吏者七十餘人男盡尚王女女盡嫁王子兄弟宗室及蒼梧秦王有連其居國中甚重越人信之多為耳目者得衆心愈於王王之上書數諌止王弗聴有畔心數稱病不見漢使者使者皆注意嘉勢未能誅王王太后亦恐嘉等先事發乃置酒介漢使者權謀誅嘉等使者皆東鄉太后南鄉王北鄉相嘉大臣皆西鄉侍坐飲嘉弟為將將卒居宫外酒行太后謂嘉曰南越内屬國之利也而相君苦不便者何也以激怒使者使者狐疑相杖遂莫敢發嘉見耳目非是即起而出太后怒欲鏦嘉以矛王止太后嘉遂出分其弟兵就舍稱病不肯見王及使者乃隂與大臣作亂王素無意誅嘉嘉知之以故數月不發太后有淫行國人不附欲獨誅嘉等力又不能天子聞嘉不聴王王太后弱孤不能制使者怯無決又以為王王太后已附漢獨吕嘉為亂不足以興兵欲使莊叄以二千人往使叄曰以好往數人足矣以武往二千人無足以為也辭不可天子罷參也郟壯士〈今汝州郟城縣〉故濟北相韓千秋奮曰以區區之越又有王太后應獨相吕嘉為害願得勇士二百人必斬嘉以報於是天子遣千秋與王太后弟樛樂將二千人往入越境吕嘉等乃遂反下令國中曰王年少太后中國人也又與使者亂専欲内屬盡持先王寶器入獻天子以自媚多從人行至長安虜賣以為僮僕取自脱一時之利無顧趙氏社稷為萬世慮計之意乃與其弟將卒攻殺王太后及漢使者遣人告蒼梧秦王及其諸郡縣立明王長男越妻子術陽侯建徳為王而韓千秋兵入破數小邑其後越直開道給食未至番禺四十里越以兵擊千秋等遂滅之使人函封漢使者節置塞上好為謾辭謝罪發兵守要害處於是天子曰韓千秋雖無成功亦軍鋒之冠封其子延年為成安侯樛樂其姊為王太后首願屬漢封其子廣徳為龍元侯乃下赦曰天子微諸侯力政譏臣不討賊今吕嘉建徳等反自立晏如令罪人及江淮以南樓船十萬師往討之元鼎五年秋衛尉路博徳為伏波將軍出桂陽下匯水主爵都尉楊僕為樓船將軍出豫章下横浦故歸義越侯二人為戈船下厲將軍出零陵或下離水〈地理志云零陵縣有離水東至廣信入欝林九百八十里〉或抵蒼梧使馳義侯因巴蜀罪人發夜郎兵〈曲州協州以南是夜郎國〉下䍧柯江〈江出南徼外東通四㑹至畨禺入海也〉咸㑹番禺元鼎六年冬樓船將軍將精卒先䧟尋陜破石門得越船粟因推而前挫越鋒以數萬人待伏波伏波將軍將罪人道逺㑹期後與樓船㑹乃有千餘人遂俱進樓船居前至番禺建徳嘉皆城守樓船自擇便處居東南面伏波居西北面㑹暮樓船攻敗越人縱火燒城越素聞伏波名日暮不知其兵多少伏波乃為營遣使者招降者賜印復縱令相招樓船力攻燒敵反驅而入伏波營中犂旦城中皆降伏波吕嘉建徳已夜與其屬數百人亡入海以船西去伏波又因問所得降者貴人以知吕嘉所之遣人追之以其故校尉司馬蘇𢎞得建徳封為海常侯越郎都稽得嘉封為臨蔡侯
蒼梧王趙光者越王同姓聞漢兵至及越掲陽令定自定屬漢越桂林監居翁諭甌駱屬漢皆得為侯戈船下厲將軍兵及馳義侯所發夜郎兵未下南越已平矣遂為九郡伏波將軍益封樓船將軍兵以䧟堅為將梁侯自尉佗初王後五世九十三歳而國亡焉
太司公曰尉佗之王本由任囂遭漢初定列為諸侯隆慮離溼疫佗得以益驕甌駱相攻南越動揺漢兵臨境嬰齊入朝其後亡國徴自樛女吕嘉小忠令佗無後樓船從欲怠傲失惑伏波困窮智慮愈殖因禍為福成敗之轉譬若糾墨
史記正義卷一百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史記正義卷一百十四
唐 張守節 撰
東越列傳第五十四 史記一百十四
閩越王無諸及越東海王揺者其先皆越王句踐之後也姓騶氏秦已并天下皆廢為君長以其地為閩中郡〈今閩州又改為福也〉及諸侯畔秦無諸揺率越歸鄱陽令吴芮所謂鄱君者也從諸侯滅秦當是之時項籍主命弗王以故不附楚漢擊項籍無諸摇率越人佐漢漢五年復立無諸為閩越王王閩中故地都東冶孝恵三年舉髙帝時越功曰閩君摇功多其民便附乃立揺為東海王都東甌世俗號為東甌王後數世至孝景三年吴王濞反欲從閩越閩越未肯行獨束甌從吴及吴破東甌受漢購殺吴王丹徒以故皆得不誅歸國吴王子子駒亡走閩越怨東甌殺其父常勸閩越擊東甌至建元三年閩越發兵圍東甌東甌食盡困且降乃使人告急天子天子問太尉田蚡蚡對曰越人相攻擊固其常又數反覆不足以煩中國往救也自秦時棄弗屬於是中大夫莊助詰蚡曰特患力弗能救徳弗能覆誠能何故棄之且秦舉咸陽而棄之何乃越也今小國以窮困來告急天子天子弗振當安所告愬又何以子萬國乎上曰太尉未足以計吾初即位不欲出虎符發兵郡國乃遣莊助以節發兵㑹稽㑹稽太守欲距不為發兵助乃斬一司馬諭意指遂發兵浮海救東甌未至閩越引兵而去東甌請舉國徙中國乃悉舉衆來處江淮之間至建元六年閩越擊南越南越守天子約不敢擅發兵擊而以聞上遣大行王恢出豫章大農韓安國出㑹稽皆為將軍兵未踰嶺閩越王郢發兵距險其弟餘善乃與相宗族謀曰王以擅發兵擊南越不請故天子兵來誅今漢兵衆彊今即幸勝之後來益多終滅國而止今殺王以謝天子天子聴罷兵固一國完不聴乃力戰不勝即亡入海皆曰善即鏦殺王使使奉其頭致大行大行曰所為來者誅王今王頭至謝罪不戰而耘利莫大焉乃以便宜案兵告大農軍而使使奉王頭馳報天子詔罷兩將兵曰郢等首惡獨無諸孫繇君丑不與謀焉乃使郎中將立丑為越繇王奉閩越先祭祀餘善已殺郢威行於國國民多屬竊自立為王繇王不能矯其衆持正天子聞之為餘善不足復興師曰餘善數與郢謀亂而後首誅郢師得不勞因立餘善為東越王與繇王並處至元鼎五年南越反東越王餘善上書請以卒八千人從樓船將軍擊吕嘉等兵至掲陽以海風波為解不行持而端隂使南越及漢破番禺不至是時樓船將軍楊僕使使上書願便引兵擊東越上曰士卒勞倦不許罷兵令諸校屯豫章梅嶺待命〈括地志云梅嶺在䖍化縣東北百二十八里䖍州漢亦屬豫章郡二所未詳〉元鼎六年秋餘善聞樓船請誅之漢兵臨境且往乃遂反發兵距漢道號將軍騶力等為吞漢將軍入白沙武林梅嶺殺漢三校尉是時漢使大農張成故山州侯齒將屯弗敢擊却就便處皆坐畏懦誅餘善刻武帝璽自立詐其民為妄言天子遣横海將軍韓説出句章〈句章故城在越州鄮縣西一百里漢縣〉浮海從東方往樓船將軍楊僕出武林中尉王温舒出梅嶺越侯為戈船下瀨將軍出若邪白沙〈越州有若耶山若耶溪若如一預州有白沙山葢從如此耶白沙東故閩州〉元封元年冬咸入東越東越素發兵距險使徇北將軍守武林敗樓船軍數校尉殺長吏樓船將軍率錢唐轅絡古〈錢唐杭州縣轅姓絡古名〉斬徇北將軍為禦兒侯〈禦字今作語語兒鄉在蘇州嘉興縣南七十里臨官道也〉自兵未往故越衍侯吴陽前在漢漢使歸諭餘善餘善弗聴及横海將軍先至越衍侯吴陽以其邑七百人反攻越軍於漢陽從建成侯敖與其率從繇王居股謀曰餘善首惡劫守吾屬今漢兵至衆彊計殺餘善自歸諸將儻幸得脱乃遂俱殺餘善以其衆降横海將軍故封繇王居股為東成侯萬户封建成侯敖為開陵侯封越衍侯呉陽為北石侯封横海將軍説為按道侯封横海校尉福為繚嫈侯福者成陽共王子故為海常侯坐法失侯舊從軍無功以宗室故侯諸將皆無成功莫封東越將多軍漢兵至棄其軍降封為無錫侯於是天子曰東越狹多阻閩越悍數反覆詔軍吏皆將其民徙處江淮間東越地遂虚
太史公曰越雖蠻夷其先豈嘗有大功徳於民哉何其久也歴數代常為君王句踐一稱伯然餘善至大逆滅國遷衆其先苗裔繇王居股等猶尚封為萬户封由此知越世世為公侯矣蓋禹之餘烈也
史記正義卷一百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史記正義卷一百十五
唐 張守節 撰
朝鮮列傳第五十五 史記一百十五
朝鮮〈朝仙二音括地志云髙驪都平襄城本漢樂浪郡王險城又古云朝鮮地也〉王滿者故燕人也自始全燕時嘗畧屬真番朝鮮為置吏築鄣塞秦滅燕屬遼東外儌漢興為其逺難守復脩遼東故塞至浿水為界〈地理志云浿水出遼東塞外西南至樂浪縣西入海浿普大反〉屬燕燕王盧綰反入匈奴滿亡命〈命謂教令〉聚黨千餘人魋結蠻夷服而東走出塞渡浿水居秦故空地上下鄣稍役屬真番朝鮮蠻夷及故燕齊亡命者王之都王險㑹孝恵髙后時天下初定遼東太守即約滿為外臣保塞外蠻夷無使盜邊諸蠻夷君長欲入見天子勿得禁止以聞上許之以故滿得兵威財物侵降其旁小邑真番臨屯皆來服屬方數千里〈括地志云朝鮮髙驪貊東沃沮五國之地國東西千三百里南北二千里在京師東東至大海四百里北至營州界九百二十里南至新羅國六百里北至靺羯國千四百里〉傳子至孫右渠〈其孫名也〉所誘漢亡人滋多又未嘗入見真番旁衆國欲上書見天子又擁閼不通元封二年漢使涉何誘諭右渠終不肯表詔何去至界上臨浿水使御刺殺送何者朝鮮禆王長〈顔師古云長者禆王名也送何至浿水何因刺殺也按禆王及將士長恐顔非也〉即渡馳入塞〈入平州榆林闗也〉遂歸報天子曰殺朝鮮將上為其名美即不詰拜何為遼東東部都尉〈地理志云遼東郡武次縣東部都尉所理也〉朝鮮怨何發兵襲攻殺何天子募罪人擊朝鮮其秋遣樓船將軍楊僕從齊浮渤海兵五萬人左將軍荀彘出遼東討右渠右渠發兵距險左將軍卒正多率遼東兵先縱敗散多還走坐法斬樓船將軍將齊兵七千人先至王險右渠城守窺知樓船軍少即出城擊樓船樓船軍敗散走將軍楊僕失其衆遁山中十餘日稍求收散卒復聚左將軍擊朝鮮浿水西軍未能破自前天子為兩將未有利乃使衛山因兵威往諭右渠右渠見使者頓首謝願降恐兩將詐殺臣今見信節請服降遣太子入謝獻馬五千匹及饋軍糧人衆萬餘持兵方渡浿水使者及左將軍疑其為變謂太子已服降宜命人毋持兵太子亦疑使者左將軍詐殺之遂不渡浿水復引歸山還報天子天子誅山左將軍破浿水上軍乃前至城下圍其西北樓船亦往㑹居城南右渠遂堅守城數月未能下左將軍素侍中幸將燕代卒悍乘勝軍多驕樓船將齊卒入海固已多敗亡其先與右渠戰困辱亡卒卒皆恐將心慙其圍右渠常持和節左將軍急擊之朝鮮大臣乃隂間使人私約降樓船往來言尚未肯決左將軍數與樓船期戰樓船欲急就其約不㑹左將軍亦使人求間卻降下朝鮮朝鮮不肯心附樓船以故兩將不相能左將軍心意樓船前有失軍罪今與朝鮮私善而又不降疑其有反計未敢發天子曰將率不能前及使衛山諭降右渠右渠遣太子山使不能剸決與左將軍計相誤卒沮約今兩將圍城又乖異以故久不決使濟南太守公孫遂往征之有便宜得以從事遂至左將軍曰朝鮮當下乆矣不下者有狀言樓船數期不㑹具以素所意告遂曰今如此不取恐為大害非獨樓船又且與朝鮮共滅吾軍遂亦以為然而以節召樓船將軍入左將軍營計事即命左將軍麾下執捕樓船將軍并其軍以報天子天子誅遂左將軍已并兩軍即急擊朝鮮朝鮮相路人相韓隂尼谿相參將軍王唊相與謀曰始欲降樓船樓船今執獨左將軍并將戰益急恐不能與戰王又不肯降隂唊路人皆亡降漢路人道死元封三年夏尼谿相參乃使人殺朝鮮王右渠來降王險城未下故右渠之大臣成已又反復攻吏左將軍使右渠子長降相路人之子最告諭其民誅成已以故遂定朝鮮為四郡封參為澅清侯隂為荻苴侯唊為平州侯長為㡬侯最以父死頗有功為温陽侯左將軍徴至坐争功相嫉乖計棄市樓船將軍亦坐兵至列口當待左將軍擅先縱失亡多當誅贖為庶人
太史公曰右渠負固國以絶祀涉何誣功為兵發首樓船將狹及難離咎悔失番禺乃反見疑荀彘争勞與遂皆誅兩軍俱辱將率莫侯矣
史記正義卷一百十五
<史部,正史類,史記正義>
欽定四庫全書
史記正義卷一百十六
唐 張守節 撰
西南夷列傳第五十六 史記一百十六
西南夷君長〈在蜀之南〉以什數夜郎最大〈今盧州南大江南岸協州曲州本夜郎國〉其西靡莫之屬〈在蜀南以下及西也靡非在姚州北去京西南四千九百三十五里即靡莫之夷〉以什數滇最大〈昆州郎州等本滇國去京西五千三百七十里也〉自滇以北君長以什數卭都最大此皆魋結耕田有邑聚其外西自同師以東北至楪榆〈上音檏檏澤在靡北百餘里漢檏榆縣在澤西益都靡非本桑榆生王國也〉名為嶲昆明〈嶲音髓今體州也昆明嶲州縣葢南接昆明之地因名也〉皆編髮隨畜遷徙〈編步典反畜許反皆嶲昆明之俗也〉毋常處毋君長地方可數千里自嶲以東北君長以什數徙筰都最大〈徙音斯括地志云莋州本西蜀徼外曰猫羗嶲地理志云徙縣也華陽國志雅州卭郲山本名卭莋山故卭人莋人界〉自筰以東北君長以什數冉駹最大〈括地志云蜀西徼外羗茂州冉州本冉駹國地也後漢書云冉駹其山有六夷七羗九蠻各有部落也〉其俗或土著或移徙在蜀之西自冉駹以東北君長以什數白馬最大〈括地志云隴右成州武州皆白馬氏其豪族楊氏居成州仇池山上〉皆氐𩔗也此皆巴蜀西南外蠻夷也始楚威王時使將軍莊蹻〈其畧反郎州昆州即莊蹻所王〉將兵循江上畧巴蜀黔中以西莊蹻者故楚莊王苗裔也蹻至滇池地方三百里〈括地志云滇池澤在昆州晉寧縣西南三十里其水源深廣而更淺狹有似倒流故謂滇也〉旁平地肥饒數千里以兵威定屬楚欲歸報㑹秦擊奪楚巴黔中郡道塞不通因還以其衆王滇變服從其俗以長之秦時常頞畧通五尺道〈括地志云五尺道在郎州顔師古云其處險阨故道纔廣五尺如淳云道廣五尺也〉諸此國頗置吏焉十餘嵗秦滅及漢興皆棄此國而開蜀故徼巴蜀民或竊出商賈取其筰馬僰僮〈今益州南戎州北臨大江古僰國〉髦牛以此巴蜀殷富建元六年大行王恢擊東越東越殺王郢以報恢因兵威使番陽令〈番音婆〉唐𫎇風指曉南越南越食蒙蜀枸醬䝉問所從求曰道西北䍧牱䍧牱江〈崔浩云䍧牱擊船𣏾也常氏華陽國志云楚頃襄王時遣莊蹻伐夜郎軍至且蘭椓船於岸而步戰既滅夜郎以旦蘭有椓船柯處仍改其名為䍧牱〉廣數里出番禺城下䝉歸至長安問蜀賈人賈人曰獨蜀出枸醬多持竊出市夜郎夜郎者臨䍧牱江江廣百餘步足以行船南越以財物役屬夜郎西至同師然亦不能臣使也蒙乃上書説上曰南越王黄屋左纛地東西萬餘里名為外臣實一州主也今以長沙豫章往水道多絶難行竊聞夜郎所有精兵可得十餘萬浮船䍧牱江出其不意此制越一竒也誠以漢之彊巴蜀之饒通夜郎道為置吏易甚上許之乃拜䝉為郎中將將千人食重萬餘人從巴蜀筰闗入遂見夜郎侯多同蒙厚賜喻以威徳約為置吏使其子為令夜郎旁小邑皆貪漢繒帛以為漢道險終不能有也乃且聴䝉約還報乃以為犍為郡發巴蜀卒治道自僰道指䍧牱江蜀人司馬相如亦言西夷卭筰可置郡使相如以郎中將往喻皆如南夷為置一都尉十餘縣屬蜀當是時巴蜀四郡通西南夷道戍轉相饟數嵗道不通士罷餓離濕死者甚衆西南夷又數反發兵興擊耗費無功上患之使公孫𢎞往視問焉還對言其不便及𢎞為御史大夫是時方築朔方以據河逐胡𢎞因數言西南夷害可且罷専力事匈奴上罷西夷獨置南夷夜郎兩縣一都尉稍令犍為自葆就〈令犍為自葆守而漸修成其郡縣也〉及元狩元年博望侯張騫使大夏來言居大夏時見蜀布卭竹杖使問所從來曰從東南身毒國可數千里得蜀賈人市或聞卭西可二千里有身毒國騫因盛言大夏在漢西南慕中國患匈奴隔其道誠通蜀身毒國道便近有利無害於是天子乃令王然于栢始昌吕越人等使間出西夷西指求身毒國至滇滇王嘗羌乃留為求道西十餘輩嵗餘皆閉昆明〈昆明在今嶲州南昆縣是也〉莫能通身毒國滇王與漢使者言曰漢孰與我大及夜郎侯亦然以道不通故各自以為一州主不知漢廣大使者還因盛言滇大國足事親附天子注意焉及至南越反上使馳義侯因犍為發南夷兵且蘭君恐逺行旁國虜其老弱乃與其衆反殺使者及犍為太守漢乃發巴蜀罪人嘗擊南越者八校尉擊破之㑹越已破漢八校尉不下即引兵還行誅頭蘭頭蘭常隔滇道者也已平頭蘭遂平南夷為䍧牱郡夜郎侯始倚南越南越已滅㑹還誅反者夜郎遂入朝上以為夜郎王南越破後及漢誅且蘭卭君并殺筰侯冉駹皆振恐請臣置吏乃以卭都為越嶲郡筰都為沈犂郡冉駹為汶山郡廣漢西白馬為武都郡上使王然于以越破及誅南夷兵威風喻滇王入朝滇王者其衆數萬人其旁東北有勞𣹰靡莫皆同姓相扶未肯聴勞𣹰靡莫數侵犯使者吏卒元封二年天子發巴蜀兵擊滅勞𣹰靡莫以兵臨滇滇王始首善以故弗誅滇王離難西南夷舉國降請置吏入朝於是以為益州郡賜滇王王印復長其民西南夷君長以百數獨夜郎滇受王印滇小邑最寵焉
太史公曰楚之先豈有天禄哉在周為文王師封楚及周之衰地稱五千里秦滅諸侯唯楚苗裔尚有滇王漢誅西南夷國多滅矣唯滇復為寵王然南夷之端見枸醬番禺大夏杖卭竹西夷後椾剽分二方
史記正義卷一百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史記正義卷一百十七
唐 張守節 撰
司馬相如列傳第五十七 史記一百十七
司馬相如者蜀郡成都人也字長卿少時好讀書學擊劒故其親名之曰犬子相如既學慕藺相如之為人更名相如以貲為郎事孝景帝為武騎常侍非其好也㑹景帝不好辭賦是時梁孝王來朝從游說之士齊人鄒陽淮隂枚乗吳荘忌夫子之徒相如見而說之因病免客游梁梁孝王令與諸生同舍相如得與諸生游士居數嵗乃著子虛之賦㑹梁孝王卒相如歸而家貧無以自業素與臨卭令王吉相善吉曰長卿久宦遊不遂而來過我於是相如往舍都亭臨邛令繆為恭敬日往朝相如相如初尚見之後稱病使從者謝吉吉愈益謹肅臨邛中多富人而卓王孫家僮八百人程鄭亦數百人二人乃相謂曰令有貴客為具召之并召令令既至卓氏客以百數至日中謁司馬長卿長卿謝病不能徃臨卭令不敢嘗食自往迎相如相如不得已彊往一坐盡傾酒酣臨邛令前奏琴曰竊聞長卿好之願㠯自娛相如辭謝為鼓一再行是時卓王孫有女文君新寡好音故相如繆與令相重而以琴心挑之相如之臨邛従車騎雍容間雅是都及飲卓氏弄琴文君竊從戸窺之心恱而好之𢙢不得當也既罷相如乃使人重賜文君侍者通殷勤文君夜亡奔相如相如乃與馳歸家居徒四壁立卓王孫大怒曰女至不材我不忍殺不分一錢也人或謂王孫王孫終不聴文君久之不樂曰長卿第俱如臨邛從昆弟假貸猶足為生何至自苦如此相如與俱之臨邛盡賣其車騎買一酒舍酤酒而令文君鑪相如身自著犢鼻禪與保庸雜作滌器於市中卓王孫聞而耻之為杜門不出昆弟諸公更謂王孫曰有一男兩女所不足者非財也今文君已失身於司馬長卿長卿故倦游雖貧其人材足依也且又令客獨奈何相辱如此卓王孫不得已分予文君僮百人錢百萬及其嫁時衣被財物文君乃與相如歸成都買田宅為富人居久之蜀人楊得意為狗監侍上上讀子虛賦而善之曰朕獨不得與此人同時哉得意曰臣邑人司馬相如自言為此賦上驚乃召問相如相如曰有是然此乃諸侯之事未足觀也請為天子游獵賦賦成奏之上許令尚書給筆札相如以子虛虛言也為楚稱烏有先生者烏有此事也為齊難無是公者無是人也明天子之義故空藉此三人為辭以推天子諸侯之苑囿其卒章歸之於節儉因以風諫奏之天子天子大悦其辭曰楚使子虛使於齊齊王悉發境内之士備車騎之衆與使者出田田罷子虛過詫烏有先生而無是公在焉坐定烏有先生問曰今日田樂乎子虛曰樂獲多乎曰少然則何樂曰僕樂齊王之欲夸僕以車騎之衆而僕對以雲夢之事也曰可得聞乎子虛曰可王駕車千乗選徒萬騎田於海濵列卒滿澤罘罔彌山〈説文云罘兎罟也今幡車罟也彌竟也〉揜兎轔鹿射麋腳麟騖於鹽浦割鮮染輪射中獲多矜而自功顧謂僕曰楚亦有平原廣澤游獵之地饒樂若此者乎楚王之獵何與寡人僕下車對曰臣楚國之鄙人也幸得宿衛十有餘年時從出游游於後國覽於有無然猶未能徧覩也又惡足以言其外澤者乎齊王曰雖然略以子之所聞見而言之僕對曰唯唯臣聞楚有七澤嘗見其一未覩其餘也臣之所見盖特其小小者耳名曰雲夢雲夢者方九百里其中有山焉其山則盤紆岪鬱隆崇嵂崒⿱巖参差日月蔽虧交錯糾紛上干青雲罷池陂陁下屬江河其土則丹青赭堊雌黄白坿〈藥對曰雌黄出武都山谷與雄黄同山〉錫碧金銀〈顔云錫青金也碧謂玉之青白色者也〉衆色炫燿照爛龍鱗其石則赤玉玫瑰琳瑉琨珸瑊玏𤣥厲瑌石武夫其東則有蕙圃衡蘭芷若射干穹窮昌蒲江離麋蕪諸蔗猼且其南則有平原廣澤登降陁靡案衍壇曼縁以大江限以巫山其髙燥則生葴䔮苞荔薛莎青薠其卑溼則生藏莨蒹葭東薔雕胡蓮藕菰蘆菴䕡軒芋衆物居之不可勝圖其西則有湧泉清池激水推移外發芙蓉蓤華内隐鉅石白沙其中則有神龜蛟鼉瑇瑁〈似觜觹甲有文出南海可以飾噐物也〉鼈黿其北則有隂林巨樹楩柟豫章〈按温活人云豫今之枕木也章今之樟木也二木生至七年枕樟乃可分别〉桂椒〈郭云桂似枇杷葉而大白花花而不著子藂生巖嶺間無雜木冬夏常青按今諸寺有桂樹葉若枇杞而小光静冬夏常青其皮不中食蓋二色桂樹〉木蘭〈廣雅云似桂皮辛可食葉冬夏常似冬其實如小甘辛美南人以為梅也〉蘗離朱楊樝梸梬栗橘柚芬芳〈小曰橘大曰柚樹有刺冬不凋葉青花白子黄亦二樹相似非橙也〉其上則有赤猨蠷蝚〈蠷蠷劬蝚蝚柔皆猿猴類〉鵷鶵孔鸞騰逺射干其下則有白虎𤣥豹蟃蜒貙⿰兕象野犀〈兕状如水牛象大獸長鼻牙長一丈俗呼為江猨犀頭似猨一角在額漢書無此一句〉窮竒獌狿於是乃使專諸之倫手格此獸楚王乃駕馴駁之駟乗雕玉之輿靡魚須之橈旃曵明月之珠旗建干將之雄㦸左烏噑之雕弓右夏服之勁箭陽子驂乗纎阿為御案節未舒即陵狡獸轔卭卭蹵距虛軼野馬而𨎥騊駼乗遺風而射游騏儵䎶淒浰靁動熛至星流霆擊弓不虛發中必決眥洞胷逹腋絶乎心繫獲若雨獸揜草蔽地於是楚王乃弭節裴回翺翔容與覽乎隂林觀壯士之暴怒與猛獸之恐懼徼𧮬受詘殫睹衆物之變態於是鄭女曼姬〈文穎云鄭國出好女曼者其色理㬅澤也如淳云鄭女夏姬也㬅姬楚武王夫人鄧〉被阿錫〈按東阿出繒也〉榆紵縞〈榆曵也韋云紵之色若縞也顔云紵織紵也縞鮮支也〉雜纎羅埀霧縠襞積褰縐紆徐委曲鬱橈谿谷衯衯裶裶〈上芳云反下方非反〉揚袘䘏削蜚纎垂髾扶與猗靡〈與音餘猗於綺反謂鄭女㬅姬侍從王者扶其車輿而猗靡〉噏呷萃蔡〈呷火甲反萃音翠蔡千賄反〉下摩蘭蕙上拂羽蓋錯翡翠之威蕤繆繞玉綏〈顔云下靡蘭蕙謂垂髾也上拂羽蓋謂飛襳也玉綏以玉飾綏也言飛襳垂髾錯雜翡翠之旌幡或繞玉綏也張揖云翡翠大小一如雀雄赤曰翡雌青曰翠博物志云翡身通黒唯胸前背上翼後有赤毛翠身通青黄唯六翮上毛長寸餘青其飛則羽鳴翠翡翠翡然因以為名也〉縹乎忽忽若神仙之仿佛〈佛言似神仙也戰國䇿云鄭之美女粉白黛黑而立於衢不知者謂之神仙〉於是乃相與獠於蕙圃媻珊勃窣上金隄揜翡翠射鵕䴊㣲矰出纎繳施弋白鵠連駕鵞〈鵠水鳥也駕鵞連謂兼獲也抱朴子云千嵗之鵠純白能登於木〉雙鶬下𤣥鶴加〈司馬彪云鶬似鴈而黒亦呼為鶬括韓詩外傳云胎生也相鶴經云鶴壽二百六十嵗則色純黑按弋雙鶬既下人加𤣥鳥之上也〉怠而後發游於清池浮文鷁楊桂枻張翠帷建羽蓋罔瑇瑁鈞紫貝〈毛詩蟲魚䟽云貝水之介蟲大者蚢音下郎反小者為貝其白質如玉紫㸃為文皆成行列當大者徑一尺小者七八寸今九真趾以為杯盤實物也貨殖傳云貝寳龜是〉摐金鼓吹鳴籟榜人歌聲流喝水蟲駭波鴻沸涌泉起奔揚會礧石相擊硠硠礚礚若靁霆之聲聞乎數百里之外將息獠者擊靈鼓起烽燧車案行騎就隊纚乎淫淫班乎裔裔於是楚王乃登陽雲之臺泊乎無為澹乎自持勺藥之和具而後御之不若大王終日馳騁而不下輿脟割輪淬自以為娛臣竊觀之齊殆不如於是王黙然無以應僕也烏有先生曰是何言之過也足下不逺千里來況齊國王悉發境内之士而備車騎之衆以出田乃欲戮力致獲以娛左右也何名為夸哉問楚地之有無者願聞大國之風烈先生之餘論也今足下不稱楚王之徳厚而盛推雲夢以為髙奢言淫樂而顯侈靡竊為足下不取也必若所言固非楚國之美也有而言之是章君之惡無而言之是害足下之信章君之惡而傷私義二者無一可而先生行之必且輕於齊而累於楚矣且齊東有巨海南有琅邪〈山名在密州東南百三十里琅耶臺在山上〉觀乎成山〈封禪書云成山斗入海言上山觀也括地志云成山在萊州文登縣東北百八十里也〉射乎之罘〈括地志云罘山在萊州文登縣西北百九十里言射獵其上也罘音浮〉浮勃澥游孟諸〈周禮職方氏青州藪曰望諸鄭𤣥云望諸孟豬也〉邪與肅慎為鄰〈邪謂東北接之括地志云靺鞨國古肅慎也亦曰挹摟在京東北八千四百里南去扶餘千五百里東及北名⿰大海也〉右以湯谷為界〈言右者北向天子也海外經云湯谷在黒齒北上有扶桑木水中日月所落張揖云日所出也許慎云熱如湯〉秋田乎青丘〈服䖍云青丘國東海東三里郭云青丘山名上有田亦有國出九尾狐在海東〉吞若雲夢者八九其於胷中曾不蔕芥若乃俶儻瑰偉異方殊類珍怪鳥獸萬端鱗萃充仞其中者不可勝記禹不能名契不能計〈禹為堯司空辨九州土地山川草木禽獸契為司徒敷五教主四方㑹計言二人猶不能名計其數〉然在諸侯之位不敢言游戱之樂苑囿之大先生又見客是以王辭而不能復何為無用應哉無是公听然而笑曰楚則失矣齊亦未為得也夫使諸侯納貢者非為財幣所以述職也封疆畫界者非為守禦所以禁淫也今齊列為東藩而外私肅慎捐國踰限越海而田其於義故未可也且二君之論不務明君臣之義而正諸侯之禮徒事争游獵之樂苑囿之大欲以奢侈相勝荒淫相越此不可以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名發譽而適足以貶君自損也且夫齊楚之事又焉足道邪君未睹夫巨麗也獨不聞天子之上林乎左蒼梧右西極〈文潁云蒼梧郡屬交州在長安東南故言左爾雅云西至於豳國為極在長安西故言右〉丹水更其南紫淵徑其北〈山海經云紫淵水出根耆之山西流注河文潁云西河榖羅縣有紫澤其水紫色注亦紫在縣北於長安為北〉終始霸滻出入涇渭酆鄗潦潏紆餘委蛇經營乎其内蕩蕩兮八川分流相背而異態東西南北馳騖徃來出乎椒丘之闕行乎洲淤之浦徑乎桂林之中過乎泱莾之野汨乎渾流順阿而下赴隘陜之口觸穹石激堆埼沸乎暴怒洶涌滂㵒滭浡滵汨〈畢渤密三音汨于筆反〉湢測泌瀄横流逆折轉騰潎洌澎濞沆瀣〈澎音彭反濞普祕反沆胡朗反溉胡代反〉穹隆雲撓蛇灗膠戾〈蜿音婉蝉音善〉踰波趨浥莅莅下瀬批巖𧘂壅〈批白結反壧巖司馬彪云批反擊也壅曲隈也〉犇揚滯沛臨坻注壑〈坻音遟坻水中沙微起出水者也爾雅云水阯曰坻壑墟也〉瀺灂霣墜〈霣音隕隧直類反〉湛湛隠隠砰磅訇礚〈砰披萌反磅蒲黄反訇呼宏反溢苦蓋反皆水流鼓怒之聲也〉潏潏淈淈湁潗鼎沸馳波跳沬汨㴔漂疾悠逺長懐〈放散貎也〉寂漻無聲肆乎永歸然後灝溔潢漾〈晃飬二音郭云皆水無涯際也〉安翔徐徊翯乎滈滈東注太湖〈太湖在蘇州西南〉衍溢陂池於是乎蛟龍赤螭〈螭丑知反文潁云龍子為螭張揖曰雌龍也二説皆非廣雅云有角曰虬無角曰螭按虬皆龍類而非龍〉䱎䲛螹離〈䱎古鄧反䲛末鄧反李竒云周洛曰鮪蜀曰䱎䲛出鞏山宂中三月遡河上能度龍門之限則為龍矣〉鰅鱅鰬魠禺禺鱋魶揵鰭擢尾振鱗奮翼潛處于深巖魚鼈讙聲萬物衆夥明月珠子玓瓅江靡〈揵音乾鰭音祁揵舉也鰭者魚背上□也〉蜀石黄碝水玉磊砢磷磷爛爛采色澔旰叢積乎其中鴻鵠鷫鴇⿰䳘鸀鳿〈鸀鳿燭玉二音郭云似鴨而大長鵛赤紫紺色辟水毒生子在深谷間中若時有雨鴨雌者生子善鬬江東呼為燭玉〉⿰𪂴䴋目〈郭云交青似鳬而脚髙有毛冠辟火災〉煩騖鷛⿰⿰䳄鵁鸕羣浮乎其上汎淫泛濫隨風澹淡與波搖蕩掩薄草渚〈掩覆也薄依也言或依草渚而逰戲也〉唼喋菁藻〈唼䟽甲反喋文甲反鳥食之聲也〉咀嚼蓤藕於是乎崇山巃嵸崔巍嵳峩〈巃力孔反嵸子孔反崔在回反巍五回反郭云皆峻貎〉深林鉅木嶄巖㟥嵳〈嶄音咸又仕銜反嵾音楚林反嵳楚宜反顔云嶄巖尖鋭貌嵾嵳不齊也〉九嵏嶻嶭南山峩峩〈嵏子公反嶻才切及嶭五結反〉巖陀甗錡嶊崣崫崎振谿通谷蹇産溝瀆谽呀豁閜𨸏陵别島〈髙平曰陸大陸曰阜大阜曰陵水中山曰島〉崴磈嵔瘣〈崴於鬼反磈魚鬼反嵔鳥罪反瘣胡罪反皆髙峻貌〉丘墟崫𡾋〈虚音墟崫口忽反又口罪反𡾋力罪反皆堆壟不平貌〉隠轔鬱𡾊〈𡾊音律郭云皆其形勢也〉登䧏施靡〈郭云施靡猶連延〉陂池貏豸沇溶淫鬻〈溶音容鬻音育張云水流谿谷之間〉散渙夷陸亭臯千里靡不被築掩以緑蕙〈張云緑王蒭也蕙薰草也顔云緑蕙言蕙草色緑耳非王蒭也爾雅云葉一名王蒭〉被以江離糅以蘪蕪〈糅女又反〉雜以流夷專結縷櫕戾莎掲車衡蘭槀本射干茈薑蘘荷〈蘘人羊反柯根旁生笋若芙蓉可以為葅又治蟲毒也〉葴橙若蓀鮮枝黄礫蔣芧青薠布獲閎澤延曼太原麗靡廣衍應風披靡吐芳揚烈郁郁斐斐衆香發越肹蠁布冩䁆瞹苾勃〈暗暧奄愛二音皆芳香之盛也詩云苾苾芬芬氣也〉於是乎周覽泛觀瞋盼軋沕芒芒恍忽視之無端察之無崖日出東沼入於西陂其南則隆冬生長踊水躍波獸則𤛑旄獏犛沈牛麈麋〈麈似鹿而大按麋似水牛〉赤首圜題窮竒象犀其北則盛夏含凍裂地涉氷揭河獸則麒驎角𧤗騊駼橐駞蛩蛩驒騱駃騠驢騾〈騊駼桃徒二音橐音託駝徒河反蛩音其恭反騱顚奚二音駃騠决啼〉於是乎離宫别館彌山跨谷〈彌滿也跨猶騎也言宫館滿山又跨谿谷也〉髙廊四注重坐曲閣華榱璧璫輦道纚屬歩櫩周流長途中宿夷嵏築堂纍臺増成巖穾洞房俛杳眇而無見仰攀橑而捫天奔星更於閨闥宛虹拖於楯軒〈拖音徒我反顔云宛虹屈曲之虹拖謂中加於上也楯軒之闌板也言室宇之髙故星虹得經加之〉青蚪蚴蟉於東箱〈蚴一糺反蟉力糺反〉象輿婉蟬於西清〈婉蟬宛善二音顔云蚴蟉婉蟬皆行動之貎也〉靈圉燕於間觀偓佺之倫暴於南榮醴泉涌於清室通川過乎中庭槃石祳崖嶔巖倚傾嵳峩磼礏刻削崢嶸〈郭云言自然若彫刻也〉玫瑰碧琳珊瑚叢生〈郭云珊瑚生水底石邊大者樹髙三尺餘枝格交錯無有葉〉瑉玉旁唐璸斒文鱗赤瑕駁犖雜臿其間垂綏琬琰和氏出焉於是乎盧橘夏孰黄甘橙楱枇杷橪柿楟㮈厚朴梬棗楊梅櫻桃蒲陶隠夫鬱棣榙𣗶荔枝羅乎後宫列乎北園䝯丘陵下平原楊翠葉杌紫莖發紅華秀朱滎煌煌扈扈照曜鉅野沙棠櫟櫧華汜檘櫨留落胥餘仁頻并閭攙檀木蘭豫章女貞長千仞大連抱夸條直暢實葉葰茂攅立叢倚連卷累佹崔錯癹骩吭衡閜砢垂條扶於落英幡纚紛容蕭蔘旖旎從風瀏莅芔吸蓋象金石之聲〈金鐘石磬〉管籥之音〈廣雅云象箎長一尺圍一寸有六孔無底籥謂之笛有七孔説文云籥三孔籟也〉柴池茈虒旋環後宫雜遝累輯被山縁谷循阪下隰視之無端究之無窮於是𤣥猿素雌蜼蠼飛鸓蛭蜩蠗蝚螹胡豰蛫棲息乎其間長嘯哀鳴翩幡互經〈郭云互經互相經過〉夭蟜枝格偃蹇抄顚〈夭音妖蟜音矯抄音弭召反郭云皆猨猴在樹共戲恣態也夭蟜頻申也〉於是乎隃絶梁〈張云絶梁㫁橋也郭云梁厚石絶水也〉騰殊榛〈榛仕斤反爾雅云木藂生為榛也殊異也〉捷垂條〈捷音才業反張云捷特懸垂之條〉踔稀間牢落陸離爛曼逺遷〈郭云奔走崩騰走也顔云言其聚散不常雜亂移徙〉若比輩者數千百處嬉游往來宫宿館客庖厨不徙後宫不移〈説文云庖厨屋鄭元注周禮云庖言⿱也苞褁肉曰苞苴也後宫内人也言宫館各自有〉 百官備具於是乎背秋渉冬天子校獵乗鏤象六玉虯拖蜺旌〈拖音徒可反張云折毛羽染以五采綴以縷為旌有似虹蜺氣〉靡雲旗〈張云畵能於於旌似云氣也〉前皮軒後道游孫叔奉轡衛公驂乗扈從横行出乎四校之中鼓嚴簿縱僚者江河為阹泰山為櫓車騎靁起隠天動地先後陸離離散别追淫淫裔裔縁陵流澤雲布雨施生貔豹搏豺狼〈搏擊也杜林云豺似貊白色説文云狼爪〉手熊羆〈張云熊人身人足黒色羆大於熊黄白色皆能攀沿上髙樹冬至入穴而蟄沿春而出也〉足野羊䝉鶡蘇袴白虎被豳文跨野馬陵三嵏之危下磧歴之坻〈坻音遟磧厯淺水中沙石也坻水中髙處言獵人下此也〉俓陖赴險越壑厲水推蜚廉弄解豸格瑕蛤鋋猛氏罥騕褭射封豕箭不茍害解脰䧟腦弓不虚發應聲而倒於是乎乗輿彌節裴回翺翔往來睨部曲之進退覽將率之變態然後浸潭促節儵夐逺去流離輕禽蹵履狡獸轊白鹿捷狡兎〈轊音衛抱朴子云白鹿壽千嵗滿五百嵗色純白也晉徴詳記云白鹿色若霜不與他鹿為羣〉軼赤電遺光耀追怪物出宇宙〈恠物謂遊梟飛虡也張云天地四方曰宇往古來今曰宙許慎云宙舟輿所極也按許説宙是也〉彎繁弱〈上烏繁反文潁云彎牽也繁弱夏后氏良弓名左傳云分魯公以夏后之璜封父之繁弱〉滿白羽〈文潁云引弓盡箭鏑為滿以白羽羽箭故云白羽也〉射游䲷櫟蜚虡擇肉後發先中命處弦矢分藝殪仆然後楊節而上浮陵驚風歴駭飈〈上音必遥反小雅云扶暴風従下升上故曰飈〉乗虚無與神俱〈張云虚旡寥廊與元通靈言其所乗氣之髙故能出飛鳥之上而與神俱也〉轔𤣥鶴亂昆
雞〈轔音𠫤鶴二百六十嵗則淺黑色也〉遒孔鸞促鵔鸃拂鷖鳥捎鳯皇捷鴛鶵掩焦明〈按長喙踈翼覔尾非幽閑不集非珍物不食〉道盡塗殫廻車而還招揺乎襄羊䧏集乎北紘率乎直指闇乎反郷蹷石闕歴封巒過䧴鵲望露寒下棠梨息宜春〈括地志云宜春宫在應州萬年西南三十里〉西馳宣曲濯鷁牛首登龍臺掩細柳〈郭云觀名在昆明南柳市〉觀士大夫之勤略鈞獠者之所得獲觀徒車之所轔轢〈轔踐也轢輾也〉乗騎之所蹂若人民之所蹈⿰與其窮極倦𧮬驚憚慴伏不被創刃而死者佗佗籍籍塡坑滿谷揜平彌澤於是乎游戲懈怠置酒乎昊天之臺張樂乎轇輵之宇撞千石之鐘立萬石之鉅建翠華之旗樹靈鼉之鼓奏陶唐氏之舞聴葛天氏之歌千人唱萬人和山陵為之震動川谷為之蕩波巴俞宋蔡淮南于遮文成顚歌族舉遞奏金鼓迭起鏗鎗鐺⿱洞心駭耳荆吴鄭衛之聲韶䕶武象之樂隂淫案衍之音鄢郢繽紛激楚結風俳優侏儒狄鞮之倡所以娛耳目而樂心意者麗靡爛漫於前靡曼美色於後若夫青琴宓妃之徒絶殊離俗妖冶𡢃都靚莊刻飭便嬛婥約柔橈嬛嬛娬媚姌嫋抴獨𧁧之䄖袘眇閻易以戍削媥姺徶㣯〈媥白服反姺音先徶音白結反俏音屑〉與世殊服芬香漚鬱酷烈淑郁皓齒粲爛宜笑的皪長眉連娟微睇緜藐色授魂與心愉於側於是酒中樂酣天子芒然而思似若有亡曰嗟乎此泰奢侈朕以覽聴餘間無事棄日順天道以殺伐時休息於此恐後世靡麗遂往而不反非所以為繼嗣創業垂統也於是乃解酒罷獵而命有司曰地可以墾辟悉為農郊以贍萌𨽻隤牆塡𡐛使山澤之民得至焉實陂池而勿禁〈實滿也言人滿陂池任采捕所取也〉虚宫觀而勿仞〈仞音刃亦滿也言離宫别館勿令人居上並廢罷也〉發倉廪以振貧窮補不足恤鰥寡存孤獨出徳號省刑罰改制度易服色更正朔與天下為始於是歴吉日以齊戒襲朝衣乗法駕建華旗鳴玉鸞游乎六藝之囿〈六藝云言田獵訖則遍游六藝而疾驅於仁義之道也〉騖乎仁義之塗覽觀春秋之林射狸首兼騶虞弋𤣥鶴建干戚載雲䍐揜羣雅悲伐檀樂樂胥修容乎禮園〈禮所以自修飾整威儀也〉翺翔于書圃〈尚書所以明帝王君臣之道也〉述易道〈易所以絜静微妙上辨二儀隂陽中知人事下明地理也言田獵乃射訖又厯渉六經之要也〉放怪獸〈張云苑中竒怪之獸不伏獵也〉登明堂坐清廟〈明堂有五帝廟故言清廟王者朝侯之處〉恣羣臣奏得失四海之内靡不受獲〈言天下之人無不受恩惠〉於斯之時天下大説嚮風而聴隨流而化喟然興道而遷義刑錯而不用徳隆乎三皇功羡於五帝若此故獵乃可喜也若夫終日暴露馳騁勞神苦形罷車馬之用抏士卒之精費府庫之財而無徳厚之恩務在獨樂不顧衆庶忘國家之政而貪雉兎之獲則仁者不由也從此觀之齊楚之事豈不哀哉地方不過千里而囿居九百是草木不得墾辟而民無所食也夫以諸侯之細而樂萬乗之所侈僕恐百姓之被其尤也於是二子愀然改容超若自失逡廵避席曰鄙人固陋不知忌諱乃今日見教謹聞命矣賦奏天子以為郎無是公言天子上林廣大山谷水泉萬物及子虚言楚雲夢所有甚衆侈靡過其實且非義理所尚故刪取其要歸正道而論之相如為郎數嵗㑹唐蒙使略通夜郎西僰中發巴蜀吏卒千人郡又多為發轉漕萬餘人用興法誅其渠帥巴蜀民大驚恐上聞之乃使相如責唐蒙因喻告巴蜀民以非上意檄曰告巴蜀太守蠻夷自擅不討之日久矣時侵犯邊境勞士大夫陛下即位存撫天下輯安中國然後興師出兵北征匃奴單于怖駭交臂受事詘膝請和康居西域重譯請朝稽首來享移師東指閩越相誅右弔番禺太子入朝南夷之君西僰之長常效貢職不敢怠墮延頸舉踵喁喁然〈喁五恭反口向上也〉皆爭歸義欲為臣妾道里遼逺山川阻深不能自致夫不順者已誅而為善者未賞故遣中郎將往賔之發巴蜀士民各五百人以奉幣帛衛使者不然靡有兵革之事戰闘之患今聞其乃發軍興制驚懼子弟憂患長老郡又擅為轉粟運輸皆非陛下之意也當行者或亡逃自賊殺亦非人臣之節也夫邊郡之士聞𤇺舉燧燔皆攝弓而馳荷兵而走流汗相屬唯恐居後觸白刃冒流矢義不反顧計不旋踵人懐怒心如報私讎彼豈樂死惡生非編列之民而與巴蜀異主哉計深慮逺急國家之難而樂盡人臣之道也故有剖符之封析珪而爵位為通侯居列東第終則遺顯號於後世𫝊土地於子孫行事甚忠敬居位甚安佚名聲施於無窮功烈著而不滅是以賢人君子肝腦塗中原膏液潤野草而不辭也今奉幣役至南夷即自賊殺或亡逃抵誅身死無名謚為至愚耻及父母為天下笑人之度量相越豈不逺哉然此非獨行者之罪也父兄之教不先子弟之率不謹也寡亷鮮耻而俗不長厚也其被刑戮不亦宜乎陛下患使者有司之若彼悼不肖愚民之如此故遣信使曉喻百姓以發卒之事因數之以不忠死亡之罪讓三老孝弟以不教誨之過方今田時重煩百姓已親見近縣恐逺所谿谷山澤之民不徧聞檄到亟下縣道使咸知陛下之意唯毋忽也相如還報唐蒙已略通夜郎因通西南夷道發巴蜀廣漢卒作者數萬人治道二嵗道不成士卒多物故費以巨萬計蜀民及漢用事者多言其不便是時卭筰之君長聞南夷與漢通得賞賜多多欲願為内臣妾請吏比南夷天子問相如相如曰卭筰冉駹者近蜀道亦易通秦時嘗通為郡縣至漢興而罷今誠復通為置郡縣愈於南夷天子以為然乃拜相如為中郎將建節徃使副使王然于壷充國吕越人馳四乗之𫝊因巴蜀吏幣物以賂西夷至蜀蜀太守以下郊迎縣令負弩矢先驅蜀人以為寵於是卓王孫臨卭諸公皆因門下獻牛酒以交驩卓王孫喟然而嘆自以得使女尚司馬長卿晩而厚分與其女財與男等同司馬長卿便略定西夷卭筰冉駹斯榆之君皆請為内臣除邊闗闗益斥西至沬若水南至䍧牱為徼通零闗道橋孫水以通卭都還報天子天子大説相如使時蜀長老多言通西南夷不為用唯大臣亦以為然相如欲諫業已建之不敢乃著書籍以蜀父老為辭而已詰難之以風天子且因宣其使指令百姓知天子之意其辭曰漢興七十有八載徳茂存乎六世〈髙祖惠帝髙后孝文孝景孝武〉威武紛紜湛恩汪濊羣生澍濡洋溢乎方外於是乃命使西征隨流而攘風之所被罔不披靡因朝冉從駹定筰存卭略斯榆舉苞滿結軌還轅東郷將報至于蜀都耆老大夫薦紳先生之徒二十有七人儼然造焉辭畢因進曰蓋聞天子之於夷狄也其義覊縻勿絶而已今罷三郡之士通夜郎之塗三年於兹而功不竟士卒勞倦萬民不贍今又接以西夷百姓力屈恐不能卒業此亦使者之累也竊為左右患之且夫卭筰西僰之與中國並也歴年兹多不可記已仁者不以徳來彊者不以力并意者其殆不可乎今割齊民以附夷狄弊所恃以事無用鄙人固陋不識所謂使者曰烏謂此邪必若所云則是蜀不變服而巴不化俗也余尚惡聞若説然斯事體大固非觀者之所覯也余之行急其詳不可得聞已請為大夫粗陳其略蓋世必有非常之人然後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後有非常之功非常者固常之所異也故曰非常之原黎民懼焉及臻厥成天下晏如也昔者鴻水浡出汜濫衍溢民人登降移徙陭䧢而不安夏后氏戚之乃堙鴻水決江䟽河漉沈贍菑東歸之於海而天下永寕當斯之勤豈唯民哉心煩於慮而身親其勞躬胝無胈膚不生毛故休烈顯乎無窮聲稱浹乎于兹且夫賢君之踐位也豈特委𤨏握𪘏拘文牽俗循誦習𫝊當世取説云爾哉必將崇論閎議創業垂統為萬世規故馳騖乎兼容并包而勤思乎參天貳地且詩不云乎普天之下莫匪王土率土之濵莫非王臣是以六合之内八方之外浸潯衍溢懐生之物有不浸潤於澤者賢君耻之今封彊之内冠帶之倫咸獲嘉祉靡有闕遺矣而夷狄殊俗之國遼絶異黨之地舟輿不通人迹罕至政教未加流風猶微内之則犯義侵禮於邊境外之則邪行横作放弑其上君臣易位尊卑失序父兄不辜㓜孤為奴係纍號泣内嚮而怨曰蓋聞中國有至仁焉徳洋而恩普物靡不得其所今獨曷為遺已舉踵思慕若枯旱之望雨盭夫為之垂涕况乎上聖又惡能已故北出師以討彊胡南馳使以誚勁越四面風徳二方之君鱗集仰流願得受號者以億計故乃闗沫若徼䍧牱鏤零山梁孫原創道徳之塗垂仁義之統將愽恩廣施逺撫長駕使䟽逖不閉阻深闇昧得耀乎光明以偃甲兵於此而息誅伐於彼遐邇一體中外提福不亦康乎夫拯民於沈溺奉至尊之休徳反衰世之陵遟繼周氏之絶業斯乃天子之急務也百姓雖勞又惡可以已哉且夫王事固未有不始於憂勤而終於佚樂者也然則受命之符合在於此矣方將増泰山之封加梁父之事鳴和鸞揚樂頌上咸五下登三觀者未睹指聴者未聞音猶鷦明已翔乎寥廓而羅者猶視乎藪澤悲夫於是諸大夫芒然喪其所懐來而失厥所以進喟然並稱曰允哉漢徳此鄙人之所願聞也百姓雖怠請以身先之敞罔靡徙因遷延而辭避其後人有上書言相如使時受金失官居嵗餘復召為郎相如口吃而善著書常有消渴疾與卓氏婚饒於財其進仕宦未嘗肯與公卿國家之事稱病間居不慕官爵常從上至長楊獵〈括地志云秦長楊宫在雍州盭屋縣東南三里上起以宫内有長楊樹以為名〉是時天子方好自擊熊彘馳逐野獸相如上䟽諫之其辭曰臣聞物有同類而殊能者故力稱烏獲捷言慶忌勇期賁育〈賁音奔賁古之勇士水行不避蛟龍陸行不避豺狼發怒吐氣聲音動天夏育亦古之猛士也〉臣之愚竊以為人誠有之獸亦宜然今陛下好陵阻險射猛獸卒然遇軼材之獸駭不存之地犯屬車之清塵輿不及還轅人不暇施巧雖有烏獲逄蒙之伎力不得用枯木朽株盡為害矣是胡越起於轂下而羌夷接軫也豈不殆哉雖萬全無患然本非天子之所宜近也且夫清道而後行中路而後馳猶時有衘橛之變而况渉乎蓬蒿馳乎丘墳前有利獸之樂而内無存變之意其為禍也不亦難矣夫輕萬乗之重不以為安而樂出於萬有一危之塗以為娱臣竊為陛下不取也蓋明者逺見於未萌而智者避危於無形禍固多藏於隐微而發於人之所忽者也故鄙諺曰家累千金者坐不垂堂此言雖小可以喻大臣願陛下之留意幸察上善之還過宜春宫〈括地志云秦宜春宫在雍州萬年縣西南三十里宜春苑在宫之東社之南始皇本紀云葬二世社南宜春苑中按今宜春宫見二世陵故作賦以哀也〉相如奏賦以哀二世行失也其辭曰登陂阤之長阪兮坌入曾宫之嵳峩臨曲江之隑州兮望南山之參差巖巖深山之谾谾兮通谷𧯆兮谽𧯋汨淢噏習以永逝兮注平臯之廣衍觀衆樹之塕薆兮覽竹林之榛榛東馳土山兮北揭石瀬彌節容與兮歴弔二世持身不謹兮亡國失勢信讒不寤兮宗廟滅絶嗚呼哀哉操行之不得兮墳墓蕪穢而不修兮魂無歸而不食夐邈絶而不齊兮彌乆逺而愈佅精罔閬而飛揚兮拾九天而永逝嗚呼哀哉相如拜為孝文園令天子既美子虚之事相如見上好僊道因曰上林之事未足美也尚有靡者臣嘗為大人賦未就請具而奏之相如以為列僊之傳居山澤間形容甚臞此非帝王之僊意也乃遂就大人賦其辭曰世有大人兮在于中州宅彌萬里兮曾不足以少留悲世俗之迫隘兮朅輕舉而逺游垂綘幡之素蜺兮載雲氣而上浮建格澤之長竿兮緫光耀之采旄垂旬始以為慘兮抴彗星而為髾掉指撟以偃蹇兮又旖旎以招揺攬攙搶以為旌兮〈天官書云天攙長四尺末鋭天搶長數丈兩頭鋭其形類彗也〉靡屈虹而為綢紅杳渺以昡湣兮焱風涌而雲浮駕應龍象輿之蠖略逶麗兮驂赤螭青蚪之𧍘蟉蜿蜒低卬夭蟜据以驕驁兮詘折隆窮躩以連卷沛艾﨣螑仡以佁儗兮放散畔岸驤以孱顔跮踱輵轄容以委麗兮綢繆偃蹇怵㚟以梁倚糾蓼呌奡蹋以艐路兮蔑蒙踊躍騰而狂趡莅颯卉翕熛至電過兮煥然霧除霍然雲消邪絶少陽而登太隂兮與眞人乎相求互折窈窕以右轉兮横厲飛泉以正東〈厲渡也張云泉飛谷也在崑崙山西南〉悉徴靈圉而選之兮部乗衆神於瑶光使五帝先導兮〈遵導應云五帝五時干太皓之屬也〉反太一而從陵陽〈天官書云中官天極星其一明者太一常居也列仙傳云子明於沛銍縣旋溪釣得白龍放之後白龍來迎子明去止陵陽山上百餘年遂得仙也〉左𤣥冥而右含靁兮前陸離而後潏湟厮征北僑而役羡門兮〈張云羡門碣石山上仙人羡門髙也〉屬歧伯使尚方祝融驚而蹕御兮〈張云祝融南方炎帝之佐也獸身人而乗兩龍應火正也火正祝融警蹕清氛氣也〉清雰氣而後行屯余車其萬乗兮綷雲蓋而樹華旗使勾芒其將行兮〈張云勾芒東方青帝之佐也鳥身人面乗兩龍顔云將行領從者也〉吾欲往乎南嬉歴唐堯於崇山兮過虞舜於九疑〈張云崇山狄山也海外經云狄山帝堯葬其陽九疑山零陵營道縣舜所葬處上〉紛湛湛其差錯兮雜還膠葛以方馳騷擾𧘂蓯其相紛挐兮滂濞泱軋灑以林離鑚羅列聚叢以蘢茸兮衍曼流爛壇以陸離徑入靁室之砰磷鬱律兮洞出鬼谷之崫礨嵬䃶〈崫口骨反礨音力罪反嵬音烏廻反䃶音回張云崫礨嵬䃶不平也〉徧覽八紘而觀四荒兮朅渡九江而越五河〈顔云五色之河也仙云紫碧綘青黄之河也〉經營炎火而浮弱水兮〈姚丞云大荒西經云崑崙之岳其外有炎火之山投物輒物然括地志云弱水冇二原俱出女國北阿傉逹山南流會于國北又南歴國北車去一里深丈餘闊六十歩非乗舟不可濟流入海阿傉逹山一名崑崙山其主為主在雍州西南一萬五千三百七十里又云弱水在甘州張掖縣南山下也〉杭絶浮渚而渉流沙奄息緫極汜涇水嬉兮使靈媧鼓瑟而舞馮夷〈姓馮名夷以庚日溺死河常以庚日好溺死人〉時若薆薆將混濁兮召屏翳〈應云屏翳天神使也韋云雷師也〉誅風伯〈張云風伯字飛廉〉而刑雨師〈沙州有雨師祠〉西望崐崘之軋〈張云海内經云崑崙去中國五萬里天帝之下都也其山廣袤百里髙八萬仞増城九重面九井以玉為檻旁有五門開明獸守之括地志云在崑崙肅州酒泉縣南八十里十六國秦云後魏昭成帝建十年涼張駿酒泉大守馬岌上言酒泉南山即崑崙之體周穆王見西王母樂而忘歸即謂此山有石室王母堂珠璣鏤飾煥若神宫又剛丹西河名云弱水禹貢崑崙在臨差之西即此明矣括地志云又阿傉建山亦名建山逹山亦名崑崙山恒河出其南吐師子口經天笁入逹山媯水今名為滸海出書於西何北隅吐馬口經安息大夏國入西海黄海出東北隅吐牛口東北流經濫澤潜出大積石山至華山北東入海其三河去山入海各三萬里此謂大崑崙肅州謂小崑崙也禹本紀云河出崑崙二千五百餘里日月所相隐避為光明也〉沕洸忽兮直徑馳乎三危〈括地志云三危山在沙州東南三十里〉排閶闔而入帝宫兮〈韋云閶闔大門也淮南子曰西方曰西極之山閶闔之門〉載玉女而與之歸〈張云玉女青要乗弋等也〉舒閬風而揺集兮〈張云閬風在崑崙閶闔之中楚辭云登閬風而渫馬也〉亢烏騰而一止低回隂山翔以紆曲兮〈張云隂山在大崑崙西二千七百里〉吾乃今目睹西王母皬然白首〈張云西王母其状如人豹尾虎齒蓬鬢皬然白首石城金穴居其中〉載勝而穴處兮〈顔云勝代婦人首飾也漢代謂之華勝也〉亦幸有三足烏為之使〈張云三足烏青鳥也主為西王母取食在昆墟之北〉必長生若此而不死兮雖濟萬世不足以喜回車朅來兮絶道不周㑹食幽都呼吸沆瀣飱朝霞兮噍咀芝英兮嘰瓊華嬐侵潯而髙縱兮紛鴻涌而上厲貫列缺之倒景兮渉豐隆之滂沛〈張云豐崇雲師也淮南子云季春三月豐崇乃出以將雨接豐崇將雲雨故云滂沛〉馳游道而脩降兮〈游游車也道道車也脩長也降下也〉騖遺霧而逺逝迫區中之隘陜兮舒節出乎北垠遺屯騎於𤣥闕兮軼先驅於寒門下峥嶸而無地兮上寥廓而無天視眩眠而無見兮聴惝恍而無聞乗虚無而上假兮超無友而獨存相如既奏大人之頌天子大説飄飄有凌雲之氣似游天地之間意相如既病免家居茂陵天子曰司馬相如病甚可徃從悉取其書若不然後失之矣使所忠往〈姓所名忠也風俗通姓氏云漢書有諫大夫所忠氏〉而相如已死家無書問其妻對曰長卿固未嘗有書也時時著書人又取去即空居長卿未死時為一卷書曰有使者來求書奏之無他書其遺札書言封禪事奏所忠忠奏其書天子異之其書曰伊上古之初肇自昊穹兮生民歴撰列辟以迄于秦率邇者踵武逖聴者風聲紛綸葳蕤堙滅而不稱者不可勝數也續韶夏崇號謚略可道者七十有二君罔若淑而不昌疇逆失而能存軒轅之前遐哉邈乎其詳不可得聞也五三六經載籍之𫝊維見可觀也書曰元首明哉股肱良哉因斯以談君莫盛於唐堯臣莫賢於后稷后稷創業於唐公劉發迹於西戎文王改制爰周郅隆大行越成而後陵夷裒微千載無聲豈不善始善終哉然無異端慎所由於前謹遺教於後耳故軌迹夷易易遵也湛恩濛涌易豐也憲度著明易則也垂統理順易繼也是以業隆於繦褓而崇冠于二后揆厥所元終都攸卒未有殊尤絶迹可考于今者也然猶躡梁父登泰山建顯號施尊名大漢之徳㷭涌原泉沕潏漫衍旁魄四塞雲専霧散上暢九垓下泝八埏懐生之類霑濡浸潤恊氣横流武節飄逝邇陜游原逈闊泳沫首惡湮没闇昧昭晢昆蟲凱澤回首面内然後囿騶虞之珍羣徼麋鹿之怪獸䆃一莖六穂於庖犧雙觡共抵之獸獲周餘珍収龜于岐招翠黄乗龍於沼鬼神接靈圉賔於間館竒物譎詭俶儻窮變欽哉符瑞臻兹猶以為薄不敢道封禪蓋周躍魚隕杭休之以燎微夫斯之為符也以登介丘不亦恧乎進讓之道其何爽與於是大司馬進曰陛下仁育羣生義征不憓諸夏樂貢百蠻執贄徳侔往初功無與二休烈浹洽符瑞衆變期應紹至不特創見意者泰山梁父設壇場望幸蓋號以況榮上帝垂恩儲祉將以薦成陛下謙讓而弗發也挈三神之驩缺王道之儀羣臣恧焉或謂且天為質闇珍符固不可辭若然辭之是泰山靡記而梁父靡幾也亦各並時而榮咸濟世而屈説者尚何稱於後而云七十二君乎夫修徳以錫符奉符以行事不為進越故聖王弗替而修禮地祗謁欵天神勒功中嶽以彰至尊舒盛徳發號榮受厚福以浸黎民也皇皇事天下之壯觀王者之丕業不可貶也願陛下全之而後因雜薦紳先生之略術使獲燿日月之末光絶炎以展采錯事猶兼正列其義校飭厥文作春秋一藝將襲舊六為七攄之無窮俾萬世得激清流揚微波蜚英聲騰茂實前聖之所以永保鴻名而常為稱首者用此宜命掌故悉奏其義而覽焉於是天子沛然改容曰愉乎朕其試哉乃遷思回慮緫公卿之議詢封禪之事詩大澤之愽廣符瑞之富乃作頌曰自我天覆雲之油油甘露時雨厥攘可游滋液滲漉何生不育嘉糓六穂我穡曷蓄非唯雨之又潤澤之非唯濡之汜専濩之萬物熙熙懐而慕思名山顯位望君之來君乎君乎侯不邁哉般般之獸樂我君囿白質黒章其儀可嘉旼旼睦睦君子之熊蓋聞其聲令觀其來厥塗靡蹤天瑞之徴兹亦於舜虞氏以興濯濯之麟游彼靈畤孟冬十月君徂郊祀馳我君輿帝以享祉三代之前蓋未嘗有宛宛黄龍興徳而升采色炫燿熿炳煇湟正陽顯見覺寤黎烝於𫝊載之云受命所乗厥之有章不必諄諄依類記寓諭以封巒披藝觀之夭人之際已交上下相發允荅聖王之徳兢兢翼翼也故曰興必慮衰安必思危是以湯武至尊嚴不失肅秪舜在假典顧省厥遺此之謂也司馬相如既卒五嵗天子始祭后土八年而遂先禮中嶽〈嵩髙也在洛州陽城縣西北二十二里〉封于太山〈在兖州愽城縣西北三十里〉至梁父禪肅然相如他所著若遺平陵侯書與五公子相難草木書篇不采采其尤著公卿者云
太史公曰春秋推見至隠易本隠之以顯大雅言王公大人而徳逮黎庶小雅譏小已之得失其流及上所以言雖外殊其合徳一也相如雖多虚辭濫説然其要歸引之節儉此與詩之風諫何異揚雄以為靡麗之賦勸百風一猶馳騁鄭衛之聲曲終而奏雅不已虧乎余采其語可論者著于篇
史記正義卷一百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史記正義卷一百十八
唐 張守節 撰
淮南衡山列傳第五十八 史記一百十八
淮南厲王長者髙祖少子也其母故趙王張敖美人髙祖八年從東垣過趙〈趙張耳所都今邢州也〉趙王獻之美人厲王母得幸焉有身趙王敖弗敢内宫為築外宫而舍之及貫髙等謀反栢人事發覺并逮治王盡収捕王母兄弟美人繫之河内厲王母亦繫告吏曰得幸上有身吏以聞上上方怒趙王未理厲王母厲王母弟趙兼因辟陽侯言吕后吕后妬弗肯白辟陽侯不彊争及厲王母已生厲王恚即自殺吏奉厲王詣上上悔〈悔不理厲王母〉令吕后母之而葬厲王母眞定眞定厲王母之家在焉父世縣也髙祖十一年十月淮南王黥布反立子長為淮南王王黥布故地凡四郡上自將兵擊滅布厲王遂即位厲王蚤失母常附吕后孝惠吕后時以故得幸無患害而常心怨辟陽侯弗敢發及孝文帝初即位淮南王自以為最親驕蹇數不奉法上以親故常寛赦之三年入朝甚横從上入苑囿獵與上同車常謂上大兄厲王有材力力能扛鼎乃往請辟陽侯辟陽侯出見之即自䄂鐡椎椎辟陽侯今從者魏敬剄之〈剄古鼎反剄謂刺剄〉厲王乃馳走闕下肉𥘵謝曰臣母不當坐趙事其時辟陽侯力能得之吕后弗争罪一也趙王如意子母無罪吕后殺之辟陽侯弗争罪二也吕后王諸吕欲以危劉氏辟陽侯弗争罪三也臣謹為天下誅賊臣辟陽侯報母之仇謹伏闕下請罪孝文傷其志為親故弗治赦厲王當是時薄太后及太子諸大臣皆憚厲王厲王以此歸國益驕恣不用漢法出入稱警蹕稱制自為法令擬於天子六年令男子但等七十人與棘蒲侯柴武太子竒謀以輂車四十乗反谷口〈括地志云谷口故城在雍州醴泉縣東北四十里漢谷口縣也〉令人使閩越匃奴事覺治之使使召淮南王淮南王至長安丞相臣張倉典客臣馮敬行御史大夫事宗正臣逸廷尉臣賀備盗賊中尉臣福昧死言淮南王長廢先帝法不聴天子詔居處無度為黄屋蓋乗輿出入擬於天子擅為法令不用漢法及所置吏以其郎中春為丞相聚収漢諸侯人及有罪亡者匿與居為治家室賜其財物爵禄田宅爵或至闗内侯奉以二千石所不當得欲以有為大夫但士五開章等七十人與棘蒲侯太子竒謀反欲以危宗廟社稷使開章隂告長與謀使閩越及匈奴發其兵開章之淮南見長長數與坐語飲食為家室娶婦以二千石俸奉之開章使人告但已言之王春使使報但等吏覺知使長安尉竒等往捕開章長匿不予與故中尉蕳忌謀殺以閉口〈謀殺開章以閉絶謀反之口也〉為棺槨衣衾葬之肥陵邑〈括地志云肥陵故縣在壽州安豐縣東六十里在故六城東北百餘里〉謾吏曰不知安在又佯聚土樹表其上曰開章死埋此下及長身自賊殺無罪者一人令吏論殺無罪者六人為命棄市罪詐捕命者以除罪擅罪人罪人無告劾繫治城旦舂以上十四人赦免罪人死罪十八人城旦舂以下五十八人賜人爵闗内侯以下九十四人前日長病陛下憂苦之使使者賜書棗脯長不欲受賜不肯見拜使者南海民處廬江界中者反淮南吏卒擊之陛下以淮南民貧苦遣使者賜長帛五千匹以賜吏卒勞苦者長不欲受賜謾言曰無勞苦者南海民王織上書獻璧皇帝忌擅燔其書不以聞吏請召治忌長不遣謾言曰忌病春又請長願入見長怒曰女欲離我自附漢長當棄市臣請論如法制曰朕不忍致法於王其與列侯二千石議臣倉臣敬臣逸臣福臣賀昧死言臣謹與列侯吏二千石臣嬰等四十三人議皆曰長不奉法度不聴天子詔乃隂聚徒黨及謀反者厚養亡命欲以有為臣等議論如法制曰朕不忍致法於王其赦長死罪廢勿王臣倉等昧死言長有大死罪陛下不忍致法幸赦廢勿王臣請處蜀郡嚴道卭郵遣其子母從居縣為築蓋家室皆廪食給薪菜鹽䜴炊食器席蓐臣等昧死請請布告天下制曰計食長給肉日五斤酒二斗令故美人才人得幸者十人從居他可盡誅所與謀者於是乃遣淮南王載以輜車令縣以次𫝊是時袁盎諫上曰上素驕淮南王弗為置嚴𫝊相以故至此且淮南王為人剛今暴摧折之臣恐卒逢霧露病死陛下為有殺弟之名奈何上曰吾特苦之耳今復之縣𫝊淮南王者皆不敢發車封淮南王乃謂侍者曰誰謂乃公勇者吾安能勇吾以驕故不聞吾過至此人生一世間安能邑邑如此乃不食死至雍〈今歧州雍縣也〉雍令發封以死聞上哭甚悲謂袁盎曰吾不聴公言卒亡淮南王盎曰不可奈何願陛下自寛上曰為之奈何盎曰獨斬丞相御史以謝天下乃可上即令丞相御史遂考諸縣𫝊送淮南王不發封餽侍者皆棄市乃以列侯葬淮南王於雍守冢三十戸孝文八年上憐淮南王淮南王有子四人皆七八嵗乃封子安為阜陵侯子勃為安陽侯子賜為周陽侯子良為東成侯孝文十二年民有作歌歌淮南厲王曰一尺布尚可縫一斗粟尚可舂兄弟二人不能相容上聞之乃歎曰堯舜放逐骨肉〈帝系云堯黄帝之後舜顓頊之後四凶之内有承黄帝顓頊者而堯舜竄之故放逐骨由耳四凶者共工三苖伯鯀及驩兠皆堯舜之同姓故云骨肉也〉周公殺管蔡天下稱聖何者不以私害公天下豈以我為貪淮南王地邪乃徙城陽王王淮南故地而追尊謚淮南王為厲王〈謚法云暴慢無親曰厲〉置園復如諸侯儀孝文十六年徙淮南王喜復故城陽上憐淮南厲王廢法不軌自使失國蚤死乃立其三子阜陵侯安為淮南王安陽侯勃為衡山王周陽侯賜為廬江王皆復得厲王時地參分之東城侯良前薨無後也孝景三年吳楚七國反吴使者至淮南淮南王欲發兵應之其相曰大王必欲發兵應吴臣願為將王乃屬相兵淮南相已將兵因城守不聴王而為漢漢亦使曲城侯將兵救淮南淮南以故得完吴使者至廬江廬江王弗應而往來使越吴使者至衡山衡山王堅守無二心孝景四年吴楚已破衡山王朝上以為貞信乃勞苦之曰南方卑溼徙衡山王王濟北所以襃之及薨遂賜謚為貞王廬江王邊越數使使相交故徙為衡山王王江北淮南王如故
淮南王安為人好讀書鼓琴不喜弋獵狗馬馳騁亦欲以行隂徳拊循百姓流譽天下時時怨望厲王死時欲畔逆未有因也及建元二年淮南王入朝素善武安侯武安侯時為太尉乃逆王霸上與王語曰方今上無太子大王親髙皇帝孫〈漢書云武帝以安屬為諸侯〉行仁義天下莫不聞即宫車一日晏駕非大王當誰立者淮南王大喜厚遺武安侯金財物隂結賔客拊循百姓為畔逆事建元六年彗星見淮南王心怪之或説王曰先吳軍起時彗星出長數尺然尚流血千里今彗星長竟天天下兵當大起王心以為上無太子天下有變諸侯並争愈益治器械攻戰具積金錢賂遺郡國諸侯游士竒材諸辨士為方略者妄作妖言謟諛王王喜多賜金錢而謀反滋甚淮南王有女陵彗有口辨王愛陵常多予金錢為中詗長安約結上左右元朔三年上賜淮南王几杖不朝淮南王王后荼王愛幸之王后生太子遷遷取王皇太后外孫脩成君女為妃王謀為反具畏太子妃知而内泄事乃與太子謀令詐弗愛三月不同席王乃詳為怒太子閉太子使與妃同内三月太子終不近妃妃求去王乃上書謝歸去之王后荼太子遷及女陵得愛幸王擅國權侵奪民田宅妄致繫人元朔五年太子學用劍自以為人莫及聞郎中靁被巧乃召與戲被一再辭讓誤中太子太子怒被恐此時有欲從軍者輒詣京師被即願奮擊匈奴太子遷數惡被於王王使郎中令斥免欲以禁後〈言屏斥免郎中令官而令後人不敢效也〉被遂亡至長安上書自明詔下其事廷尉河南〈雷被告章下廷尉及河南共治之〉河南治逮淮南太子〈逮謂追赴河南也〉王王后計欲無遣太子遂發兵反計猶豫十餘日未定㑹有詔即訊太子當是時淮南相怒壽春丞留太子逮不遣劾不敬王以請相相弗聴王使人上書告相事下廷尉治蹤跡連王王使人候伺漢公卿公卿請逮捕治王王恐事發太子遷謀曰漢使即逮王王令人衣衛士衣持㦸居庭中王旁有非是則刺殺之臣亦使人刺殺淮南中尉乃舉兵未晚是時上不許公卿請而遣漢中尉宏即訊驗王王聞漢使來即如太子謀計漢中尉至王視其顔色和訊王以斥靁被事耳王自度無何不發中尉還以聞公卿治者曰淮南王安擁閼奮擊匈奴者靁被等廢格明詔當棄市詔弗許公卿請廢勿王詔勿許公卿請削五縣詔削五縣使中尉宏赦淮南王罪罰以削地中尉入淮南界宣言赦王王初聞漢公卿請誅之未知得削地聞漢使來恐其捕之乃與太子謀刺之如前計及中尉至即賀王王以故不發其後自傷曰吾行仁義見削甚恥之然淮南王削地之後其為反謀益甚諸使道從長安來為妄妖言言上無男漢不治即喜即言漢廷治有男王怒以為妄言非也王日夜與伍被左吴等案輿地圖部署兵所從入王曰上無太子宫車即晏駕廷臣必徴膠東王不如常山王諸侯並争吾可以無備乎且吾髙祖孫親行仁義陛下遇我厚吾能忍之萬世之後吾寧能北面臣事豎子乎王坐東宫召伍被與謀曰將軍上被悵然曰上寛赦大王王復安得此亡國之語乎臣聞子胥諫吴王吴王不用乃曰臣今見麋鹿游姑蘇之臺也今臣亦見宫中生荆棘露霑衣也王怒繫伍被父母囚之三月復召曰將軍許寡人乎被曰不直來為大王畫耳臣聞聦者聴於無聲明者見於未形故聖人萬舉萬全昔文王一動而功顯于千世列為三代此所謂因天心以動作者也故海内不期而隨此千嵗之可見者夫百年之秦近世之吴楚亦足以喻國家之存亡矣臣不敢避子胥之誅願大王毋為吴王之聴昔秦絶先生之道殺術士燔詩書棄禮義尚詐力任刑罰轉負海之粟致之西河當是之時男子疾耕不足於糟糠女子紛績不足於蓋形遣𫎇恬築長城東西數千里暴兵露師常數十萬死者不可勝數僵尸千里流血頃畒百姓力竭欲為亂者十家而五又使徐福入海求神異物還為偽辭曰臣見海中大神言曰汝西皇之使邪臣荅曰然汝何求曰願請延年益壽藥神曰汝秦王之禮薄得觀而不得取即從臣東南至蓬萊山見芝成宫闕有使者銅色而龍形光上照天於是臣再拜問曰宜何資以獻海神曰以令名男子若振女與百工之事即得之矣秦皇帝大說遣振男女三千人資之五榖種種百工而行徐福得平原廣澤止王不來〈括地志云亶州在東海中秦始皇遣徐福將童男女遂止此州其後復有數洲萬家其上人有至會稽市易者闕文〉於是百姓悲痛相思欲為亂者十家而六又使尉佗踰五嶺攻百越尉佗知中國勞極止王不來使人上書求女無夫家者三萬人以為士卒衣補秦皇帝可其萬五千人於是百姓離心瓦解欲為亂者十家而七客謂髙皇帝曰時可矣髙皇帝曰待之聖人當起東南間不一年陳勝吳廣發矣髙皇始於豐沛一倡天下不期而響應者不可勝數也此所謂蹈瑕𠉀間因秦之亡而動者也百姓願之若旱之望雨故起於行陳之中而立為天子功髙三王徳𫝊無窮今大王見髙皇帝得天下之易也獨不觀近世之吳楚乎夫吴王賜號為劉氏祭酒復不朝王四郡之衆地方數千里内鑄消銅以為錢東煑海水以為鹽上取江陵木以為船之載當中國數十兩車國富民衆行珠玉金帛賂諸侯宗室大臣獨竇氏不與計定謀成舉兵而西破於大梁敗於狐父奔走而東至於丹徒越人禽之身死絶祀為天下笑夫以吴越之衆不能成功者何誠逆天道而不知時也方今大王之兵衆不能十分吴楚之一天下安寧有萬倍於吴禁之時願大王從臣之計大王不從臣之計今見大王事必不成而語先泄也臣聞微子過故國而悲於是作麥秀之歌是痛紂之不用王子比干也故孟子曰紂貴為天子死曾不若匹夫是紂先自絶於天下乆矣非死之日而天下去之今臣亦竊悲大王棄千乗之君必且賜絶命之書為羣臣先死於東宫也於是王氣怨結而不揚涕滿匡而横流即起歴階而去王有孽子不害最長王弗愛王王后太子皆不以為子兄數不害有子建材髙有氣常怨望太子不省其父又怨時諸侯皆得分子弟為侯而淮南獨二子一為太子建父獨不得為侯建隂結交欲告敗太子以其父代之太子知之數捕繫而榜笞建建具知太子之謀欲殺漢中尉即使所善夀春莊芷以元朔六年上書於天子曰毒藥苦於口利於病忠言逆於耳利於行今淮南王孫建材能髙淮南王王后荼荼子太子遷常疾害建建父不害無罪擅數捕繫欲殺之今建在可徴問具知淮南隂事書聞上以其事下廷尉廷尉下河南治是時故辟陽侯孫審卿善丞相公孫宏怨淮南厲王殺其大父乃深購淮南事於宏宏乃疑淮南有畔逆計謀深窮治其獄河南治建辭引淮南太子及黨與淮南王患之欲發問伍被曰漢廷治亂伍被曰天下治王意不説謂伍被曰公何以言天下治也被曰被竊觀朝廷之政君臣之義父子之親夫婦之别長㓜之序皆得其理上之舉錯遵古之道風俗紀綱未有所缺也重裝富賈周流天下道無不通故交易之道行南越賔服羗僰入獻東甌入䧏廣長榆開朔方匈奴折翅傷翼失援不振雖未及古太平之時然猶為治也王怒被謝死罪王又謂被曰山東即有兵漢必使夫將軍將而制山東公以為大將軍何如人也被曰被所善者黄義從大將軍擊匈奴還告被曰大将軍遇士大夫有禮於士卒有恩衆皆樂為之用騎上下山若蜚材幹絶人被以為材能如此數將習兵未易當也及謁者曹梁使長安來言大將軍號令明當敵勇敢常為士卒先休舎穿井未通須士卒盡得水乃敢飲軍罷卒盡已渡河乃度皇太后所賜金帛盡以賜軍吏雖古名將弗過也王黙然淮南王見建已徴治恐國隂事且覺欲發被又以為難乃復問被曰公以為吳興兵是邪非也被曰以為非也吳王至富貴也舉事不當身死丹徒頭足異處子孫無遺類臣聞吳王悔之甚願王孰慮之無為吳王之所悔王曰男子之所死者一言耳且吳何知反漢將一日過成臯者四十餘人今我令樓緩先要成臯之口〈成臯故在河南渑水縣東南二里〉周被下頴川兵塞環轅伊闕之道〈轘轅故關在河南緱氏縣南四十里伊闕故闗在河南縣南十九里〉陳定發南陽兵守武闗〈故武闗在商州商洛縣東九十里春秋時闕文〉河南太守獨有雒陽耳何足憂然此北尚有臨晉闗河東上黨與河内趙國人言曰絶成臯之口天下不通據三川之險〈即成臯闗也〉招山東之兵舉事如此公以為何如被曰臣見其禍未見其福也王曰左吳趙賢朱驕如皆以為有福什事九成公獨以為有禍無福何也被曰大臣之羣臣近幸素能使衆者皆前繫詔獄餘無可用者王曰陳勝吳廣無立錐之地千人之聚起於大澤奮臂大呼而天下響應西至於戲而兵百二十萬今吾國雖小然而勝兵者可得十餘萬非直適戍之衆鐖鑿棘矜也公何以言有禍無福被曰往者秦為無道殘賊天下興萬乗之駕作阿房之宫収太半之賦發閭左之戍〈閭左邊不役之民秦則役之也〉父不寧子兄不便弟政苛刑峻天下熬然若焦民皆引領而望傾耳而聴悲號仰天叩心而怨上故陳勝大呼天下響應當今陛下臨制天下一齊海内汎愛蒸庶布徳施惠口雖未言聲疾雷霆令雖未出化馳如神心有所懐威動萬里下之應上猶影響也而大將軍材能不特章邯楊熊也大王以陳勝吴廣諭之被以為過矣王曰茍如公言不可徼幸邪被曰被有愚計王曰奈何被曰當今諸侯無異心百姓無怨氣朔方之郡田地廣水草美民徙者不足以實其地臣之愚計可偽為丞相御史請書徙郡國豪傑任俠及有耐罪以上赦令除其罪産五十萬以上者皆徙其家屬朔方之郡益發甲卒急其㑹曰又偽為左右都司空上林中都官詔獄逮書諸侯太子幸臣如此則民怨諸侯懼即使辯武隨而説之儻可徼幸什得一乎王曰此可也雖然吾以為不至若此於是王乃令官奴入官作皇帝璽丞相御史大將軍軍吏中二千石都官令丞印及旁近郡太守都尉印漢使節法冠欲如伍被計使人偽得罪而西事大將軍丞相一日發兵使人即刺殺大將軍青而説丞相下之如發蒙耳王欲發國中兵恐其相二千石不聴王乃與伍被謀先殺相二千石偽失火宫中相二千石救火至即殺之計未决又欲令人衣求盗衣持羽檄從東方來呼曰南越兵入界欲因以發兵乃使人至廬江㑹稽為求盗未發王問伍被曰吾舉兵西郷諸侯必有應我者即無應奈何被曰南収衡山以擊廬江有尋陽之船守下雉之城結九江之浦絶豫章之口〈即彭蠡湖口北流出大江者〉彊弩臨江而守以禁南郡之下東収江都㑹稽〈江都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州也㑹稽蘇州也〉南通勁越屈彊江淮閒猶可得延嵗月之壽王曰善無以易此急則走越耳於是廷尉以王孫建辭連淮南王太子遷聞上遣廷尉監因拜淮南中尉逮捕太子至淮南淮南王聞與太子謀召相二千石欲殺而發兵召相相至内史以出為解中尉曰臣受詔使不得見王王念獨殺相而内史中尉不來無益也即罷相王猶豫計未决太子念所坐者謀刺漢中尉所與謀者已死以為口絶乃謂王曰羣臣可用者皆前繫今無足與舉事者王以非時發恐無功臣願㑹逮王亦偷欲休即許太子太子即自剄不殊伍被自詣吏因告與淮南王謀反反蹤跡具如此吏因捕太子王后圍王宫盡求捕王所與謀反賔客在國中者索得反具以聞上下公卿治所連引與淮南王謀反列侯二千石豪傑數千人皆以罪輕重受誅衡山王賜淮南王弟也當坐収有司請逮捕衡山王天子曰諸侯各以其國為本不當相坐與諸侯王列侯㑹肄丞相諸侯議趙王彭祖列侯臣讓等四十三人議皆曰淮南王安甚大逆無道謀反明白當伏誅膠西王臣端議曰淮南王安廢法行邪懐詐偽心以亂天下熒惑百姓倍畔宗廟妄作妖言春秋曰臣無將將而誅安罪重於將謀反形已定臣端所見其書節印圖及他逆無道事驗明白甚大逆無道當伏其法而論國吏二百石以上及比者宗室近幸臣不在法中者不能相教當皆免削削爵為士伍毋得官為吏其非吏他贖死金二斤八兩以章臣安之罪使天下明知臣子之道毋敢復有邪僻倍畔之意丞相宏廷尉湯等以聞天子使宗正以符節治王未至淮南王安自剄殺王后荼太子遷諸所與謀反者皆族天子以伍被雅辭多引漢之美欲勿誅廷尉湯曰被首為之畫反謀被罪無赦遂誅被國除為九江郡衡山王賜王后乗舒〈衡山王后名也〉生子三人長男爽為太子次男孝次女無采又姬徐來生子男女四人美人厥姬生子二人衡山王淮南王兄弟相責望禮節間不相能衡山王聞淮南王作為畔逆反具亦心結賔客以應之恐為所并元光六年衡山王入朝其謁者衛慶有方術欲上書事天子王怒死劾慶死罪彊榜服之衡山内史以為非是郤其獄王使人上書告内史内史治言王不直王又數侵奪人田壊人家以為田有司請逮治衡山王天子不許為置吏二百石以人衡山王以此恚與奚慈張廣昌謀求能為兵法𠉀星氣者日夜從容王密謀反事王后乗舒死立徐來為王后厥姬俱幸兩人相妬厥姬乃惡王后徐來於太子曰徐來使婢蠱道殺太子母太子心怨徐來徐來兄至衡山太子與飲以刃刺傷王后兄王后怨怒數毁惡太子於王太子女弟無采嫁棄歸與奴姧又與客姧太子數讓無采無采怒不與太子通王后聞之即善遇無采無采及中兄孝少失母附王后王后以計愛之與共毁太子王以故數擊笞太子元朔四年中人有賊傷王后假母者王疑太子使人傷之笞太子後王病太子時稱病不侍孝王后無采惡太子太子實不病自言病有喜色王大怒欲廢太子立其弟孝王后知王決廢太子又欲并廢孝王后有侍者善舞王幸之王后欲令侍者與孝亂以汙之欲并廢兄弟而立其子廣代太子太子爽知之念后數惡已無已時欲與亂以止其口王后飲太子前為夀因據王后股求與王后卧王后怒以告王王乃召欲縳而笞之太子知王常欲廢已立其弟孝乃謂王曰孝與王御者姧無采與奴姧王彊食請上書即倍王去王使人止之莫能禁乃自駕追捕太子太子妄惡言王械繫太子宫中孝日益親幸王竒孝材能乃佩之王印號曰將軍令居外宅多給金錢招致賔客賔客來者微知淮南衡山有逆計日夜從容勸之王乃使孝客江都人救赫陳喜作輣車鏃矢刻天子璽將相軍吏印王日夜求壯士如周丘等數稱引吳楚反時計畫以約束衡山王非敢效淮南王求即天子位畏淮南起并其國以為淮南已西發兵定江淮之間而有之望如是元朔五年秋衡山王當朝六年過淮南淮南王乃昆弟語除前郤約束反具衡山王即上書謝病上賜書不朝元朔六年中衡山使人上書請廢太子爽立孝為太子爽聞即使所善白嬴之長安上書言孝作輣車鏃矢與王御者姧欲以敗孝白嬴至長安未及上書吏稱嬴以淮南事繫王聞爽使白嬴上書恐言國隂事即上書反告太子爽所為不道棄市罪事事下沛郡治元朔七年冬有司公卿下沛郡求捕所與淮南謀反者未得得陳喜於衡山王子孝家吏劾孝首匿喜孝以為陳喜稚數與王計謀反恐其發之聞律先自告除其罪又疑太子使白嬴上書發其事即先自告告所與謀反者救赫陳喜等廷尉治驗公卿請逮捕衡山王治之天子曰勿捕遣中尉安大行息即問王王具以情實對吏皆圍王宫而守之中尉大行還以聞公卿請遣宗正大行與沛郡雜治王王聞即自剄殺孝先自告反除其罪坐與王御婢姧棄市王后徐來亦坐蠱殺前王后乗舒及太子爽王告不孝皆棄市諸與衡山王謀反者皆族國除為衡山郡
太史公曰詩之所謂戎狄是膺荆舒是懲信哉是也淮南衡山親為骨肉疆土千里列為諸侯不務遵蕃臣職以承輔天子而専挾邪僻之計謀為畔逆仍父子再亡國各不終其身為天下笑此非獨王過也亦其俗薄臣下漸靡使然也夫荆楚僄勇輕悍好作亂乃自古記之矣
史記正義卷一百十八
欽定四庫全書
史記正義卷一百十九
唐 張守節 撰
循吏列傳第五十九 史記一百十九
太史公曰法令所以導民也刑罸所以禁姦也文武不備良民懼然身修者官未曽亂也奉職循理亦可以為治何必威嚴哉
孫叔敖者〈説苑云孫叔敖為令尹一國吏民皆未賀有一老父衣麤衣冠白冠後來弔曰有身貴而驕人者民亡之位已髙而擅權者君惡之禄已厚而不知足者患處之叔敖再拜敬受命願聞餘教父曰位已髙而意益下官益大而心益小禄已厚而慎不取君謹守此三者足以治楚〉楚之處士也虞丘相進之於楚莊王以自代也三月為楚相施教導民上下和合世俗盛美政緩禁止吏無姦邪盗賊不起秋冬則勸民山採春夏以水各得其所便民皆樂其生莊王以為幣輕更以小為大百姓不便皆去其業市令言之相曰市亂民莫安其處次行不定相曰如此㡬何頃乎市令曰三月頃相曰罷吾今令之復矣後五日朝相言之王曰前日更幣以為輕今市令來言曰市亂民莫安其處次行之不定臣請遂令復如故王許之下令三日而市復如故楚民俗好庫車王以為庫車不便馬欲下令使髙之相曰令數下民不知所從不可王必欲髙車臣請教閭里使髙其梱乗車者皆君子君子不能數下車王許之居半嵗民悉自髙其車此不教而民從其化近者視而效之逺者四面望而法之故三得相而不喜知其材自得之也三去相而不悔知非己之罪也子産者鄭之列大夫也鄭昭君之時以所愛徐摯為相國亂上下不親父子不和大宫子期言之君以子産為相為相一年豎子不戲狎斑白不提挈僮子不犁畔二年市不豫賈三年門不夜闗道不拾遺四年田器不歸五年士無尺籍〈言士民無一尺方板之籍書什伍什伍相保也〉喪期不令而治治鄭二十六年而死丁壯號哭老人兒啼曰子産去我死乎民將安歸
公儀休者魯博士也以髙弟為魯相奉法循理無所變更百官自正使食禄者不得與下民争利受大者不得取小客有遺相魚者相不受客曰聞君嗜魚遺君魚何故不受也相曰以嗜魚故不受也今為相能自給魚今受魚而免誰復給我魚者吾故不受也食茹而美拔其園葵而棄之見其家織布好而疾出其家婦燔其機云欲令農士工女安所讐其貨乎
石奢者楚昭王相也堅直㢘正無所阿避行縣道有殺人者相追之乃其父也縱其父而還自繫焉使人言之王曰殺人者臣之父也夫以父立政不孝也廢法縱罪非忠也臣罪當死王曰追而不及不當伏罪子其治事矣石奢曰不私其父非孝子也不奉主法非忠臣也王赦其罪上惠也伏誅而死臣職也遂不受令自刎而死李離者晉文公之理也〈理獄官也〉過聴殺人自拘當死文公曰官有貴賤罸有輕重下吏有過非子之罪也李離曰臣居官為長不與吏讓位受禄為多不與下分利今過聴殺人𫝊其罪下吏非所聞也辭不受令文公曰子則自以為有罪寡人亦有罪邪李離曰理有法失刑則刑失死則死公以臣能聴㣲决疑故使為理今過聴殺人罪當死遂不受令伏劒而死
太史公曰孫叔敖出一言郢市復子産病死鄭民號哭公儀子見好布而家婦逐石奢縱父而死楚昭名立李離過殺而伏劒晉文以正國法
史記正義卷一百十九
<史部,正史類,史記正義>
欽定四庫全書
史記正義卷一百二十
唐 張守節 撰
汲鄭列傳第六十 史記一百二十
汲黯字長孺濮陽人也其先有寵於古之衛君至黯七世世為卿大夫黯以父任孝景時為太子洗馬以莊見憚孝景帝崩太子即位黯為謁者東越相攻上使黯往視之不至至吴而還報曰越人相攻固其俗然不足以辱天子之使河内失火延燒千餘家上使黯往視之還報曰家人失火屋比延燒不足憂也臣過河南河南貧人傷水旱萬餘家或父子相食臣謹以便宜持節發河南倉粟以振貧民臣請歸節伏矯制之罪上賢而釋之遷為滎陽令黯恥為令病歸田里上聞乃召拜為中大夫以數切諫不得久留内遷為東海太守黯學黄老之言治官理民好清静擇丞史而任之其治責大指而已不苛小黯多病卧閨閣内不出嵗餘東海大治稱之上聞召以為主爵都尉列於九卿治務在無為而已宏大體不拘文法黯為人性倨少禮面折不能容人之過合已者善待之不合已者不能忍見士亦以此不附焉然好學游俠任氣節内行脩絜好直諫數犯主之顔色常慕𫝊柏袁盎之為人也善灌夫鄭當時及宗正劉棄亦以數直諫不得久居位當是時太后弟武安侯蚡為丞相中二千石來拜謁蚡不為禮然黯見蚡未嘗拜常揖之天子方招文學儒者上曰吾欲云云黯對曰陛下内多欲而外施仁義柰何欲效唐虞之治乎上黙然怒變色而罷朝公卿皆為黯懼上退謂左右曰甚矣汲黯之戇也羣臣或數黯黯曰天子置公卿輔弼之臣寧令從䛕承意陷主於不義乎且已在其位縱愛身柰辱朝廷何黯多病病且滿三月上常賜告者數終不愈最後病荘助為請告上曰汲黯何如人哉助曰使黯任職居官無以踰人然至其輔少主守城深堅招之不来麾之不去雖自謂賁育亦不能奪之矣上曰然古有社稷之臣至如黯近之矣大將軍青侍中上踞厠而視之丞相宏燕見上或時不冠至如黯見上不冠不見也上嘗坐武帳中黯前奏事上不冠望見黯避帳中使人可其奏其見敬禮如此張湯方以更定律令為廷尉黯數質責湯於上前曰公為正卿上不能襃先帝之功業下不能抑天下之邪心安國富民使囹圄空虚二者無一焉非苦就行放析就功何乃取髙皇帝約束紜更之為公以此無種矣黯時與湯論議湯辯常在文深小苛黯伉厲守髙不能屈忿發罵曰天下謂刀筆吏不可以為公卿果然必湯也令天下重足而立側目而視矣是時漢方征匈奴招懐四夷黯務少事上間常言與胡和親無起兵上方向儒術尊公孫宏及事益多吏民巧弄上分别文法湯等數奏決讞以幸而黯常毁儒面觸宏等徙懐詐飾智以阿人主取容而刀筆吏専深文巧詆陷人於罪使不得反其真以勝為功上愈益貴宏宏湯深心疾黯唯天子亦不説也欲誅之以事宏為丞相乃言上曰右内史界部中多貴人宗室難治非素重臣不能任請徙黯為右内史為右内史數嵗官事不廢大將軍青既益尊姊為皇后然黯與亢禮人或説黯曰自天子欲羣臣下大將軍大將軍尊重益貴君不可以不拜黯曰夫以大將軍有揖客反不重邪大將軍聞愈賢黯數請問國家朝廷所疑遇黯過於平生淮南王謀反憚黯曰好直諫守節死義難惑以非至如説丞相宏如發䝉振落耳天子既數征匈奴有功黯之言益不用始黯列為九卿而公孫宏張湯為小吏及宏湯稍益貴與黯同位黯又非毁宏湯等已而宏至丞相封為侯湯至御史大夫故黯時丞相史皆與黯同列或尊用過之黯褊心不能無少望見上前言曰陛下用羣臣如積薪耳後來者居上上黙然有間黯罷上曰人果不可以無學觀黯之言也日益甚居無何匈奴渾邪王率衆來降漢發車二萬乗縣官無錢從民貰馬民或匿馬馬不具上怒欲斬長安令黯曰長安令無罪獨斬黯民乃肯出馬且匈奴畔其主而降漢漢徐以縣次𫝊之何至令天下騷動罷弊中國而以事夷狄之人乎上黙然及渾邪至賈人與市者坐當死者五百餘人黯請間見髙門曰夫匈奴攻當路塞絶和親中國興兵誅之死傷者不可勝計而費以巨萬百數臣愚以為陛下得胡人皆以為奴婢以賜從軍死事者家所鹵獲因子之以謝天下之苦塞百姓之心今縱不能渾邪率數萬之衆來降虚府庫賞賜發良民侍養譬若奉驕子愚民安知市買長安中物而文吏繩以為闌出財物于邊闗乎陛下縱不能得匈奴之資以謝天下又以㣲文殺無知者五百餘人是所謂庇其葉而傷其枝者也臣竊為陛下不取也上黙然不許曰吾久不聞汲黯之言今又復妄發矣後數月黯坐小法㑹赦免官於是黯隠於田園居數年㑹更五銖錢民多盗鑄錢楚地尤甚上以為淮陽楚地之郊乃召拜黯為淮陽太守黯伏謝不受印詔數彊予然後奉詔詔召見黯黯為上泣曰臣自以為填溝壑不復見陛下不意陛下復收用之臣常有狗馬病力不能任郡事臣願為中郎出入禁闥補過拾遺臣之願也上曰君薄淮陽邪吾今召君矣顧淮陽吏民不相得吾徒得君之重卧而治之黯既辭行過大行李息曰黯棄居郡不得與朝廷議也然御史大夫張湯智足以拒諫詐足以飾非務巧佞之語辯數之辭非肯正為天下言専阿主意主意所不欲因而毁之主意所欲因而譽之好興事舞文法内懐詐以御主心外挾賊吏以為威重公列九卿不早言之公與之俱受其僇矣息畏湯終不敢言黯居郡如故治淮陽政清後張湯果敗上聞黯與息言抵息罪令黯以諸侯相秩居淮陽七嵗而卒卒後上以黯故官其弟汲仁至九卿子汲偃至諸侯相黯姑姊子司馬安亦少與黯為太子洗馬安文深巧善宦官四至九卿以河南太守卒昆弟以安故同時至二千石者十人濮陽段宏始事葢侯信信任宏宏亦再至九卿然衞人仕者皆嚴憚汲黯出其下
鄭當時者字莊陳人也其先鄭君嘗為項籍将籍死已而屬漢髙祖令諸故項籍臣名籍鄭君獨不奉詔詔盡拜名籍者為大夫而逐鄭君鄭君死孝文時鄭莊以任俠自喜脱張羽於戹聲聞梁楚之間孝景時為太子舍人每五日洗沐常置驛馬長安諸郊存諸故人請謝賔客夜以繼日至其明旦常恐不徧莊好黄老之言其慕長者如恐不見年少官薄然其游知交皆其大父行天下有名之士也武帝立莊稍遷為魯中尉濟南太守江都相至九卿為右内史以武安侯魏其時議貶秩為詹事遷為大農令莊為太史誡門下客至無貴賤無留門者執賔主之禮以其貴下人莊㢘又不治其産業仰奉賜以給諸公然其餽遺人不過算器食每朝候上之間説未嘗不言天下之長者其推轂士及官屬丞史誠有味其言之也常引以為賢於己未嘗名吏與官屬言若恐傷之聞人之善言進之上唯恐後山東士諸公以此翕然稱鄭荘鄭荘使視决河自請治行五日上曰吾聞鄭莊行千里不齎糧請治行者何也然鄭莊在朝常趨和承意不敢甚引當否及晚節漢征匈奴招四夷天下費多財用益匱莊任人賔客為大農僦人多逋負司馬安為淮陽太守發其事莊以此陷罪贖為庶人頃之守長史上以為老以莊為汝南太守數嵗以官卒鄭荘汲黯始列為九卿㢘内行脩絜此兩人中廢家貧賔客益落及居郡卒後家無餘貲財荘兄弟子孫以荘故至二千石六七人焉
太史公曰夫以汲鄭之賢有勢則賔客十倍無勢則否况衆人乎下邽翟公有言始翟公為廷尉賔客闐門及廢門外可設雀羅翟公復為廷尉賔客欲往翟公乃大署其門曰一死一生乃知交情一貧一富乃知交態一貴一賤交情乃見汲鄭亦云悲夫
史記正義卷一百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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