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華真經義海纂微 (四庫全書本)/全覽3
남화진경의해찬미 (四庫全書本)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六十一
宋 禇伯秀 撰
山木第二
北宫奢為衛靈公賦斂以為鐘為壇於郭門之外三月而成上下之縣王子慶忌見而問焉曰子何術之設奢曰一之間無敢設也奢聞之既彫既琢復歸於樸侗乎其無識倘乎其怠疑萃乎茫乎其送往而迎來來者勿禁往者勿止從其強梁隨其曲𫝊因其自窮故朝夕賦斂而毫毛不挫而况有大塗者乎
郭註泊然守一非敢假設以益事還用其本性任其純樸而已無所趣無所悦而任彼往來順乎衆無所係而用其不得不爾當故無損泰然無執用天下之自為斯大通之塗也故經之營之不日成之
吕註有術設其間則非所謂一也雕琢復樸去華務實也侗乎無識不知誰何倘乎怠疑不敢欲速也送往迎來勿禁勿止強梁無所抑曲傳無所遏而出於彼之不得已故朝夕賦斂而毫毛不挫以其無所設於一之間而已况天下之理有大塗者乎庖丁所以遊刃於其間而有餘地也
疑獨註鐘者虚中而善應以喻人心賦斂以為鐘喻嗇養精神以治心也為壇祭鐘而後用喻成心之體然後成心之用也三月天道小成上下之懸體用備也王子慶忌問何術之設答以抱一以為用無敢設也復樸喻復性無識怠疑無思無慮也往來勿禁各任所適從其强梁柔剛也隨其曲傳不强柔也因其自窮所以不窮故賦斂而毫毛不挫此皆不出乎性分之内是以無損而自足也
碧虚註用心専一於其間豈敢妄設邪雕琢復樸制度淳古也倘乎怠疑倜儻無退也勤誠將迎而無抑奪順其拒扞任其附已因其自窮非勢取也賦斂而毫毛不挫民悦故無損也而况有大道者乎
鬳齋云循自然之理純一而無雜故曰一之間無敢設也雕琢復樸去圭角而歸自然無識而若怠若疑無容心之狀勿禁勿止無將迎也強梁不順曲𫝊順也皆隨其聴之自窮自至言或順或逆終皆不求而自至故無毫毛之傷大塗謂可坦然而行無容心以處之也
金石奉天之器應律吕而調隂陽國所當備者而賦斂於民以為之則宜難成也今乃三月而成上下之懸設架懸鐘上下各六所謂編鐘是也怪其成之速故問何術之設而致是答以唯知純一是守無敢有所設也既雕既琢始於有為復歸於樸終於無為所以至於無識而若怠若疑也萃乎茫乎送往迎來若蚉□之過前也來者勿禁隨其曲附也往者勿止從其强梁也因其自窮使各盡其情而已吾能止此而上下二懸猶足以不擾而辦况懐大道於身者乎盖其謙辭也此言以道處物者無往而不從容執物而障道者無往而不係累夫賦斂以成事從世為國者所不免有道存乎其間則事成而民不害也所謂有道者何守一復樸而已矣
孔子圍於陳蔡之間七日不火食太公任往弔之曰子㡬死乎曰然子惡死乎曰然任曰予嘗言不死之道東海有鳥焉其名曰意怠其為鳥也翂翂翐翐而似無能引援而飛迫脅而棲進不敢為前退不敢為後食不敢先嘗必取其緒故其行列不斥而外人卒不得害是以免於患直木先伐甘井先竭子其意者飾知以驚愚脩身以眀汙昭昭乎如掲日月而行故不免也昔吾聞之大成之人曰自伐者無功功成者隳名成者虧孰能去功與名而還與衆人道流而不眀居得行而不名處純純常常乃比於往削迹捐勢不為功名是故無責於人人亦無責焉至人不聞子何喜哉孔子曰善哉辭其交逰去其弟子逃於大澤衣褐裘食杼栗入獸不亂羣入鳥不亂行鳥獸不惡而况人乎
郭註患害生於役知以奔競木伐井竭才之害也夫察焉小異與衆為迕混然大同無獨異於世矣故昭昭者乃𡨋㝠之迹也將寄言以遺迹因陳蔡以託意恃功名以為已成者未之嘗全功自衆成故還之道昧然而自行彼皆居然自得此行非由名而後處之無心而動功自彼成故勢不在我而名迹皆去恣情任彼彼各自當其責寂泊無懐乃至人也辭交遊去弟子取其棄人間之好若草木之無心故鳥獸無所畏盖寄言以極推至誠之信任乎物而無受物之地也
吕註翂翂翐翐則雖紛而不亂似無能而非無能引援而飛迫脅而棲則躊躇不得已於動止之間也進不敢先退不敢後無出而陽無入而藏也食不先嘗必取其緒處乎不爭之地也行列不斥人不得害則羣於人之道也知功名之成必有虧而去之以還與衆人此大成之人所為也道流而不眀居則人莫見其功得行而不名處則人莫聞其名得則徳也純常比狂猖狂妄行也不為功名還與衆人也此所謂有道者能以有餘奉天下也陳蔡之厄所以處之非不足於此亦知之所無奈何耳學仲尼者苟不知有所謂行列不斥與鳥獸之可入則不至於掲日月而行而為功名之所累者㡬希
疑獨註大成之人指老子去功與名還與衆人此所以不隳不虧也道流於天下而不見其迹徳行於天下而不聞其名不雜不變無心若狂故不責於人而人亦無責此至人之道也至人不欲名聞於人子何喜於名也夫子於是辭交遊去弟子逃於大澤衣褐食杼盡棄人間之好而求物外之理鳥獸為之柔馴况於人乎
碧虚註鳥名意怠取其無騫翥之心引援而飛食取其緒言避害之深也今孔子飾知以刪詩書修身以定禮樂昭如日月衆人師仰有如直木甘井先遭伐竭伐功矜名必無全者故神人無功其功歸民聖人無名其名歸臣道氣流布何甞彰顯至人所居得行其道而民不見其迹也純常比狂天之君子人之小人也削除聖迹則無功矣捐棄權勢則無名矣緣飾知以驚愚故有陳蔡之厄也於是孔子辭交去徒逃於大澤亦猶意怠之迫脅而棲行列不斥鳥獸不惡而况人乎
鬳齋云意怠燕也迫脅而棲言近人為巢不斥不多各依人家故外人不得害之順道而行黯然自晦故曰道流而不眀所居得行其志不以聲名自髙故曰居得行而不名處純常一也狂若無心不為功名人我無責無迹而化也至人欲無聞於世子何以名為喜乎末後數語與列子食豕如食人意同
道流而不眀居徳行而不名處二句停勻分讀義自顯然郭氏乃於眀字下著註故後來解者不𧻗此論唯吕氏疑獨二家從居從處為句盖得當是徳名應是眀庶與上文義恊言道徳流行無往不在但不欲自顯其道徳以取伐竭耳純常比狂彼此無責故能入獸不亂羣入鳥不亂行此孔子服膺大成之言而洗心藏宻之妙也故標示後世以為規戒焉
孔子問子桑雩曰吾再逐於魯伐𣗳於宋削迹於衛窮於商周圍於陳蔡之間吾犯此數患親交益疏徒友益散何與子桑雩曰子獨不聞假人之亡與林囘棄千金之璧負赤子而趨或曰為其布與赤子之布寡矣為其累與赤子之累多矣棄千金之璧負赤子而趨何也林囘曰彼以利合此以天屬也夫以利合者迫窮禍患害相棄也以天屬者迫窮禍患害相收也夫相收之與相棄亦逺矣且君子之交淡若水小人之交甘若醴君子淡以親小人甘以絶彼無故以合者則無故以離孔子曰敬聞命矣徐行翔佯而歸絶學捐書弟子無挹於前其愛益加進異日桑雩又曰舜之將死真冷禹曰汝戒之哉形莫若縁情莫若率縁則不離率則不勞不離不勞則不求文以待形不求文以待形固不待物
郭註君子之交無利故淡道合故親小人之交飾利故甘利不可常故絶無故而自合者天屬也合不由故不足以離之有故而合必有故而離矣其愛益加進去飾任素也因形卒情故不矯之以利形不假故常全情不矯故常逸任朴直前故常足也
吕註學孔子而不知有所謂天屬唯學與書之為務則所以交於天下者皆人合而已形莫若縁縁則不離而合矣情莫若率率則不勞而逸矣不離不勞則任其質之自然而性分已足奚用求文以待形哉不求文以待形則不待物宜矣此絶學捐書之尤至者也
疑獨註以勢交者勢窮則離以利合者利窮則散唯父子兄弟天屬也其相親之道尤見於窮禍患害之時故太史公曰疾痛未嘗不呼父母詩曰死喪之戚兄弟孔懐故假人之亡國林囘不以千金之璧為利而以赤子為愛出乎天性之自然盖其始無所因而合今亦無所因而離也君子以道交故淡小人以利交故甘道交之與天屬其致一也孔子犯患之後交徒益散者其始有故而合亦有故而離也舜之將死以其真道命令禹曰形莫若縁不以心使形也情莫若率不以物忤情也形縁則不離情率則不勞故無文而反質無物而自足矣
碧虚註天屬淡以親利合甘以絶無故以合所以親有故以合所以絶孔子絶學捐書弟子加進去其利合畱其天屬也舜之將死以真道清冷曉悟禹曰形屬外因物而順之情屬内自率而領之物順則合自領則逸既合且逸豈假文采以待形用固不須外物之附已也外物謂親交徒友軰
鬳齋云冷音零曉也以真君告之縁謂因其自然率謂循其自然不離與道為一也形指我文指身外之物不以身外之物待我待猶宴客曰待不以身外為文華則不待於物此不待不資之也
天屬相收出乎自然無故而合也利合相親出乎使然有故而合也以夫子之交徒比林囘之赤子則有故無故可見淡親甘絶又為世道汎言之此相收相棄之所以分也夫子既悟歸而絶學以至於無為捐書而究其所以跡弟子無揖遜之禮而相忘於前其愛益加進則去飾任真皆天屬也奚獨父子而後為至親邪形縁而不離則已常存情率而不勞則性常逸所謂我者得矣又何待乎禮文何資乎外物哉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六十一
<子部,道家類,南華真經義海纂微>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六十二
宋 禇伯秀 撰
山木第三
莊子衣大布而補之正緳係履而過魏王魏王曰何先生之憊耶莊子曰貧也非憊也士有道徳不能行憊也衣敝履穿貧也非憊也此所謂非遭時也王獨不見夫騰猿乎其得柟梓豫章也攬蔓其枝而王長其間雖羿逢䝉不能睥眤也及其得柘棘枳枸之間也危行側視振動悼慄此筋骨非有加急而不柔也處勢不便未足以逞其能也今處昏上亂相之間而欲無憊奚可得𫆀此比干之見剖心徴也夫
郭註遭時得地則伸其長技雖古之善射莫之能害勢不便而強為之則受戮矣
吕註眀雖放言若此而不見害者虚已以遊世之證也
疑獨註大麄也緳履帶履壊故以帶係之魏王歎先生之憊莊子答以是貧非憊乃引騰猿自喻得柟梓豫章猶君子之得時今處柘棘枳枸之間謂遭昏主亂相雖欲不憊不可得也如欲強以直言行道比干之見剖心徴騐昭然也
碧虚註無行干人謂之憊不遇固窮謂之貧夫騰猿之處木也得勢則王長處難則危行人處昏亂之世而欲逞英材召患必矣
鬳齋云攬把也蔓纒繞不柔上著加急字其狀猿尤精結以徴也夫三字亦竒
外利禄而守志曰貧無所守而氣餒曰憊貧者士之常憊者士之喪故南華於一字之間必正其名所以欲充其實也騰猿之喻夫豈得已意在柟梓柘棘之分以形容其不遭時耳觀南華所對可謂確乎其尚志者矣吁士抱道而不遇賞音何代而非魏王𫆀然心廣體胖足以勝之則亦何貧憊之有
孔子窮於陳蔡之間七日不火食左據槁木右撃槁枝而歌猋氏之風有其具而無其數有其聲而無宫角木聲與人聲犂然有當於人之心顔囘端拱還目而窺仲尼恐其廣已而造大也愛已而造哀也曰囘無受天損易無受人益難無始而非卒也人與天一也夫今之歌者其誰乎囘曰敢問無受天損易仲尼曰饑渇寒暑窮桎不行天地之行也運物之泄也言與之偕逝之謂也為人臣者不敢去之執臣之道猶若是而况乎所以待天乎何謂無受人益難仲尼曰始用四達爵禄並至而不窮物之所利乃非已也吾命有在外者也君子不為盜賢人不為𥨸吾若取之何哉故曰鳥莫知於鷾鴯目之所不宜處不給視雖落其實棄之而走其畏人也而襲諸人間社稷存焉爾何謂無始而非卒仲尼曰化萬物而不知其禪之者焉知其所終焉知其所始正而待之而已耳何謂人與天一𫆀仲尼曰有人天也有天亦天也人之不能有天性也聖人晏然體逝而終矣
郭註天損之來惟安之故易而物之儻來不可禁禦於今為始者於昨為卒則所謂始者即卒矣言變化無窮皆自然也任其自然則歌者非我也天地之行不可逃偕逝則不識不知順帝之則所在皆安不以損為損斯待天而不受其損也感應旁通為四達故可以御髙大物之利已非求而取之夫人之生必外有接物之命非如瓦石止於形質而已盜竊者私取之君子之致爵禄非私取也受之而已若鷾鴯之畏人而入於人舎此所以稱知况之至人𤣥同天下故相與社而稷之此無受人益所以為難也日夜相代未有極正以待之無所為懐也凡言天者皆眀其不為而自然人亦安能有此自然哉故曰性是以聖人晏然無矜而體與變俱矣
吕註猋氏之風猶焱氏之頌木聲人聲犂然有當於人心則其心亦槁木槁枝而已自無已而廣之則是造大愛之則是造哀也無受天損易無受人益難今則天損而已安用廣已以造大邪無始非卒正以待之人與天一晏然體逝而已安用愛已以造哀邪知今之歌者則知所以為始卒為天人者莫不在此矣天地之行非人所得止運物之泄非人所能閉無受天損則與之偕逝不敢以為損而去之也執臣之道猶不敢去而况所以待天乎此無受天損所以易也爵禄並至命之在外者苟受物所利以為益與盜𥨸何異哉君子於四達並至之際以為物之所利非已也吾命有在外者以是不敢受而取之如鷾鴯之畏人而襲人間則天下相與社稷之不可去此無受人益所以難也化萬物而不知其禪之者禪之者即不化者也又惡知其終始哉有人有天皆天而已人之不能有天性也此有人之所以為天知其為天則晏然體逝而終矣
疑獨註七日不火食則㡬死矣至於命者安之而無死地歌猋氏之風心樂乎道也有具無數則不役於隂陽有聲無宫角不役於五行也孔子恐囘聞歌而遂廣已之事以造大意見厄而遂愛已之生以造哀情故告以無始非卒言變易無窮也合天人以言之今之歌者誰乎不知所以然而然也饑渇寒暑隂陽之患窮桎不行亦天時也天地之行運物之泄皆本於隂陽隂陽於人不啻父母是以與之偕逝也夫臣受命於君猶不敢去况受命於天乎始用四達言其襲諸人間無所不通爵禄並至修天爵而人爵從之君子得爵將以利物豈係於已吾之命有在外者謂人益自外至以至公而受人益非盜𥨸以取之凡不能充其𩔖者皆盜竊也吾若取之何哉言受人益而非私也鷾鴯襲人間人愛而狎之故得免害喻聖人和光同塵天下樂推而不厭也化萬物者化也禪之者變也變化代興莫知終始正以待之而有人中之天有天中之天人而不能有天性而無命也天而不能有人命而無性也性命之理猶隂陽之不可相無體逝而終順性命之理而合天人之變也
碧虚註據几擊琴詠歌古風孔子恐顔囘廣已而造大愛已而造哀因告之以人遇饑渇窮桎不憂則易爵禄勢利不動則難無始而非卒言有此命則有此報人之所造不異天賜今歌聲變常不知所以然也夫荒旱寒燠窮塞不通者天損之也同彼升降則易逆之則難且君命至猶不可逃况所以待天乎爵禄之來期於利物非為已也命屬乎内爵禄榮外亦命也天下公器豈私受哉燕之稱知能遠害也擇居之便宜落實而不顧避人深也然而須襲人舎者以窠巢在焉孔子自謂窮塞天命故易安爵禄人事故難却然厯險難而不忍去者廬墓在魯故也且物莫不有始卒惟盡性命之情者始卒不與焉具形兩間人也窮桎爵禄天也既與天合則窮達非人矣人之不能順天理而妄作亦性然也故聖人泊然無情隨化所往此達命之至也
鬳齋云廣已尊我也以尊我之意而求之則所造無畔岸以愛我之意而思之則必至於哀傷人與天一言在我者皆天理今之歌者亦非我也無受天損貧而樂也無受人益富不淫也謂天損之時不容不安故易人益之求欲辭不能故難窮桎不行推之不去運物之泄氣數往來皆天也君命且不得違天命其可違乎此無受天損易也始用謂此意𦆵萌四達所向無礙事隨而集爵禄外至亦命使然故曰吾命有在外者無功而禄君子恥之視如盜𥨸然有推不去者此無受人益難也鷾鴯即意怠畏人而與人相近居社稷祭祀之地人自敬而存畱之如燕在人家人自愛而容之言處富貴之人能如鷾鴯之無益無害於人則亦無譏惡之者既富貴矣安得無益無害此所以為難無始而非卒言不知其始終但居造化之中待之而已人者天所生故有人天也天亦造化為之故有天亦天也性者天命之性此性與生字同人性生而有皆得之於天非人所與也故聖人處之安然盡吾身而已
槁木槁枝皆無情之物歌猋氏風傷今思古也廣已而造大猶云張皇其事愛已而造哀鍾情憂戚也夫天損之來安之則易人益之至辭去則難孔子嘗謂貧而無怨難富而無驕易南華反立説語意尤竒而於理無悖此所以度越諸子也盖貧而無怨難指俗而言無受天損易為學道者而言若顔子簞瓢自樂無受天損易也王子捜登車仰呼無受人益難也盖天損之來安之在我不以損為損此所以為易人益之至制之自尊不可辭却此所以為難然而禍福倚伏勢若循環又安知天損之非益人益之非損乎是以達人視損如益處窮如通故不淫不移死生莫奪也信知無始而非卒則何損之能損哉天人之理互相因成今之歌者亦非我也造物使之耳夫物受天地運化不啻人臣之從君命惟抱道在躬者不受其損也四達並至命在外者得之有道非𥨸取也則人益之來君子亦有時乎受之矣鷾鴯畏人而襲人間喻處世全身之知其顧窠巢而不去猶人守社稷而不可離也天地之化物不覺其變人當以天合天安時任化爵禄窮桎非所介懐人而不能有天曽鷾鴯之不若也運物碧虚照江南古藏本作運化於義為優桎當是窒本經多通用
莊周遊乎雕𨹧之樊覩一異鵲自南方來者翼廣七尺目大運寸感周之顙而集於栗林莊周曰此何鳥哉翼殷不逝目大不覩褰裳躩步執彈而留之覩一蟬方得美䕃而㤀其身螳螂執翳而摶之見得而忘其形異鵲從而利之見利而忘其真莊周怵然曰噫物固相累二𩔖相召也捐彈而反走虞人逐而誶之莊周反入三月不庭藺且從而問之夫子何為頃間甚不庭乎莊周曰吾守形忘身觀於濁水而迷於清淵且吾聞諸夫子曰入其俗從其俗今吾遊於雕𨹧而忘吾身異鵲感吾顙遊於栗林而忘真栗林虞人以吾為戮吾所以不庭也郭註執木葉以自翳於蟬而忘其形之見乎異鵲也目能覩翼能逝此鳥之真性也今見利故忘之夫相為利者常相為累故有欲於物物亦欲之誶問之也身在人間世有夷險若推夷易之形於此世而不度所宜斯守形而忘身者也見彼而不眀即因彼而自見㡬忘反鑒之道入俗從俗不違其禁令也以見問為戮夫莊子推平於天下故每寄言以出意乃毁仲尼賤老耼上掊擊乎三皇下痛病其一身也
吕註觀異鵲之利而從耳目之好是守形也不知有虞人之誶足以為辱是忘身也動與物交即濁水靜而𤣥覽即清淵夫至人之於清淵未嘗頃刻迷也而莊子言此者眀虚以遊世如與魏王言者雖足以無害而畏人之所畏又不可不然也
疑獨註樊離也感觸也蟬得美䕃所利者小祇忘其身螳螂捕蟬有意於得所惑漸大故非徒忘身又忘其形異鵲又從而利之志在必得其惑愈大性命之理皆忘之矣世人為利欲所惑者愈大愈忘可不謹歟莊子於此悟而歎曰物固相累二𩔖相召也舍彈而回栗林虞人疑其盜栗逐而誶之莊子知物情如此居家三月不出户庭藺且莊門弟子疑而問之答以吾守形而忘身觀蟬鵲所利而已亦忘其身觀濁水而迷清淵以其見彼而反照以此也夫子指老子入俗從俗即和光同塵之義
碧虚註夫物相為累而忘其所不忘者由彼此之感召故莊子捐彈反走而虞人疑其盜栗也三月不庭因虞人辱問故守形追悔今乃忘身悟夫向者覽外境之塵而失内照之明也夫子指長桑公莊子之師入俗知禁則逺禍踐境違令則招咎喻孔子涉人世而不免戮辱皆幸脱烹伐者也
鬳齋云翼大不視目大不覩逐物而自迷之狀螳螂與鵲異𩔖而相召皆忘形忘真相累者也守形養生言我為養生之學忽因逐鵲而忘其身是以欲而汨其理也濁水喻人欲清淵喻天理也入國問俗悮入他人栗園是違禁也此言物無小大有所逐者皆有所迷而不自知也
樊舊説同藩蘺之藩音訓俱遠兼氣象隘陋非所宜遊今依字以山樊釋之則陽篇夏則休乎山樊謂山林茂宻之地三月不庭音義註一本作三日詳下文頃間之語則三日為當𫝊寫小差耳從其俗碧虚本作従其令元本應是今字故郭及之與禮記入境而問禁入國而問俗義同
陽子之宋宿於逆旅逆旅人有妾二人其一人美其一人惡惡者貴而美者賤陽子問其故逆旅小子對曰其美者自美吾不知其美也其惡者自惡吾不知其惡也陽子曰弟子記之行賢而去自賢之行安往而不愛哉郭註言自賢之道無時而可也
吕註行賢而去自賢之行所以無往而不愛也疑獨註夫驕盈矜伐人神之所不與虚已修理天下之所樂推以此而往孰能距之
碧虚註妍美者自驕故為人所賤醜惡者自卑故為人所貴陽子使弟子記其事欲後世行賢之人去自賢之行也且美惡二妾有以見材與不材之間似之而非矣
鬳齋云有賢者之徳而無自矜之行則隨所往而人皆愛樂之此段與前蟬鵲章皆是學者受用親切處存自賢之行則美者人猶惡之况於惡乎去自賢之行則惡者人猶愛之况於美乎美惡由乎形愛惡由乎心貴賤由乎命形一定而不易命有時而窮通心則隨物而變故其愛惡也無常至於彼自美惡而吾不知其美惡則心與物忘同乎溟涬然後可以化物矣彼能去賢此能忘賢是為不尚賢所以使民不爭歸於自化無為而治莫大於斯故用以結山木之喻
是篇以山木命題即大樗櫟社之義皆以不材得終天年又以鴈不能鳴而見殺相對立論則南華之於世諦觀之亦熟矣夫木以擁腫全生理固然也而物之夀夭窮通各係乎命分所遇不可謂例以不材而幸免也材與不材俱為著迹中間一路猶涉殽訛以其似之而非故未免乎累必欲離三者而獨立乗道徳以浮游與物同波與時俱化超物祖而無累去文皮而無災則建徳大莫之國不在逺求而自至矣若虚舟之觸舟不怒賦斂而毫毛不挫皆以無心待物物亦以無心應之至論陳蔡之阨不若鷾鴯之知螳螂蟬鵲不知挟彈乗之此皆處材而未盡善故不免乎累也林囘棄璧甘負赤子而趨帝舜命禹貴形緣而情率則知尊天屬而不待外物矣衣大布而過魏王擊槁枝而歌焱氏眀處貧而非憊知天損之易安則人益之來處之必有道矣結以行賢而去自賢之行是超乎材與不材之間而真似者也故真人不憚諄復期學者更進竿頭一步云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六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六十三
宋 禇伯秀 撰
田子方第一
田子方侍坐於魏文侯數稱谿工文侯曰谿工子之師邪子方曰非也無擇之里人也稱道數當故無擇稱之文侯曰然則子無師邪子方曰有曰子之師誰邪子方曰東郭順子文侯曰然則夫子何故未甞稱之子方曰其為人也真人貌而天虚緣而葆真清而容物物無道正容以悟之使人之意也消無擇何足以稱之子方出文侯儻然終日不言召前立臣而語之曰逺矣全徳之君子始吾以聖知之言仁義之行為至矣吾聞子方之師吾形解而不欲動口鉗而不欲言吾所學者真土梗耳夫魏真為我累耳
郭註言東郭順子貌與人同而獨任自然虚而順物故真不失夫清者患於太潔今清而容物則與天同清虚正已物邪自消故不欲動不欲言自覺其近也土梗非真物知至貴者以人爵為累也
吕註其為人也真則固人貌而天矣凡人之心未始須㬰不縁物真人則虚縁而葆真凡人之清則患於太察真人則清而容物物無道正容以悟之則所告者不在諄諄之間使之意消則所改者不在事為之際聖知仁義則言與行而已如子方之師則所謂道徳也求諸形而不得故形解而不欲動求諸言而不得故口鉗而不欲言此非學之所及故知其所學為土梗耳夫魏豈不為我累哉
疑獨註凡虚而順物者多失於無所守清而拒物者多失於無所容世有無道之物正容以悟之使人取正於我而邪意自消孟子云正已而物正是也文侯始未悟道則以聖知之言仁義之行為至及聞子方之師道徳若此遂悟理而忘形忘言然後知吾向所學者真土梗耳土梗猶土苴知道者一身尚以為累况魏國乎
碧虚註赤宅七竅人也不形好惡天地虚縁葆真混俗也清而容物天合也正容悟物以身率道也使人意消方寸之地虚矣聖知仁義名教也子方之師道徳也悟所學為土梗因真而别妄也知魏國為我累有大物者難忘也
鬳齋云雖人貌而具自然天徳虚心而順物未嘗動其心曰葆真清則易離物而能容之言其大也人有非道動容貌而使之自悟消其不肖之心形解口鉗言其自失以有國為累故未得深究無為自然之道也
禇氏管見云名所以彰徳外學也内學則以為累徳故凡學道之人為世所稱者皆未能無迹非徳之全若東郭順子其徒猶未嘗稱之世人又安能窺其萬一特因文侯之問遂言大畧其為人也人貌而天謂外同光塵而内不虧其自然之徳虚縁則無為也而能混迹以葆真清則忤俗也而能恢度以容物正容以悟此為容之之道使人意消則徳博而化容之在我其化在彼此人所難能者而順子能之非惟不待乎稱揚而亦不可得而稱揚也聖知之言仁義之行修其外者耳子方之師之徳足以使人内化文侯聞風而悟至於形解口鉗亦可謂速化者矣悟所學為土梗則知絶學為全真悟魏國為身累則知無位之可久此使人意消之良騐也又况於親炙規誨者乎其為人也真疑此真字冗下文有之誤加於此詳文義可見
温伯雪子適齊舍於魯魯人有請見之者温伯雪子曰不可吾聞中國之君子眀乎禮義而陋於知人心吾不欲見也至於齊反舎於魯是人也又請見温伯雪子曰往也蘄見我今也又蘄見我是必有以振我也出而見客入而歎眀日見客又入而歎其僕曰每見之客也必入而歎何邪曰吾固告子矣中國之民眀乎禮義而陋乎知人心昔之見我者進退一成規一成矩從容一若龍一若虎其諌我也似子其道我也似父是以歎也仲尼見之而不言子路曰吾子欲見温伯雪子久矣見之而不言何邪仲尼曰若夫人者目撃而道存矣亦不可以容聲矣
郭註進退成規矩從容若龍虎盤辟其步委蛇其迹也諫我似子道我似父禮義之弊有斯飾也見之而不言已知其心矣目裁往意已達無所容其徳音也吕註進退成規成矩則威儀詳於折旋之間從容若龍若虎則機變出於燕閑之際諌我似子道我似父則非得我於眉𥈤之間此所謂眀於禮義而陋於知人心者也禮義之弊如是魯人則尤甚者夫東郭順子正容以悟物温伯雪子目擊而道存則古之聖賢所以相與者其㣲邪
疑獨註禮義出於人心知禮義之迹而不知其本故陋於知人心但見其進退威儀之間耳其諫之則如至親其教之則如至嚴文勝之弊一至於此温伯雪子所以屢諫而屢歎也若夫仲尼見之則目擊道存而不容聲由是知見於言語威儀之間皆其粗者也碧虚註眀乎禮義謂進退規矩威儀盤辟也陋於知人心謂諫我似子道我似父也心契常道則目擊而道存其可道者禮義容聲而已矣
鬳齋云規矩有法度龍虎成文章諫我似子道我似父交淺言深也目撃道存即正容悟物之意
言所以逹意得意而言可忘禮所以接誠誠至而禮可薄故先聖教人務脩其實而文非所尚也則夫進退從容諫我道我者形諜成光去道愈遠謂之陋乎知人心也宜矣昔韋鼎請見文中子子三見而三不言恭恭若不足鼎出謂門人曰夫子得志於朝廷有不言之教不殺之嚴矣是亦庶乎目擊道存之義云
顔淵問於仲尼曰夫子步亦步夫子趨亦趨夫子馳亦馳夫子奔逸絶塵而囘瞠若乎後矣夫子曰囘何謂也曰夫子步亦步也夫子言亦言也夫子趨亦趨也夫子辯亦辯也夫子馳亦馳也夫子言道囘亦言道也及奔逸絶塵而囘瞠若乎後者夫子不言而信不比而周無器而民蹈乎前而不知所以然而已矣仲尼曰惡可不察與夫哀莫大於心死而人死亦次之日出東方而入於西極萬物莫不比方有目有趾者待是而後成功是出則存是入則亡萬物亦然有待也而死有待也而生吾一受其成形不化以待盡効物而動日夜無郤而不知其所終薫然其成形知命不能規乎其前丘以是日徂吾終身與汝交一臂而失之可不哀與汝殆著乎吾所以著也彼已盡矣而汝求之以為有是求馬於唐肆也吾服汝也甚忘汝服吾也亦甚忘雖然汝奚患焉雖忘乎故吾吾有不忘者存
郭註心以死為死乃更速其死其死之速由哀以自喪無哀則已有哀則心死者乃哀之大也萬物莫不比方皆可見也目成見功足成行功直以不見為亡耳待𨼆謂之死待顯謂之生竟無死生也夫有不得變而為無一受成形則化盡無期動自無心其化常新不以死為死也薫然成形又奚為哉知命不係於前而與變俱往不可畱也雖執臂相守不能令停若哀死者則此亦可哀而人未嘗以此為哀何也唐肆非停馬處言求向者之不可復得人生若馬之過肆無駐須㬰新故相續不舍晝夜汝殆見吾所以見者日新也故已盡矣汝安得有之服者思存之為甚忘謂過去之速言汝去忽然思之常若不及俱爾耳不問聖賢未有得停者不忘者存謂⿰糹⿱𢆶匹 -- 繼以日新雖忘故吾新吾已至未始非吾吾何患焉故能離俗絶塵而與物無不宜也
吕註步也趨也馳也可追而及也至於不言而信不比而周無器而民蹈乎前則不知所以然而已故以譬奔逸絶塵而囘瞠若乎後矣心未嘗死者不知有死也則心死而後人死次之此哀莫大者也日之出東入西物莫不比方而獨有目有趾者待是而成功是出則存是入則亡而日未嘗有存亡也物有待而死生而所待者未嘗有死生也則吾之所以不言而信不比而周無器而民蹈乎前者終以是而已使吾一受其成形不化以待盡効物而動日夜無隙則與萬物皆有待而生其能體所待以至於不知其然邪以是日徂則非不化以待盡可不哀與則哀莫大也汝求吾所以奔逸絶塵之處而莫得是殆著乎吾所以著而不見乎吾所以不著也人心操存舍亡孰有所以著而可著乎是彼已盡矣而汝求之以為有與求馬於唐肆何異唐與肆馬之所閲而非馬之所居也吾服汝也甚忘則所謂吾者無有汝服吾也亦甚忘其所謂汝者無有然汝奚以甚忘為患哉雖忘乎故吾吾有不忘者存則所謂奔逸絶塵者可見矣疑獨註夫子奔逸絶塵而囘瞠若乎後所謂瞻之在前忽然在後也不言而信誠所化也不比而周非親人而人自忠愛之無治民之具而民自蹈乎前不知所以然而然也夫至於命者知乎晝夜之道逹乎死生之理故有形死而心不死者哀莫大於心死非不亡之死人死者形化而心不化也日之出東入西萬物莫不附麗凡具形體者皆待隂陽而後成功出為陽故存入為隂故亡萬物皆有待而死生舉不逃乎此也惟無死生則無所待矣一受其成形不化以待盡待盡無所待也此孔子無生無死也日夜無卻合隂陽為一體効物而動無心以順物不知其所以終不以死為死薫然而成形不以生為生也日徂言與化俱往交一臂而失言造物之生人百年一瞬耳人知以死為哀而不知此理尤可哀也著明也唐肆鬻馬非停馬處言欲求向者之有不可復得猶藏舟藏山而夜半有負之而走者所以見者日新也若夫故者已盡矣安得有之吾服汝也甚忘使汝忘吾汝服吾也亦甚忘使吾忘汝服猶思也吾有不忘者存⿰糹⿱𢆶匹 -- 繼之以日新也
碧虚註超逸絶塵喻妙理卓絶應變無窮夫迹之滯礙形之變化猶可遷復若乃靈府不虚趨死不反哀莫大焉心死者執著自䘮之謂蘧伯玉行年六十而知五十九非者其心活耳目之出没不已比物之生化不停觀者非日不見履者非日莫行目得日新之妙則視不眊趾得日新之妙則履不蹶是曰成功也日出則萬𩔖皆見日入則萬𩔖皆晦萬𩔖有休王之數死生各有日惟逃乎數者無所係待也仲尼知死生有命故上不逆造化下不期所盡效物而動物攖亦攖日夜無卻心無間㫁而不知所終有終則間㫁也隂陽之氣薫然成形若規度前事則悖於天理是以聖人常保日新期至則往且吾汝相與交臂之頃已成陳迹有志之士寧不慨然吾所以顯著外化也汝殆庶㡬於此而彼已盡矣奚足論哉吾之以不化者則非汝所及故瞠若乎後矣日新之妙百姓日用而不知以其無迹也而汝求之以為有是求馬於唐肆唐肆豈停馬之所哉吾汝相服甚忘即不貴其師不愛其資之義師資兩忘吾汝何患忘乎故吾身非我有也有不忘者存道無不在也
鬳齋云心死喻無所見生而無所見尤甚於死故哀莫大焉比方可數也日出日入言自朝至暮有目有趾羣動之物必待日而後事可為人事之存亡係日之出入萬物有待於道猶人事之待乎日也人受形則此道在身無所遷變效物而動無所容心無卻無間斷言此身無非和順之理雖知事物無非命而不以命為規度也日徂者與之俱往交一臂並立也吾終身與汝周旋而汝未得此道汝但見吾所可見而不知有不可見者道必至於無而後盡汝以有求之所以見不到盡處唐無壁屋詩云中唐有甓唐肆今之過路亭求馬於唐肆刻舟求劒之意極其不可知曰甚忘服行也吾與汝之所行必極其不可知汝與吾之所行亦必極其不可知謂此事我與汝説不得必至於忘言而後盡汝雖未至於此亦何患焉汝既知有奔逸絶塵一解未盡到汝能忘其故吾之時雖與昔所見不同而已之不忘者仍在謂見到無處方盡依舊只是有時道理也
孔子奔逸絶塵而囘瞠若乎後即楊子所謂顔苦孔之卓也聖人之心湛如止水物來斯燭潜應所感是謂與物為春日夜無卻者也若其心死則枯槁絶物滯於頑空沈淪幽寂莫使復陽故哀莫大焉既心死而不復陽則人死亦隨之矣日有出入以喻物有死生有目當是有首天地篇有首有趾無心無耳者衆有首有趾謂凡戴天履地之人是指造化物之存亡係於造化之出入所謂有待者也日徂則與化俱往吾與汝共處一生之中若交臂而過頃刻失之可不哀與汝殆見乎吾所以見特窺其迹陳迹已化而汝求之以為有是求馬於唐肆也唐肆鬳齋説為近又疑當時闤闠有此名如京師馬行樊樓之𩔖要亦不必深究吾服汝也甚忘謂吾思汝之前事已俱化矣汝之思吾亦然此古今聖賢愚知所共非可以計力免但當委而順之知有不忘者存足矣竊觀此章問答極於出生入死造化推遷之理先儒所未發明羣弟子所不可得聞者也惟顔子優入聖域故夫子以此告之再詳交臂而失一語有以見拳拳於道義之間情均天屬徳意薫然惜夫化機之不可停羣居之不可常也然而知有不忘則大常者存非化所役去來見在無得而間之前所云者特其涉世之迹耳豈足以窺聖賢之藴哉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六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六十四
宋 禇伯秀 撰
田子方第二
孔子見老𦕃老𦕃新沐方將被髪而乾慹然似非人孔子便而待之少焉見曰丘也眩與其信然與向者先生形體掘若槁木似遺物離人而立於獨也老𦕃曰吾遊心於物之初孔子曰何謂邪曰心困焉而不能知口辟焉而不能言嘗為汝議乎其將至隂肅肅至陽赫赫肅肅出乎天赫赫出乎地兩者交通成和而物生焉或為之紀而莫見其形消息滿虚一晦一明日改月化日有所為而莫見其功生有所乎萌死有所乎歸始終相反乎無端而莫知其所窮非是也且孰為之宗孔子曰請問遊老𦕃曰夫得是至美至樂也得至美而遊乎至樂謂之至人孔子曰願聞其方曰草食之獸不疾易藪水生之蟲不疾易水行小變而不失其大常也喜怒哀樂不入於胷次夫天下者萬物之所一也得其所一而同焉則四肢百體將為塵垢而死生終始相為晝夜而莫之能滑而况得喪禍福之所介乎棄𨽻者若棄泥塗知身貴於𨽻也貴在於我而不失於變且萬化而未始有極也夫孰足以患心已為道者觧乎此孔子曰夫子徳配天地而猶假至言以脩心古之君子孰能脱焉老𦕃曰不然夫水之於汋也無為而才自然矣至人之於徳也不脩而物不能離焉若天之自髙地之自厚日月之自眀夫何脩焉孔子出以告顔囘曰丘之於道也其猶醯鷄與㣲夫子之發吾覆也吾不知天地之大全也郭註慹然似非人寂泊之至無其身心而後外物去初者未有而倐有遊於物初然後明物之不為而自有也心困口辟欲令仲尼求之於言意之表試議隂陽以擬之出天發地言其交也莫見為紀之形而未嘗守故明其自爾故無功也生萌於未聚死歸於散所謂迎不見首隨不見後至美無美至樂無樂也死生亦小變知小變而不失大常故喜怒哀樂不入於胷次知身貴於𨽻故棄若遺土苟知死生皆我則所貴者我而我與變俱故無失也已為道者解乎此所謂解也老𦕃謂天地日月皆不脩為而自得孔子謂比吾全於老𦕃猶甕中之與天地也
吕註未始有物則起居語黙孰非遊於物之初心困焉則非知所能知口辟焉則非言所能言議乎其將非其至也夫隂陽交通成和而物生焉逺之為嵗近之為日外而萬物内而一身莫不有是也或為之紀莫見其形消息改化以是而已生⿱⺾眀死歸始終無端亦以是而已則向所謂物之初者殆是也天下之所美所樂非美樂之至得此而後為至美至樂也獸之易藪魚之易水此其小變而不失水藪之大常得是而遊之者天下莫不一而同焉則死生莫之能滑况得喪禍福之所介乎知身貴於𨽻則貴在我雖有小變豈以所賤而失吾所貴哉萬化無極亦奚足以累吾心已為道者解乎此故也
疑獨註物之初謂未有氣質之前試議其將難以盡言也肅肅北方之氣赫赫南方之氣大吕隂聲生於已是出乎陽也黄鐘陽聲生於亥是出乎隂也隂陽之中各有冲氣以為和而物生焉物得以生不知其紀而莫見隂陽之形消息盈虚至日有所為總言隂陽變化之理生出於不生此其所萌也死入於不死此其所歸也非是隂陽也孰為之主哉天下之至美無美至樂無樂故所得日新所玩無故得在已之至美而遊乎物之至樂可謂至人矣死生小變道大常也獸易藪魚易水猶人處大道之中隨變任化未始非我也以死生為小變則喜怒哀樂何足介懐天下者萬物所同得其所同則死生莫能滑况得䘮禍福乎聖人以道為貴其次貴身則有患矣人皆知身貴於𨽻而不知身為大患知道貴於身則貴常在我而死生不得與之變天地之間萬化無極何足以累乎心惟有道者能解乎此孔子既聞至言復問老子徳配天地猶未能忘言何也老子告以水之於汋至人之於徳天髙地厚日月之明皆本於自然又何脩焉謂吾雖有言猶無言也
碧虚註槁木遺物謂其藏精藴神離人立獨謂其喪耦入寥遊於物初未始出其宗也擬知而心已困欲言而口又辟離心忘言斯近之矣夫肅隂之氣降乎下赫陽之氣升乎上二儀通和萬物妙化謂其有綱紀也而不覩其形兆消息有數晦明有常也謂其有造為也而不覩其功用生則⿱⺾眀於恍惚死則歸於窅𡨋無端則莫知其始無窮則莫知其終若非此道何物為之宗主邪孔子又問遊學於忘言之道夫學道詎有所得得其性之至美至樂而已其於死生也猶獸之易藪魚之易水暫爾小變又何患焉夫天下者旁礴萬物而為一自其同者視之則已之百體猶臭腐也此之死生猶寤寐也况其他乎故視執御與軒冕猶易水易藪耳所謂外化而内不化者也貴在於我未始非吾其樂無涯詎復有患壁水之汋挹而善利豈有所造為至人之徳業廣被豈有所脩治猶天髙地厚日月之眀何假脩焉是以夫子自喻以瓿蠓去覆而識天地之大全也
鬳齋云立於獨言超乎世表物之初無物也隂陽發乎天地四句只是一隂一陽之謂道交通成和即獨隂不生獨陽不成似有物為之紀而莫見其形消息晦明日有所為而莫見其功始終無端皆言造物也至美至樂賛道之妙魚獸雖易水易藪而水草不失猶人同此天下豈能自異知其一出於天而莫不同則死生且不能滑况禍福乎僕𨽻去來棄如泥塗似我貴而彼賤也若知道之可貴實在於我則外物之變豈能失我之至美至樂哉世間萬化無極又何足為心累但愚俗不解惟已與道合者方曉此耳至言指前文謂老子猶不能離言語以脩心孰能免此答以江河之水汋之而不竭者以其本質無為而自然也至人之徳與天地日月亦自然而已又何容力乎物初者無名天地之始即太極也肅肅出天赫赫出地即太極動而生陽動極而靜靜而生隂靜極復動循環無端似有物為之紀而莫見其形即所謂上知造物無物下知有物之自造也明乎物初則知己之初以至天地之初亦若是而已得是至美而遊乎至樂斯為人道之至也夫物之生死有萌有歸人之生死可不深究小變謂生死大常不壊也不壊者一靈之夲靜而曰性含虚空為有餘動而曰心入塵垢為不足達斯理者涉變而通知常曰明其存也如月在水其化也如風行空何易水易藪之足慮哉天下者萬物之所同則四肢百體豈吾獨有知𨽻賤可棄而身貴常存則何得喪禍福之能滑夫水之於清性自然也喻至人之徳無假脩為而物自歸之天職生覆地職形載主教化者聖人之職斯其所以為大全也歟此章要㫖在生萌死歸而先聖於此多不明言欲人反而求之充其真見之實然後不為死生轉移且人處生死之間上知下愚無得免者生圖厚養死圖厚葬比比皆然而㒺知所萌所歸之何如也夫欲知其所歸必當究其所萌乍聞此言若茫然無致力處研窮經意互有發明
南華亦嘗有云察其始也本無生非徒無生而又無形無氣雜乎芒芴之間變而有氣氣變而有形有生生又變而之死是相與為四時也又云善吾生者所以善吾死則先聖不言之秘真人己詳言之人患不求耳是道也可以心㑹而不可以言盡即禪家究竟父母未生已前風火既散已後雖因師指而入終焉直須自悟所謂説破即不中道也學者勉之
莊子見魯哀公哀公曰魯多儒士少為先生方者莊子曰魯少儒哀公曰舉魯國而儒服何謂少乎莊子曰周聞之儒者冠圜冠者知天時履方履者知地形緩佩玦者事至而㫁君子有其道者未必為其服也為其服者未必知其道也公固以為不然何不號於國中曰無此道而為此服者其罪死於是哀公號之五日而魯國無敢儒服者獨有一丈夫儒服而立乎公門公即召而問以國事千轉萬變而不窮莊子曰以魯國而儒者一人耳可謂多乎
郭註徳充於内者不脩飾於外
吕註莊子數假孔子問學於老聃之徒以明所謂聖知者非至道之盡也此言不發則學者無以知尊孔子之實
疑獨註楊子曰通天地人曰儒斯真儒也内有其道質也外有其服文也有一不具皆非儒也惟聖人踐形然後能稱其服學不至於聖人而服儒衣冠此俗儒也舉魯國儒服而真儒一人則尊孔子之至也碧虚註為王佐者一䕫而足興儒教者何假三千故羊質虎皮必有惑者盛徳若愚豈無知者哉
鬳齋云此段盖言儒服者多而皆不知道也
南華以間世卓犖之才而居溷濁之世時人無足與語無以發胷中之竒遂上論皇王中談孔老下至楊墨桀跖悉評議而無遺其餘察言行之實判心迹之㣲不啻明鑑之燭秋毫也或謂所談多譏孔子徒觀其言而不究其意耳是章結以舉魯國儒服而儒者一人余謂尊孔子者莫南華若也請觀東坡莊子祠堂記庶表余言之不妄云
百里奚爵禄不入於心故飯牛而牛肥使秦穆公忘其賤與之政也有虞氏死生不入於心故足以動人宋元君將畫圖衆史皆至受揖而立䑛筆和墨在外者半有一史後至者儃儃然不趨受揖不立因之舍公使人視之則解衣槃礴臝君曰可矣是真畫者也
郭註内自得者外事全故神閒而意定也
吕註小則百里奚之得政大則有虞氏之動人以外物入其心而能至是者未之有也解衣槃礴所以為真善畫者也
疑獨註爵禄小物死生大事能外爵禄未能外死生能外死生則無所不能矣夫内矜則外莊内足則外閒内矜則神㪚欲進而有不受之嫌外閒則神定雖為而有無欲之意元君擇畫史而得其真由此道也碧虚註待時命而飯牛人必觀其行事父母而忘生衆必察其孝急於人用者學未至適然自得者藝必精粗迹尚爾况妙理乎
鬳齋云方其飯牛豈有求爵禄之心惟其不求所以見用動人者感動而化之畫史之無心於求知而解衣槃礴元君所以知其為真畫也
爵禄無心而飯牛故穆公與之政而治工拙不矜而槃礴故元君知其畫之真心虚則物附内足者外閒故也今世之從事才技者汲汲然恐人之不知而用才者則惟外飾是取宜其得之不精也再考飯牛而牛肥只應作飯牛而肥謂百里奚雖處賤躬耕而樂道忘貧四體充悦非謂牛肥也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六十四
<子部,道家類,南華真經義海纂微>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六十五
宋 禇伯秀 撰
田子方第五
文王觀於臧見一丈人釣而其釣莫釣非持其釣有釣者也常釣也文王欲舉而授之政恐大臣父兄之弗安也欲終而釋之而不忍百姓之無天也於是旦而屬之大夫曰昔者寡人夢見良人黒色而𩑺乗駁馬而偏朱蹄號曰寓而政於臧丈人庶㡬民有瘳乎諸大夫蹙然曰先君王也文王曰然則卜之諸大夫曰先君之命王其無他又何卜焉遂逆臧丈人而授之政典法無更偏令無出三年文王觀於國則列士壤植散羣長官者不成徳斔斛不敢入於四境列士壤植散羣則尚同也長官者不成徳則同務也斔斛不敢入於四境則諸侯無二心也文王於是焉以為太師北面而問曰故可以及天下乎臧丈人昧然而不應泛然而辭朝令而夜遁終身無聞顔淵問於仲尼曰文王其猶未也又何以夢為乎仲尼曰黙汝無言夫文王盡之也而又何論刺焉彼直以循斯須也
郭註𦕅以卒嵗竟無所求不以得失經意其於假釣而已尚同則和其光塵潔然自成則與衆務異天下相信故能同律度量衡也為功者非已故功成而身不得不退事遂而名不得不去名去身退乃可以及天下也文王任諸大夫而不自任斯盡之矣斯須者百姓之情當悟未悟之頃循而發之以合其大情也吕註知臧丈人之足與為政得之於其釣莫釣之間屬之以夢期之以卜而不卜者上恐大臣父兄之不安下恐百姓之無天也用之三年觀於國其效至於如所言則言能而夢不為不信欲卜不卜不為不敬直以循斯須而已典法無更六典八法受於天子者此其為一國之道也偏令無出則可以公之諸侯而後出此所以可及於天下也壤植則壊其所𣗳之黨斔斛則非先王之嘉量也
疑獨註此一節寓言文王用太公之事文王未得太公之時其心不忍百姓之無天託夢以求之亦聖人順人情之道及受之政大常之法不改不正之令不出三年之後天下尚同故列士壤植散羣植者木之直列士之操也方其尚同之時列士之操無用故壤列士之羣無施故散尚同則天下無異務故長官者不成徳斔斛不入於四境功成如此故文王北面事之而太公昧然不答汎然而辭朝令而夜遁終身無聞文王之舉太公非不能獨行以應天意盖不欲有異於衆故託夢以循衆人之情於斯須之間耳碧虚註其釣莫釣謂直釣也託釣待時𨼆於釣以待常耳文王假夢質諸大夫大夫謂先君之命何疑何卜遂迎而授之政列士壤植散羣謂國治則忠臣𨼆諫垣廢也長官不成徳謂民淳政簡斔斛不入境時和嵗豐也尚同則君臣一心同務則四民著業顔子猶疑託夢之非實答以權之予奪在乎斯須之間文王盡之矣又何論刺焉
劉槩註三代直道而行知臧丈人之有道則授之政可也奚必託夢以信諸大夫哉盖知道者必達於理明於權道天也自信可也權人也豈可廢哉仲尼與文王盡之而顔子有所未及也然則髙宗之夢有𩔖是矣髙宗則所謂直道而行者也精神四達與天地同流至誠之騐天人之際猶影響也其夢賚良弼者不足疑矣莊子之寓言以為文王欲明權必考古以騐今故假夢以信於人學者或因臧大人之論以推傅説則失之
鬳齋云常釣者釣常在手而無意於釣故曰非持其釣有釣者也壤植散羣言不立羣黨不成徳不有其功同務與衆同事不自異也外國斔斛小大不同皆不敢入其境内諸侯無二心莫不知歸也朝令者聞文王有及天下之問故逃去終身無聞古本屬之大夫上大字讀同大太山刻石始皇文曰御史大夫義同
壤植説者不一司馬註云行列也散羣言不養徒衆一説植者疆界頭造屋以待諌士故成疏云諫士之館也無𨼆范先生云植者邉疆植木以為界如榆關栁塞之𩔖壤植散羣則撒戌罷兵隣封混一此尚同之俗也續考司馬子長樂毅上燕王書云薊丘之植植於汶篁徐廣註謂燕之疆界移於齊之汶水竹田曰篁植以為界之物也按此則范講為可據餘義備見諸解
列御冦為伯昏無人射引之盈貫措杯水其肘上發之適矢復畓方矢復寓當是時猶象人也伯昏無人曰是射之射非不射之射也嘗與汝登髙山履危石臨百仞之淵乎於是無人遂登髙山履危石臨百仞之淵背逡廵足二分垂在外揖御冦而進之御冦伏地汗流至踵伯昏無人曰夫至人者上闚青天下潜黄泉揮斥八極神氣不變今汝怵然有恂目之志爾於中也殆矣夫郭註盈貫謂溢鏑左手如拒石右手如附枝右手放發而左手不知故可措之杯水也前矢去未之至的已復寄杯水於肘上言其敏㨗之妙象人謂不動之至夫徳充於内則神滿於外無逺近幽深所在皆明故審安危之機而泊然自得不能明至分故有懼有懼而所喪多矣
吕註引之盈貫持滿之至肘措杯水平直之至前矢適發而復沓方矢復寓而在弦復沓則矢往而沓還方矢則與前矢並言其前後相續而不絶象人謂其用知不分此射之射也不射之射則所謂純氣之守非知巧果敢之列故登山臨淵而不動其心發無不中推是以往則揮斥八極神氣不變固其宜也疑獨註御冦之射用知之審者故能適矢復沓方矢復寓此射之中非道之中也及觀伯昏無人之登山臨淵背行逡廵御冦汗流至踵則猶是聖知之粗可見矣若夫揮斥八極神氣不變則非聖人莫能故曰爾於中也殆矣夫射之射謂不出於力分之外不射之射力分又不足以言之
碧虚註考之射法左手如拒石右手如附枝故可措杯水其肘上弦發矢往復沓前箭所謂擘括而入也箭方去未至的復寄杯水於肘上言其敏㨗之妙象人不動也是射之射謂猶存射法若登山臨淵而能射非惟忘法兼亦忘形故能揮斥八極神氣不變也鬳齋云發之矢方去而矢又在弦上沓於弦上者𦆵去方來之矢己寓於弦言一箭接一箭如此之神速是射之射也若登山臨淵背行逡廵而伯昏無人能之者不射之射也所謂神氣之守揮斥八極而不變者也
此章明精藝而神耗者易窮以道而通藝者不慄當發矢沓寓而如象人可謂盡射之藝矣及登山臨淵則悚汗而不能立况欲射乎此伯昏所以示不射之射特寓道於藝非以是為極致也然亦揮斥八極之漸歟習養神之道者請觀諸此或疑御冦著書而自貶若是何邪盖抑已所以尊師尊師所以尊道也與彎射羿之弓者不侔矣 無𨼆范先生講宗吕註兼證郭氏小失云方矢猶方舟之義並也謂並執之矢已寓於弦非寓杯水於肘上也其論為當
肩吾問於孫叔敖曰子三為令尹而不榮華三去之而無憂色吾始也疑子今視子之鼻間栩栩然子之用心獨奈何孫叔敖曰吾何以過人哉吾以其來不可却其去不可止吾以為得失之非我也而無憂色而已矣我何以過人哉且不知其在彼乎其在我乎其在彼邪亡乎我其在我邪亡乎彼方將躊蹰方將四顧何暇至乎人貴人賤哉仲尼聞之曰古之真人知者不得説美人不得濫盜人不得刦伏羲黃帝不得友死生亦大矣而無變乎已况爵禄乎若然者其神經乎大山而無介入乎淵泉而不濡處卑細而不憊充滿天地既以與人已愈有
郭註曠然無係𤣥同彼我則在彼非獨亡在我非獨存躊蹰四顧謂無可無不可伏羲黄帝者功號耳非所以功也故其名不足以友於人也夫割肌膚以為天下者彼我俱失也使人人自得而已使人自得者與人而不損於己其神明充滿天地故所在皆可所在皆可故不損己為物而放於自得之地也
吕註鼻間栩栩然則其息以踵而深深之意以其得失之非我知命而安之也不知其在彼在我以道而忘之也躊蹰四顧則自省之不及何暇至乎人貴人賤哉古之真人所以不得説不得濫不得刦不得友者審乎無假而不與物遷故也若然者其神可以經山入淵充滿天地與人愈有言道之無窮也
疑獨註此即論語所載令尹子文之事又託肩吾以明之栩栩然氣㣲動貎軒冕之來不可却則順受之其去不可止則任之而已得失非在我又何憂喜乎亡乎彼我歸於大同得喪所以自冺天且不能貴賤之况於人乎真人與化為友故知者不可得而説美人不可得而濫盜人不可得而刦羲黄不可得而友惟其如是故經山不介入淵不濡居困而不失其亨充滿天地與人而愈有也
碧虚註鼻間栩栩然色澤欣暢貌吾無以過人不矜故無憂耳且有生之妄逆旅誠虚軒冕去來何異蚉䖟之過目也故躊蹰弗進存神道徳之鄉顧盼四方御氣窅𡨋之域貴賤何暇及哉古之真人樸素故難説質直故莫渝寡欲故逺盜無求故不屈是知心無碍者死生不能變形無累者爵禄弗能縈若然者其神無方故貫至堅而無盡其氣無體故没至柔而不濡潜藴於無内充盈於無外推功與物物足而已有餘也
鬳齋云鼻間栩栩然息在内而有自養之意令尹之貴若在於令尹則與我無預我之可貴若在於我則與令尹無預故曰其在彼邪亡乎我其在我邪亡乎彼躊蹰四顧謂髙視遐想於天地之間安知人之所謂貴者賤者知者不得説非言可窮美人不得濫非色可滛盜人不得刦非威可屈羲黃不得友遁世而輕天下也介間卑細貧賤也道在已而充塞天地推以化人用之無盡也
中心閑豫故鼻間栩栩然息深而動㣲知爵禄之來不可却去不可止以我得失之非我而無憂色此其所以過人者也不知其在造物乎其在我乎以為在我則無造物以為造物則無我彼我兼忘夫何憂哉躊蹰四顧言其自得何暇至於人貴人賤則所樂也故其視三仕三已若逰塵之過前此言安命者忘貴賤輕利者忘爵禄也故仲尼以比古之真人真人者死生無變於已以其浩然之氣充塞天地故推以利人其用無極南華寓言於肩吾叔敖所以為可仕可止之鑑而於内樂無益損焉斯可與之論道矣
楚王與凡君坐少焉楚王左右曰凡亡者三凡君曰凡之存也不足以喪吾存夫凡之亡不足以喪吾存則楚之存不足以存存由是觀之則凡未始亡而楚未始存也
郭註言凡有三亡徴不足以喪吾存遺凡故也遺之者不以亡為亡則存亦不足以為存矣曠然無矜乃常存夫存亡在於心之所措耳天下竟無存亡也吕註天下有常存不死不生者是也得其常存而存之則存其存矣凡楚曷足以當存亡哉
疑獨註國之存者物存也吾之存者命存也至於命者國雖亡而已有不亡者存係於物者國雖不亡而已之所存者已喪矣楚王利人之國左右曰凡有三亡徴欲有其國也凡君不係於國故曰凡之亡也不足以喪吾存夫凡亡不足以喪吾存則楚之存不足以存存譏楚王之存存者已亡國之存無益也由是觀之則凡未始亡楚未始存此以道觀之故無存亡也
碧虚註楚王有吞夷之志故使左右以言感之凡有三亡徴謂不敬老不尊賢不養民凡之亡也不足喪吾存不以皮為災也楚之存不足以存存國雖存而生已喪矣由是知存亡在道而不在國邑也
鬳齋云此即刖者有尊足存之意謂道之在已不問有國與無國也凡不為亡楚不為存則世之得喪皆外物耳然其意尤在楚不足以存存一句失者既不足以自歉則得者亦不足以自矜此語誠有味凡君不以國亡係念而能存已之存知身之重於國也楚王以國存自矜而已之所存者已亡以國為重於已也已重於國則國雖亡而無傷國重於已則國雖存而已無濟矣是知君子所當存者在乎道徳而不在國位而况區區得喪下於國位者乎
是篇立論始於子方之師人貌而天𨼆徳潜耀有不容稱者遂足以使文侯悟所學之非真知魏國之為累可謂善揚師徳一言悟主者矣何患乎已之不立道之不行邪仲尼見温伯雪子目擊道存則啟迪之機不在乎諄諄訓話之間顔子歎超逸絶塵瞠若乎後則大化宻移盍求諸交臂易失之際老耼遊乎物初而孔子識其離人立獨具眼相逢造妙若此而猶有問不㡬於贅乎然非因機闡理則無以惠後學故詳及於隂陽成和生物之奥由其萌以究其歸使人人知天地之大全而忘形骸之小變是亦聖人𢎞道濟物之盛心也哀公謂魯多儒士則以衣冠取人莊子譏其行實故得以少之及其號於國而獨存仲尼有以見其道之不磨偽學之易冺衡鑑昭昭其可欺邪文王舉臧丈人政成而夜遁則知有心為治者任賢惟急應物無心者功成弗居君臣之道至是極矣所以示萬世之標凖也至若伯昏以射觀列御冦叔敖三已而無憂色此又論至命之士離人入天與化為一揮斥八極生死無變者也學道必至此地方為極則不然皆外殉而中殆者耳終以楚王凡君身國存亡之喻明物我内外之分可謂知輕重矣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六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六十六
宋 禇伯秀 撰
知北遊第一
知北遊於𤣥水之上登隠弅之丘而適遭无為謂焉知謂无為謂曰予欲有問乎若何思何慮則知道何處何服則安道何從何道則得道三問而旡為謂不答也非不答不知答也知不得問反於白水之南登狐闋之上而睹狂屈焉知以之言也問乎狂屈狂屈曰唉予知之將語若中欲言而忘其所欲言知不得問反於帝宫見黄帝而問焉黄帝曰旡思无慮始知道无處无服始安道旡從无道始得道知問黄帝曰我與若知之彼與彼不知也其孰是邪黄帝曰彼无為謂真是也狂屈似之我與若終不近也夫知者不言言者不知故聖人行不言之教道不可致德不可至仁可為也義可虧也禮相偽也故曰失道而後德失德而後仁失仁而後義失義而後禮禮者道之華而亂之首也故曰為道者日損損之又損之以至於无為无為而无不為也今已為物也欲復歸根不亦難乎其易也其唯大人乎生也死之徒死也生之始孰知其紀人之生氣之聚也聚則為生散則為死若死生為徒吾又何患故萬物一也是其所美者為神竒其所惡者為臭腐臭腐復化為神竒神竒復化為臭腐故曰通天下一氣耳聖人故貴一知謂黄帝曰吾問旡為謂无為謂不應我非不我應不知應我也吾問狂屈狂屈中欲告我而不我告非不我告中欲告而忘之也今予問乎若吾知之奚故不近黄帝曰彼其真是也以其不知也此其似之人以其忘之也予與若終不近也以其知之也狂屈聞之以黄帝為知言
郭註任其自行斯不言之教也道在自然非可言致不失徳故稱徳稱德而不致矣禮有常則矯效之所由生故為矯道者日損華偽華去朴全雖為而非為也物失其所故有為物欲復歸根不亦難乎唯大人體合變化化物無難也知變化之道者不以生死為異更相為始未知孰死孰生俱聚俱散吾何患焉各以所美為神竒所惡為臭腐然彼之所美我以為惡我之所美彼或惡之故通共神竒通共臭腐死生彼我豈殊哉以不知為真是知之為不近明夫自然者非言知所得是以先舉不言之標後寄明於黄帝則自然之㝠物槩可見也
吕註知北遊則反本以求其所同而𤣥之極隱則不皦弅則不昩无為則无事无謂則无言有言不答所以无為謂也反於白水之南又趨明以求狐闋之丘或不盈之地狂則不知所往屈則不伸黄帝之宫意之所在也夫道不可以知知旡為謂則不知是真知也狂屈欲言而忘非不知也是以似之我與汝知之是以終不近也道旡方故不可致致則招之使來德在我故不可至至則自此至彼德則旡為而仁可為也仁則所厚而義可𧇊也禮則為而莫之應攘臂而仍之是相偽而已所以為亂之首也故為道者日損以至於无為則仁義禮樂不得不絶㓕之及无為而无不為則仁義禮樂孰非道耶今已為物則已有知欲歸其根而不知不亦難乎大人則光輝而物不能蔽歸根於芸芸之際亦易事耳生死始終无端无紀氣聚則生氣散則死知其氣之聚散為徒又何患乎故萬物一也特其所美者為神竒所惡者為臭腐二者交相化而已以是知通天下一氣聖人所以貴一疑獨註北與水皆知之所屬幽隱而弅顯喻隂陽之中无為无謂者道也三問而不答欲其得之於无言中欲言而忘其所欲言盖不可得而言也反於帝宫而問焉黄帝以喻中道故答以无思慮旡處服无從道所以為知道安道得道也知則未能忘言遂曰我與若知之彼無為謂與狂屈不知也其孰是耶黄帝能體无為之道以行有為之事故以无答為真是欲答而忘為似之言者終不近道也又引老子之言而語以知者不言之意无為无謂則真知也深逺之道不可致日新之德不可至仁可為也上仁為之而旡以為是已義可虧也上義為之而有以為是已禮相偽也故見於道德仁義之後是為忠信之薄而亂之首也日損則至於无為无為則萬法皆空唯變所適也今已為物欲復歸根反本不亦難乎唯大人則易耳死者生之始則知生為死之終易曰精氣為物氣之聚也遊魂為變氣之散也若死生為一吾又何患神竒人之所好臭腐人之所惡本乎一氣運轉無窮聖人貴一所以明夫自然之道非言知之所得當體乎无言之理而已矣
碧虚註知北遊於𤣥水之上欲藏知扵淵黙也然知不終黙有隱伏則有弅起知无所息故扣窈㝠以求安无為謂以无答為答其㫖深哉白水則向明而趨帝宫靈府也黄帝即真君𭣣視反聽諸有皆空以知為是不知為非者重増過耳不言之教即妙有也且真是與真知皆為道障尤難除者也大道无形可致上德无德可知仁者兼愛𡚁則偏私而有可為義主裁斷𡚁則傾兼而事可⿰虗亏 -- 虧禮尚戚儀𡚁則矯飾而浮偽生矣皆自知之失以至乎亂當先損其知後損不知以至於无知无損而後无為无為而无不為也无為則无我其唯大人乎唯忘生故死莫能係唯忘死故復生之原知其紀者識其先有其聚者歸於散以死生為一條惡往而不暇哉神竒者性臭腐者形萬𩔖皆以性存為美性壞為惡性之化為形形之復乎性不出一氣耳得一萬事畢孰不貴之哉夫有旡之利用粗妙之相須也故先舉旡為謂之不答示至理幽㣲次以狂屈欲告而忘明與黙㝠㑹終以黄帝之知所以假言詮道惑於知則為粗超於言則為妙也鬳齋云篇首一段分真是似之不近三節主意歸於知者不言言者不知繼以道不可以言致德不可以迹求仁義禮皆有迹則道𮥠矣而禮為尤甚墮體黜聰此為道日損也損之又損則忘其故吾之時至於无為則循天理之自然旡所不可為矣求道而有迹則已猶與物同欲見本根之地難矣歸根言返於无物之初唯大人无為則易也生者死之徒死者生之始如花木之發終旡不盡之理則其生者猶死矣伊川云復入之息非已出之息即此意死生徃來孰知其所以紀綱者氣若知死生只是一理吾又何患為徒為一也萬物生死一理而人自分好惡美惡如花卉方盛則為神竒凋落則為臭腐不知葉落糞根生者又自是而始是臭腐復化為神竒古今徃來只此一氣而已聖人知此故不以死生禍福為分别一者无分别也
禇氏管見云知北遊於𤣥水喻多識之士欲求歸本源𨼆弅之丘謂未能全𨼆其知猶有以示人也旡為謂則不復以知言故問而不知答反乎白水之南又向明以求之狐闋則疑心已空狂屈人以為狂而全曲者也欲言而忘明其不可得而言反於帝宫則求諸内黄帝居中之主有扣不得不應遂告以知道安道得道之要在乎无思旡處无從而已真是謂得其實似之次焉不近則逺於道矣知言之相反若此宜乎夫子之於人𦗟言而觀行不言之教以身率之无待於言也夫道降而為德仁義禮猶人生而知知而能能而役役則所為狥物欲復歸根也難唯大人則能物物所以易也死生者一氣之聚散神竒臭腐交相化亦以人之所美所惡言之耳聖人貴一一則混然无間何分乎神竒臭腐哉唯知死生為徒者可以語此知謂黄帝曰已下重衍前文義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時有明法而不議萬物有成理而不說聖人者原天地之美達萬物之理是故至人无為大聖不作觀於天地之謂也今彼神明至精與彼百化物已死生方圓莫知其根也扁然而萬物自古以固存六合為巨未離其内秋毫為小待之成體天下莫不沉浮終身不故隂陽四時運行各得其序惛然若亡而存油然不形而神萬物畜而不知此之謂本根可以觀於天矣
郭註至人旡為唯因任也觀其形容象其物宜與天地不異故百化自化而神明不奪死者自死生者自生圓者自圓方者自方未有為其根者固莫知自古以故存豈待為之哉計六合在无極之中則陋秋毫雖小非旡亦旡以容其質四時運行不待為之昭然若存則亡矣挈然有形則不神畜之而不得其本性之根不知其所以畜也
吕註天地无為而无不備有大美也四時變通始終不惑有明法也萬物雖多而道无不在有成理也美則充乎其中法則可效於理者旡所徃而不通皆歸乎道而已聖人原美達理知其不為而自然者觀於天地而已矣今神明至精與彼百化則以物觀之物已死生方圓矣何自而知其根哉雖然扁然而萬物物莫非彼也自古以固存彼未嘗去也隂陽四時各得其序非彼而誰為哉若亡而存不形而神則不可求之扵有无之間也萬物以是相藴而不知其然此之謂本根
疑獨註大美隂陽也明法生化也成理性命也聖人本天地隂陽之美達萬物性命之理入而為至人則无為出而為聖人雖有為而亦出於不作也觀天地之㑹通以行其典禮而已神明者天地之至精百化自化神明則與之而不奪故物之死生方圓莫知其根扁然而萬物自古以固存長上古而不老是已六合不離此道之内秋毫亦待此道而成天下莫不由此以沉浮道常日新而无故是以隂陽四時行之以得其序若亡而不存不形而神物由之養而不知此之謂本根妙萬物者是也推此可以觀天道矣碧虛註大美覆載明法生殺成理羣分也言則美乖議則法𡚁說則理亂唯旡為者黙順四時大同天地萬化而未始有極可謂精明矣夫物皆自然故莫知其根獨立不改乾坤非神明奚能容秋毫非至精莫能成聖人法天地之行物受其賜而不知此之謂本根
鬳齋云大美即易云以美利利天下明法謂寒暑徃來一定之法成理謂小大長短之所以如何説得无為不作皆自然聖人所以順自然者得諸天地而已神明至精為之孰能究其根極扁即翩然言物化无停而造化常存東坡云逝者如斯而未嘗徃也非真見不能道此浮沉徃來不故常新也惛然不可見油然生意也若亡而存死者生之徒也不形而神不恃形而立也
此段南華自立說亦接前章旡為无言之意首三句即是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聖人體天地而育萬物豈真塊然无為不作如木偶哉盖為出於无為作本於不作若天時之運行地利之發育不越乎自然而已合天地之神明至精與物百化榮枯形狀昭昭可覩而莫知其為之者此所謂根也扁然而萬物即萬物芸芸之義自古固存道不渝也故大彌六合細入秋毫與物同波而日新隂陽俱運而有序若亡而存恍惚有物也不形而神㝠㝠見曉也萬物莫不生育於斯而不知此為根本所謂根本者亦豈他求哉反求諸吾身得其所以生我者是已知其根而守之不離是謂歸根歸根曰靜靜曰復命學道至此始可進又𤣥一歩故曰可以觀於天矣 今彼陳碧虛註照散人劉得一本合𠫵之上文於義為優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六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六十七
宋 禇伯秀 撰
知北遊第二
齧缺問道乎𬒳衣𬒳衣曰若正汝形一汝視天和將至攝汝知一汝度神將來舍德將為汝美道將為汝居汝瞳焉如新生之犢而旡求其故言未卒齧缺睡寐𬒳衣大恱行歌而去之曰形若槁骸心若死灰真其實知不以故自持媒媒晦晦旡心而不可與謀彼何人哉郭註不以故自持與變俱也旡心不可與謀獨化者也
吕註正形則坐而鑑一視則无妄窺故邪氣却而冲和歸也攝知則歸根一度則不滛神來舍則守形而不離也德美則充而同於初道歸則止而集乎虛新生之犢則不知其所之言未卒齧缺假寐則聞其言而𮥠也𬒳衣行歌而去之恱其安之易也形槁心灰則寂之至真其實知以其旡知也不以故自持則其生之遺也後三句謂其所自出吾不知其誰也疑獨註形正則不佚視一則不滛故和理出焉攝知將以去知一度將以忘度故心虛而來舍也唯其至和故德將以為汝美唯其至虛故道將為汝居瞳然如新生之犢言其神全旡求其故日新也言未卒齧缺假寐𬒳衣喜其得道行歌而去之真其實知不以故自持與化俱徃也媒晦无心不可與謀與化為人也碧虛註體不邪目不蕩則冲和集收知覺簡法度則吉祥止然後衆美從而純白留瞳光反照視不浮外其道庶幾乎故耳聞可道神入妙門言下懸觧寂若凝寐也形若槁骸心若死灰正形一視也真其實知不以故自持攝知一度也媒媒晦晦則德美无心而不可與謀則道居此皆歌頌齧缺之德容而假寐妙㫖難以言盡也
鬳齋云正形一視忘其形體耳目也攝知一度去其思慮意識也如是則元氣全而神來舍矣德美謂其足以潤身道居居天下之廣居也瞳然旡知而直視貌初生之犢視而无心赤子亦然旡求其故言不知其所以視者何也言未卒而寐語意相契不容言也實見此理之真則事物不入於心矣媒晦芒忽貎彼既旡心我有不容言者彼何人哉深美之也
善晦者立條必簡善學者受化必速正形一視所以檢外也攝知一度所以肅内也可謂條簡矣言未卒而睡寐則尤可謂速化者也瞳然如新生之犢一句形容得美道居无心无為粹然與物相忘之狀最佳觀此可以知入道之方矣𬒳衣行歌之辭與子貢讃漢隂丈人義同人患在謀為役其心今也无心而不可與謀故歎美其淳德謂世間无復有此人也
舜問乎丞曰道可得而有乎曰汝身非汝有也汝何得有夫道舜曰吾身非吾有孰有之哉曰是天地之委形也生非汝有是天地之委和也性命非汝有是天地之委順也孫子非汝有是天地之委蛻也故行不知所往處不知所持食不知所味天地之彊陽氣也又胡可得而有邪
郭註身非汝有而况旡哉若身是汝有則美惡死生當制之由汝今氣聚而生汝不能禁也氣散而死汝不能止也明其委結而自成非汝有也至子孫亦氣自委結因而蟬蛻耳故其行處飲食皆在自然中來彊陽猶運動明斯道者庶可以遺身而忘生也吕註觀天下之物得擅者莫若汝身而天地之委形汝不得有而親汝身之所存者莫若乎生而天地之委和汝不得持其成汝生之所本莫若乎性命而天地之委順汝不能違其正觀汝之身知本无知則行安知所徃處安知所持食安知所味是皆天地彊陽之氣所為則所謂道者汝安得而有之哉
疑獨註丞者古之得道人身者載道之器而身屬乎造物之與奪則非我有是天地之委形也身猶不能自有況於道乎非特身也生與性命皆非汝有是天地之委和委順至於子孫亦其委蛻耳知其皆非汝有則當任之自然故其行其處其食皆從自然中來而不知所以然也天地彊陽之氣人禀之而生亦因之而死胡可得而有邪
碧虛註夫道視𦗟摶之不得果可得而有乎身者塊然而自有豈汝之有哉答以既云獨化即屬我有委随也身且非汝有隨天地之形而有生非汝有随天地之和而有性命非汝有随天地之順而有子孫非汝有隨天地之蛻而有故其行處食也皆元氣鼓吹而動於汝何有哉
鬳齋云委聚也四大假合曰委形隂陽成和而物生曰委和性命在我即造物之理曰委順人世相代如蟬蛻然曰委蛻彊陽即生氣人之行處飲食皆此氣之動為之而非我有也圓覺經云今者妄身當在何處便是此意不知所持旡執著也
丞或云舜師諸觧罕詳及續考碧虛子音義註云古者帝王有四輔左輔方弼前疑後丞盖官名也此說明當夫道本无形因物而見身非我有以神而靈天地委形有成必毁所謂吾者暫寄焉耳曰生曰性亦然則子孫之為委蛻又可知矣故其行處飲食一當任之自然天地之和氣流行生育萬物此榮彼謝彼死此生皆道之運化无極而物之受命无窮者也汝惡得而獨有之蓋明天地造化无私以破世人執有其身而憐子愛孫之惑始可以入道矣此南華真切為人脫韁解鏁之要訣也
孔子問於老耼曰今日晏閑敢問至道老耼曰汝齋戒䟽瀹而心澡雪而精神掊擊而知夫道窅然難言哉將為汝言其崖略夫昭昭生於冥冥有倫生於旡形精神生於道形本生於精萬物以形相生故九竅者胎生八竅者卵生其來无迹其徃无崖无門无房四達之皇皇也邀於此者四肢彊思慮恂達耳目聦明其用心不勞其應物无方天不得不高地不得不廣日月不得不行萬物不得不昌此其道與且夫慱之不必知辯之不必慧聖人以斷之矣若夫益之而不加益損之而不加損者聖人之所保也淵淵乎其若海巍巍乎其終則復始也運量萬物而不匱則君子之道彼其外與萬物皆徃資焉而不匱此其道與中國有人焉非隂非陽處於天地之間直且為人將反於宗自本觀之生者喑醷物也雖有壽夭相去幾何湏㬰之說也奚足以為堯桀之是非果蓏有理人倫雖難所以相齒聖人遭之而不違過之而不守調而應之德也偶而應之道也帝之所興王之所起也人生天地之間若白駒之過隙忽然而已注然勃然莫不出焉油然漻然莫不入焉已化而生又化而死生物哀之人𩔖悲之解其天弢墮其天袠紛乎宛乎魂魄將徃乃身從之乃大歸乎不形之形形之不形是人之所同知也非將至之所務也此衆人之所同論也彼至則不論論則不至明見无值辯不若黙道不可聞聞不若塞此之謂大得
郭註曰㝠㝠曰无形曰道皆明其獨生而无所資借形則猶精以至粗也萬物雖以形相生亦皆自然故胎卵不能易種而生明神氣之不可為也夫率自然之性逰无迹之塗也放形骸於天地寄精神於物表是以无門无房四達皇皇逍遥六合與化偕行也人生而遇此道則天性全而精神定天地萬物皆不得不然是以聖人斷棄知慧付之自然使各保正分容恣无量也與化俱者用物而不役已明道之贍物在於不贍而物自得言无功乃足稱道也無所偏名敖然自放所遇而安了无功名反於宗者不逐末喑醷物直聚氣耳生死猶未足殊况壽夭哉物旡不理但當順之人倫有知慧之變故難然其知慧自相齒當順所遇宜順而過調偶和合之謂帝王所興如此而已隙駒忽然乃不足惜已生又死俱是化也死物不哀死𩔖不悲觧弢墮袠言其獨脱變化氤氲无為用心於其間也不形形乃成務則不至黙而塞之故得也
吕註精神於道猶為昭昭至道之極則㝠𡨋物成生理則有倫其精甚真則无形也而萬物以形相生來徃无迹四達皇皇也人而邀於此則休乎萬物之奥體强思達其用无方天地萬物之生成亦莫非是也夫博非知而辯非慧聖人已斷之益非益而損非損聖人之所保也淵乎巍巍莫知其紀有運有量非道之内萬物之所資非資於外也由是而求道德其所在矣非隂非陽唯道是從直且為人與人同耳反宗與天同也喑醷謂非所美壽夭等觀堯桀奚足分哉果蓏有理萬物所同人倫相齒大道之序不違不守不去不取之謂調而應之德之所以曲成偶而應之道亦不考不鳴也帝王之所興起不過由此道耳人生如駒過隙莫可留止物哀人悲不明其未嘗生未嘗死故也解弢則弛張莫拘墮袠則卷舒旡礙魂魄徃而身從言之不出乎大冶不形之形形之不形衆人之所同知非務其所将至也至則體之不至則論之而已明見於道則无值故辯不若黙真聞於道則无聞故聞不若塞言者无言聼者旡聞此之謂大得也哉
疑獨註有㝠㝠之志然後有昭昭之功有无形之道然後立有倫之事致一之謂精不測之謂神萬物相生以形而所以相生者此所謂精也故胎生卵生各正性命而至精之妙出乎自然以不來為來不徃為徃无門无房四達皇皇也知此道四肢耳目會於真理所以用心不勞應物无方天地萬物之運行生化亦莫不由乎此若夫以博辯為知慧者聖人已斷棄之而非損益之所増减者則聖人之所保也與化俱徃而无窮供物之求而不乏物徃資焉而不匱此皆道之功用也中國有人謂聖人非隂非陽言莫測直且為人者適遇此形非有意也故反於宗以物之變化以生者喑醷氣之暫聚耳世間果蓏皆有性命之理人倫之尊卑長㓜亦然調而應之者人道帝王興起於此然皆應世粗迹非聖人之妙用也夫人處世間忽然而已出生入死如晝有夜而逐境昧理從而悲哀之此皆束縛於親愛如弓之在弢書之在帙唯獨脫者則能墮解之紛乎宛乎魂氣旡不之死則人之歸也不形之形生而來也形之不形死而去也此固人所共之非將至之物也謂生死之理衆人亦能言之彼至命者則不論論則不至也故辯不若黙聞不若塞是得旡所得之大也
碧虛註陽出於隂有生於旡其理煥然精神者冲妙之緒餘形質者和氣之土苴故錯雜𩔖分胎卵莫侔也其來莫知孰謂之迹其徃莫測孰謂之崖出則徧滿於何為門入則充盈於何為房无闕旡剰彌羅皇皇也遇此冲妙之道者與天為一應物旡窮天不得不當四句皆指道混元云得一是也夫以知詢道則所聞窮以慧答道則其辭訥絶去知慧古人所取損益之所不能加而淵乎巍巍也運量萬物而不遺者先務其本非是外也故物徃資焉而不匱乏此明冲妙之不益不損也直且為人道貎天形也將反其宗人於寥天一喑醷結聚而為有生之物頃乆復散為无校壽夭争是非皆妄情耳植物无情猶具隂陽之理人理不易莫越先後之序聖人事至則應既徃則忘而後興事務要未嘗不以調和為德應偶為道也人生世間交臂易失唯湛寂者无出入不化者无死生解弢墮袠即决疣潰癰之義紛綸宛轉欲化未化之間魂魄不守則百骸潰散神歸真宅也不形之形不化者能化化形之不形化物者不化也在形屬粗人皆知之得道者粗妙皆忘矣言論則徒語其糟而无所值故𦗟止於耳而以不得為得也
鬳齋云有倫可别萬物也无形造化也精神在人者也萬物以形相生人禽皆在其中人雖貴於物其生則同无門无房不可尋求豈知所出入邪邀索而見此道則體安思達應物无方自天地至萬物四句形容徹上徹下无非此道人以博辯為已能而不知所以知慧者造物也故聖人以造物斷之不以益為益不以損為損所保者在我外物不得而加焉終則復始應物无窮未免乎有心有迹物徃資焉而不匱則无心无迹矣非隂非陽不可以物名也有人之形而心遊物初直寓形天地間耳宗即物之初喑醷氣不順也自本其初而觀有形適足為累百年之間以天地比之湏㬰而已果蓏㣲物生有時萌有種自然之理也人倫有上下之相制强弱之相凌然同處世間相為齒列不違則順之不守則化也調和偶合道徳之自然帝王興起不越此理而已出生入死即徃者伸來者屈易所謂窮神知化是也物自旡而生死又歸扵无本同一理而人物自為悲哀此有所包褁而不明如在弢袠之中能自知覺則解弢墮袠矣紛宛言其變化大歸返其真宅不形之形不可見者形之不形體中有不可見之形釋氏所謂唯有法身常徃不㓕此事人皆知之未能離形以求故不得至學者將極乎至則所從事不止如斯至則不論論則不至此又說高一層話見而有所遇曰值此有迹之見道不可以形迹求則旡值矣故辯不若黙聞不若塞也昭昭生於㝠㝠至形本生於精明天下之有生於无也萬物以形相生一生二二生三之義來往无門而四達皇皇無非門也思慮恂達而耳目聰明无非用也天地萬物莫不由斯則道之為用大矣世人徒以區區博辯為知慧而欲求合乎大道聖人已斷棄之矣此章首所以先令掊擊知慮而後告之必至於世間益損所不能加則淵乎巍巍終始萬物運量萬物而不遺雕琢衆形而非巧也物徃資焉而不匱至无而供其求也此其所以為道歟中國有人非隂非陽言有无死生不得以係之直且為人有人之形而无人之情將反於宗遊乎物初之謂也人生乃一氣之結聚雖壽夭不同等湏㬰耳奚足以分堯桀之是非觀夫果蓏雖㣲種𩔖滋榮各有條理人倫之貴賤高下相齒亦然是以聖人遇則順之不迕物性過則忘之不介已懷曰調曰偶皆應物之妙用而不離乎道德之間此帝王之所興起人民之所依𩔖者也夫物之出機入機亦其常理而世人不免乎悲哀未離乎自然之弢袠也若以理燭破則弢袠自解魄徃身從乃大歸耳何悲哀耶不形之形出而生也形之不形入而死也是人之所知非將至而難明之事衆所同論也然理至則忘言可言則未至故辯不若黙聞不若塞若塞若黙此謂大得則辯之與聞失可知也 運量萬物而不匱碧虛照散人劉得一本作不遺義長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六十七
<子部,道家類,南華真經義海纂微>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六十八
宋 禇伯秀 撰
知北遊第三
東郭子問於莊子曰所謂道惡乎在莊子曰无所不在東郭子曰期而後可莊子曰在螻蟻曰何其下邪曰在稊稗曰何其愈下邪曰在瓦甓曰何其愈甚邪曰在屎溺東郭子不應莊子曰夫子之問也固不及質正獲之問於監市履豨也每下愈况汝唯莫必无乎逃物至道若是大言亦然周徧咸三者異名同實其指一也嘗相與逰乎无何有之宫同合而論旡所終窮乎嘗相與无為乎澹而静乎漠而清乎調而間乎寥已吾志无徃焉而不知其所至去而來不知其所止吾已徃來焉而不知其所終徬徨乎馮閎大知入焉而不知其所窮物物者與物旡際而物有際者所謂物際者也不際之際際之不際者也謂盈虛衰殺彼為盈虛非盈虛彼為衰殺非衰殺彼為本末非本末彼為積散非積散也
郭註舉其標質言旡所不在而復問此斯不及質也夫監市之履豕而知肥瘦者愈履其難肥之處愈知豕肥之要今問道之所在而每況之下賤明道之不逃於物也必謂无之逃物則道不周若遊乎有則不能周徧咸也同合而論然後知道无不在斯能曠然无懷而遊旡窮此皆旡為寥然空虛志寥然則无所徃故不知其所至有徃則理未動而志已驚矣但徃來不由於知耳不為不徃來也徃來者自然常理其有終乎馮閎虛廓之謂大知遊乎寥廓恣變化之所如故不知也物物者旡物而物自物故㝠也物有際故相與不㝠真所謂際也不際者雖有物物之名直明物之自物而物物者竟旡物際其安在既明物物者无物又明物之不能自物則為之者誰乎皆忽然而自爾也
吕註螻蟻有知而至㣲稊稗无知而有生瓦甓无生而有形屎溺有形而臭腐者也若是而為道則道无不在可知期道在乎四者乃其質也以為愈下而復問是不及質矣履豨者每下愈况則期道愈下豈不愈非其質邪而乃必欲逃物以為无非所以為无不在也故前四者雖不同而无不具道之體猶言之有周徧咸其指一也遊乎无何有之宫而得其同合者則焉有四者而非道邪萬物雖並作而嘗相與於无為則淡漠調間者莫不復歸其根寥然而已吾志不逐物則无徃焉而不知其所至去而來亦不知其所止徃來而又不知其所終此則道之未嘗有物而物之无非道也故徬徨馮閎大知入焉而不知所窮由是知物物者與物旡際小大不得而倪之物有際者所謂物際則非物物者也不際之際際之不際猶不形之形形之不形盈虛物也為盈虛者道也彼為衰殺本末積散亦猶是也然則為稊稗螻蟻為瓦甓屎溺者誰歟
疑獨註貴而上者去道愈逺賤而下者取道愈近世人常忽其下賤者而不知求道為最近禪家所謂佛在糞堆頭與此意合市正名獲問監市履豕之法愈履難肥之處愈知履豕之要今問道所在而况之下賤明道之不逃乎物也若謂道必逃乎下賤之物則道不周矣至道散而在物則為理大道散而在人則為教周則不缺徧則不偏咸則无私以喻道无不在三名雖異其實則一澹而靜言其體合於心漠而清言其心合於氣調而間言其氣合於神寥已吾志神合於虛也若是則无徃而不知其所至自至也去來不知其所止自止也吾已徃來而不知其所終此自然之理也是以徬徨馮閎乎虛曠之野大知入焉而不知其所窮此能物物者也能物物者與物一體而无際矣際者岸畔物有際者所謂物之際也釋氏云前際後際是已不際之際物物者能之故雖有際與不際同際者同物不際者處已既明物物者无際又明物不能自物則為之者誰乎皆忽然而自爾盈虚衰殺本末積散皆在彼者我何與焉虚心以觀隂陽之變而已
碧虛註固不及質言所問失其宗本故引監市履豨以喻之腕下有肉則知上肥矣道體虛旡何處无之无既不逃乎物物亦不逃乎旡道則净穢無間言亦粗妙俱通是以周匝太清徧及萬物咸𬒳其化育猶希夷㣲之不可致詰混而為一也逰乎无何有之宫有則不周矣同合而論旡所終窮窮則不徧矣嘗相與无為乎為則不咸矣澹漠調間皆為道者日用寥空其志而已不知其所至周也不知其所止徧也不知其所終咸也以至於彷徨馮閎而不知其所窮則非知識思議可及也道體旡際化物亦無際在物不在道也不際者旡際故能容一切之際若其有際不能容无際之物矣道有盈虛之名而无盈虛之實物有衰殺之迹而无衰殺之理道化有本末而體无本末物形有積散而性旡積散由是知道物未嘗相逃妙用无乎不在也
鬳齋云質本也汝問不及其本故吾所言愈下也汝无固必之心則物之至理皆旡所逃周徧咸三字以喻物无精粗其理一也无何有之宫志已見而无固必之意同合而論无有精粗安有終窮哉澹静漠清調間皆形容无為之妙能講究至此虛一之㫖則吾之志願足矣故曰寥已吾志已讀同矣既无徃矣安有所至雖有去來而无所止我既徃來而又不知其所終但見其彷徨入於大知之中而不知其窮極大知即道與物无際則與俱化所謂不物者乃能物物也與物未化則有際有窮所謂物際者也窮而至於无窮則為不際於物之際得其不際者則際之不際也物之盈虛盛衰本末聚散皆吾有迹而不可窮此即不際之際際之不際者也
道之在天下猶水之在地中而其體性周徧法界此云道在瓦甓稊稗指其至下者言之觸𩔖而通則知徧一切處何物不具此道但人品不同見有差别聖人見道不見物凡人見物不見道蓋因物以障之非道有存亡也今所問固陋不及道之真質反不若履豕者得其豕肥之要也汝若謂道之逃乎卑下之物則不能周徧咸矣混三者而逰於无何有之郷安有所窮極耶所謂澹静漠清調間者終歸於寂寥而已吾志无徃焉而不知其所至謂神逰八極舉意即到以至不知所止不知終窮皆形容此道用之無盡物物者道也與物无際通生萬物之謂也而物有際者謂物各有限量是所謂際也道何有際哉不際之際道散而為物也際之不際物全而歸道也道散為物則易從源趨流出乎自然也物全歸道則難反流還源出於使然也若悟夫為盈虛者非盈虛為積散者非積散則安知使然之極不歸於自然者乎
妸荷甘與神農同學於老龍吉神農𨼆几闔户晝暝妸荷甘日中奓户而入曰老龍死矣神農𨼆几擁杖而起嚗然放杖而𥬇曰天知予僻陋慢訑故棄予而死已矣夫子无所發予之狂言而死矣夫弇堈弔聞之曰夫體道者天下之君子所繋焉今於道秋毫之端萬分未得處一焉而猶知藏其狂言而死又況夫體道者乎視之無形𦗟之無聲於人之論者謂之㝠㝠所以論道而非道也扵是泰清問乎無窮曰子知道乎无窮曰吾不知又問乎无為无為曰吾知道曰子之知道亦有數乎曰有曰其數若何无為曰吾知道之可以貴可以賤可以約可以散此吾所以知道之數也泰清以之言也問乎无始曰若是則无窮之弗知與无為之知孰是而孰非乎无始曰不知深矣知之淺矣弗知内矣知之外矣扵是泰清中而歎曰弗知乃知乎知乃不知乎孰知不知之知无始曰道不可聞聞而非也道不可見見而非也道不可言言而非也知形形之不形乎道不當名无始曰有問道而應之者不知道也雖問道者亦未聞道道无問問无應旡問問之是問窮也旡應應之是无内也以无内待問窮若是者外不觀夫宇宙内不知太初是以不過乎崐崘不遊乎太虛
郭註起而悟夫死之不足驚故還放杖而𥬇自肩吾以下皆以至言為狂而不信也夫體道者人之宗主而道非言所得在乎自得耳㝠㝠而猶復非道明道之无名凡得之不由於知乃㝠也故黙成乎不聞不見之域而後至焉形自形耳形形者竟旡物有道名而无物名之不能當也不知故問不應則非問所得故終不聞旡問旡應是絶學去教歸於自然之意而强問之所謂責空實无而假有以應者外矣若夫婪落天地遊虛渉逺以入乎㝠㝠者不應而已矣吕註夫體道者天下君子之所繋則聖生王成莫不繋於此今扵道秋毫萬分未得一則其精至於不可分所謂致一也而猶知藏其狂言而死又況體道而萬化未始有極者乎夫老龍吉之藏其狂言而死凡以道之為物非視𦗟所及人之論者謂之㝠㝠而非言可論所以論道而非道也泰清聞論道而非道以為足以求之於无窮而旡窮不知也旡為非本无為知其无足為而旡為是以知之也不然則𤣥同矣知道之可貴可賤可約可散則不免乎數也旡始則極乎始之所自是以知不知為深知之為淺不知為内知之為外也泰清中而嘆曰弗知乃知无窮是也知乃不知无為是也孰知不知之知則旡始而已夫道不可聞見言則聞聞見見言言者誰邪有形而後有名知形形者不形此道所以不當名也則聞聞者不聞見見者不見言言者不言可知有問而應不知道也雖問道者亦未聞道道无問以問者不可得也問无應以應者不可得也凡以其未始有物而已无問問之是問窮則不知其无窮而无以問為也无應應之是无内則未得其未始有物於内也以无内待問窮若是者不觀乎宇宙不知夫泰初則非時與方之所攝也不過乎崐崘不遊乎太虛則不知形之高而天地萬物畜乎其中矣
疑獨註體則與道為一非學道知道者比无形无聲曰希曰夷是也人之論者謂之㝠㝠以是論道猶非道也夫可以貴賤約散者道之數不可以貴賤約散者道之體不言不知則見其本矣故曰孰知不知之知夫道无聲无色无名故不可見聞言而有聲聲色色名名者存知形形之不形則道不當名是以問者固非而應者亦未是問道者猶未知道况應之者乎問窮无内不若不問不應之為愈也以不應之應答无問之問其神矣乎故外不觀乎宇宙之廣内不知乎泰初之妙不過乎崐崘則脱乎地不遊乎太虛則離乎天非至神孰能與於此
碧虛註天下君子所繫言道為百王師今於道得之秋毫尚知隱秘况其全備者哉窈㝠者耳目所不及論道則窈㝠亦非故太清問无窮无窮答以不知知則有窮矣又問无為无為答其得道則貴失道則賤守之則約舒之則散此道之數也不知深矣内矣是无名常道理之妙也知之淺矣外矣是有名可道事之徼也有問則渉迹豈能知妙故問道者未聞道聞則不問矣旡問无應猶淄澠之水易論而甘苦之味難言不知而問謂之无問无問問之是為理屈不知而應謂之旡應旡應應之是无内照以旡内照之應待理屈之問猶與瞽者論黼黻聾者論宫商也又奚識宇宙之廣泰初之寥崐崘之崇太虛之邈哉鬳齋云有體道之人則天下君子皆歸宗之今神農於道未有所見亦知老龍之死為藏其狂言况體道而與老龍同者乎狂猶大也盖謂道在不言藏其言者所以為道夫道无形聲不可視𦗟若論說於人以㝠㝠名道亦非道也即言者不知之意形聲有也㝠㝠无也知有之為无不若併與旡而无之盖謂神農此言亦未為道也貴賤合散皆道之可以厯數者不知之知乃不可名言之妙形形之不形即不物乃能物物道不當名不當對也有道之名則名與道對立離其本然之真矣道本无問問而答之我已離道彼之問者亦非道矣問窮者所見至於問而窮謂泥言語求知見也无内者中心未得此道得此道則不應之矣
此章明道至大不可以問答盡聖賢於此没身而已人處萬物之中不啻毫末之在體焉其於道也亦然故老龍死而神農興歎弇堈弔所謂體道者正指老龍𨼆而顯之耳世人以視𦗟莫及為合之㝠㝠非知道也特見道之无而未能旡旡也泰清問无窮旡窮不知也又問旡為无為知道之數而已乃問无始无始定知與不知之淺深内外即篇首黄帝云不知真是忘之次之知之終不近也於是泰清中而歎曰孰知不知之知謂不必求知而有自然合道處无始乃悟道之不可以聞見言也形形之不形猶云生生者不生則道不可得而名也故問者應者皆未聞道聞則不問亦不應矣道无問而强問是因問而窮道旡應而强應是无主於内又安足以知至大至先至髙至廣者哉 中而歎說之不通義當是卬詩瞻卬昊天與仰同傳冩之誤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六十八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六十九
宋 禇伯秀 撰
知北遊第四
光曜問乎无有曰夫子有乎其旡有乎光曜不得問而孰視其狀貌窅然空然終日視之而不見𦗟之而不聞搏之而不得也光曜曰至矣其孰能至此乎予能有无矣而未能无无也及為无有矣何從至此哉
郭註此皆絶學之意於道絶之則夫學者乃在根本中來故學之善者其唯不學乎
吕註光曜者泰宇發光而能照無有則無照矣此光曜所以不知其為有為无問之而不得所問也窈然空然視聴搏之所不及此所以為无有也唯其有无所以為光曜不能无无是以未能无有也及其无有則无所至何從至此哉
疑獨註光曜明知之稱无有體道者也體道故不可以聲色名相求然此三者混而為一其體旡乎不在亦无乎不同是以光曜歎其孰能至此乎言其不可以有加矣
碧虛註光曜喻内照无有喻妙本内照體乎妙本者也謂其有邪則窅然空然謂其无邪則有无焉而未能无无也且論无議有曼衍无窮絶有斷无妙從何悟微乎哉光曜之問知北遊之大旨也
鬳齋云子能有无未能无无此語至妙未能无无言我猶在无字中為无字所有何從至於窅然空然乎圓覺云說无覺者亦復如是无覺可謂妙矣而猶以為未盡與此義同
大馬之捶鉤者年八十矣而不失毫芒大馬曰子巧與有道與曰臣有守也臣之年二十而好捶鉤於物无視也非鉤无察也是用之者假不用者也以長得其用而况乎无不用者乎物孰不資焉
郭註拈垂鉤之輕重而无毫芒之差都無懷則物來皆應也
吕註无用无不用唯道為然
疑獨註大馬楚之大司馬有工人善捶鍜𢃄鉤老而藝精故司馬疑其巧而有道答以非道也内守固則外物不能亂自少而好此藝於外物无視非帯鉤无察此其所以精也蓋用心於此則不用於彼故此愈精是用之者假不用所以長得其用也无不用者道也物孰不資焉巧者知之精知之精猶若此况道之精乎
碧虛註道在有守而已若旡察无守是都无所用也凡有用於此必無用於彼是用之者假夫不用者也假不用為用故長得其用善治萬物者无有不用故用得資焉
鬳齋云非鉤无察即前所謂唯蜩翼之知用者巧也不用者道之自然无不用者道之无為而无不為者也言我以不用之妙而用之於巧且長得其用况道之無為無不為者天下孰不頼焉
光曜喻學道而有所見心華發明之初无有則損而至於無為宜其不得問而窅然空然視𦗟搏之不可得也光曜始悟而歎其道之至何所修為而至於此乎猶河伯見海若望洋而歎也子能有無謂知萬法皆空故獨明此道然猶坐於無未造重𤣥之域今汝得為无有何從而至此哉重歎羡其不可及也捶鉤之於物无視不用世間之用能无有之謂也非鉤无察精其在我之用能有旡之謂也至於无不用則无无之謂歟天下之物生於有有生於无有无互顯故物孰不資焉无之為物窅然空然最難形狀而道妙所立至神之運實資於此世人執著於有不知從无而生還歸於旡耳故真人多以此立論破世人之執見明萬物之始終信能静而求之忘而契之萬有俱空一真不露始知用假不用而長得其用非虛言也 及為无有矣諸本皆然審詳經意當是无无上文可照
冉求問於仲尼曰未有天地可知邪仲尼曰可古猶今也冉求失問而退明日復見曰昔者吾問未有天地可知乎夫子曰可古猶今也昔日吾昭然今日吾昧然敢問何謂也仲尼曰昔之昭然也神者先受之今之昧然也且又為不神者求邪无古无今无始无終未有子孫而有子孫可乎冉求未對仲尼曰已矣末應矣不以生生死不以死死生死生有待邪皆有所一體有先天地生者物邪物物者非物物出不得先物也猶其有物也猶其有物也无已聖人之愛人也終无已者亦乃取於是者也
郭註仲尼言天地常存乃无未有之時虛心待命斯神受也思求則更致不了非唯无不得化而為有有亦不得化而為无是以有之為物雖千變萬化而不得一為旡故自古无未有之時而常存也子孫孫子言世世无極夫死者獨化而死耳非生者生此死也生者亦獨化而生死生旡待獨化而足各自成體誰得先物者乎吾以隂陽為先物而隂陽即所謂物誰又先隂陽者乎吾以自然為先物自然即物之自爾吾以至道為先物道至旡既旡矣又奚為先然則先物者誰乎而猶有物无已明物之自然非有使然也聖人愛人无已者也亦取於自爾故恩流百代而不廢也
吕註天地孰名之知所以名天地者則知所以生天地者知所以生天地者則未有天地猶今而已神者先受之不思而得也又且為不神者求所以為不神也古今終始相待而有无待則皆旡矣儻明此則知所謂未有天地矣未有天地而可知則未有子孫而有孫子也使之勿應欲其不以有心求之盖心有所謂生而後能生其死心有所謂死而後能死其生此以有心求之之過也死生有待邪體本无待也有待无待皆有所一體知死生為一體則安有先天地生者物邪先天地生則物物者也物物者非物則物出不得先物也所謂有物混成先天地生者猶其有物而已猶其有物旡而已矣言其未始有物也聖人之愛人終无已者亦乃取於是也此乾元所以統天君子體之以長人者也
疑獨註未有天地之前果可知乎以有天地之後推之則可知矣荀子云百王之道後王是也千載之前今日是也故孔子對冉求曰古猶今也冉求始則虛心以問虛則神生故昭然終則聞言未悟中心有物以礙之而不神者來舎故昧然孔子復告之以无古无今无始无終以神言也未有子孫當待其化而遽欲有之不可得也本无死也因生生死本无生也因死生生死生各有一體皆不相待也太易者未見氣也非形非氣所以能物物能物物則非物以其為物雖出物先而不能先物猶其有物所以不能先也猶其有物則旡窮已聖人之於物也以不仁愛之而其愛終无已者盖取諸此
碧虛註問未有天地欲明先物也答以古猶今以身觀身也昭然謂㓜稚聰慧昧然謂中年昏晦神者先受之專氣和柔受道之樸全也又為不神者求嗜好無厭欲美頑質也老同㓜則無古今生如死則無終始有子故有孫是相因之道明古今之有自而散有為无積无成有不離乎造化也不以有此生而生其死不以因此死而死其生明生者自生死者自死非因生而死非因死而生言其本无待也皆有所一體有無異道也天地獨化之大者儻有先者物自先耳不得謂先天地生者物也然物與天地皆有所一體雖同是物而物物自生前物非後物亦猶子子孫孫各不同也故物物各有太極若言物後而後物復先猶其有物而物物无窮已也聖人芻狗百姓而百姓愛之無已者亦取其不先物故也
鬳齋云神者在我之知覺不神者知覺之靈為氣所昏也昔之昭然虛靈知覺者在故能受之今之昧然虛靈知覺者不在故又有所求也无古今終始言造化之理生生不窮如人之有子孫不待其有而後知之也末應謂不必更言𦆵有生字則有死字是因生而後生一死字𦆵有死字則有生字其義亦然死生所待一體而已體猶理也物物者非物非物者必生於天地之先不可以物名之既名為物不得為在天地之先矣如此便是有物故曰物出不得先物也猶其有物也此是一句既有物則相物旡窮也聖人愛人有迹可見形迹相求无時而已者蓋其所取在於有物而不知物物者之非物也
冉求此問有疾雷破山之勢夫子等閒一答使之失問而退聖賢之分量可知盖求也雖升夫子之堂所習无過世學則其聞見不越乎耳目之間未有天地之先豈能逆知哉宜其怪而有問也夫人之一身法天象地未有天地之先吾身之本來是也知吾身之本來則知天地之先知天地之先亦以有天地之後推之耳聖人者執古以御今則必能推今以明古豈止百世可知哉夫天地乃空中之細物物中之至大者有形生於無形終亦必居於壞但人居短景目不及見猶夏蟲之不知冰耳神者先受之知其神而神也又且為不神者求不知不神之所以神也昔昭然者汝用知識而求其所謂神是神者先受之今昧然者聞道而忘其知識是不神之中有神存焉汝又何必更求邪盖使之反照心源得無所得不昭不昧旡古旡今則死生不得以係之矣不以生生死不以死死生謂其獨化非有所待也猶向息非今息前熖非後熖之義復提起問端云有先天地生者物邪言獨有道居天地之先物旡先天地生者物物者非物道生天地萬物不可以物名之一有物出渉乎形器便不得為先物由其有物故也由其有物則從一生萬林林總總日接乎前能卓然獨立不為所惑者鮮矣是知人物无窮由於造化之无窮故聖人仁愛之心及物亦无窮然均不免散淳朴為澆漓太古無為之治不可得而復也夫欲還太古無為之治其唯善求已之先天者歟 經文猶字疑當是由
顔淵問乎仲尼曰回嘗聞諸夫子曰无有所將无有所迎回敢問其逰仲尼曰古之人外化而内不化今之人内化而外不化與物化者一不化者也安化安不化安與之相靡必與之莫多豨𮧯氏之囿黄帝之圃有虞氏之宫湯武之室君子之人若儒墨者師故以是非相𩐈也而况今之人乎聖人處物不傷物不傷物者物亦不能傷也唯旡所傷者為能與人相將迎山林與臯壌與使我欣欣然而樂與樂未畢也哀又繼之哀樂之來吾不能禦其去弗能止悲夫世人直為物逆旅耳夫知遇而不知所不遇知能能而不能所不能無知無能者固人之所不免也夫務免乎人之所不免者豈不亦悲哉至言去言至為去為齊知之所知則淺矣
郭註以心順形而形自化以心使形故外不化常无心故一不化一不化乃能與物化化與不化皆任之无心而恣其自化非將迎靡順則足而止也夫无心而任化乃羣聖之所逰處𩐈和也儒墨之師天下難和者无心者猶能和之况其凡乎處物不傷至順在我而已无心故至順至順故能无將迎而義冠於將迎也山林臯壤未善於我而我便樂之此為无故而樂无故而樂亦无故而哀則所樂不足樂所哀不足哀也世人不能坐忘自得而為哀樂所寄如逆旅耳知之所遇者知之所不遇者不知也所不能者不能强能亦然由此觀之制不由我皆自得也由知而後得假學故淺矣
吕註古之人外化則與之偕逝内不化則有不忘者存今之人内化則其心與之然外不化則規乎前而不日徂也與物化者一不化則安有化不化有化有不化則非所以為不化安可與物相靡其行如馳而莫之能止哉與之莫多則不將不迎應而不藏而已曰囿曰圃曰宫曰室言世益衰而逰之者益少其居益狹矣君子若儒墨者師猶以是非相𩐈𩐈則傷之甚况今之人不與之相靡也難矣聖人處物不傷物則是兩行而休乎天均物其能傷乎故雖與人相將迎而獨遊於无所將迎也世人為外物所役哀樂得以入其舍山林臯壤使我欣欣樂未畢也哀又繼之二者相為徃來而未嘗息也其來莫禦其去莫止則其身直為物所寄如逆旅耳盖知遇而不知所不遇遇則偶物不遇則離物也能能而不知所不能能則為物役不能則役物也无知无能人所不免言其固有皆可求之而反務免乎人之所不免則失性甚矣豈不悲哉至言去言至為去為而齊其知之所知以務免乎人之所不免者雖知之亦淺矣
疑獨註外化而内不化者形随物遷而中有主内化而外不化者心隨物化而形未忘與物化者形化而心不化故曰一不化夫物之化與不化聽而任之安然與之相靡順又使之各足於性分无欠剰也囿者田狩之地圃者場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圃圃狹於囿宫狹於圃室狹於宫言人之性命自廣大世變下衰不能使之復朴乃蹙其廣居而使之狹遭時使然也彼聖人者豈有優劣乎儒墨之說是此非彼最難和之歸一𩐈者和而一之也盖聖人處物不傷物故物亦不能傷兕旡所投其角虎无所措其爪是也此全德之人唯能與人相將迎所謂將迎者同人而已凡人之情樂新厭故天下之物未有新而不故者以必故之物待厭易之情天下之无樂也宜矣富貴者之樂勢利幽閒者之樂山林不過待外物以為樂安有新而不故故而不厭者哉及故而厭則哀繼之矣哀樂之寄於吾身猶逆旅耳唯學而至於道者不居富貴而有宰制役使之資不𨼆山林而足以閲萬物之變資之存不匱變之出无窮則所樂日新而无故何有厭而哀者邪碧虛註殉物曰外化全真曰内不化蕩性曰内化持勝曰外不化與物化者迹同物化一本化者本未嘗化化與不化任之而已非獨委順而又簡易也夫純白渉世者如聖人之逰行居寢於囿圃宫室又何將迎哉儒墨君子尚不能旡心而分别是非况其下者乎處物不傷物光塵一體也物亦不能傷彼我無心也唯无所傷者為能與人相將迎然无心而不將迎者易將迎而不迕物者為難也山林旡情於人而人多樂之者静與性合也遇變即哀情使然也世之人皆為哀樂所將迎故遇則禍多不遇則福全能者受役不能者役人也是以聖人貴乎无知无能而世人乃强知强能與物相傷是為大病儻能去其妄言妄知而入其不知所以知者則深矣逺矣
鬳齋云應物而不累於物為外化應物而不動其心為内不化與接為搆為内化與物靡刃為外不化以我之内不化而外應乎物所過者化而無將迎則化亦不知不化亦不知一不化者无心之心安猶豈也靡磨也豈與之相磨而必欲與之相勝哉豨𮧯黄帝有虞湯武儒墨之師皆未盡内不化之道故至於以是非相𩐈𩐈謂五味相奪也囿圃宫室謂其以此為窠臼不傷物即與物化與物化故能與人相將迎也凡人遊於山林其心必樂樂則有感感必哀矣蘭亭記中正用此意因物而樂因物而哀去來於我皆不自由則我之此心是哀樂之旅舍耳遇謂可見不遇不可見可見者人不可見者天能其所能人也其所不能天也舉世之人皆有不自知不自能者唯其知人不知天故欲免其所不可免者豈不悲哉故至言旡言至為无為不知其所不可知而皆以所可知者為知其所見淺矣
外化者柔以和光内不化者介以立德内化者心隨物遷外不化者矜持矯俗世之人不化其所當化而化其所不當化此古今澆淳之所以别君子小人之所以分也聖人土苴以治天下與物化也真以治身一不化也誠能真以治身則推之天下特餘事耳將无内外之可辨化與不化同歸於化矣故安然與之相順而必無過舉也囿圃宫室言聖人所安後世逰之者益少而日狹其居所尚者儒墨之師猶不免是非紛競以相𩐈傷况今之人其能處物無傷而與人相將迎乎无⿰忄⿱ス土 -- 怪乎其棄囿圃宫室羣居之樂而為山林臯壤獨善之舉也凡物之理動極必静在人之情樂極必哀滑㕓市者慕山林之清樂山林者旡不厭之理盖性情宻移與化同運不自覺此身為哀樂之旅舍也外物篇云大林丘山之善於人也亦神者不勝與此同遇謂物接於前者不遇則遺物離人見猶不見也能謂施為處當者不能則如愚守朴絶學無為也人莫不以物之去來為哀樂不悟吾身亦暫寄耳况所遇所能又吾身之暫寄者哉唯无知乃真知无能乃真能是人所固有而不免者今棄其固有而反務乎多知多能苦心勞形役役以至於斃此真人之所哀也凡人固不能无言无為但无心於言為之間則言為自去斯為至言至為也若齊限以為知之所知則淺陋不近道矣 君子之人當是古之人三字詳下文可照
是篇以知立題知者有為有言之所自也北遊則趨其本方有還源之意𤣥水至妙而存澤物之功有心於為道之譬旡為旡謂則㝠於道矣故三問而不知答不知乃真知也黄帝答之愈明其如道愈不近何是故聖人離形去智堕體黜聰无為而萬物成不言而天下化知道不可得而有身不可得而私物之有生於无通天下一氣耳神竒臭腐之交化隂陽喑醷而自生勃然出漻然入衆人所同也與物化一不化聖人之所獨也无生任化弢袠自堕則居化而任化无化无不化忘化而化化安化安不化哉每下愈况故道在瓦甓用假不用故工乎捶鉤以今日而知天地之先不居則不去也无將迎而通内外之化處物而不傷也由是知不因境而静者旡所不静不因物而樂者无所不樂非化所能運非累所能侵可以一日為百年可以百年為一日則安知今日之所寓非壺中之天地哉静觀世人之為物逆旅徃徃以所遇所能而殘生傷性无異沉檀就爐騰馥湏臾而形已燼矣莫若不遇不能之全其本也
太上云不言之教无為之益天下希及之故南華以至言去言至為去為終外篇之旨云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六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七十
宋 禇伯秀 撰
雜篇庚桑楚第一
老耼之役有庚桑楚者偏得老𦕃之道以北居畏壘之山其臣之畫然知者去之其妾之絜然仁者逺之擁腫之與居鞅掌之為使居三年畏壘大穰畏壘之民相與言曰庚桑子之始來吾灑然異之今吾日計之而不足歳計之而有餘庶幾其聖人乎子胡不相與尸而祝之社而稷之乎庚桑子聞之南面而不釋然弟子異之庚桑子曰弟子何異於予夫春氣發而百草生正得秋而萬寳成夫春與秋豈無得而然哉天道已行矣吾聞至人尸居環堵之室而百姓猖狂不知所如徃今以畏壘之民而竊竊焉欲爼豆予于賢人之間我其杓之人邪吾是以不釋於老耼之言
郭象註畫然飾知絜然矜仁擁腫朴也鞅掌自得始異其棄知而任愚終悟夫與四時俱者旡近功也春秋生成皆得自然之道故不為也至人尸居而百姓自徃非由知也故不欲為人標杓老子云功成事遂百姓皆為我自然今畏壘反此故不釋然
吕恵卿註老耼之道絶仁棄知而不尚賢非以明民而愚之故其臣妾之仁知者皆去而逺之唯擁腫鞅掌是與畫然絜然仁知之小者擁腫遲鈍鞅掌拘執則非任知與仁者也畏壘之民化楚之道無所事知而致力於衣食之間所以大穣楚之所為足以新人耳目故灑然異之其道無為而成故日計不足歳計有餘也尸祝社稷皆為君宗者所從事言民欲推尊之意夫春秋皆天之所為萬物莫知也聖人所以尸居而天下之百姓不知所如徃今畏壘細民欲爼豆予於賢人之間所謂不能使人无保也我其可以不辭而為人之標杓乎
林疑獨註物受命於天則役於天民受命於君則役於君弟子受命於師則役於師天役物以生而息物以死君役民以事而息民以財師役弟子以學而息之以道凡有所受命者皆不免乎役故楚學於老耼而稱役也耼非有私於楚而楚獨得耼之道者能充其性分之實故也畏壘禹貢之羽山見洞靈經其臣妾皆取淳朴之人而去其畫然知絜然仁者无用之材與之居不職之臣為之使三年大穰民皆異之无近功故日計不足有逺效故歳計有餘民化其德欲立之南面社稷而尸祝之與老子可以寄託天下意同春至而物生秋至而物成自然之道行而人弗知也居則如尸言其静環堵之室言其陋而百姓猖狂欣慕自徃依歸非由於知也今畏壘細民欲以禮器待我於賢人之間是以我為人之杓也杓小器便於衆用而已則是有違老耼之訓是以不釋然也碧虛註偏得老耼之道言其悟理最深故智略仁義皆所不取而擁腫不材鞅掌自得者與之從事是以初驚情泊後欣俗阜道脩徳長民欲尸祝之不釋然者尚嫌有跡春秋皆自然之道不言而自行於我何功哉故尸居潜𨼆民莫得知豈肯為人之標杓耶若當爼豆是吾不解師言而故違之也
劉槩註老子曰功成事遂百姓皆謂我自然而畏壘之民乃欲尸祝庚桑則楚之於道其猶未耶又聞茍有其實人與之名而弗受反受其殃今聞之南面而不釋然則楚之於順物其猶未耶又聞堯非有人非見有於人存乎千世之後特其跡耳然則庚桑之道造乎无為而未能无不為也
林氏鬳齋口義擁腫鞅掌猶支離也灑然瀟灑有異於人歳計有餘丈而有益也尸祝社稷敬祀之意鼔舞筆端如此下語不釋然不樂貎豈无得而然言天實為之天道已行自然无心之喻不知所如徃言與世相忘杓小器必我小淺易見故人得而知之釋氏云我修行無力𬒳鬼神覷破不釋於老耼之言者恐負師訓故不樂也
禇氏管見云庚桑太史公作亢桑一作亢倉諸子中之一家也唐朝册號洞靈真君其經云庚桑子居羽山之顛何粲註羽山在徐州莊子言畏壘指其形之拙朴畫然絜然皆顯示貎為仁知而不晦藏則不仁不知者疾之而患至掇也寧與椎鈍者居彼此无心風淳俗阜久而民樂其化願推尊之日計不足歳計有餘積絲成帛之義庚桑以為不知已恐民歸附而為已累也夫春生秋成天道自運聖世之民何知帝力今乃陳列予扵賢人之間我雖不自賢而猶為彼所尚是立杓於此以召矢石也吾肯為此乎然則庚桑之居畏壘韜光未宻不能使人兼忘莫若列子居鄭圃之混融旡迹也
弟子曰不然夫尋常之溝巨魚無所還其體而鯢鰌為之制歩仭之丘陵巨獸無所𨼆其軀而㜸狐為之祥且夫尊賢授能先善與利自古堯舜以然而况畏壘之民乎夫子亦聽矣庚桑子曰小子來夫凾車之獸介而離山則不免于網罟之患吞舟之魚碭而失水則蟻能苦之故鳥獸不厭高魚鼈不厭深夫全其形生之人藏其身也不厭深眇而已矣且夫二子者又何足以稱揚哉是其於辯也將妄鑿垣墻而殖蓬蒿也簡髪而櫛數米而炊竊竊乎又何足以濟世哉舉賢則民相軋任知則民相盗之數物者不足以厚民民之於利甚勤子有弑父臣有弑君正晝為盗日中穴阫吾語汝大亂之本必生於堯舜之間其末存乎千世之後其必有人與人相食者也
郭註弟子謂大人必有豐禄而勉夫子聽之答以去利逺害乃全若攖身利禄則粗而淺曽魚鼈藏身之不若也二子謂堯舜何足稱揚哉將今後世妄行穿鑿而植穢亂簡髪數米理椎刀之末也混然一之旡所作為乃克濟耳若拂戾其性以待其所尚真不足以知繼之則偽矣偽以求生非盗而何民於利甚勤則无所復顧由於堯舜遺其迹飾偽播其後而致斯𡚁也
吕註老耼以本為精以物為粗以有積為不足淡然獨與神明居楚得耼之道故藏其身不厭深眇徳遺堯舜而不為也夫以未始有物之間而分辨堯舜何異鑿垣植蒿旣非宜而又無用唯能輔物自然而不敢為則簡易而有功不然則猶簡髪數米曷足以濟世哉聖人之治使民無知無欲以堯舜之跡觀之不免舉賢任知卒至相軋相盗則有知為欲之大民性為其所遷亂之所由生也
疑獨註弟子謂賢有德者則尊之以位能有才者則授之以職堯舜之治尚然况畏壘細民感庚桑之德化者乎答以魚鳥不厭高深所以期免患也人欲全生藏身不厭深眇而已堯舜者真人出而應世之迹是其塵垢粃糠耳何足以稱揚哉二子之言辯不能順性命之理猶鑿垣而植蒿也簡髪數米言其小計堯舜雖徳之盛漸離天而入人莊子所以非其迹而防其流也慮民相軋故不尚賢而旡争心慮民相盗故絶聖知而利百倍夫賢知數物不足以厚民徒使上下交征以至日中穴阫而不顧者皆因堯舜遺迹致弊而然獸相食且人惡之况人相食乎
碧虛註汙瀆凡鱗所專而鮫鯨不逰丘阜狐狸所善而虎兕不處是以道德光大俗難𨼆藏先善與利聖人常事唯高逺深眇者利害莫能侵而彼全其形生者不足稱揚也辯析賢愚將毁淳朴簡髪數米䘮失混同聖人不尚賢絶聖知所以厚民使不為簒竊也而任知之士目前圖成而已豈料他日之敗哉鬳齋口義鰌狐雖小可以主溝丘言地無小大皆有所尊先善與利名出則利入也言人有賢能人必敬之今畏壘細民樂於尊能敬賢夫子當𦗟之而已獸離山魚失水喻名見於世則能害身介獨也盪同蕩以堯舜二子為辯猶鑿垣而植蒿無此理也於利甚勤言為生甚苦穴阫即穿窬之盗
弟子謂尊賢先善堯舜遺法畏壘舉而行之未為失當答以至人藏身不厭深眇猶九淵之龍蟄而後能神也夫堯舜繼統作君功成治備莫非由仁義而行若無可疵者南華主於老氏絶仁棄義之說凡欲揚道德而抑仁義必指堯舜為首意在㧞本塞源不得不爾觀者當求其主意旡惑於緒言可也故謂子雖引以為辯猶植蒿取蕪穢簡髪徒自勞何足以濟世且仁知數物世之所尊以為可以致治儻無道以統之但狥其迹將見姦𡚁横生豈止乎相軋相盗而已俗既澆薄切為利謀則臣子之分有所不安君父之尊有所不畏叛倫悖理將無不為矣庚桑不受畏壘之祝是察病於未形而先固其本也世患何由而及哉
南榮趎蹵然正坐曰若趎之年者已長矣將惡乎託業以及此言邪庚桑子曰全汝形抱汝生无使汝思慮營營若此三年則可以及此言也南榮趎曰目之與形吾不知其異也而盲者不能自見耳之與形吾不知其異也而聾者不能自聞心之與形吾不知其異也而狂者不能自得形之與形亦辟矣而物或間之邪欲相求而不能自得今謂趎曰全汝形抱汝生勿使汝思慮營營趎勉聞道達耳矣庚桑子曰辭盡矣曰奔蜂不能化藿蠋越雞不能伏鵠夘魯雞固能矣雞之與雞其德非不同也有能與不能者其才固有巨小也今吾才小不足以化子子胡不南見老子
郭註全形謂守其分而无攬乎生之外也目與目耳與耳心與心其形相似而所能不同不强相效兩形開而不能相得將有間之者達耳謂早聞形隔故難化也
吕註德遺堯舜而不為其旡積也至矣然則惡乎託業而可以及此言邪答以人之形常保神得以生者一也豈以有物為患哉及其耳目屬乎聲色鼻口屬乎臭味心為物之所役則形虧而不全生離而不抱思慮營營而不止是以不能无物也唯其全形抱生而无思慮則常心得矣安有所謂聖知仁義得存其間哉夫耳目不别聲色心知不辯是非世所謂聾瞽與狂也為道者則以不自見為盲不自聞為聾不自得為狂狂與聖在念與不念之間耳我形之與彼形固皆保神神則无方也安有閉而不闢者其所以相求而不能相得有物間之而已趎雖云未聞道其所知已異乎常人但未能以楚之言契之於心也疑獨註趎懼庚桑之道難至遂發惡乎託業之問答以全形抱生即老子云營魄抱一也營魄則形全抱一則生全專氣致柔無思無慮可以及此言也趎未明庚桑之意謂形雖一而耳目與心不能相為用以聾瞽狂者觀之則耳目心三者各異於形矣夫豈知聾瞽狂者之所以為形全哉我形彼形俱開而外見諸理物或間之與接為搆欲相求而不能相得者六賊為之孽也趎自知未化庚桑之道勉聞達耳而已奔𧊵越雞喻已才小不能化大使之見老子所謂大而化之也
碧虛註趎問若舎賢知何業可託答以去賢則全形忘知則抱生䟽㵸千日斯言應矣有主不執故弗自得六根相攘故物或間之膚受者達耳神悟則徹心牛涔安有鯤鵬之化蜂房安有鵰鶚之雛理固然也庚桑所以謝趎之問者欲藏其狂言以自全而推至理於老耼耳
鬳齋口義人之心與耳目皆開也而狂者不能自得猶聾盲者之旡所見聞我形與人形本開闢而旡蔽今乃為物欲所間以心求心不能相得夫子教我勿使思慮營營勉以聞道庶幾其能達矣奔𧊵越雞之喻義同前解
趎聞至人藏身不厭深眇遂問於何託業而可踐及此言庚桑誨以全形而勿損抱生而勿離忘思絶慮功周千日庶幾可矣若前所云尊賢先善皆勞思而為之損形離生之本也趎猶未悟乃述中心之疑謂目與形本同而盲者不能自見耳與心之於形亦然聾者不自聞狂者不自得即連叔曰豈唯形骸有聾盲哉知亦有之今趎非形有聾盲正坐知之聾盲所以費庚桑㸃化形闢即覺也我形彼形俱開而應物本无所蔽及物入而為主所謂我者反為客矣相求而不能相得猶孔門云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相求而相得則子知我而我知魚矣今雖承師訓勉聞達耳未能心悟也庚桑至此无所施其功遂使就有道而求速化將无不觧之惑矣於此有以見庚桑之德不責人之難化反揆已之不足所以廣師門之樂育躋弟子於成材者也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七十
<子部,道家類,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七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七十一
宋 禇伯秀 撰
雜篇庚桑楚第二
南榮趎贏糧七日七夜至老子之所老子曰子自楚之所來乎南榮趎曰唯老子曰子何與人偕來之衆也南榮趎懼然顧其後老子曰子不知吾所謂乎南榮趎俯而慙仰而嘆曰今者吾忘吾答因失吾問老子曰何謂也南榮趎曰不知乎人謂我朱愚知乎反愁我軀不仁則害人仁則反愁我身不義則傷彼義則反愁我已我安逃此而可此三言者趎之所患也願因楚而問之老子曰向吾見若眉𥈤之間吾因以得汝矣今汝又言而信之若規規然若䘮父母揭竿而求諸海也汝亡人哉惘惘乎汝欲反汝情性而無由入可憐哉
郭註老子問趎何與人偕來之衆挾三言而來故也吕註趎欲為道其心不能致一而挾三言則謂與人偕來之衆亦冝矣以道與世亢其心莫得而藏此老子所以得之扵眉𥈤之間也道者物之所生唯致一能得之今趎規規然以趨舍不一之心索之於无窮之間若䘮父母而揭竿求之於海罔罔然哉欲反其性情而無由入此至人之所憐也
疑獨註贏同贏褁糧器七日七夜言慕道之切晝夜不息也老子知其自楚之所來挾三言而至故問與人偕來之衆趎遂懼然莫辨主賔繼陳三條以求決盖為夫明仁義知之本故有此疑老子告以向吾見眉𥈤而得汝今又言而信之世之術士以言貎觀人亦此理但學不至者不免於妄耳趎失道之真猶童穉失所親而欲揭竿測海以求斷不可得汝亡人哉言失為人之道也
碧虛註問何與人偕來之衆謂采色不定意不一也懼然顧後懷疑失容吾所謂者非言非貌驚故忘答慚故失問朱愚丹心愚憃也夫仁知義三者彼我皆為患既目擊道存矣又况有言乎海非藏親之地竿非探淵之䇿䘮本無歸罔然失措欲反性情而無由入此所以可憐也
鬳齋口義趎方獨見而老子以為與衆偕來釋氏所謂汝心中正閙也朱愚猶顓𫎇仁知義三語謂無心又不可有心又不可疑而未决也規規蹇淺貌揭竿求海言求無於有亡人亡失其本心之人欲見自然之道不可得也
何與人偕來之衆一語勘辨甚力此楚老為人真切處若内無真見聞此鮮不懷疑宗門諸老慣用此機趎於言下忘答失問遂以第二機接之及其懼消慚釋陳述三條覬免世累老子告以汝如孩童失親而揭竿求海言真性汝之至親不能保全而致䘮失乃欲為仁義以索之扵無涯世事之中愈求愈逺身雖存與亡無異矣惘惘無歸貎欲反性情而無由入則是迷能思復聖人不棄所以憐而進之信能超三言而無累斯為反性情之道也歟 朱愚難通碧虛云
南榮趎請入就舎召其所好去其所惡十日自愁復見老子老子曰汝自灑濯孰哉鬰鬰乎然而其中津津乎猶有惡也夫外韄者不可繁而捉將内揵内韄者不可繆而捉將外揵内外韄者道德不能持而况放道而行者乎南榮趎曰里人有病里人問之病者能言其病然其病病者猶未病也若趎之聞大道譬猶飲藥以加病也趎願聞衞生之經而已矣老子曰衞生之經能抱一乎能勿失乎能旡卜筮而知吉凶乎能止乎能已乎能舍諸人而求諸已乎能翛然乎能侗然乎能兒子乎兒子終日嘷而嗌不嗄和之至也終日握而手不掜共其徳也終日視而目不瞚偏不在外也行不知所之居不知所為與物委蛇而同其波是衛生之經已
郭註全形抱生莫若忘其心術遺其耳目若乃聲色韄於外則心術塞於内欲惡韄於内則耳目塞於外故必無得無失而後為通偏韄尚不可况内外韄乎耳目眩惑於外心術流蕩於内雖繁手以執之綢繆以持之弗能止也抱一不離性還自得當則吉過則凶無所止也止謂止於分已謂無追故迹舎人求已全我而不效彼也無停迹無節礙任聲之自出而不由喜怒任手之自握而非獨得任目之自見非係於色也信足自行縱體自任至於物波亦波斯順之也吕註知趣舍滑心而惡之欲洗濯而復於虛静是為召好去惡然猶未之能行所以自愁鬰鬰之氣充津津有所漏韄則物之粘著而難去者今惡耳目之韄於聲色而欲物物以持之是繁而捉也則莫若内揵内揵則心不出而外不韄矣老子云塞其兊閉其門是也心術韄於事為而欲事事以止之是繆而捉也則莫若外揵外揵則物不入而内不韄矣老子云開其門解其紛是也故寂然不動萬物不足以撓其心不然則雖有道徳者猶不能持况倣效而行者乎所謂聞道者知其未始有物而無所事為也趎自知其病未足以勝大道之藥但願聞衛生之經而已衛生以無為為經一者道之所自生吉祥所止何事卜筮哉此皆能止其思為而求諸已故也翛然旡係侗然无礙則如兒子矣使其嘷出於哀怒而不和其能不嗄乎以至握而不知其為握視而不知其為視其行止一出於無心與物宛轉同其波流此衛生之經也疑獨註心存好惡所以自愁洗去其惡亦孰矣然而欝欝津津猶有發見於外者韄猶羈縳楗謂關閉耳目之於聲色外韄也不可使至於繁捉而納諸内以揵閉之身意之於觸法内韄也不可使至於繆捉而置諸外以楗閉之與由外入者中有主則不入自内出者有正於外則不距意同譬人家有不肖子為姦於外者捉而閉諸内為宄於内者捉而閉諸外嗜慾之害身猶不肖子之害家防閑不可不謹也趎引里人之病以自喻病病者猶未病猶列子云生生者不生趎欲聞大道而未得其方猶飲藥以加病也願聞衛生之常道而已答以抱一勿失則不待卜筮而知吉凶見險而能止則終止矣足於已而無待於外故翛然侗然不失其赤子之心専氣致柔而常徳不離是以人鳥獸而不亂逄虎兕而不傷其嘷握視也一出於無心以至任足之自行任體之自為與物同波而不離乎道也
碧虛註能病已病者猶未病聞道愈惑者為難悟故知大方之難窺願聞小乗而已抱一勿失専而藏照也知吉凶者誠明能止已則不役求諸已則自信翛然侗然無所係累能兒子乎全其朴也兒子淳德未虧故聲完而握專无著而神定縱任而無忤同流而莫汨此皆衛生之經也
鬳齋口義召好求其是去惡離其非未忘好惡所以自愁孰同熟謂用功之久欝欝意未寜一故津津可見韄以皮束物楗閉門之牡皆檢束之喻應物於外欲自檢枙則繁多而不可執捉將反而求之於内曰内楗中心擾擾欲自檢枙則綢繆而不可執捉又將求之於外曰外楗言學道不得其要内外皆無下手處若此者其在身之道德且不能持况欲循自然之理而行者乎趎陳愚惑之甚欲聞大道而自不知其受病之處雖承教而愈惑猶飲藥以加病今不敢求聞大道願聞衛生之經而已抱一謂全真勿失得於天者无所䘮无卜筮知吉凶至誠可以前知也止即定已即大休歇舍人求諸已不務外也兒子啼而聲不乾無容心而不傷其和也掜者屈而不可伸小兒乆握而旡窒礙共其德猶云同其性言人皆如此目不瞬者視而無心不知所居所為而與物同波此可為衛生之常道也
請入就舎願留而受業於門召好去惡則不能忘情於善惡之間又不知所好之果善所惡之果不善耶自愁一本作息愁又作愁息說俱未通審詳經意猶書云自怨自艾之義退處旬日怨艾日前為學不力見道不明今雖遇聖師卒難陶鑄至於洗心復見可謂有志而能自新矣老子謂汝洗濯孰哉古同熟欝欝乎勇進於學充乎顔貎然其中津津形見於外猶有未除之惡此又勉進向上一歩而成其自新之志也内韄即六根之盤固外韄即六塵之染著楗則闗閉防閑以嚴其界限之意諸觧多從捉為讀疑獨從繁從繆絶句亦有理内外二韄人之通患在中有主者善持之則情不流而性可復心不撓而道可進矣趎猶未悟引里人有病猶能言已有病而不能醫恐不可以進大道願聞衛生之經而已能抱一則心不二不務得則必無失無卜筮知吉凶垢去而心鑑明也知至則能止造物則能已舍人求已内足而不假乎物也能兒子乎此誠切喻使人皆可以求諸已而復乎本來之天其嘷握視之所以異於成人者内韞冲和而無心於外故也衞生之經何以加此
南榮趎曰然則是至人之德已乎曰非也是乃所謂氷觧凍釋者夫至人者相與交食乎地交樂乎天不以人物利害相攖不相與為怪不相與為謀不相與為事翛然而徃侗然而來是謂衛生之經已曰然則是至乎曰未也吾固告汝曰能兒子乎兒子動不知所為行不知所之身若槁木之枝而心若死灰若是者禍亦不至福亦不來禍福無有惡有人災也
郭註若能自改而用此言便欲自謂至人之德氷觧凍釋明非自爾至人無心皆與物共不以利害相攖也趎謂已便可得此言而至耶答曰非謂此言為不至但能聞而學者非自至耳茍不自至則雖聞至言適可以為經胡可以為至哉故學者不至至者不學也禍福生於得失人災由於愛惡今槁木死灰無情之至憂患得失何自而來
吕註人心湛然如水知識結礙而不能虛猶水凍而為氷知衛生之經氷觧而凍釋矣至人心常如水故德不脩而物不能離交食交樂而不以利害相攖也不與為怪故世俗所不能異不與為謀故世俗所不能同無係無礙又何能抱一能勿失翛然侗然之足問乎此至人所以為衞生之常而非其至所謂至者亦止於所不知耳兒子之不知所之所為而若槁木死灰者是也禍福生於有身有心天地鬼神之所司也人能身槁心灰安得而累之哉
疑獨註趎聞衛生之經便以為至人之徳止於此矣冰觧凍釋喻人為物欲所蔽聞道則釋然也至人者仁足以安土故受扵地者不擇而食之知足以事天故受於天者不辭而樂之不以我敵人不以已狥物則利害不足以攖其心矣不為怪以尚竒則能常其徳不為謀以任知則能守以仁不為事以好動則能鎮以静翛然侗然去來無累此至人之德也趎又問然則是至乎老子復舉前話人能如兒子之槁形灰心何禍福之能及哉
碧虛註趎以此為至人之徳是見彈而求炙也故鍼藥去病言教解惑皆非至至者至人修德以調隂陽庶人竭力以事稼穡交食所以養形交樂所以和性人和物阜誠心无攖利害兩忘任情常不怪空有无係恣其逰適是衛生之經已理至則忘言也夫欲至極者必先反淳朴淳朴如嬰兒為道之㨗徑若以言為至猶咀糟粕而求醇液之美也
鬳齋口義趎問衞生之經求其次者聞老子所言高妙又有至人之德之問老子曰非也恐其住著於此故示以氷解凍釋脫洒自悟之意交食乎地與人同也交樂乎天與天同也不與物相攖為怪而無謀度事事之迹是衞生之經已上言夫至人者此曰衞生之經衞生之經即至人事以此見得非也二字不是實語趎又問然則是至乎老子曰未也則當别有話頭却又再舉前文盖不欲與之盡言使之自悟耳列子載陳大夫聘魯稱吾國有亢倉子者得老耼之道魯侯使上卿厚禮而致之則知庚桑之道與老子無異故其推仁愛物善誘樂育之心唯恐其不至也是篇首庚桑子曰凡四南榮趎問者三洎趎徃見老子老子曰者八其諄諄誨導不忍棄人於失道之域盖可見矣夫真性如水虛明澄湛非有非旡及為物欲蔽結如水凍而成氷水至清而結氷不清神至靈而結形不靈聞道悟理則氷解凍釋清靈何損焉人患弗反求耳交食乎地耕鑿共給也交食乎天均陶太和也若然則人物利害何由及怪行謀為何所用徃來安得而不適生經安得而不衞學道造此固已至矣而猶曰未也逮詰其至又復引兒子之辭以告此師家作略轉換耳目處分明兩手分付要人力量承當盖人之性質本柔日與物接客氣乗之相刃相靡皆吾敵矣信能専氣致柔而至於還淳復朴粹如嬰兒又何禍福之能及飜覆答問至此辭窮理盡亦無所施力矣奈何趎之載道力㣲卒無領㑹一語惜哉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七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七十二
宋 禇伯秀 撰
雜篇庚桑楚第三
宇泰定者發乎天光發乎天光者人見其人人有脩者乃今有恒有恒者人舍之天助之人之所舎謂之天民天之所助謂之天子學者學其所不能學也行者行其所不能行也辯者辯其所不能辯也知止乎其所不能知至矣若有不即是者天鈞敗之
郭註德宇泰然而定則所發者天光非人耀也故人見其人物見其物各自見而不見彼所以泰然而定人而脩人則自得所以常泰常泰故反居我宅自然獲助出則天子處則天民二者俱以泰然而得之非為也故几所能者雖行非為雖習非學雖言非辯所不能知不可强知故止斯至也意雖欲為為者必敗理終不能也
吕註身者人之宇不否不亂則發天光天光者不識不知明白洞達人見其人而莫知其天是人貎而天者也人有脩者乃今有恒為道必至於天而後可久也人舎謂羣於人天助獨成其天也天民非人所得而民天子以其繼天而生也天下之物可以知知則學之所能學行之所能行辯之所能辯唯道不可以知知故學所不能學經云學不學是也行所不能行不道之道是也辯所不能辯不言之辯是也或反此而不免有為則敗之而已矣
疑獨註宇者氣之宅隂陽交為泰宇泰定則冲氣生于中自然之光發于外人見之者人道人不見者天道世人莫見至人合天之道但見其同人之迹能襲而修為有恒者矣有恒則可久是為成性之人方盡人道人雖舍之則天助之人之所舍非人之民是天民也天之所助非人之子是天子也士有窮居陋巷不為人所知而去就聽天者天民也有達處廊廟為天之所助而寅畏奉天者天子也今之學者强學其所不能學故損性强行其所不能行故損德强辯其所不能辯故悖理此皆不止於性分之内故不能有所至而敗其自然之分也
碧虛註靈宇大寜者慧光内發天廷内瑩我牛人謂之牛我馬人謂之馬物物自名而天光不忘也脩大寜者和光不忤未始異常與物和同人所蔽舍奉天子物天所佑助此有恒徳者也世學學所不能學至學學其所能學天下難事必作於易是也世行行所不能行至行行其所能行聖人言易行天下莫能行是也世辯辯所不能辯至辯辯其所能辯善者不辯辯者不善是也知止乎其所不知而至猶操舟者止於游欲其鶩沒則殆矣反其自然非敗而何
鬳齋云至此莊子泛論至理宇譬胷中泰然而定則天光發見即是誠而明也天光既發則人見其為人而已自同於天矣脩真至此有恒者也即是至誠悠久如此則天助之人歸之天民言非常民天子天愛之如子也人之學行辯三者皆有迹所不能學所不能行不能辯自然者也人之知至於所不能知而止則為造極反此道者造物敗之
身者神之宇神安宇泰定猶主鎮静而家和平君無為而國寜謐也泰然而定則行住坐卧無非定不在乎堅制强執似繫馬而止也天光即已之靈明内發外鑑如見无𨼆人見其同乎人而實與天為徒矣若能脩此乃合有常之徳徳有常則功齊天運外貎若愚世人忽而舍之天則愛而助之以其心合天徳故也天民則徳超乎人光而不耀天子則體天立極推徳及人即所謂以此處上天子帝王之徳以此處下𤣥聖素王之道也凢此皆君子所當學當行之事世人多務學人之所能而失已之良能唯至於道者學人之所不能學學不學是也行人之所不能行無轍迹是也辯人所不能辯不言之辯是也信能造此則是知人之所不知是為知之至若舍此而求進乎道則敗其自然之鈞無以陶成已德何望乎發天光而得天助哉乃今難釋疑其當是乃合天鈞古本作鈞通用
備物以將形藏不虞以生心敬中以達彼若是而萬惡至者皆天也而非人也不足以滑成不可内於靈臺靈臺者有持而不知其所持而不可持者也不見其誠已而發每發而不當業入而不舍每更為失為不善乎顯明之中者人得而誅之為不善乎幽閒之中者鬼得而誅之明乎人明乎鬼者然後能獨行劵内者行乎無名劵外者志乎期費行乎無名者唯庸有光志乎期費者唯賈人也人見其⿰𧾷攴猶之魁然與物窮者物入焉與物且者其身之不能容焉能容人不能容人者無親無親者盡人兵莫憯於志鏌鎁為下冦莫大於隂陽無所逃於天地之間非隂陽賊之心則使之也
郭註因其自備順其成形心自生耳非虞度而出之理自達彼非慢中而敬外天理自有窮通有為而致患乃人也安之若命其成不滑靈臺清暢憂患不能入也有持謂不動於外其實非持若知其所持而持之則失也發不由已誠何由而當事不居分内所以為失幽顯無愧於心則獨行而不懼遊分内者行不由名期損已以為物行無名者本有斯光因而用之志期費雖已所無猶借彼而販賣人見其⿰𧾷攴而自以為安也窮謂終始且謂劵外而跂者其身不能自容則雖已非已况能有親乎故盡是他人而其志之所攖焦火凝氷故其為兵甚於劒㦸盖心使氣則隂陽徴結於五臟所在皆隂陽故不可逃也
吕註萬物與我為一備物也將形謂无徃而物不從物來而心出非生於虞也於是而敬生因之以達彼非有持於外敬以直内也若是而萬惡至者天也以其非為而敗之故不足以滑成靈臺不動則有持而持之者莫知其郷盖以不持持之耳知此則所謂誠已發而必中節矣否則妄作凶又惡能當哉業自外入而無主於中亦將不舍不舍謂去之之速每更為失者俗學以求復其初不免為𫎇蔽之民劵所以主物而有之有諸己而行之為券内誠已而獨行也無諸己而行之為劵外不見其誠已而幽顯不能一也無名者道故信矣而不期與焉而不費劵外期而後能信費而後能與唯庸有光不用則復歸其明唯賈人也可以市而已人見其不足而跂慕猶魁然自大也人能見其未始有物則與物窮而无我无我則物入而不碍是謂知常容否則與物且而已其身不能容所謂汝之片體將謂氣所不受汝之一節將謂地所不載又安能容人不能容人者無親無親則盡人可知矣志之為兵傷人之心鏌鎁則傷人之形而已盗之為冦可逃而免隂陽之冦莫逃於天地之間唯至人弱其志而不必故無兵藏於非隂非陽而無心故萬物不得而盗也
疑獨註萬物備於我性命之理具矣退藏於宻而不虞度物來則應之而已敬義立而徳不孤若是而萬惡至者天命存焉非人為也至人之學也至於命雖事之可惡者不足以滑亂其成心靈臺有持欲其存也茍不知其持之之道而有志乎執守又不可持矣仁能成已推而及物則無不當若不成而妄發業入於中而不舍則向所謂得者更為失矣故為惡於顯則欺人為惡於幽則欺鬼於心有愧其敢獨行乎止乎劵内不越分也无待於外所以行乎無名出於劵外好為人也逐物無窮所以志乎期費行乎無名則充實而光輝發外期費者以名迹求受於人唯恐其不受人見其好跂其足危矣猶魁然自大而不知變知變則物入焉與物且者不必於物身猶不敢自容况容人乎至人無親無親者盡人道天道其有不盡乎人知兵之憯毒不知心之為害尤甚兵害猶可避心害無徃而不值也過喜則寒凝氷過怒則𤍠焦火皆心使之唯無心者隂陽不能冦五行不能賊也碧虛註賢愚之性莫移為備物進退之儀有漸為將形括囊不安之意以生應物之心内自恭肅外弗見侮無為而禍臨者天命也有繫而獲罪者人事也處患而不憂者靈臺不桎成性不虧也有持則真性存不知其所持無主也而不可持者随其成心而師之不成已則所發皆妄道業難入更致重失也劵内者行乎無名故自明劵外者志乎期費則賈衒人見其為⿰𧾷攴自謂安固也與人窮者謂劵内之人與人愈有劵外之人茍且容身而己無親者人不保附而孤絶其費之志毒過鋒刃妄發心之冦甚隂陽故憯毒之氣无所逃也
鬳齋口義萬物皆備於我將順其生之自然退藏於不思慮之地心之應物随時而生釋氏所謂无所住而生其心也敬存於中自達於彼至此而有不如意事是天實為之何足以滑我胷中混成之徳持謂有所主雖主而不知其所主而不可持者專於持守則為未化一句三持字語甚精㣲人未能成已而有所妄發發而不中已業已入於其間雖知之而不能舍此恥過作非也每有所改更轉見差失業不訓事如今人言業已成行之業如此者人誅鬼責必不可逃知幽明之可畏則當謹獨故能獨行劵内不越已分人無得而名劵外求在人者也志之所期不過費用之資圖自利耳惟庸有光充實而光輝常在舍已外求志在得利商賈之用心人見其跂高自立魁然可尊而不知沒入於利欲窮盡而後已且謂逐物茍得趨祸不悔者身不自容於人何有親戚䟽棄人道絶矣心有所著皆能自傷憯於兵器隂陽之傷亦猶冦也心和平則不能為害矣
人而知萬化生乎身備物之大者則能順乎生理矣藏猶深造生心謂應物深造无思之地而物來斯應應以无心敬在中而自達彼身脩而物化之謂至此猶有无妄之災安之而已不足以滑吾成全之性靈臺喻心之虛敞高明外物之至鑑而不留納於其中則桎而不靈矣持謂主宰之者知其不可持故以不持持之不誠己則非敬中發不當則無以達彼皆為之失也業謂世間有為之事不趨乎善必趨乎惡為善者常少為惡者常多是以莫逃人鬼之誅因果相縁而無己以道觀照善惡二業善猶為幻況於惡乎然而為惡者心常有歉夢寐猶不自安生死之際焉能弗怖非鬼神仇之心實使之也為善有心希求福報妄念一萌真性已失物得以誘之故善惡二業有一扵胷中而不合離愈為而愈失又安知所以持靈臺之道哉惟通乎幽顯之情者乃可以獨行天地間俯仰而無愧也凡人務内者貴實故行乎無名而徤徳若偷務外者貴華故志乎求用而矜能自衒唯能用光歸明斯可常也賈人求售則非深藏若虛者此言無常之人重外輕内人見其跂立不安而自謂魁然碩大也與物窮者言盡物之性人猶歸也與物齟齬則彼我角立身不能容安能容人與我之大賢何所不容我之不賢人將拒我義同不能容人則孤立而無與身外皆他人耳志異而自軋生不啻隂陽之冦原其所由心為之賊大哉心乎善惡所出禍福之機也茍不得其持之之要則物欲撼之流於不誠不但人非鬼責之莫逃雖天地之大而片體一節將無所寄矣是以君子謹所出 幽間舊音閑詳上文顯明之義則此當是幽闇𫝊冩欠筆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七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七十三
宋 禇伯秀 撰
雜篇庚桑楚第四
道通其分也其成也毁也所惡乎分者其分也以備所以惡乎備者其有以備故岀而不反見其鬼出而得是謂得死滅而有實鬼之一也以有形者象無形者而定矣岀无本入无竅有實而無乎處有長而無乎本剽有所出而無竅者有實有實而無乎處者宇也有長而無本剽者宙也有乎生有乎死有乎岀有乎入入岀而無見其形是謂天門天門者無有也萬物岀乎無有有不能以有為有必岀乎無有而無有一無有聖人蔵乎是郭註成毁無常分而道皆通不守其分而求備所以惡分也本分不備而求備所以惡備也不反守分内其死不乆不出而無得乃得生也滅其性矣雖有生何異於鬼有形而能曠然無懐則生全而形定欻然自生非有本欻然自死非有根言出者自有實耳其所岀者无根竅以岀之宇有四方上下而四方上下無窮宙有古今之長而古今之長旡極死生出入皆欻然自爾而旡所由故旡見其形天門者萬物之都名猶云衆妙之門物有聚𣪚隠顯故有岀入之名而竟無出入門其安在以無為門則旡門也夫有之未生以何為生必自有耳豈有之所能有乎明有不能為有而自有非謂无能為有若无能為有何謂无乎一无有則遂無矣无者遂无則有欻生明矣是以聖人任其自生而不生生也
吕註物皆具道故無成毁則其分也乃所以為通其成也乃所以為毁而惡乎分者以其有備而分之也惡乎備者以其分也以備其分也以備則對備而有分分有異乎通矣其有以備非无為而自備則成有異乎毁矣此道之所以散也夫惟分而不知有備備而不知有以備則何適而不通哉道無死生出而有生必反乎未嘗生則生全矣出而不知反雖生而見其有鬼出而有得生有為故也其得死宜矣滅而有實不能反乎旡物也出而不反與出而得奚以異乎故其為鬼一也惟能以有形象旡形者而定矣定則不為死生所亂也夫物之出必有本出於道者則未始有本也物之入必有竅入於道者則未始有竅也物之有實者必有處而出无本者有實而无處物之有長者必有本剽而入無竅者有長而无本剽然則經文宜曰有所出而无本者有長有所入而无竅者有實文義方全宇有四方上下則有實矣我以上為上居我上之上者則以我上為下以至下與四方亦然是豈有乎處哉宙者古徃今來固有長矣今以古為古後以今為古亦豈有本剽哉悟此則宇宙所不能制六通四辟无乎不在也雖有死生出入而莫見其形是之謂天門天門者无有也有不能為有必出於无有天下之物生於有有生於無是也有所謂无有則非无有而无有一皆无之乃所謂无有也聖人蔵乎是遊於物之所不得遯而皆存者也
疑獨註道出乎天分本乎性分有成毁道則貫通之人不守分而求備所以惡分也分不備而有以求備所以惡備也若大備而無求又何惡哉物出道而不反則見其鬼能反則不離乎神出而有得謂之死神則无死矣滅而有實與鬼同也惟有形而无累常象於无形則定矣夫物欻然自出而不見其本欻然自入而不見其竅出言生入言死有實性也无乎處不著境有長者道本剽終始也有出則有實性實性本空故曰旡竅凡有形器者莫離乎宇宙之中而其死生出入不可見此之謂天門天門者精神徃來一闔一闢萬物出入於此然而本无有也有必出於无有而无有一无有斯為至矣聖人蔵乎是故物莫能傷也
碧虛註大道通徹有無咸備然有物各有分不可一槩論也如魚得水則生蟻得水則死本分已定物之素備也所以惡備者雖惡而宿業莫逃故曰其有以備真蕩而不反則隂氣來舍故見其鬼開兊濟事曰出而得若乃失者同於失是謂得死也天光已滅雖有實性而與𡨋𡨋之物不二矣學道者以虚為身以无為心非定而何造化无本太虚旡竅雖無本竅而理則有實而未識何虚妙本无天是謂有長而不見始末觀其卓然獨化是无竅而有實也四方上下莫窮有實亦莫窮徃古來今无際有實亦无際有生死出入之名旡生死出入之迹故曰天門造物者旡物有形皆自造而天門亦旡有也葢有不能生物所生在於无動不能化形所化在乎靜有无皆不免渉迹故寄至无妙有之理而混為一无有聖人蔵乎是與造化俱也
鬳齋云世人分成毁成二以道觀之一而已是通其分也心分彼我則於𥝠必求備凡有皆歸於无而𥝠求備者但求其有故有道者惡之應物而能反則為得而能神逐物而不反則淪於鬼趣矣與物無是無非則此心常生執是非而不化則此心為死出而得是言役於外而得自是之見即近死之心莫使復陽也有无者天地間實理若以私心滅之而貪著諸有以為實則其人與鬼神无二惟能以有形象无形則見理定矣釋氏云但空所有勿實所无是也物必有所始而不可知物必有終而不見所入之處實理雖有而无方所可求古今如是而不見其終始宇宙以喻道之廣大而常存物之生死出入皆有所自而无形可見此造化之妙天門即造化自然因物出入於斯故曰門凡有出於无有而此无有者又一无有也聖人之心蔵於无有亦蔵於宻之意
道本乎一真體混成通生萬物其體分矣然則萬物之成乃大道之毁也所以惡乎分者以萬物分禀道氣无不備足聖人慮物繁而道愈分樸散而難復也所以惡乎備者為人不能忘物以契道資生之物愈備而衛生之道愈踈物有餘而形不養者有之矣夫道之通乎萬物猶水之通乎百川道无心於通物物不得不禀乎道水無心於通川川不得不納乎水道通物而後生成之徳著川通水然後運載之功成然則其分也亦豈惡乎分其備也亦豈惡乎備哉此與齊物論其分也成也其成也毁也萬物無成與毁復通為一義同出而不反謂忘道逐物見其動之死地是者指此道謂出生而得此道則入死也亦此道矣得死謂得其死所與善吾生者所以善吾死相𩔖世人毁滅其真性認物以為實形雖存而與死無二所謂行尸是也惟能以有形象無形則身心俱空物何能動出非无本也而人莫知其所萌入非无竅也而人莫知其所歸信能身心俱空則虚而靈寂而照物來必鑑一毫莫欺况已之所萌所歸乎實謂真萌所性長謂性所自來真性隨處發見而无定所在眼曰見在耳曰聞是也性所自來宰形分化莫知終始長於上古而不老是也有所出而无本者有長言出生亦莫䆒其根但與化流行而已有人而無竅者有實言入死亦莫見其門但一真不昧而已吕氏𥙷句義甚明當以无乎處者為宇則所居而安以无本剽者為宙則所適而得宇宙何能不容人物人物亦何能離宇宙哉萬物生死出入必有主張綱維之者而莫見其形是之謂天門以物所出入強名曰門而實无有也若執於旡有猶不免乎有併无有一无之乃造真空之妙而萬物萬理具焉聖人蔵乎无有故能无所不有也 剽同剽末也
古之人其知有所至矣惡乎至有以為未始有物者至矣盡矣弗可以加矣其次以為有物矣將以生為䘮也以死為反也是以分已其次曰始旡有既而有生生俄而死以无有為首以生為體以死為尻孰知有無死生之一守者吾與之為友是三者雖異公族也昭景也著戴也甲氏也著封也非一也有生黬也披然曰移是常言移是非所言也雖然不可知者也臘者之有膍胲可𣪚而不可𣪚也觀室者周於寢廟又適其偃焉為是舉移是請甞言移是是以生為本以知為師因以乘是非果有名實因以已為質使人以為已節因以死償節若然者以用為知以不用為愚以徹為名以窮為辱移是今之人也是蜩與鷽鳩同於同也
郭註生者䘮其𣪚而歸乎聚死則還融液也雖欲均之然已分矣故或有而旡之或有而一之或分而齊之三者雖有盡與不盡俱能无是非於胷中故譬之公族昭景著戴甲氏著封四者雖公族然已非一則向之是者已復差之黬謂聚氣既披然有分各是所是是无常在故曰移所是之移已著言者不言其移則其移不可知故試言也臘者之膍胲喻各有用⿲亻丨匽 -- 偃謂屏厠寝廟則以燕享屏厠則以偃溲⿲亻丨匽 -- 偃溲則寢廟之是移於屏厠矣是非彼此因而乘之則均耳物之變化无時非生則所在皆本所知雖異而各師其知乘是非者无是非也物之名實果各自有各以已是為足以為是非之主故莫通當其所守非真脫也不能隨所遇而安之若𤣥古之人旡是旡非何移之有同共是其所同亦與蜩鳩无異也
吕註三者雖異皆歸於道猶同為公族而昭景著戴甲氏著封其親踈非一也夫於未始有物之間而有生焉猶膚之有黬非其體也而二家之談披然分辯一以為有物矣而以生為䘮一以為始无有俄而有生是以未始有物之全體移而為有生之黬亦不可知者也譬臘祭具百物而有膍胲非不可謂之百物而不可𣪚不可𣪚者以其體之下而已觀室周寝廟又適其⿲亻丨匽 -- 偃焉⿲亻丨匽 -- 偃非不可謂之室而不可觀不可觀者以其處之賤而已道無不在則不可以言移是非所言者亦若是而已二家之說為是之故而曰舉移是所以為未至未盡也夫移是之說始於有生是以生為本生出於有是以知為師因以相乘而是非滋多是非移則果有名實而因以已為正至其𡚁也以已所是為已節而守之至於以死償節不知所謂已者亦未始有物用舍窮通皆非我也而妄者知愚名辱之分此今人移是之𡚁猶鷽鳩之同於同又安知有天池之大耶
疑獨註未始有物太初之前有物則太初之後太初者氣之始氣有隂陽故物有生死物生於有有生於无知生為喪其旡則知死為反本然而死生已分矣自有物之後生始於旡有既有生俄而有死无有譬首生譬體死譬尻三者雖有前後而皆一身猶昭景等四族本一姓𣪚而致於不一也黬者黒黶以黬為有生之贅而披𣪚之曰移是非所言者以其不可知也知而言之則是愈移也臘者大祭膍胲牛蔵方祭則不可𣪚祭已則可𣪚不可𣪚則以𣪚為非可𣪚則以𣪚為是此是之可移也猶在寢廟則以燕享為是適屏厠則以⿲亻丨匽 -- 偃溲為是也人係於生故執已是若能遺生是將安寄有生則有知因以乘是非是非皆妄而執以為名實因以已為質質則定而不可移已則是是非之主欲人重已節因以死償之若然者以用舍為知愚以窮通為名辱此舉世之移是也與鷽鳩之同以⿺辶𦮔蒿為是何以異哉
碧虚註未始有物窅然難言惟勤行宻修者黙而悟之其次有物謂肧腪也至人以生為䘮以死為反是以有生死雖有生死之别皆出冲氣一宗猶昭景屈異姓系椘公之一族著戴謂衣冠偉盛甲氏謂第族崇髙著封謂郡縣豐阜事雖非一而不離乎椘都猶氣方黬聚而生俄披𣪚而死不知天地宻移而妄執是非以有生為是則以披𣪚為非以冲氣為是則以黬聚為非是非旡主故非所定言在學者辨而析之喻膍胲麤穢可𣪚也而大祭備物不可𣪚生死黬披其義亦然寝廟⿲亻丨匽 -- 偃厠又重喻是之可移生為是非之本知為是非之師故乘之而旡窮以為果有名實因持以為巳節至於死而不顧亦各是其是而已何異蜩鳩之同於偏見哉
鬳齋口義旡物之始生死始終不分也次則有生死之名以生為䘮於形寓内以死為反歸其真宅𦆵有生死便是有物是以分已上焉無物太極之初也次焉有物隂陽既分也其次有生則有我雖有我猶以死生為一三者雖有次第皆未離於道譬公族分三其性則一昭氏景氏以職任著甲氏以封邑著著戴即任職也昭景甲雖非一氏皆椘公族却於四也字下著一非也結之就上生下絶而不絶此作文妙處黬釡底黒亦疪病言元氣凝聚成人亦元氣之病與生者醷噫物也義同人生同此氣而強自分别各私其是非所言者謂人各有一是所是者未定故不可知也臘祭之備膍胲牲之一體也祭時牲體分列諸爼謂之𣪚所祭之牲本是一物為不可𣪚喻人之所是移而不定也五蔵只舉百葉百體只舉足趾文法也猶一室之中有寝有廟有⿲亻丨匽 -- 偃息之所在在不同而乎一室猶移是之不可定以臘祭與室而觀則所謂是者皆可移而不定之是也故曰舉移是
禀質為人既形而下欲復乎未始有物不亦難乎夫有物皆幻也心存則存心亡則亡我心不萌寂寥獨立謂之未始有物可也儻造乎此則雖有生死亦寄焉耳古之得道者能之次則有物而有死生之分然能以生為䘮以死為反則與常人處生死流者異矣又次曰旡有生死之分首體尻焉三者雖異而同出乎道猶椘之公族則一而有昭屈景三姓之别葢謂貴戚滋衍而封建制度之不同喻一人知識日増而嗜欲滋廣也黬者釡底結墨似形非形而生於形者也人寄形而有生亦猶黬耳俄而披𣪚則所謂我者又移而之他不可定言其有无故試言之喻夫臘祭之有膍胲𬾨牲體以薦神則不可𣪚祭畢分胙則為可𣪚觀寢廟則肅然起敬適⿲亻丨匽 -- 偃厠則不旡䙝慢焉此皆可移之是也經文請嘗言移是五字詳文義合在上五句前不可知者也之下觀郭註可證人之自是以其有生生則有知知為之師二者相乘而不已果執以為名實因以為己質則不可變矣謂不能照破幻塵而認虚為實至於以名實為己莭而以死償之皆由自是其是以致此𡚁舉世循習莫悟其非无異蜩鳩之同於榆枋之適而不知有鵬程九萬里也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七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七十四
宋 禇伯秀 撰
雜篇庚桑椘第五
蹍市人之足則辭以放驁兄則以嫗大親則已矣故曰至禮有不人至義不物至知不謀至仁無親至信辟金徹志之勃觧心之謬去徳之累逹道之塞貴富顯嚴名利六者勃志也容動色理氣意六者謬心也惡慾喜怒哀樂六者累徳也去就取與知能六者塞道也此四六者不盪胷中則正正則靜靜則明明則虚虚則无為而无不為也道者徳之欽也生者徳之光也性者生之質也性之動謂之為為之偽謂之失知者接也知者謨也知者之所不知猶睨也動以不得已之謂徳動無非我之謂治名相反而實相順也
郭註蹍市人則稱已脫誤以謝兄則傴詡之大親則已矣明恕素足也不人者視人若已不相辭乃禮之至義者各得其宜則物皆我謀而後知非自然也譬之五常未嘗相親而仁已至金玉小信之質大信則除此矣以性動故稱為此乃真為非有為也目非知視而能視心非知知而能知所以為自然若得已而動則為強動故失也動而效彼則亂有彼我之名故反各得其實則順也
吕註他人關弓而射我則談笑而道之以其無恩於我不以恩望之則蹍足不得不辭以放驁兄弟關弓而射我則涕泣而道之以其恩於我則以恩望之故雖蹍足不嫌於不愛以傴而已無所事辭大親則恩之至勿傴可也由是知之禮義仁知之至者皆無所待於外知禮意而不為俗禮以觀衆人不人之禮也行之而宜不求宜物不物之義也事至而應無所預謀不謀之知也以百姓為芻狗而使天下兼忘無親之仁也信矣而不期辟金之信也茍至於道則五者無不至矣志者心所之心者徳之和徳則道之在我者是以徹志而後觧心去累而後逹塞養志貴弱以富貴等為志非弱也悖而已矣故不可不徹養心貴虚以容動等為心非虚也謬而已矣故不可不觧徳以同於初為至則欲惡等為徳之累不可不去也道以通於一為達則去與等為道之塞不可不達也凡此諸累不蕩於胷中則道集矣不尊無以為道故道者徳之欽不生無以見徳故生者徳之光性者生之質性動而有為為偽而失矣生而無以知為則知者接也非與生俱生者也謀而後用知則知者謨也知者之所不知則知之所自知猶睨者之所不睨乃其所以睨也故動以不得已則性之為非為之偽是以謂之道也動無非我則物與我一何得以動亂之誠能如是則天下彼我是非雖名或相反而實未嘗不相順者以道無非我故也
疑獨註以天屬之親不嫌於不敬在他人則有嫌矣故蹍市人則稱誤以謝兄則傴詡之父則無復有言由是知言辭之非實可見矣至禮猶天故不人至義忘已故不物至知同物故不謀至仁愽愛故無親至信不渝故辟金也悖則不通故徹之謬則不脫故觧之累則不明故去之塞則不虚故逹之此四六者不蕩於中則正於一一則靜而明虚而通也必矣可道之道為徳之欽能生之生為徳之光命之在我為性曰生之質性動而為莫非自然人為則偽所以為失以知而接物謀事皆不免於用知知者之有所不知猶睨者之有所不見若神則無不知無不見也性出乎靜不得已而應物是其動動不失正使物皆自得安有不治者哉不得已而動若相反然使物皆自得則實相順也
碧虚註凡有脫誤於人者情踈則不免辭謝情親則恕之而已至禮者忘已則治有人則亂矣至義者守莭自全在物則虧矣至知者不思而明多謀則惑矣至仁者芻狗萬物親踈大同矣至信者未甞失約豈俟金璧以為質哉貴富諸事不能悖亂者志通也容動諸事不能繆網者心空也慾惡等事不能縁累者徳厚也去就諸事不能閼塞者道明也諸事不慁於靈府則洞然明靈遐覽太漠世事有為之患豈足以厭溺耶夫有迹者難侔於無形枯槁者詎比於華耀無性者有生亦何由質正哉視聽食息皆性所為所為非真為道之失故不接不謨安用知為知者於所常知則知之其所不知則瞢然矣猶睨者斜視而不能直見也廹而後動動則斯得真以治身何所不治内外物我猶東西之相反而不可以相無也
鬳齋口義禮義知仁之至者皆不待於外物蹍足之喻義歸下文四六不盪於胷中此教人下手處欽者守持之恭生者徳之發見性在我者質本然也性而有為為而流偽則為失矣應接謀慮皆性中之知知者以其所不知而為知猶嬰皃之睨而無所視凡動用以不得已而為之謂之徳所即忘我也於忘我之中又無非我此即形中之不形不形中之形也物不得以亂之曰治曰不得已曰無非我名若相反而實未甞不順也此又是一般說話
蹍足以親踈而分敬驁則世俗之所謂禮者相偽而已矣庸敬在兄斯湏之敬在鄊人大親則不喻而愛敬常存脫誤蹍足無所復問故禮義知仁之至者皆不資於有物有為而自造其極此出乎天理自然故不容擬議而行者合轍也至於徹志觧心去累達塞則由乎人為又下一等繼以四六者不盪於中以示入道之要由正而靜所以應天下之動自明而虚所以容天下之實則與前所謂至禮至義者無間而同歸乎道矣物者徳之欽道又徳之欽則其尊可知生者徳之光義當是徳者生之光人而無徳奚以生為物得以生之謂徳是也性者生之質形體保神各有儀則謂之性是也性之動謂之為則知無為者其性未嘗動為之偽謂之失則知有為者其為未嘗真世之任知者與接為搆相與為謀惟𢙢接之不徧知之不博以自苦其形神而弗悟知其所不知者乃其所以知猶睨者之不睨乃其所以睨即本經云踐者恃其所不踐而後善博也故凡應物處事必不得已而動則出於性之自為而無失矣此皆與世之名相反而實相順老子云正言若反此有道者所以異於俗而能處物不傷也
羿工乎中㣲而拙乎使人無已譽聖人工乎天而拙乎人夫工乎天而俍乎人者惟全人能之惟蟲能蟲惟蟲能天全人惡天惡人之天而况吾天乎人乎一雀適羿羿必得之威也以天下為之籠則雀無所逃是故湯以庖人籠伊尹秦穆公以五羊之皮籠百里奚是故非以其所好籠之而無有者無有也介者移畫外非譽也胥靡登髙而不懼遺死生也夫復謵不餽而忘人忘人因以為天人矣故敬之而不喜侮之而不怒惟同乎天和者為然出怒不怒則怒出於不怒矣出為無為則為出於無為矣欲靜則平氣欲神則順心有為也欲當則緣於不得已不得已之𩔖聖人之道
郭註善中則善取譽理常俱也任其自然天也有心為之人也工於天即俍於人矣全人即聖人也蟲能守蟲即是能天都不知而任之斯謂工乎天威以取物物必遯之天下之物各有所好所好各得逃将安在畫所以餙貌刖者貌已𧇊殘不復以好醜存懐故拸而棄之胥靡無賴於生故不畏死復謵不餽而忘人不識人之所惜無人之情自然天人矣彼胥靡形殘者而猶同乎天和况天和之自然乎出怒不怒出為無為此是無能生有有不能為無之意平氣則静理足順心則神功至緣於不得已則所為皆當聖人以斯為道豈求無為於恍惚之外哉
吕註經中有天人神人至人聖人此又有全人焉聖人者逃變化雖工乎天而拙乎人全人則又出其上故工乎天又俍乎人也彼跂行喙息羣分𩔖聚者蟲能蟲也不知其所以然而然蟲能天也全人之所惡惡人之天也人之天則知其不知所以然天之天則忘其不知所以然夫不知其所以然猶且惡之况天乎人乎而擬議之耶雀適羿必得之威也彼不適者則非威所得以天下為籠則萬物畢羅而無所逃况於雀乎惟深之又深而能通天下之志者斯能以天下為籠是故有若伊尹百里奚者皆莫逃焉以其所好籠之也介者以外非譽猶能拸畫而弗循胥靡以遺死生猶能登髙而不懼況夫能忘人宜其循謵而不餽也玩習至於再三而不能㤀人之所不能不愧㤀人因以為天人明所謂天人者不止於㤀人㤀人為之因而已此則同乎天和者宜其敬之而不喜侮之而不怒也夫怒常出於不怒為常出於無為不怒無為則未始有物而物所自出也氣者虚而待物人不能平而暴之故不靜誠能平其氣未有不靜者心於人則神也人不能順而滑之故不神誠能順其心未有不神者有為欲當誠己者也躊蹰以興事豫若冬渉川皆不得已之義
疑獨註以威得人所獲者少以心得人所獲者衆以射取之者威也以好籠之者徳也伊尹好調鼎負鼎以干湯湯以庖人籠之百里奚好服五色羊皮秦穆公以五色羊皮籠之故各得其心而為之用也介者小人畫以飾外小人已忘形骸外非譽而不倦服習至於有成而不餽其師是忘人道也由忘人道因而自以為入於天人不免一曲之蔽也未能忘已則有所係累敬之則喜侮之則怒惟同乎天和者喜怒不由敬侮而發而繫天下之治亂若武王一怒而安天下此怒出於不怒也出怒既不怒出為亦無為故不𭧂其氣而性靜不逆其心而神全欲事無不當則縁於不得已此聖人應物之道也
碧虚註工取中者拙乎蔵譽妙自然者踈於人為天人之迹俱冺斯為全人也己禽蟲多自名曰能蟲飛走不相代曰能天全人惡天不以心縁道惡人之天不以人助天又豈顧人之譽工而毁拙者禽誤入羿之彀士固入國之籠羿得禽則威羿威而禽斃國得士則昌國昌而士勞一得一失自然之理如伊尹百里奚皆未能無心忘好故為成湯穆公所籠若心無所好豈可得而籠耶夫餙容者喜譽貪生者懼亡復習玩好而不餽遺者忘棄人事也縁習成性因以為天然者亦猶介者外非譽役者遺死生矣方其SKchar辱之時何情及於喜怒哉性同乎天和者亦然有怒而不出則蓄而愈怒出之則廓然不怒矣有為而不為則沮其欲為為之則曠然无為矣由於本性無怒無為故也平氣氣靜則何所怒順心安神則何所為其動也緣於不得已則當於事情此聖人之道也鬳齋口義羿不能使人無已譽猶聖人不能逃天下之名能盡天道又能晦迹人中此全徳之人也禽蟲之飛走鳴躍各遂其性能蟲能天也全人則不以天自名惡天謂不樂有其名也人而有天人之分猶且惡之况我自分别天人乎羿善射故雀畏之以天下為籠則雀不待射伊尹百里奚亦因所好為人所籠若無所好則超然物外誰得而籠之介兀者之拸去華飾葢其心於毁譽棄外之矣胥靡城旦㫪之人不愛其身故登髙不懼即心無愛則無所著之喻復如易之反復道謵同習餽予人也言此道在已不是賣貨但知為己則是㤀人㤀人則入乎天矣徐無鬼篇我必賣之彼故鬻之詳此可知不餽之意同乎天和與造物為一也怒自不怒而出有為於世亦無所容物即是無為而無不為變换下語緣於不得已而後起言應物而無心
羿不工乎射人安得而譽之聖人不工乎治百姓安得而歸之然而物歸則已累彼工則此拙此必至之理工天拙人猶之可也若工人而拙天則純乎人欲累将若之何此工天俍人所以為全而免乎幽顯之患夫卵生濕化翾飛跂行蟲能蟲也烏慈鴒友蛛網𧏙丸蟲能天也人之能人能天亦可𩔖推矣全人惡天惡人之分别以為天非惡自然之天也況肯自分天乎人乎必也蔵人於天混而一之所以為全徳而免世間之累也一雀適羿羿以威得之威之得物未若無心得物之衆若以天下為籠所得豈止乎雀惟有所好然後可籠淡然無欲彼惡得而籠哉介兀之不願飾胥徒之不懼死皆以刑SKchar之餘人所不齒而已亦無意乎生全無可奈何姑安之耳至於復謵之乆中心無所愧懼能忘人所不忘因而入於自然此言處患之乆安而化也況本乎自然而能天能人者其脫塵獨悟詎可量哉區區外貌之敬侮何足以介浩然之懐同乎天和即人之能天者出怒不怒則所過者化出為無為則事成無迹聖人非絶無喜怒絶無作為也特不因細故以發不為已私而動一志養氣以乘萬物之機怒所當怒為所當為一以百姓之心為心有以勸善懲惡亦猶不怒不為也氣平而靜心順而神感而後應廹而後動其有不當者乎經文不餽難釋一本作不愧今從之
庚桑之於老子具體而微然其未至者猶有所立卓爾居畏壘而民稱其徳乃聖賢利物之常至於衆心欣感欲推而尊之則愛利之迹著物交而情生是以南榮所見亦猶畏壘也庚桑𢙢已徳不足以化遂使徃見其師将有以轉移其心而警發之是為换手接人使之的信無疑然後至言可入故其入門一勘棒喝不施問答俱喪是為撤手懸崖命根斷處㡬何而一遇耶惜乎南榮不能直下承當而曼衍支離鋪陳長語老子揣其病源而痛鍼之乃退舍自愁洒濯復見亦可謂善受教而能自新矣故其再見也乘機直指盡去其津津之惡徐有以發藥之趎自揆受道器淺但願聞衛生之經即道之方充廣在人耳老子誨以抱一求已還嬰順物衛生之經槩見乎此問詰至極又復歸結於能皃子乎言有宗事有君也次論泰宇發乎天光靈臺不知所持謂室虚而白生不必以有心有為汲汲求也劵外劵内之說志𢡚鏌鎁之喻又使學者知輕重而加决擇焉無有生死序先後而同一體寝廟⿲亻丨匽 -- 偃厠勢貴賤而各有宜葢欲悟有生之本無破移是之妄見至叙貴富欲惡之勃志謬心則知志欲一而心欲虚凡渉物累而障虚明者不可不棄而逺之所以全吾天而復乎道也臘具膍胲而可𣪚不常羿工中微而拙乎蔵譽此皆觧執滯之凡見廓𤣥虚之化權混天人工拙而超乎物我是非忘毁譽敬侮而造乎不為不怒靜則平氣養浩在不擾也神則順心好和而惡姦也如是則澹然獨與神明居定於一而應無方矣此庚桑所得老耼心𫝊之奥若顔子之於尼父有不可容聲者南華繼絶學於百年之後猶孟氏聞而知之操踐至極成功一也故舉以為天下式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七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七十五
宋 禇伯秀 撰
徐无鬼第一
徐无鬼因女商見魏武侯武侯勞之曰先生病矣苦於山林之勞顧乃肯見於寡人徐无鬼曰我則勞於君君有何勞於我君将盈嗜慾長好惡則性命之情病矣君将黜嗜慾掔好惡則耳目病矣我将勞君君有何勞於我武侯超然不對少焉徐无鬼曰嘗語君吾相狗也下之質執飽而止是狸徳也中之質若視日上之質若亡其一吾相狗又不若相馬也吾相馬直者中繩曲者中鉤方者中矩圎者中規是國馬也而未若天下馬也天下馬有成材若䘏若失若䘮其一若是者超軼絶塵不知其所武侯大說而笑徐旡鬼出女啇曰先生獨何以說吾君乎吾所以說吾君者横說之則以詩書禮樂從說之則以金板六弢奉事而大有功者不可為數而吾君未嘗啟齒今先生何以說吾君使吾君說若此乎徐无鬼曰吾直告之相狗馬耳女啇曰若是乎曰子不聞夫越之流人乎去國數日見其所知而喜去國旬月見所甞見於國中者喜及期年也見似人者而喜矣不亦去人滋乆思人滋深乎夫逃虚空者藜藿柱乎鼪鼬之逕踉位其空聞人足音跫然而喜矣又況乎昆弟親戚之謦欬其側者乎乆矣夫莫以真人之言謦欬吾君之側乎
郭註耳目好惡内外无可故云病矣超然不對不恱其言夫真人之言何遜哉惟物有好之可也從横說之而君未嘗啟齒是樂鴳以鐘鼓故愁聞相狗馬而喜猶人去國而見其所知各思其本性所好也得其所好則无思无思則忘其所以喜真人之言所以得吾君性也始得之而喜乆得之則忘矣
吕註无鬼忘武侯之勢而箴其病武侯以其不下己故超然不對无鬼託相狗馬以喻己无求之意狗之下質執飽而止猶人饑則為用而有求者中質若視日視髙逺未能㤀己者一猶㤀之則㤀己可知馬之中規矩鉤繩是國馬也以況國士之逰乎方内者天下馬有成材不習而自然若䘏則无與樂若失則无與匹若䘮其一則喪我之至非特亡之而已超軼絶塵不知其所以況天下之士逰乎方外而不可知者也意謂狗之上質與天下之馬猶若此則吾安知君之勢而天下之君安得不相之乎武侯悟其意所以大恱夫言以道接者也言不當道雖詩書禮樂不足以動言而當道雖相狗馬猶足以恱夫人失其性命之情而耽於人偽猶去其鄊黨親戚而流於逺方與逃虚空以羣鼪鼬之間者也所謂真則其性之固有猶其鄊黨親戚之舊也非至狂惑其有聞真人之謦欬而不恱者乎
疑獨註无鬼魏之隠士女啇魏之SKchar臣武侯文侯之子也武侯以无鬼苦山林之勞故於見而勞之无鬼謂雖居山林未甞有勞今君盈嗜欲則性命之情病黜嗜欲則耳目之情病二病不可逃我所以勞君君何勞我武侯不對忤其心也无鬼知其不可以語大遂以相狗馬之技因其好以中之下質飽食而无所能中質意趣髙逺上質若亡其一一者數之精而猶亡之粗者可知次論相馬中繩鉤規矩皆教習之法天下馬有成材故不言方圎曲直其顧視若有憂䘏若有所失此猶可以形相求至於䘮一則超軼絶塵不知其所矣横説者逆從說者順武侯好武惡文故女啇稱六經為横兵法為從以求合其意又引越國流放之人以喻初去國數日見所知識者而喜及乎旬月見所嘗見而喜及乎期年去國人既乆思國人滋深但見其似鄊人者亦喜矣若夫逃難而入虚空之境野草柱塞鼪鼬之徑人跡人偽率皆空虚當此之時非必見人但聞人足音跫然亦喜矣又況昆弟親戚言笑於其側喜可知也今武侯心好犬馬思之乆矣故聞善相者而恱不必見其實也遂歎乆無善言謦欬吾君之側故聞此淺技而恱也
碧虚註盈嗜欲則性命之情病黜嗜欲則耳目之情病即前所謂内外韄也若亡若䘮皆不自得之意亡一不自得未若䘮一之甚也葢借狗馬而言豈以是為至哉欲反武侯之意使之自粗而入然後𨗳之而造夫精微也
吴儔註无鬼葢神人也因時乘勢而不容心於其間所以言者亦黙寓其意是以循道之歸而不逆其理順彼之好而不忤其情故雖武侯之剛𭧂亦恱而笑喻之有道故也
鬳齋口義狸徳資質如狸狗之下者視日凝然上視而目不瞬一者生之性雖生若死猶望之似木雞此狗之上品也中規矩鉤繩言其件件合法度不必泥而求合成材謂自然天成若卹若失悶然之意䘮一即亡一故超軼絶塵不知其所至此皆借喻之言六弢太公兵法金板猶云蔵於金匱奉事有功言見之行事皆有效驗流人去國之喻不待釋謦欬㗋中之聲
禇氏管見狗馬常畜也所能不過警盗代歩雖善相而得其真亦未為絶技武侯聞之大恱何耶葢善說者必因其所好而籠之則其言易入猶王好戰而以戰喻也請玩天下馬有成材一語超軼絶塵之姿可想像而得伯樂九方臯之技至是亦旡遺鑑矣視日亡一猶可形容至於卹失喪一又善述其難寫之状非若國馬之可以規矩鉤繩喻也一者物始萌兆若亡若喪猶云恍惚有无之間不可指定其形質惟其啟之有道所以得武侯之心其效速於詩書弢略也後引去國不免懐思以喻失性者亦必求復有人乘機以發之何異逃跡空曠之地而聞人足音哉乆矣夫已下乃歎惜无人以至言妙理感悟武侯之心故使之聞相狗馬而恱儻有賢臣近輔以道徳微言漸化而宻融之吾知其良心善性如水之囬淵浩乎其莫禦也是以凡有洗心向善者君子不拒焉或疑无鬼賢士也見武侯而突然語狗馬似无意義葢武侯素驕慢故忠良之臣莫進真人之言莫聞无鬼求見欲有以救正之而侯以常士待遂申言吾見狗馬尚能相其優劣而為之去取君之見士豈不能鑑其賢而加禮敬耶此又言外之意云
徐无鬼見武侯武侯曰先生居山林食芋栗厭䓤韭以賔寡人乆矣夫今老邪其欲干酒肉之味邪其寡人亦有社稷之福邪无鬼曰无鬼生於貧賤未嘗敢飲食君之酒肉将来勞君也君曰何哉奚勞寡人曰勞君之神與形武侯曰何謂邪无鬼曰天地之養也一登髙不可以為長居下不可以為短君獨為萬乘之主以苦一國之民以養耳目鼻口夫神者不自許也神者好和而惡姦夫姦病也故勞之惟君所病之何也武侯曰欲見先生乆矣吾欲愛民而為義偃兵其可乎无鬼曰不可愛民害民之始也為義偃兵造兵之本也君自此為之則殆不成凡成羙惡器也君雖為仁義㡬且偽哉形固造形成固有伐變固外戰君亦必无盛鶴列於麗譙之間无徒𩦸於錙壇之宫无蔵逆於得无以巧勝人无以謀勝人无以戰勝人夫殺人之士民兼人之土地以養吾𥝠與吾神者其戰不知孰善勝之惡乎在君若勿已矣脩胷中之誠以應天地之情而勿攖夫民死已脫矣君將惡乎用夫偃兵哉
郭註天地均養不以為君而恣之旡極若苦民以養其耳目鼻口是違天地之平也神者不自許物與之耳與物共者和也私自許者姦也愛民之迹為民所尚愛己偽矣偽則名張而競興父子君臣懐疑相欺欲偃兵可得乎從无為為之乃成耳羙成於前偽生於後民将以偽繼之也仁義有形故偽形必作成則顯也變謂失其常然鶴列陳兵麗譙髙樓也歩兵曰徒但不當為義⿲亻丨匽 -- 偃兵亦无為盛兵走馬得中有逆則失矣守其朴而朴有所能則平率真知而知各有所長則均以道應物物服而无勝名不知以何為善則雖尅非己勝若未能已則莫若脩已之誠使甲兵无所陳而非偃也
吕註以知治國國之賊不以知治國國之福則愛民固害民之始偃兵固造兵之本以知而不以道故也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斯惡已則成美固惡器也器則已逺乎道雖有愛民之仁偃兵之義亦偽而已愛民之形成固有伐則害民之始偃兵之形變固外戰則造兵之本惟无形則无所造矣鶴列於麗譙則佳而觀之徒𩦸於錙壇則玩而覿之非不得已而用之也凡得而不順天理則是蔵逆於其間以巧謀勝人則恃知而不以道以戰勝人則以兵強而不以徳殺人兼地以養吾𥝠與吾神私則自許神者則惡而病之謂之善戰而勝人不知孰善而勝惡乎在君若不得已而欲為之脩誠以應天地之情而物旡不應奚患民死不脫哉
疑獨註天地有形之至大而所養者一一者元也易稱乾元坤元天地猶宗之況人乎天地之道以平為正登髙居下何分短長今君處上以自髙苦民以自養姦賊攻於外心神䘮於内神者不許此所以病不得不勞之武侯又以愛民⿲亻丨匽 -- 偃兵為問愛民之迹著則民爭以愛為仁害之始也為義則名彰名彰則競興故曰造兵之本是皆有為之為故殆不成也樸𣪚則為器器成有美惡今雖欲為仁義皆不免於偽耳形者物此者也是為造形形成則有功功著必有伐變則失其常守利欲戰於外矣鶴列陳兵之象麗譙觀兵之地錙壇習兵之所得於已則逆於人此蔵逆於得也巧者機心内萌雖勝人而不利已謀者疑懼而未决戰者殺人以求勝是皆害其所養不可為也以此養其私不能成其私以此養其神不能全其神其戰雖勝非善勝之道惟能脩誠以應天地而勿攖則民无夭傷何必為義偃兵哉
碧虚註武侯乆湛欲而㤀本故无鬼直言勞君之形與神夫天地之養人君民旡二今則損不足以奉有餘逆理也人神與天神同其至公自許謂自與之私是所謂姦也民從君化君病則民傷故勞之武侯遂問為義偃兵之要魚處涸則思濡沫民困匱則思仁義也答以愛尚則不均而害多義立則必𧇊而爭興皆由為者敗之故危殆及而成功寡也道失而後有仁徳失而後有義仁義崇而民性遷則偽生矣至若鶴列麗譙徒𩦸錙壇皆非乆安之䇿不足尚也順天理則无䘮失好武事則懐併吞巧謀多則先窮戰爭極則易國應天則公自聖則私神豈容私哉天道祐善勝果在此矣
鬳齋口義天地生物本同无髙下貴賤之别以外物養形而心中不自得曰神者不自許和謂同物姦自私也我神本與萬物為一情欲自私以昬之是其所惡也則病矣君病此而不自知我故勞君也有意愛民乃害之有意偃兵乃造之美惡之成皆有迹故曰器以有為之心為有迹之事曰形造形成定心執定而不化則克伐也怨欲行而傷其内為外物所變亂曰外戰鶴列兵陣名麗譙宫樓名錙壇祭祀之地葢謂人心若與物鬭則一室之内皆若歩兵𮪍卒陳列於前无非爭奪之境也人情以得為順失為逆无得則无失故曰无蔵逆於得此句下得好巧謂機心知謀自機巧出戰爭又自知謀出以此求勝以快耳目之私是若勝矣然而胸中為物所戰撓雖勝而神者勞矣故曰勝之惡乎在勿已猶云莫如此但脩吾本然之誠以應天地自然之實與物旡所迕不爭而善勝則民死已脫矣何偃兵之求哉
无鬼再見武侯豈為身謀而希進用哉欲有以匡救其失而免民於難也武侯乃云厭䓤韭而干酒肉其尊已薄人甚矣无鬼不為勢屈直云勞君之神與形則非特藐之亦且哀之武侯猶未之省葢平日湛於聲利嗜欲不暇形神之顧所以聞告茫然无鬼又陳天地之養也一以槩其自尊之心其要在神者好和而惡姦一語神則己之真而武侯以為義⿲亻丨匽 -- 偃兵為問因失義而後思為義因窮兵而後思偃兵遽反其常豈真情哉夫恩害相生理之必至无為任真庶可全也凡事成而美者皆為惡器噐謂迹之著見愛民⿲亻丨匽 -- 偃兵迹之尤著者也我以此心感彼以此心應謂之形造形形成必召伐動與物忤斯外戰矣況列兵陣盛𮪍卒夸耀於世覬天下之歸已得之不順於理皆蔵逆也天所助者順逆其能乆乎巧勝則事物之間无非機知謀勝則圖度浸大而害物漸深至於戰勝則殺人兼地焚都墟國害莫甚焉皆由於積𭧂所致然恢恢之網莫逃而身亦與之俱盡矣故當自微而謹遏之今乃藉君臨之勢恣无窮之欲以養吾私與吾神者較之其戰不知孰善勝之惡乎在請武侯自度之君若未明養神之道但脩已誠以應天地而勿攖即是順天地養之而見其與己為一則君民熙熙至和潜暢物无疵癘人无夭傷何在夫區區求偃兵哉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七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七十六
宋 禇伯秀 撰
徐无鬼第二
黄帝将見大隗乎具茨之山方明為御昌㝢骖乘張若謵朋前馬昆閽滑稽後車至於襄城之野七聖皆迷无所問塗適遇牧馬童子問塗焉曰若知具茨之山乎曰然若知大隗之所存乎曰然黄帝曰異哉小童非徒知具茨之山又知大隗之存請問為天下小童曰夫為天下者亦若此而已矣又奚事焉余少而自逰於六合之内予適有瞀病有長者教予曰若乘日之車而逰於襄城之野今予病少痊予又且復逰於六合之外夫為天下亦若此而已又奚事焉黄帝曰夫為天下者則誠非吾子之事雖然請問為天下小童辭黄帝又問小童曰夫為天下亦奚異乎牧馬者哉去其害馬者而已矣黄帝再拜稽首稱天師而退
郭註聖者名也名生而物迷雖欲之乎大隗可得乎各自若則無事無事乃可以為天下乘日之車出作入息也為天下莫過自放任物亦奚攖焉故我無為而民自化夫事由民作令民自得必有道也馬以過分為害師天然而去過分則大隗至矣
吕註隗髙也大而髙者无如道覆被萬物即具茨之義欲見大隗而七聖與偕所以至襄城之野皆迷而无所問塗亦猶七竅鑿而混沌死夫欲見大道而聖知不絶宜其至於上逹迷而不悟也馬之辰午南方心火也童子則無知者以童子牧馬則宜知具茨之山大隗所存也人心具神神則無方而逰不出乎六合之内非有瞀病不若是欲已之則莫若以明而上達乘日車而逰襄城是也雖然少痊而已以其猶乘日之車也弗乘而逰乎六合之外其猶有患耶為天下者亦猶養心豈有他哉去其為害者而已夫隨成心而師誰獨無師既知其在我所以稱天師而退疑獨註大隗道之強名具茨喻棘難至方明至滑稽皆製名喻各執一偏道之𣪚也襄城縣属汝州在具茨山之南牧馬言順物性而擾之童子未有知未有與也此寓言於黄帝六臣者學道所賴以求至其所襄城喻中道野言其無適莫牧馬童子能指七聖之迷故黄帝異之山則未離乎所存則不離乎在此道之粗可告可學者若道之妙非絶學忘言不能致也聖人之治天下事出於無事為出於無為又奚事焉少逰六合之内言昔曽為人間世之事經世不能无患故有頭目昏眩之病乘日之車隨日新以變化襄城之野近具茨而去塵逺故病少愈又復逰乎六合之外超出物表之意莊子葢謂學道者必先至於道之所在故曰大隗不存不免出而應世渉患故曰少逰六合之内適有瞀病又復逰乎六合之外則入天道而無為又奚事焉黄帝又扣之不已遂以牧馬之事告之去其害馬聖人用刑以安天下之意
碧虚註黄帝功成不居故訪道於幽深而遇牧馬童子童子以牧馬喻治國有㫖哉馬之真性齕草飲水自足民之真性耕食織衣自足更無他事乘日之車謂乘日新之道隨化而不滯再問不答示以不言之教也今之牧馬者不知鞭䇿之為害字民者昧乎法令之生姦乃謂馬難調而民難治两失之矣
劉槩註無思無為之妙惟至神獨與之感通而所以應天下者不得已而同民患耳故曰予自逰六合之内適有瞀病同民患之道无他順隂陽之明法與出作入息無違其理而已故曰乘日之車而逰乎襄城之野如是則民患去矣此功成身退之時也其歸於道不以物為累故曰今予病少痊又且復逰於六合之外也為天下之道未達其上者莫若去害性者為養性之本去害馬者為牧馬之要此粗而可以言𫝊者故童子不得而辭焉
吴儔註具茨謂充足而有所覆以喻道之全體居是山者大而無敵髙而無上故云大隗也襄城無人之境喻道之路以黄帝之迹觀似猶未𡨋於道而欲見之七聖者所以見道之具至襄城而無所問塗者葢以道之全體本實在我則所謂具茨之山何暇訪之於彼而大隗所存豈七聖之可見哉惟牧馬童子乃能知之牧而去其害馬者喻其能全性命之情而不益生此即具茨之山大隗所存也
鬳齋口義六臣名皆寓言乘日之車言與日俱徃猶云日新也言六合之内未離於物則有目昏之病能離此病逰於自然則為六合之外為天下者亦然無累於有物之内而已牧馬者能順其性而無所害則牧馬之道盡矣天師者稱其天人可為我師也黄帝見大隗於具茨猶尭見四子於姑射葢神交氣合不可以形相求黄帝輔以六臣者喻六識未泯則猶以知見能觧為聖雖欲之乎大隗而中道不免於迷大隗混成喻道之體具茨全覆喻道之用襄城之野則郛郭猶存非洞庭廣莫之比盖未能虚廓洞達暢乎無垠非惟賴之以求道者莫之適從而一精明之主亦昧然无所向矣然猶知問塗於牧馬童子亦庶㡬焉牧馬童子喻守心之神猶禪家牧牛之譬然而牧者何物牧之者誰耶知慧能反六情無異善牧之去其害馬者為天下亦若是其本無難與治民如牧羊意同瞀病目𤯝目力所及不過六合之内拘於形器而不能徧燭無外斯為病也有教之去其病者謂能乘天光而上達則逰襄城之野何迷之有今病少痊而逰於六合之外所以未為全愈而云少痊也童子不過以自然為師而能若是故黄帝稱天師而退此章寓言以明學道之難多中道而畫當卜諸心君而力主之乘天光而上達形器而逍遥具茨之山不待問塗而可至矣
知士無思慮之變則不樂辯士無談說之序則不樂察士無淩誶之事則不樂皆囿於物者也招世之士興朝中民之士榮官筋力之士矜難勇敢之士奮患兵革之士樂戰枯槁之士宿名法律之士廣治禮教之士敬容仁義之士貴際農夫無草萊之事則不比商賈無市井之事則不比庶人有旦暮之業則勸百工有器械之巧則壯錢財不積則貪者憂權勢不尤則夸者悲勢物之徒樂變遭時有所用不能無為也此皆順比於嵗不物於易者也馳其形性潜之萬物終身不反悲夫
郭註不能自得於内而樂物於外故可囿也各以所樂囿之則萬物不召而自來非強之也士之不同若此故當之者不可易其方能同則事同所以相比業得其志故勸事非其巧則惰物得所嗜而樂權勢生於事變凡此諸士用各有時時用則不能自已也茍不遭時雖欲自用可得乎故貴賤无常能各有極若四時之不可易也當其時物順其倫次則各有用矣是以順嵗則時序易性則不物物而不物非毁如何不守一家之能而之夫萬方以要時利故有匍匐而歸者所以悲也
吕註人莫不有至樂之處得是而逰之其為囿也大矣而諸士者獨樂其性之所偏則囿於物而不能囿物者也自招世之士至勢物之徒雖趨向不同而遭時有用不能無為則一以不知真君所在也夫時有所用而為之非性命也時有今昔猶嵗有寒暑今一遭之遂守而不舍不能無為此皆順比於嵗寒而不知有暑暑而不知有寒以所遭為常而不物於易者也人莫不有真君存焉而乃馳其形性逐物而不知反此至人之所悲也
疑獨註知者樂運其才辯士好騁其言察士務窮詰人三者皆役於物故曰囿道能招世人使之慕事能中民使之樂筋力兵革勇敢皆言其能為國禦難枯槁幽隠山林法律執法議罰禮教謂化民仁義謂利物農以草萊為業商以市井為業庶人無暇日旦暮皆有業百工有器械之巧則業長而壮矣貪者務多積不積則憂夸者務權勢不尤則悲勢物之徒好有為有為主於變以變為樂則所遭之時不同不能無為也凡此衆事皆為物所係各蔽一曲非同於大通者也夫嵗所以統四時易所以統萬物聖人與天同故能統於嵗而不為嵗所統物於易而不為易所物一曲之士反此為嵗所統者若四時之殊氣為易所物者若萬物之異形也
碧虚註黜計慮則知士窮廢合縱則辯士困崇簡易則察士閑能内養而不樂外馳則物不可得而役也招世之士尚賢所以興朝中民之士循理所以榮官時有患難則勇士矜夸佳美干戈則不親耒耜枯槁之士不事王侯宿於名而已法令興則冗惰勸禮儀盛則矯飾脩行仁義者以際㑹為得志若其士不學農不積工不巧商不貨羣庶失業由於自惰也貪者貴財過於身夸者重勢甚於命以勢役物樂於變動如耳目鼻口當有用之時莫能自遏也才知各任則事業成四時失序則嵗功廢不順比於嵗皆為物所遷其心化其形與之然是之謂不反誠可哀也鬳齋口義思慮有變談說有條凌轢問訊爭分爭毫三者各以所能為喜一日無之則不樂皆囿於物者也招世者耀名欲興起而立朝廷之上中民則庸人故以爵祿為榮筋力者以濟難自矜勇敢者見患難而喜枯槁隐士畱意名聲法家者流多求治事敬容矜持容貌貴際以交際為重草萊謂耕種市井商販之事比和樂也旦暮之業謂日積其贏工藝之人以其能自壮有所恃曰勢有所積曰物小人依附豪貴多從㬰有所作為而後可以得志遭時有用欲無為不可得也譬一嵗之間百物生成皆順比其序其所變易者非物所自由不物於易猶云非物自為變易也馳役其身心溺物而不反可哀也己
此章起論突兀疑前有缺文不可復考其評知辯察士之所樂乃學道者之所悲何背馳若此是各為其能所囿而不得自由者也招世謂舉善旌賢以来天下之士故可以興起朝廷中民猶云宜民故當榮以官爵後叙諸士農庶百工趨向之不同各執一偏俱以得用為樂而忘其勞苦失性之為患然而不能變通用各有極極則姦偽生而患害作矣當其處無用也常以有用為心思所以設施置措妄念未甞暫息遭時有用則志滿意得作法逞能之不暇又安望其無為哉貪者不積則憂夸者不尤則悲亦不越前意是皆安其所不安也亦猶春秋冬夏之統温凉寒暑雖順比於嵗而各得其偏不能與物易寒令不可施之於夏暑令不可施之於冬不物於易猶云不易於物錯綜其文惟至人心同太虚而身備四時之氣所以能易物而不易於物也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七十六
<子部,道家類,南華真經義海纂微>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七十七
宋 禇伯秀 撰
徐无鬼第三
荘子曰射者非前期而中謂之善射天下皆羿也可乎恵子曰可荘子曰天下非有公是也而各是其所是天下皆堯也可乎恵子曰可荘子曰然則儒墨楊秉四與夫子為五果孰是耶或者若魯遽者邪其弟子曰我得夫子之道矣吾能冬㸑鼎而夏造氷矣魯遽曰是直以陽召陽以隂召隂非吾所謂道也吾示子乎吾道於是為之調瑟廢一於堂廢一於室鼓宫宫動鼓角角動音律同矣夫㦯改調一弦於五音無當也鼓之二十五弦皆動未始異於聲而音之君已且若是者邪恵子曰今夫儒墨楊秉且方與我以辯相拂以辭相鎮以聲而未始吾非也則奚若矣荘子曰齊人蹢子於宋者其命閽也不以完其求鈃鍾也以束縛其求唐子也而未始出域有遺𩔖矣夫椘人寄而鏑閽者夜半於無人之時而與舟人鬭未始離於岑而足以造於怨也
郭註不期而誤中非善射也若以謬中為善射則天下皆謂之羿可乎言不可也若謂謬中皆羿則𥝠自是者亦可謂尭矣若皆尭也則五子何為復相非乎猶魯⿺辶䖏之與弟子俱亦以陽召陽而横自以為是㦯改調一弦五音隨改無聲則無以相動有聲則非同不應今改此一弦而二十五弦皆改其以急緩為調也⿺辶䖏以此夸其弟子然亦以同應同未為獨能其事五子各私所見而是其所是無異於彼而未能相出也未始吾非言各自是恵子便欲以此為至荘子遂舉齊人蹢子於異國使閽者守之出便與守不保其全此齊人之不慈也然亦自以為是故為之而反以愛鍾器為是束縛恐其破傷失亡其子而不能逺索遺其氣𩔖而亦未始自非也又引楚人寄而蹢閽者言俱寄止而不能自投於髙地夜半獨上人船未離岸已共人鬬齊楚二人所行若此未甞自以為非今五子自是豈異斯哉
吕註天下皆羿固不可恵子知荘子言為已發故以為可言中則為羿不必前期是則為尭不必公是此所謂以反人為實以勝人為名者也雖然五子不皆是則皆尭之說不立矣不然則若魯⿺辶䖏之調瑟不免以聲律相召而已施自謂賢於四子而實無以異施以為我固無異於四子然與我以辯未始吾非則奚若言此者欲以成皆尭之說荘子以微言感動之父子之道天性也而齊人蹢子於宋其命閽也不以完以喻施輕其性命之情而不知愛其求鈃鐘以束縛其求唐子未始出域譬施於辭辯名聲之外物則愛之而𢙢其傷至於受之於天者則失之而不知求為可惜也楚人寄而蹢閽者譬施亡其真宅之歸而於是非芒昧之際與人爭勝不足以有濟徒與物不適而已非所謂知也
疑獨註以偶中為善射則天下皆羿以私是為公則天下皆尭荘子以為不可而恵子以為可荘子謂果如所言則儒墨楊秉公孫龍名與夫子其孰是耶魯⿺辶䖏之弟子能於冬日取千年灰擁木須臾出火可以㸑鼎夏日瓦缾貯水湯中煮沸置井内而成氷以此為得⿺辶䖏之道⿺辶䖏謂直是以𩔖相召非吾所謂道於是為之調瑟堂室各一而宫角皆應㦯改調堂中一弦而室内五音皆無當弦動謂鼔之而不應舊音也言其以聲召聲未始有異而音之君惟聲聲者能之魯⿺辶䖏以此自夸然亦以同應同未為獨能其事五子各𥝠所是無異⿺辶䖏之夸其弟子而未能相出也恵子謂今四子方且與我以辯未始吾非便欲以此為是荘子遂引齊人棄蹢其子於宋命門者守之岀入有制不保其全此齊人之不慈亦自以為是求鈃鍾以束縳求失子不出境言愛異物勝於同𩔖而不自以為非恵子自是亦猶是也昔椘人有客寄於蹢閽者蹢閽謂有罪而守門夜半獨上人船未離岸已與舟人鬬既㤀其恩便造此怨所為如是亦不知非與恵子之徒無異也
碧虚註射之謬中者非善人之自是者非公五子以相勝為道殊魯⿺辶䖏以優劣稱術異而不知有大同者存堂室之瑟調則律同矣宫角之絃變則音異焉是故寂寞為五音之主靜黙為衆辯之宗而恵子乃以雄辯為極故荘子引齊人蹢子以喻遺殘嗣續寳貴外貨叛道求勝莫悟已非寄而蹢閽則寓跡不高夜鬬者所爭無明未離岑則滯有崖造怨者難免其非也
鬳齋口義前期指的也若舍的而射則中者皆為羿喻天下無歸之是人人各持其說則人皆為尭矣五子學既不同孰為真是冬日不以火而爨鼎夏日能以水而為氷實若難矣冬至陽生夏至隂生以陽召陽則冬不寒以隂召隂則夏不𤍠惟違時而有可召之理非吾之謂道言其術未髙請各置一瑟於堂室鼓此而彼動宫角皆相應以其音同猶曰易也若只調一弦而於五音中不定一音鼔宫亦得鼓徴亦得故曰無當鼓一於此而彼二十五弦皆動比之宫應宫角應角為又難矣以理推之五音皆以音為君舉不離於絃上之聲故曰未始異於聲如此與隂召隂陽召陽何異⿺辶䖏乃自以為勝亦各是其是非真是也拂猶抗鎮屈服也蹢音擲住足也不能行之子用以守閽而不用完全之人以此處其子自以為是而求小鍾乃加䕶之愛物而不愛子亦自以為是猶亡子於外而求之鄊域是惑也楚人有病足而為閽者此别是一句與上蹢字不相關有遺𩔖畧相似也言此三事與五子畧相似亦前言若是也耶不結於怨也之下而先結於此是作文妙䖏此章大意皆譏恵子之自是以恵子好辯故特為詭譎之辭有不可遽暁者以困之東方朔與舍人辯亦此意
皆羿皆尭之論荘子力鍼恵子之病以救其自是之失故舉魯⿺辶䖏與弟子所較優劣陽召陽隂召隂即是以同應同耳及改調一絃於此而彼衆絃皆變聲不同故不應也五音皆聲而音則有所主是為音之君在乎善聽者别之耳故鼓宫宫動鼔角角動以𩔖相從未為特異也五子之各是一偏而非公猶宫止於宫角止於角而不能相通也恵子猶未悟以己能超出四子而未始吾非則吾之所是真是矣荘子遂引齊人輕子重鍾失恩背理而亦自以為是至於楚人寄閽而鬬不自知非則三轉語矣於此有以見荘子於恵子愛友之篤詳後章經意可知聲猶木也音以喻棟梁榱桷音之君喻良匠之手所以成棟梁榱桷者皆不可以相無也
荘子送塟過恵子之墓顧謂從者曰郢人堊漫其鼻端若蠅翼使匠石斵之匠石運斤成風聽而斵之盡堊而鼻不傷郢人立不失容宋元君聞之召匠石曰甞試為寡人為之匠石曰臣則甞能斵之雖然臣之質死乆矣自夫子之死也吾无以為質矣吾无與言之矣
郭註非夫不動之質忘言之對則雖至言妙斵亦無所用之
吕註惟其如此荘子所以每與之反覆而深惜其不至也
疑獨註有恵子之問然後有荘子之對恵子既沒荘子歎其無知言者故引匠石自喻郢人以白土汙其鼻端使匠石運斤斵之匠石雖工斵湏有郢人不動之質然後能成其妙宋君乃欲為之匠石謂臣則嘗能斵之然臣之質死乆矣質指郢人已死不可為也荘子自謂吾失恵子猶匠石之失郢人故歎曰吾無以為質無與言之矣即伯牙絶絃之意
碧虚註槁木其形者有之臨刃而不驚者鮮執柯逞技者有之當鼻而縱揮者寡是知目擊之遇忘言之對世豈常有哉
鬳齋口義運斤成風言其急㨗盡堊而鼻不傷斵者固難矣立者為尤難質者用巧之地言有恵子之辯然後我得以窮之恵子既死無可與言者矣
荘子抱道高堅非時俗可探其淵大則論端無由而發僅一恵子可與時得以申其汗漫無崖之說以豁暢胸中之竒載道鳴文亦㦯在是及恵子歿過墓而憶之顧從者而與言其感慨可知夫匠石之斵天下敏手也然非郢人能立則亦無所施其工臣之質死已乆矣故運斤无失而彼能忘形以聽斵者豈易得哉荘子之失恵子亦然吾無以為質一語頗難𥼶審詳經意前云臣之質死乆矣又湏得質死之人不怖不動乃可施斵今恵子既亡此質雖存而無以對猶無質也謂世無知音孰相激發者無與言之矣有以見傷悼友生之切恵子平生時有譏刺之言南華毎盡忠竭力而救正之雖不逃辯給之名而所務者清談雅論免堕當時縱横詭詐之習是亦尚友之力也故南華於其歿後猶致意焉聽而斵之據郭註云⿰目𡨋目恣手陳碧虚照江南李氏書庫夲此四字係是經文後人誤引為郭註緣此四字不𩔖註文故也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七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七十八
宋 禇伯秀 撰
徐无鬼第四
管仲有病桓公問之曰仲父之病病矣可不謂云至於大病則寡人惡乎屬國而可管仲曰公誰欲與公曰鮑叔牙曰不可其為人潔㢘善士也其於不已若者不比之又一聞人之過終身不忘使之治國上且鉤乎君下且逆乎民其得罪於君也將弗乆矣公曰然則孰可對曰勿已則隰朋可其為人也上忘而下畔愧不若黄帝而哀不已若者以徳分人謂之聖以財分人謂之賢以賢臨人未有得人者也以賢下人未有不得人者也其於國有不聞也其於家有不見也勿已則隰朋可郭註上忘而下畔謂髙不亢哀不已若故无棄人若皆聞見則事鍾於己而羣下無所措手足遺之未能盡遺故僅可也
吕註容乃公公乃王王乃天天乃道五者皆其所體者也公故可以為公王故可以為王王公之名葢由於此若隰朋之徳可謂容乃公者乎
疑獨註桓公之霸管仲之力仲病亟公問誰可属國仲復問公欲誰與公云鮑叔牙叔牙仲之友仲曰不可潔㢘可為善士未可大有為不已若者不比之則失人心而寡助聞人過而不忘則人多怨若使之治國上則鉤制其君下則逆其民心得罪将不乆矣公曰然則孰可仲曰不得已則隰朋可上忘者忘勢下畔接有境也愧不若黄帝則道日以髙哀不已若者則徳日以博君道以徳分人臣道以財分人自其化而言謂之聖自其業而言謂之賢以賢臨人臨之不得其道以賢下人善下則人歸之有不聞有不見言其能反聽内視所以無不聞無不見也
碧虚註鮑叔不能強力忍垢兼濟天下而欲使物齊已潔㢘故鉤君不比故逆民隰朋之為人不謟不傲尊道恤民聖不自徳賢不吝財以賢下人焉有不得故大者宜為下於國有不聞於家有不見兼㤀天下也鮑叔之舉管仲公也仲之舉隰朋亦豈私哉鬳齋口義不比不數之鉤要束之逆強之以禮義也上㤀㤀其勢下畔離逺而無求於上也以徳分人猶云徳乃降𥠖民懐以財分人不自私以賢臨人擅名而自矜也有不聞有不見言其不察察此事不見於他書只見列子亦是寓言
叔牙仲之賢友也公問属國仲宜以叔牙對而乃審所欲與公以叔牙為言仲知其賢而才不足以治劇慮其執中無權鉤君逆民乃斷以不可葢不以與己善而私其舉使之不勝任而得罪於君也勿已則隰朋可言僅可耳上㤀而下畔按列子作下不叛張湛註居上而自㤀不憂下之離𣪚也足以證荘文誤𨓜古文畔通作叛據此方論隰朋之徳似不可以背叛言若從邉畔說又不通宜從列文下不叛為正於國有不聞於家有不見言其為政寛恕不衒已聦明以為苛察善下而能得人知其可以屬國葢與其以知治國作法害民寧若寛厚得衆而相安於無事此仲知人能任所以成覇齊之功忠於君而愛於友在義實為两得也可不謂云列文作可不諱云為當
吳王浮於江登乎狙之山衆狙見之恂然棄而走逃於深蓁有一狙焉委蛇攫⿰扌𤓰 -- 抓見巧乎王王射之敏給搏㨗矢王命相者趨射之狙執死王顧謂其友顔不疑曰之狙也伐其巧恃其便以敖予以至此殛也戒之哉嗟乎無以汝色驕人哉顔不疑歸而師董梧以鋤其色去樂辭顯三年而國人稱之
郭註敏疾也給續栝矢徃雖速狙猶能搏也國人稱之稱其㤀巧遺色而任夫樸素也
吕註以色驕人者心驕人而見於色鋤色者去其心而已所謂容動色理辭氣六者謬心是也
疑獨註狙以矜伐其巧恃山林之便以敖人而取死因以戒不疑無以色驕人不疑受訓歸而師有道之士鋤去驕矜之色而任樸素故國人稱其賢也碧虚註恂懼幽潜者免禍縱慢躑躅者罹災故狙恃獨巧不能逃衆箭也山林異𩔖以無識而敖人猶不免速死況人為物靈有知有識而欲傲忽同𩔖之尊者乎不疑歸而鋤其驕色國人稱之易悟也夫鬳齋口義敏給言射去速而狙能摶接其矢亦甚速相者左右之人齊射之狙雖巧㨗力不能敵見執而死矣此為矜能掇禍者之戒
狙之與人異𩔖也得深山茂林而王長其間惟人聲之惡聞況見其身乎然則覩吴王而攫□見巧是其速死之徴故不免乎射而猶能摶接㨗矢可謂敏給也已王怪其過巧遂命左右趨射之則莫非彀中能無中乎其執𣗳而死也亦宜王於此悟夫傲物之速禍出羣之招患也因戒其友無以色驕人不疑歸而鋤色辭顯非勇於進善疇克爾邪猶閱三年而後國人稱之盖為善在乎不倦千日而成功若為惡則不崇朝而殺身有餘地矣可不戒哉
南伯子綦隠几而坐仰天而噓顔成子入見曰夫子物之尤也形固可使若槁骸心固可使若死灰乎曰吾甞居山穴之中矣當是時也田禾一覩我而齊國之衆三賀之我必先之彼故知之我必賣之彼故鬻之若我不有之彼惡得而知之若我不賣之彼惡得而鬻之嗟乎我悲人之自䘮者吾又悲夫悲人者吾悲夫悲人之悲者其後而日逺矣
郭註齊國三賀以得見子綦為榮子綦知為之不足以救彼適足以䘮我故以不悲悲之則其悲稍去泊然其心枯槁其形所以為日逺矣
吕註田禾一覩齊國三賀為我先而賣之彼故知而鬻之心未盡於内而有迹於外故為人所知也夫天道未始有物也有介然之知存於心則為自䘮䘮謂失其本心子綦以人之自䘮者在此而悲之欲其復也然知其䘮而悲之猶為䘮而未復吾又悲夫悲人之悲則其為䘮與夫悲之者皆莫知其所矣此所以日逺而不為物所累則形其有不槁心其有不灰者乎
疑獨註物之尤謂有過人之才而能㤀其身心若是子綦猶以為未也吾甞居山中國君一覩而國人三賀我何以得此於人我若不以聲名先之彼何得知而鬻之凡哀莫大於心死人皆䘮其良心故我悲之我悲之又可悲矣以此遣累猶為未至吾又悲夫悲人之悲者則遣之又遣而世累日逺矣
碧虚註列子居鄭圃而陸沉適齊國而受餽葢宿名者如日蔽雲中其光必發是以鬻賣名徳生乎巢許之間故後世山林養浩者有借巖居之高為仕路之㨗遂無真𨼆矣悲人之自䘮傷彼鬻名也悲夫悲人者知非在己也悲夫悲人之悲者悟有心之謬也然後理事日逺而大同乎溟涬矣
鬳齋口義曰先曰賣言我有迹可見故彼得而知此所以為自䘮悲人之自䘮而不覺其悲又可悲也山穴之中舊所居地言我當時惟以悲人之悲自覺所以道日高逺遂至今日形槁心灰也
此即齊物論首南郭子綦故顔成入見問端亦同隠几靜極之際仰天而噓則其機已動故乘而問之尤謂物之最靈今乃灰槁若此子綦引徃事以對田禾齊君聞子綦之賢入山一顧而齊國三賀其得賢共理可以致治也我有見彼知我賣故彼鬻言不能自晦而招來聲名名至則身累責重者患生非自䘮而何是為可悲也吾悲自䘮者迹近而易見吾又悲夫悲人者則漸深而歸於自悲又悲夫悲人之悲者則付之無可奈何以不悲悲之而聽天籟之自鳴自己然後世間之憂累日逺故能形槁心灰若此也信知懐才而𨼆古今所難惟龍脫世網鴻𡨋高雲者斯可以始終之耳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七十八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七十九
宋 禇伯秀 撰
徐无鬼第五
仲尼之楚楚王觴之孫叔敖執爵而立市南冝僚受酒而祭曰古之人乎於此言已曰丘也聞不言之言矣未之甞言於此乎言之市南冝僚弄丸而两家之難觧孫叔敖甘寝秉羽而郢人投兵丘願有喙三尺彼之謂不道之道此之謂不言之辯故徳緫乎道之所一而言休乎知之所不知至矣道之所一者徳不能同也知之所不能知者辯不能舉也名若儒墨而凶矣故海不辭東流大之至也聖人并包天地澤及天下而不知其誰氏是故生無爵死無諡實不聚名不立此之謂大人狗不以善吠為良人不以善言為賢而况為大乎夫為大不足以為大而况為徳乎夫大備矣莫若天地然奚求焉而大備矣知大備者無求無失無棄不以物易已也反已而不窮循古而不摩大人之誠
郭註聖人無名所言者百姓之言故曰不言之言茍以言為不言則雖言出於口固為未之言今將於此言於無言冝僚叔敖息訟以黙澹泊自若而兵難自觧茍所言非已則雖終身言固為未嘗言耳是以有喙三尺未足稱長凡人閉口未是不言彼謂二子此謂仲尼道之所容雖無方大歸莫過於自得故一也言止其分非至而何各自得耳非相同也而道一也知非其分故辯不能舉儒墨欲同所不能同舉所不能舉故凶也海受物無所辭故成其大聖人汎然都任有而無之諡所以名功功不在己雖諡而非己有令物各足故實不聚功非己為故名不立若為而有之則小矣賢出於性非言所為夫大愈不可為而得惟自然乃得耳天地大備非求之也知其自備者不舍己而求物故無求無失無棄也反守我理而自通順常性而自至非摩拭也不為而自得故曰誠吕註三人不同時亦是寓言所謂不言之言非無喙也誠如二子所為則雖有喙三尺猶為不言彼二子所為是謂不道之道此仲尼之不言是謂不言之辯世豈知之哉徳所不能同辯所不能舉者固無名也止乎無名則吉祥之所止否則名雖若儒墨不免妄作凶矣道之在天下猶百川之於海受之而不辭聖人并包澤物亦如之不知誰氏無爵無諡此聖人無名所以為大也夫以善言為賢且不可而況為大豈在於言乎則知之所不能知者辯固不能舉而有不言之辯也聖人不為大為則不足以為大而况為徳乎道之所一徳不能同而有不道之道也天下所大備者固以無求而大備也人亦莫不有所謂大備者誠而已矣誠則無求無求故無失無棄以其足於己不以物易之也大人者知在我之萬物無不備故反之而不窮長於上古而不弊故循之而不摩誠者不勉而中不思而得不為而成者也
疑獨註古者飲食必祭示有所尊叔敖宜僚侍宴之次受酒而祭欲仲尼有言以教之故曰古人皆於此㑹同之時而有言已仲尼甞欲無言故曰聞不言之言矣未之甞言於此乎言之葢欲知其言出於不言也楚白公勝欲作亂殺令尹子西二人皆遣使召冝僚宜僚正弄丸而戯不顧二使者二人皆不得宜僚各觧兵而歸叔敖閑燕髙枕執羽扇而自得使敵國不敢侮折衝千里之外仲尼引此二人無為而息難以證不言之意此言出於不言雖有喙三尺亦不害於不言也彼無言無為是謂不道之道常道也此言出於不言是謂不辯之辯大辯也合衆徳而歸乎道道能同之徳不能同也知之所不能知者則黙能舉之辯不能舉也以徳相勝以言相高名同儒墨者不能慎宻以固其命凶斯及之海之所以為大以其無所不納聖人之所以為聖以其并包天地而不知誰氏莫之爵而常自然諡因功立功成弗居則無諡矣生無爵故實不聚死無諡故名不立此之謂大人狗善守者不嫌於不吠士善行者不嫌於不言夫言不足以為大而況為徳此孔子欲無言之意備者足於用求則不足也天地無心於萬物萬物自盈天地間此所以為大備有求而備備之小者也欲知大備須知無求無求則無失無失則無棄然後不以物易己也能反己則能循古不越乎誠而已矣
碧虚註弄丸者轉丸於掌以為戯適鬼谷子有轉丸法猛獸之語謂聖知無窮若轉丸之無止𩔖獸威之無盡也故宜僚視天下事若轉丸於掌中甘寢髙臥秉羽扇而指揮若二子者豈事於言乎黙而識之喙長何害言出患生三緘奚益故有不道之道不言之辯道之所一即不道之道知所不知即不言之辯故雖善辯若儒墨亦所以召禍耳海以容納故淵廣聖人并包故無名生不顯徳死無畱稱以實不聚故名不立此之謂大人才全不器也人貴造道不在能言容物曰大廣濟曰徳存大者當謙損有徳者當支離猶覆載無心槖籥萬𩔖生之育之動植以成惟其無私無求故大備蔵金於山而不采沉珠於淵而不取任民復樸而不棄不為物所遷也歸根而无極循古而不泯大人之誠合乎天地也
鬳齋云弄丸戯事秉羽扇而甘寢無作為之意夫子謂二人皆能無為之為何待我說願有喙三尺言我無如此長喙也道之所一即自然徳者得於己出於人為不能同自然之道此徳與本經他處徳字又不同名若儒墨便非不言之辯不知誰氏無得而名實不聚言有善不歸之身賢者不以多言為能况大人乎有大人之名不足以為大況自然之徳又何名乎大備大成也惟其無求所以無失無棄不以物易己則己貴於物在反求而己循古道而行無所容力也弄丸於掌轉運旡窮應用之機在乎方寸以喻世事萬變莫匪由人達士觀之等如逰戯熊冝僚楚之知勇士也司馬子綦謂若得之可敵五百人則其才可知隠居市南適意於此視天下事無足為者矣彼白公勝将謀不𮜿而覬其相成之何不知己之甚冝其弄丸而弗顧也此雖戯事而能使白公作亂不成子西免禍是两家難觧也孫叔敖三仕三已而無喜愠則其量未易測也酣寢閑暇秉羽扇而清談皆能使敵國投兵而退兵法所謂不戰而屈人者也是為不道之道不言之辯有口難以言語形容夫子願有喙三尺方可議論此事非實有三尺喙也道之所一乃萬物之祖徳自歸之知所不知乃道之真非言可載故徳不能同辯不能舉也儒墨雖以善辯著名至是亦無所施其辯矣聖人海量并包澤及天下而不有其功故爵諡不立名實俱㤀是以能如天地之大備而不在乎有言有為也大備故於物無求無求故於道無失無失故於人無棄能居今而常循古通物而不失已葢本乎誠而已誠則實行之著見物焉有不化者哉夫大備矣多矣字無求下當疉無求字属之下文不摩一作不磨為當
子綦有八子陳諸前召九方歅曰為我相吾子孰為祥九方歅曰梱也為祥子綦瞿然喜曰奚若曰梱也将與國君同食以終其身子綦索然出涕曰吾子何為以至於是極也九方歅曰夫與國君同食澤及三族而況於父母乎今夫子聞之而泣是禦福也子則祥矣父則不祥子綦曰歅汝何足以識之而梱祥邪盡於酒肉入於鼻口矣而何足以知其所自來吾未甞為牧而羊生於奥未甞好田而鶉生於宎若勿怪何耶吾所與吾子逰者逰於天地吾與之邀樂於天吾與之邀食於地吾不與之為事不與之為謀不與之為怪吾與之乘天地之誠而不以物與之相攖吾與之委蛇而不與之為事所宜今也然有世俗之償焉凡有怪徴者必有怪行殆乎非我與吾子之罪㡬天與之也吾是以泣之無㡬何而使梱之於燕盗得之於道全而鬻之則難不若刖之則易於是乎刖而鬻之於齊適當渠公之街然身食肉而終
郭註夫所以怪出於不意故也吾所逰者不有所為隨所遇於天地耳循常任性脫然自爾斯不為也順而無擇有功於物物乃報之吾不為功而償之何也無怪行而有怪徴故知其天命也為而然者勿為則己不為而自至則無可奈何故泣之後使梱於燕為盗所得全𢙢其逃刖之則易售也
吕註言此者明九方以相知之不若子綦以道揆之子綦與其子逰於天地者皆至人衛生之經而有怪徴焉知其天與非有以取之也
疑獨註室西南隅曰奥未地属羊東南隅曰宎辰地属鶉羊因牧而有鶉因田而獲人事也羊生於未鶉生於辰天理也未甞為此人事何為有酒肉之怪此言隂陽性命之理非人所能避也吾與梱逰於天地遇於天者不辭而樂之遇於地者不辭而食之不與為事與之為道也不與為謀與之為理也不與為怪與之為常也故能乘天地之誠而不與物攖世俗與宜者吾未甞為也今乃有與國君同食之徴是世俗之所願者償其形耳夫有不常之徴者必有不常之行我與吾子皆無之而有此徴者天與之也凡事之至於極者聖人皆歸之於天天所以出命者則安而已矣渠公富商之家也
碧虚註至於是極遇福而懼父則不祥言其拒福酒食入鼻口言外養之厚不知所自來言無功受禄猶未甞牧田羊鶉忽生於室為可怪也逰於天地合乎自然邀樂於天樂其俗邀食於地甘其食不為則守中不謀則率性不怪則守常乘天地之誠體道也不與物相攖順理也不與為事冝無擇也真功無迹而世事有償怪行既無則㡬於天與雖定分莫逃而不無憂懼是以泣也九方歅以術自信而子綦以道獨明是故修為而不免患皆命也夫
鬳齋口義未甞牧未甞田而羊鶉生於室異事也喻我以吾子無求於世安得有與國君同食之事吾順天自樂適地自養無事無謀不與為異而一循乎自然不敢應乎事惡知宜不宜我方樂於無為而彼所云若此是有此世俗之債未償誠怪徴也吾子不應得之将來必有怪行渠公之街臨街之門為閭者也吴儔註九方歅術窮於有數知盡於有限故其相梱也知與國君同食以終身之為祥而不知遭刖以傷生則不祥莫大焉然則子綦之出涕其㣲也夫九方歅以術而知人子綦以理而占事術相者知食肉之祥而遺其刖理占者懼分外之福而安於常然則關乎定命人力莫移安知術之不通乎理理之不包乎術又何祥不祥之辯請觀夫塞翁之馬蕉中之鹿其得失果何如哉知命者聽之而已今子綦以未甞牧田而羊鶉忽生莫知其所自来亦惡得不怪且我與吾子樂天之道食地之利不從事乎詭異之謀而與之乘天地之正故與物無攖於事㤀適一任乎自然之道而乃謂将與國君同食此世俗之願非吾望也無怪行而有此怪徴㡬天與之既知其天與又何以泣為葢至人燭理之微慮事之變知禍之盛必出於禍之極未有無因而至者是以不免乎泣也無㡬何而下具述禍福倚伏之機相者謂與國君同食後乃食於渠公之街音義註渠公齊之富室為街正以此與遺刖而論則相術未為全驗不若理占之近道而無所希倖也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七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八十
宋 禇伯秀 撰
徐无鬼第六
齧缺遇許由曰子將奚之曰將逃尭曰奚謂耶曰夫尭畜畜然仁吾𢙢其為天下笑後世其人與人相食與夫民不難聚也愛之則親利之則至譽之則勸致其所惡則𣪚愛利出乎仁義捐仁義者寡利仁義者衆夫仁義之行惟且無誠且假夫禽貪者器是以一人之斷制利天下譬之猶一覕也夫尭知賢人之利天下而不知其賊天下也惟外乎賢者知之有暖姝者有濡需者有卷婁者所謂暖姝者學一先生之言則暖暖姝姝而私自恱也自以為足矣而未知未始有物也是謂暖姝者也濡需者豕蝨是也擇䟽鬛自以為廣宫大囿奎蹄曲隈乳間股脚自以為安室利處不知屠者之一旦鼓臂布草操煙火而已與豕俱焦也此以域進此以域退此其所謂濡需者也卷婁者舜也羊肉不慕蟻蟻慕羊肉羊肉羶也舜有羶行百姓恱之故三徙成都至鄧之墟而十有萬家尭聞舜之賢舉之童土之地曰冀得其來之澤舜舉乎童土之地年齒長矣聦明衰矣而不得休歸所謂卷婁者也是以神人惡衆至衆至則不比不比則不利也故無所甚親無所甚踈抱徳煬和以順天下此謂真人於蟻棄知於魚得計於羊棄意以目視目以耳聽耳以心復心若然其平也繩其變也循
郭註仁者争尚之原仁義既行將偽以為之其跡可見則夫貪者将假斯器以獲其志若仁義各出其情則其斷制不止乎一人覕割也萬物萬形而以一劑割之則傷也惟外賢則不偽矣意盡形教豈知我之獨化於𤣥𡨋之境哉非夫通變邈世之才而偷安一時之利者皆豕蝨也聖人之形不異凡人故耳目之用衰而精神常全若少而未成及長而衰則聖人之聖曽不崇朝可乎衆自至耳非好而致之明舜之所以有天下葢出於不得已豈比而利之於民則蒙澤於舜則形勞蟻魚羊三者未能無其耳目心意故未能去繩而自平絶迹而𤣥㑹也
吕註舜禹之事吾知之矣則是假夫禽貪者器也謂之仁義不免於有知有知則隔於形器非天下所同是以一人之斷制利天下猶一覕而已非輔物之自然曲成而不遺者也所謂大亂之本必生於尭舜之間而其末存乎千世之後是已以暖為是不知天下有至足以姝為是不知天下有至美故學一先生之言自以為足而不知未始有物者名之也濡則不去需則有待安於卑汚而不知禍故以豕蝨名之收卷婁攬不蔵其羶使天下慕而歸已故以舜名之由夫學一先生之言而不知未始有物故為利則濡需為害則卷婁以舜之迹言之天下於我何加適足勞形而已故以卷婁言之衆至而歸之雖如尭舜乃神人之所惡故不與之比則彼不利而至矣此真人之所以無甚親踈抱徳煬和以順天下而已天下恱而歸之舜亦恱而順之舜視天下猶敝屣而其所以為舜者視舜猶塵垢粃糠耳非神與真而何蟻以知而多事魚以深而全生羊以意而多狠以目視目則見見者得矣以耳聽耳則聞聞者得矣以心復心則知知者得矣去知與意則蔵身於深𣺌之間而得所謂見見聞聞知知者則无所徃而不平輔物自然而無為矣此所以復其真之道也
疑獨註法始於伏羲而治成於堯堯者仁人之迹所由起也愛以親之則民聚利以和之則民至譽以崇之則民勸致其所不欲則民𣪚於是世之棄仁義者少利仁義者衆以其殉名逐跡離性入偽欲行仁義而不出於誠世之貪如禽⿰者將假斯器以為穿窬之資舉世皆竊仁義之名以為盗於天下後必有人與人相食者矣且以一人標仁義之權斷制以利天下猶暫視而欲周乎四海本欲利之而不知其害天下賢人有仁義之名者惟外乎賢者知之與老子不尚賢義同暖自温姝自美濡者潤需者待卷自屈婁自斂此製名以鄙當時之俗夫學一先生之言者泥陳迹而昧聖道以温暖姝美自恱未知夫道在无物之初也奎形象蹄身之曲處乳間股脚温暖之所蝨賴豕存濡潤需待以為安利而不知屠者一至與豕俱焦喻世人未能出乎境域而有所待者皆不免禍患故曰域進域退自非邈世之才而偷安一時之利皆濡需者也夫舜受命於天其真在内而不發緒餘土苴則為百姓之所恱慕三徙以避尭之子而民自從之童土無草木之地舜勞苦於天下不得休息此所謂卷婁者也是三者皆非道之真故神人惡衆至雖亦至不私比之無親無踈抱徳煬和以順天下此所謂真也蟻之知小魚之計深羊之意狠聖人去其小知得其深計棄其狠意目視目欲其自見耳聽耳欲其自聞心復心欲其自知若此則其平也繩其變也循循言其猶未能絶迹而獨立也
碧虚註暖柔姝好自恱也濡潤需頃偷安也卷婁牽拘不伸貌喻曲士膚淺偏執自足而不知大方之家以窮理盡性為未始有物也茍尸素而濡潤曰域進不需頃而禍及曰域退惡來順紂而同誅亦何異於豕蝨聖人芻狗萬物無寄託之近迹民之歸也如蟻慕羶故其所至一年而成市二年而成邑三年而成都鄧墟邑名童土無草木尭舉舜自代冀天下蒙澤舜功成則老而不休閑仁義之羶所致也功成則衆至而親譽之親譽乆則不比至於畏之侮之則不利矣惟能旡所親踈而外乎賢者則民不歸慕於蟻棄知也相忘江湖於魚得計也恬淡無為悗然徳化民知有君而无慕羶之聚於羊棄意也收視反聽灰滅其心率意而平自中繩墨應物趨變无不循理也鬳齋口義暖姝淺見自喜以譏學者不知未始有物之妙濡滯而有所待貪著名利之人奎蹄曲隈羣蝨居之自以為安不知其不足恃也域喻囿心於富貴卷婁傴僂自苦貌言修徳之人自為名人皆以歸之反以為苦終身不得休息借此以諷有為之君抱徳煬和養其徳而不露蟻至微而未能盡無知羊至愚而未能盡無意真人則無知無意矣魚之在水自得真人為計亦然水喻造物魚喻其身真人之心耳目皆與人同但旡心而用之故目視目耳聽耳心復心也繩則自然之平變則循之順其動也
齧缺許由皆能貴其真以治身而無以天下為者也觀其所論亦非拙於治庖者顧樽爼之不可越遊方内外有勞𨓜之分耳夫仁義五常之首不可輕訾但後世行之不至者徃徃認跡為履愈失其真既離性而任情則仁義不出於安行利心存於中不免繼之以偽似之而非是誠足以害道故老荘氏還淳復本之學皆辭而闢之若夫至仁大義涵天育物配道徳以立人極者又何闢之有仁義至於尭已為澆薄許由𢙢其為天下笑葢察影而知形所以欲逃去之而免乎後患也凡治天下當無為而自化儻孜孜焉欲有以愛利之力有不及不免繼之以偽偽出而患害横生矣為人上者信能以百姓之心為心雖不行仁義而與之暗合不然則譬夫禽貪之人而假之矰弋網羅之器其害物也滋甚是以一人之斷制欲以利天下猶於瞥見之頃求盡天下萬物之情徒知尚賢之為利不知其為後世害也惟外乎賢者知之必超出一頭也然後能識破也後叙暖姝卷婁濡需以證前義條衍頗詳諸觧備悉神人惡衆至連下二句言民之歸尭尭之舉舜而衆心恱服皆理之自然非比而歸之故無親無踈而以徳順天下此真人以其緒餘應世之驗也蟻魚羊三語為舜有羶行而發立言甚竒當先蟻次羊後結以魚不為羶之所化蟻棄知也不著羶行以動人羊棄意也如是則上下各安其分無慕聖尚賢之迹猶魚不厭深而相忘於江湖豈非得計哉夫然後以目視目而不眩於色以耳聽耳而不惑於聲以心復心而不役於知則天下之目可一耳可同心可盡矣故其平如繩為天下法其應事變一循理之自然無利物之私無忤物之患何憂乎天下之不自化而有心為治以治之耶衆人以名利為域衆蝨以豕身為域進退猶成敗也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八十
<子部,道家類,南華真經義海纂微>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八十一
宋 禇伯秀 撰
徐无鬼第七
古之真人以天待之不以人入天古之真人得之也生失之也死得之也死失之也生藥也其實堇也桔梗也雞癕也豕零也是時為帝者也何可勝言句踐也以甲楯三千棲於㑹稽惟種也能知亡之所以存惟種也不知其身之所以愁故曰鴟目有所適鶴脛有所莭觧之也悲故曰風之過河也有損焉日之過河也有損焉請只風與日相與守河而河以為未始其攖也恃源而徃者也故水之守土也審影之守人也審物之守物也審故目之於明也殆耳之於聦也殆心之於殉也殆凡能其於府也殆殆之成也不給改禍之長也兹萃其反也縁功其果也待乆而人以為已寳不亦悲乎故有亡國戮民無已不知問是也
郭註居無事以待事事斯得以有事求無事事愈荒死生得失各隨其所居耳於生為得於死或以為失故當所需則無賤非其時則無貴各適一時之用不能靡所不可則有時而失有時而悲矣夫有形者自然相與為累惟外乎形者磨之而不磷猶風日過河實已損而百不覺恃源以徃也無意則止乎分所以為審有意則無涯故殆所以貴其無能任其天然茍不能忘知禍長多端反守其性則其功不為而成矣欲速則不果已寳謂知能故亡戮之禍皆有其身之過不知問禍之由乎有心而修心以救禍也
吕註以天待之則無為而應感不以人入天雖為而未甞為真人不知有死生有時曰得之也生失之也死萬物不得無以生是也此為輕生者而言有時曰得之也死失之也生以生為䘮以死為反是也此為惡死者而言猶藥之㦯甘㦯毒時為帝而不常其餘臣佐而己以生為得死為失則輕生者之藥也以生為䘮死為反則惡死者之藥也視彼病而投之其變何可勝言大夫種知亡越之可以存而不知身之所以愁猶䲭目能夜不能晝所適不可移鶴脛能長不能短有莭不可觧觧之也係於有形而不知其源也風日之過河非不損而河以為未始攖恃源而不竭也通道者與物無不適亦有源而已水之於土蟲穴蟻隙無不至影之於人坐起行止無不從則無情而守之審者耳之於聽目之於視心之於思未嘗湏臾不在則物守物而審者其聦明心志非若水與影之無情故不能不殆凡能其於府殆府五蔵殆也謂安其所不安不給改則禍滋萃夫惟迷非一日故其反也縁功其果也待乆上士所以損之又損者以殆之不可成也而世人以為已寳不亦悲乎
疑獨註以天待人誠而明也以人入天明而誠也無得失無生死此所以謂之𤣥堇烏喙雞癕芡也皆藥之至賤者時能療病逓為君臣得失窮通無異於此世人妄計賤彼貴我豈知用舍在時而已昔越王句踐棲兵㑹稽大夫種能知亡之可再存而不知身之将死猶鴟目晝暗而夜明鶴脛能長不能短各適一時之利觧去其適則悲有所狥者不免乎一偏也夫隂陽有氣萬物有形氣妙而形粗氣摩其形形必有損風日隂陽之氣河水有形者也風日過河河水必損而不自覺雖相與守之而河無所攖拂者有源可恃也喻人處隂陽之中日有所損恃有命存焉水之於土影之於形物之於物皆無心而守之故其守也審雖審而不逃造化之宻移昨日之物今已化矣而昧者不知故耳目心之於狥皆不免於危殆也凡能出於府蔵則為所役必至危殆既成而欲速改不暇給矣是以禍生滋甚若反本復性則順而有功欲其事果其待必乆而世人乃以多能為己寳此至人之所悲以至争城池而殺無辜之民不知問禍起之由故也
碧虚註以天待人任其自然不以人入天偽難契真也得之生失之死與物同也得之死失之生與物異也萬物得時則榮失時則悴真人得時不榮失時不悴猶藥之堇梗癕苓雖賤物而良醫主療時用之以為君喻真人御世無時而不治也種能存國不能活身喻醫療他疾不能治己病鴟目鶴脛之有適不適喻種之才知而終不免禍風吹日曝河水耗減䜛深佞入忠臣失權所恃重者其攖拂亦不輕矣水離土則𣪚影離人則滅物去物則空人失道則亡惟善審者㡬乎全目狥離朱耳狥師曠心狥曽史未有不危殆者反覆縁於功過善惡之果目前未見耳世有恃功為己寳而禍不旋踵者大夫種是也
鬳齋口義不以有心預自然之理曰不以人入天生死得失一聽自然生而曰得亦可死而曰得亦可生而曰失亦可死而曰失亦可如醫用藥主者為帝其餘為臣藥雖同而用有輕重猶人在世得時則貴失時則賤在我者初無二也大夫種為越報吳能於亡中求存可謂知矣而不知反以殺身鴟目鶴脛又重引喻風日皆能損水而河未始攖者其源長也故物雖損己而我無所攖拂此五句自是一意水土相入形影相依物之守物自然之理耳目心之狥物皆非自然凡知出於胷府自以為能皆危殆也給猶及反訓覆因謀功之心必致敗覆有待乆之謀其心固必而不化此皆為身之害而人人以此為寳古今亡國戮民無已者不知於此致問故也
以天待人其義灼然謂以天理為主而人事應之人入天者以人事為主而天理悖矣次古之真人四字只應是故字上文有此誤筆重出言㦯得此道而生失此道而死理之常也㦯得此道而死失此道而生又出於人事之變如顔夭跖夀之𩔖譬藥中之烏喙豕零隨證施用主治則為君佐使則為臣適當其時非有常也種之工於謀國拙於全身猶鴟目鶴脛各有所適强其所不能則悲矣又喻風日過河不能無損損而不覺恃其有源然得失利害之攖心人能無損乎欲𥙷之者道為之源凡事物之來能不納於靈府則吾源壮矣事物之起伏不啻蚉䖟之過前又何所攖拂哉水之守土理相資而實無心影之守形則所自出而不能相無者物之守物各生其心雖相守之審而互生互剋㦯然㦯流有若外物篇所云者則不能無殆矣況以耳目心之所狥為能殆成而不給改其禍長也固宜夫欲反歸本源當致功於改過待乆而决成世人乃以聦明心知為己寳此真人之所憫也亡國戮民禍之大者其端實起於耳目心之所狥貴在謹遏其源耳
故足之於地也踐雖踐恃其所不蹍而後善摶也人之知也少雖少恃其所不知而後知天之所謂也知大一知大隂知大目知大均知大方知大信知大定至矣大一通之大隂觧之大目視之大均緣之大方體之大信稽之大定持之盡有天循有照𡨋有樞始有彼則其觧之也似不觧之者其知之也似不知之者不知而後知之其問之也不可以有崖而不可以無崖頡滑有實古今不代而不可以𧇊則可不謂有大揚搉乎闔不亦問是已奚惑然為以不惑觧惑復於不惑是尚大不惑郭註㤀天地遺萬物然後蜩翼可得而知況欲知天地之所謂可不無其心哉大一即道也用其分内則萬事無滯用萬物之自見大目也因其本性令各自得大均也體之使各得本分則萬方俱得所以為大方命之所期無令越逸斯大信也真不撓則自定持以大定斯不持也物未有無自然者循之則明無所作也至理有極但當𡨋之則得其樞要始有之者彼也故我述而不作觧任彼則彼自觧觧之無功故似不觧用彼之知故似不知我不知則彼知自用彼知自用則天下莫不皆知應物𡨋而無方各以其分萬物雖頡滑不同而物物各自有實不可相代搉而揚之有大限也若問其大搉則物有至分故㤀己任物之理可得而知奚為惑若此也夫惑而不可觧故尚大不惑愚之至也聖人從而任之所以皇王殊迹隨世為名也
吕註足所踐者少恃其所不踐而後善摶所謂知無用而後可以言用人之知也少恃其所不知而後知天之所謂則大一大隂以至大定從可知矣為道者主之以大一則無所不通入窈𡨋之門至至隂之原則亦至於至陽之原矣物負隂而抱陽所以係而不能觧不知有至隂之原故也目視有限不視以目則無不見縁其一未有能均和以是非任其两行縁以大均也無南無北無東無西體以大方也其情甚真其中有信稽以大信也澤焚不𤍠河沍不寒雷破山風震海而不驚持以大定也盡有天則止乎知之所不知循有照則雖不知而無所不知𡨋有樞則彼是莫得其偶始有彼則所以應彼是者固無窮也其觧似不觧言本無係故不觧而後觧其知似不知以其本無知故不知而後知此至人所以遊乎世俗之間若愚若拙也問以有崖無崖皆為有係崖謂自邉徼而求之然亦不可求之於有無之間也頡不可係滑不可持若無物而有實也徃古來今若不相代而不可虧也能以是問之可不謂有大揚搉乎揚謂發其幽搉謂核其實彼不問是則我不能以是告之惟能見其未始有物則不惑以是觧其有物之惑而猶存未始有物者亦惑而已惟觧之而復於不惑庶㡬大不惑也
疑獨註此言無用之為用不知之為能知也明矣大一謂天大隂謂地大目者天無不見大均者地無不載大方生萬物而悉備大信應萬物而不期大定鎮萬物而不動夫知始於知終於義之以不知而所知至於如此之妙故曰至矣一係乎数貴乎通之隂主乎凝貴乎觧之大目無意於見物物来而視之大均無意於順物物至而縁之大方嫌於無體故以易為體大信嫌於不考故稽之以道終之以造物持之而已天下萬物之理各有一天循理以觀之則有光自𡨋以觀之則有樞有始則有彼無始未有物無彼亦無我也觧似不觧知似不知凡論至其極者皆疑之以不知而後知斯至矣問而有崖切問也問而無崖泛問也切問可窮理未可以盡性泛問可博知未可以反約故皆不可也滑稽多不實而㦯有實焉古今相代而理實無代能盡其理故曰不虧如上所陳可不謂大顯揚搉論乎事不可則已何惑而為之夫人之惑已以不惑觧之彼復於不惑而觧惑者尚大惑也此荘子遺言之意
碧虚註地至廣大人之所踐容足而已恃其不踐之處而後行之無窮道至微妙人之所知可道而已頼其忘言之趣而後悟之無盡故至人以無用無言為天之所謂也大一妙有知之者廓然通逹大隂𤣥寂知之者蜕然自觧大目天光昭然徹視大均平一靡然縁順大方渾然無不體用大信誠然無不稽考大定至静黙而持之所以成上妙諸用也凡此七者皆有天然之理順理則明寂然自運始即道對道者皆彼也蛻然自觧故似不觧自然而知故似不知而後知之愈澄而愈照也道不可以有崖求又不可以無崖求萬形参差實理則一頡滑参差也古今不二生死自殊理不可虧生死自具是有大發揚商搉存乎其中何不問諸此道知道則此理不惑矣大惑終身不觧下愚上知莫移猶鶴脛不可斷鳧脛不可續也禀生受氣葢有由然惟識侔造化者黙而知之若假世學而欲復於不惑是大惑之人徒欽尚於大不惑也
鬳齋口義人之踐地少所不踐者多喻人所知無㡬其所不知者皆天也不恃所知而恃其所不知可以知天矣大一造化之運者大隂至靜也大目所見大均謂分劑大方與太虚同體大信真實之理大定緫持萬物者也無物之始必有物以始之齊物論云非彼無我即此彼字謂造化也曰天曰照曰樞曰彼雖可觧之知之亦似不觧不知者不敢以為可知可觧是謂不知為知乃真知也問者問造物之理以為有崖無崖皆不可頡滑旋轉言造物不可捉摸若無物而實有古今只此造化用之不窮此事可不為大發揚而搉論之世人乃不知問此理又何疑乎以此不疑之理觧天下之疑復歸不疑之地庶㡬大不疑矣只是不疑二字鼔舞出此數句結一篇之大可謂竒特
足踐之地不若所不踐之廣心知之事不若所不知之多不恃其所踐所知而以無用為用然後可以知天矣天道難諶不容擬議故無所措知於其間止乎其所不知斯真知也要在日損之功人欲既盡天理見矣自大一大隂至大信皆因知天而後知首以大一通之道貫萬物道生庶物禀陽而結形遇隂則觧化生於無而歸於無也大目視物所不視大均順使自平大方以無物方為體大信稽之以不期終以大定持之所以應天下之動而已常無為也盡有天則極物之自然循有照則順理而自明𡨋中有樞寂而常運始由乎彼和而不唱也以不觧觧天下之紛以不知知天道之秘又何所施其詰問而考其有崖無崖哉由是言之雖若頡頏滑稽而有實理存焉古今不易各盡其分可不謂有大揚搉乎漢書揚㩁古今揚舉也搉引也舉而引之陳其趣也世人胡不問是而恃其妄知之博昧夫自已之天又安足以知乾元之所謂葢心天無照有惑以障之故以不惑觧惑復於不惑是尚大不惑惑者妄情之偽不惑者本来之真本來之真我之自然者猶知尊尚之則非大不惑也若真造不惑之地有何不惑之可尚亦何惑之可觧哉
有道之主不以國位而驕人有道之士必以節義而匡君武侯雖強悍難入而無鬼說之有道首言良駿以啟其心兼明君之於臣下可不具眼乎遂能始迕終合徐救其虐民奉己之過盖人之良心善性無蔑盡之理猶去國者見似人而喜也及其再見然後納忠逆耳以驚其失好和而惡姦盡修身之要修誠而應天地盡為國之道得聞斯語社稷之福也何在乎為義以宜民偃兵而求治哉黄帝見大隗而七聖皆迷喻人之六識既昬則心君不能獨朗猶知問塗於牧馬童子則不逺復故至人取之寓言明君欲見大道當絶聖棄知求諸守心之神而去其為吾害者則大隗不求而自至矣豈若武侯者苦國民以養耳目至於神者不自許然後求夫為義偃兵哉惟其後世君徳不淳所尚非一遂有諸士趨向之不同潜形性而之萬物無望其歸根則與道日逺矣若儒墨楊秉恵者各執一偏自以為道盡於是然其言論機𨦟所觸亦有頼以發明道妙者猶郢人聽斵足以成匠石之巧也又喻有隰朋之才然後足以致管仲之舉終不以鮑叔𥝠愛而易之也狙以傲人而速斃人以鋤色而致稱此所以警世俗之驕慢也又豈若灰心槁形者之累日逺弄丸秉羽者難可觧乎九方歅知梱祥而不言其刖許由畏尭仁欲逃而去之此皆覩微而知彰外賢而獲利者也堇梗癕苓時為帝以喻人之移是風日河水之相攖以喻化之移人物之守物固審矣終不免於移移則殆矣惟知足恃不踐心恃不知者則盡已天以燭物之天已不惑而觧天下之惑矣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八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八十二
宋 禇伯秀 撰
雜篇則陽第一
則陽遊於楚夷節言之於王王未之見夷節歸彭陽見王果曰夫子何不譚我於王王果曰我不若公閱休彭陽曰公閱休奚為者邪曰冬則擉鼈於江夏則休乎山樊有過而問者曰此予宅也夫夷節已不能而况我乎吾又不若夷節夫夷節之為人也無德而有知不自許以之神其交固顛𡨋乎富貴之地非相助以德相𦔳以消也夫凍者假衣於春暍者反冬乎冷風夫楚王之為人也形尊而嚴其於罪也無赦如虎非夫佞人正德其孰能撓焉故聖人其窮也使家人忘其貧其達也使王公㤀爵祿而化卑其於物也與之為娯矣其於人也樂道之通而保己焉故或不言而飲人以和與人並立而使人化父子之宜彼其乎歸居而一間其所施其於人心者若是其逺也故曰待公閱休
郭註王果言公閱休之為人以抑彭陽之進趨而已不若夷節之好富貴能交結意盡形名任知以干上也茍盡故德薄而名消已順四時之施不能赴彭陽之急聖人淡然無欲樂足於所遇不以侈靡為貴故其家人不識貧之何苦輕爵祿而重道德超然坐忘不覺榮之在身故使王公失其所以為高不以為物自苦通彼而不䘮我也人各自得斯飲和矣豈待言哉望風而靡使彼父父子子各歸其所施同天地之德故間静而不二欲其釋楚王而從閱休將以静泰之風鎮其動心也
吕註公閱休無求如此宜其為王所信神者人心之同可以窮而入之夷節自謂不能入而其所與交固已顛㝠於富貴之地相助以消言其德不長而日消凍在冬而假衣於春暍在夏而反風乎冬言求之無得也楚王嚴暴非佞人正德莫之能撓欲我言之非所能也唯佞人能撓君之正唯正德能撓君之邪佞人夷節正德閱休也我樂而㤀貧則家人亦忘貧道尊德貴爵祿不足以為高則王公化卑矣飲人以和其德足以沃人心無所事於言矣並立使人化無所事於勢矣父子歸居不廢人倫也一間所施無嗃嗃之悔人心若是其逺則解其繆矣閱休之為人如此可以言之於王而必信故曰待公閱休
疑獨註魯人彭陽字則陽夷節楚人王果楚大夫公閱休隱者也夷節無天德而有俗知不能以神道自許顛㝠於富貴之地固足以消子之德非助子也譬凍者假春為衣暍者俟冷風禦暑言求王果之助非所急也况楚王為人威嚴如虎若不入之以佞則必化之以正也聖人雖貧而樂故家人㤀其貧其達也不以爵祿為顯使王公化高為卑於物無逆與之為娯未嘗言而人飲其和與人立而人化其善使人人父子各宜於歸居守一而無事道自施於人故與世俗相逺矣不若釋楚王而從閱休也
碧虚註則陽求見王為利祿之計王果引隱士抑貪競之心無德而有知尚文去質也不自許以之神者舉止欺㒺心神交固而湮沉乎嗜欲也救凍暍者人事待春冬者天時王果任天時而不從人事所以救則陽之失也老萊之妻織畚伯鸞之婦賃舂家人忘貧也魏文侯尊段干木漢光武交嚴子陵㤀爵祿而化卑也與物為娯則同塵而不溷與物樂通則和光而不耀不言之教煖然似春鎮以無名之樸而使人自化德化有序人安其居其道簡易無所施為而趨進者弊弊焉以干祿為事與有道者之心相去逺矣鬳齋口義神乃我之自然顛迷富貴不知有自然之神是不自許此相率而自損之道故曰消也凍者得衣則煖如春暍者得風則冷如冬人之相與必以有餘濟不足彭陽好進是其不足告之以隱退如執𤍠而濯當寒授衣將有𥙷也佞人正德謂真小人方能屈撓其身以事之王公忘爵而下士化尊為卑也窮理自娯與物無礙自保其真不言而悟如以至和飲之也並立而人化使人意消也彼其猶詩云彼其之子此一句倒下意謂彼其之子若歸而居乎則尊卑長㓜各得其宜所施閒暇殊不容力言在家在鄉各得其和閱休之德與彭陽相逺若是也
禇氏管見王果言夷節之好進不能為公閱休之行而二人者皆楚王所愛重也今則陽以榮進為心故求薦於夷節弱於德强於知不知内有神者可尊而外迷於富貴非以德相𦔳徒取消爍耳猶假衣於春何足以救凍反風乎冬何足以救暍違宜背理求之無益也夫神者好和而惡姦人性本善無有不可至於神者有得於己而信之篤然後能自許今夷節貪競若此是不自許以之神也况楚王嚴𭧂非夫姦佞之人及德之正者不足以撓動之盖行之善惡不越此二途子何不舍惡趨善從閱休以進庶乎可久也故聖人已下叙閱休之德足以化物而一出於無為至若不言而飲人以和並立而使人化非聖人不能也
聖人達綢繆周盡一體矣而不知其然性也復命摇作而以天為師人則從而命之也憂乎知而所行恒無幾時其有止也若之何生而美者人與之鑑不告則不知其美於人也若知之若不知之若聞之若不聞之其可喜也終無己人之好之亦無己性也聖人之愛人也人與之名不告則不知其愛人也若知之若不知之若聞之若不聞之其愛人也終無己人之安之亦無己性也郭註𤣥通無外而皆洞照不知其然而然非性而何摇者自揺作者自作莫不復命而師其天然此非赴名而高其迹率性而動其迹自髙故人不能下其名也任知而行則憂患相繼鍳物無私故人美之夫鑑者豈知鑑而鑑耶生而可鑑人謂之鑑耳若人不相告則莫知美於人譬聖人人與之名也鑑之可喜由於無情不問知與不知聞與不聞來即鑑之故終無已若鑑由聞知則有時而廢性所不好豈能久照聖人無愛若鏡事濟於物故人與之名若人不相告則莫知其愛人也蕩然以百姓為芻狗而道合於愛人故能無已若愛由乎聞知則有時而衰非性之所安胡能久也
吕註人心綢繆於事物不知有所謂一體者唯聖人能達之故内不見我外不見物物我為一其所體固周盡矣而不知其然者止於性而非外得也復命則歸根摇作芸芸也雖静而復命不害乎摇作是以終日言未嘗言終日為未嘗為凡以天為師而已天則知之所不知也我何以自知為聖哉人從而命之耳無知則無憂衆人憂乎知而所行如馳無幾時而有止也若之何而可以至於此乎生而美者人與之鍳而告之而後知其美於人若知若不知若聞若不聞其可喜終無己人好之亦無己以其出於性也聖人之愛人也人與之名告之而後知其為愛人也若知與不知聞與不聞其愛人終無己人安之亦無己其出於性也不以知不知聞不聞而有所加損焉疑獨註聖人解脫束縛而通大道混然一體無内無外不知其然而然性也復命者静揺者動皆以天為師也聖人非有意於名天下之人自以名命之憂乎知之不明則是好用知知有時而窮故所行無幾而止矣若之何以至於道也鑑無情於人人愛之以别美惡知之亦若不知聞之亦若不聞為人喜而愛之終無己使鑑亦有知有聞如人情之愛惡則其照不能久人愛之亦不能無己也鑑之可喜本於無情人之好之亦出天性故終無己鑑能照而不能言茍不相告則亦不知鑑之美於人也聖人之愛人亦無己人與之名若不相告則亦不知聖人之愛於人也若以聞知而愛人則其愛有時而止矣人之安聖人之仁亦無己性也
碧虚註達綢繆不滯於物周盡一體莫非我也知其然則去性逺矣静動雖殊皆以自然為師聖人無名人感其化從而命之夫以有涯之生而憂無涯之知故曰常無幾時且欲止而不行復未知如之何也人有美容則人與鑑照之令知容美於人也或知或不知或聞或不聞其美容可悅何嘗己哉然人好美之之亦未始休者天性也聖人之愛人無己人之安之亦無己亦性也
鬳齋口義綢繆謂隂陽往來相因不已聖人達隂陽造化之理窮精粗合一之妙循乎自然而不知所以然故也任其動用作為皆復歸於天命而以自然為主憂乎知者人之私知憂慮萬端能有幾件計較得行故曰所行恒無幾我將有為有行而尼之於命亦如之何故曰時其有止也若之何時猶命也原其所患皆自知始若知其所不知則無憂矣夫妍生於醜若不告之以醜則亦不知其妍美惡分别憂端所自故曰不知不聞其喜終無己我忘美惡與物無心則人之好我亦無已此自然之理故曰性也
綢繆謂世累糾纒不得自在皆始於有我與物為敵故也唯聖人能以道通之使周盡物理歸於一體而不知其然蓋以性㑹之而不以物我生心何所不同哉故於黙静之際而有動作者存則知動作之中不離復命之道一動一静互為其根是知隂陽無消盡之理此皆以自然為師非出有心而自有主之者至於大而化之之域人則從而命之以為聖非聖人自聖也亦大德必得其名之義世人乃憂乎智之不足而所行恒無幾時其有止也謂欲以智為名而驅馳不息將若之何哉喻以人因鍳而知美不告則不知鑑之照人無己人之喜鑑亦無己聖人愛人而人與之名亦然故其愛之安之也亦無己皆出於性之自然各安其宜而已矣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八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八十三
宋 禇伯秀 撰
雜篇則陽第二
舊國舊都望之暢然雖使丘陵草木之緡入之者十九猶之暢然况見見聞聞者耶以十仞之臺縣衆間者也冉相氏得其環中以隨成與物無終無始無幾無時日與物化者一不化者也闔嘗舍之夫師天而不得師天與物皆殉其以為事也若之何夫聖人未始有天未始有人未始有始未始有物與世偕行而不替所行之備而不洫其合之也若之何湯得其司御門尹登恒為之傅之從師而不囿得其隨成為之司其名之名嬴法得其兩見仲尼之盡慮為之傅之容成氏曰除日無歲無内無外
郭註得舊物猶暢然况得性乎見所嘗見聞所嘗聞猶暢然况體其體用其性耶衆之所習雖危猶聞况聖人無危乎冉相氏古之聖王居空以隨物而物自成與物無終無始忽然俱往日與物化故常無我而常不化夫為者何不試舍其所為乎唯無所師乃得師天師天猶未免於殉奚足事哉師天猶不足稱事况又不師耶必至於天人始物都無乃㝠合也故湯委之百官而不與焉任其自聚非囿之也任其自散非解之也司御之屬亦能隨物之自成而湯得之所以名寄於物功不在己名法者已過之跡非適足也故曰嬴然無心者寄治於羣司則其名跡並見於彼仲尼曰天下何思何慮慮已盡矣若有纎芥之慮豈得寂然不動感應無窮以輔萬物之自然耶今所以有歲而存日者為有死生故若無死生歲日之計除矣
吕註望舊國而暢然人之情也雖陵木緡合猶之暢然亦不忘其本而已况吾之所以見聞者與天地並則為吾之國都又久矣而見之聞之猶以十仞之臺縣衆間則無所不覩其暢然可勝道哉衆間謂無人之處環中運轉無已而未始有物隨成而無所為是以無終始無幾時也幾謂計較與物化者一不化則胡為而不舍之其行恒無幾時而有止也夫欲師天而不得則與物皆殉其以為事而已聖人者未始有天人始物也偕行不替備而不洫所謂復命搖作是真師天者所以合之也湯得司御主調御門尹正所入登恒成有恒之修主調禦者心正所入者道恒則道之久此皆以天為師也唯師之從而不囿於物又得隨成為之司其名則之名嬴法得其兩見隨成則司御等名皆隨吾之成心非有為之者之名也其精為道其嬴為法見其名之所由生則知法之所由成是為兩見雖有所見而不知天下未始有思慮猶為未盡也故仲尼盡慮為之傅仲尼非傅湯也隨成則冉相氏之所得者以是知司御等名為御言除日無歲則不知有宙無内無外則不知有宇唯盡慮者足與此
疑獨註人性逐物迷而不返猶去國都之久望之暢然而喜入於國都十識其九猶有悅志况見所嘗見聞所嘗聞喜可知也真性譬丘陵草木入之者譬將反本十識其九反之未至見見聞聞反之已至言見性之樂猶見舊國都之樂也夫高臺懸危習而登之亦如閒暇况得真性者乎冉相氏三皇已上聖君得真空之理運轉無窮隨順萬物以成其道無終始幾時與物化也與物化者一不化一不化者能化化也世之有為者何不舍其所為而復於自然真性得矣然有心於師天則不得况與物殉而不反者乎未始有天有人而天人自存未始有始有物而始物自我行世則屈伸而不替備行則守謙而不溢與理㝠合若之何而如此也司御門尹官號登恒製名言登恒道者可為人師也聖人從師不為師所囿但任其自然彼且為嬰兒與之為嬰兒是也湯得此三人為傅從之而不囿隨順而成其道湯反為司其名彼三人者其跡不見於世矣此名嬴法兩見於湯湯雖為盡人道之聖人其時法未備至仲尼之時天下之變備故盡慮以制成法是又為湯之傅也
碧虚註弱䘮之人望故里而忻暢雖林屋𮎰穢十亡其九尚懐忻悅况見不失見聞不失聞而妙有湛然者耶大道之高明無隱如建崇臺於勝地縣鐘鼓於廣野警人耳目咸使曉悟衆間音閑謂廣野環中空故能轉物以其隨成故不可以終始幾時定之得環中之道則與物無際化雖日遷而原本湛然又何容心於化不化哉以其未嘗取故亦未嘗舍無心師天乃師天也若壓没於塵埃復如之何耶師天者必忘人事殉物者必忘妙本未始有天則人事不廢未始有物則妙本無虧與物混而不背真履行具而不溺塵溺假偽於綢繆何為而若此昔湯臣良司主臨御以為師傅故從之而不囿囿者任之極是以門尹登恒得其隨物自成之功而主其名名法者政治所難㤀而况適名益法昭然兩見且百官司御其職各盡慮以傅之盡慮則無思慮矣故可以為司傅除日無歲則終始無囿無内外則無死生隨成此達綢繆而周盡一體之道也
鬳齋口義久旅而歸故國必暢然其感入其中則草木緡合比昔十失其九猶且暢然况求道忽悟得見其所自見聞其所自聞皆吾固有之物能不喜乎臺最高處縣張樂衆多也間〈去聲〉猶云笙鏞間作處最高之地聽交奏之樂可以聳動世俗耳目况聖人以虚無自然之理隨萬物而樂之其自處之高為如何環中至虚之喻無終始如一也幾時猶古今㡬者時之變日與物化言與物日新即我之所得一箇不化者也世人何不舍去故習而歸至道耶以自然為法而無法自然之名不過與物相順而已若有心於為事則末如之何人有為也天無為也非唯無事為之跡併與無為者無知故曰未始有天未始有人有始物跡也無物之始無跡也非唯無有物之迹併與無跡者無之故曰未始有始未始有物行世與人同無廢替之事萬行俱備不著於一洫猶齊物論老洫泥著䧟溺之意與道為一不求而合求合則不可得而合矣昔湯以伊尹為師不為其所籠囿得萬物之成理而隨之自處無為之地使尹主其名湯無為而尹有為湯無名而尹有名也此名在世是為剰法兩見身與名為二不得其混然之一也伊尹之任自未為奇孔子又慕之盡慮以輔相斯世亦欲為伊尹之事此語譏之也容成氏古聖人合三百六旬而為歲逐日除之但謂之日不可謂之歲老子曰數車無車之意外名固内而生無内則無外矣舉此以證自然之義人之真性渾全久而内虧者外為聞見所移浸逺其内猶去國都之舊漂遇他鄉遇明師啓發之安有望故都而不暢然者雖陵木緡合十失其九猶為之欣喜况見所自見聞所自聞出於性之本然如高臺縣衆人之中無所不覩也昔冉相氏得虚通之道其為治也隨物而成其性與之無終始則㤀其化之大者無幾時則㤀其化之小者小大久近混而一之只今見在又何執著日與物化者前熖非後熖一不化者今吾即故吾何嘗合離哉夫欲師自然而有心殉物則不自然矣其為事也若之何而可濟耶聖人㤀天㤀人所以能天能人忘始忘物所以能始能物與世偕行而不替順物而已無𧇊也所行之備而不溢周物而無過舉也動合於道若之何而能如此也湯得三臣為之傅師其道之無為而不為政術所囿盖賢臣之政術所以囿天下而育萬民其致君尊安者道而已技能無與焉此又在乎君之用舍而治亂禍福之機見矣湯得隨物順成之道為之司其治天下之名功成於三人而名歸於湯此名皆剰法耳非湯之真也得其兩見謂見君臣相資而成道其跡著見於世也故仲尼盡慮於其後以成治世之法雖不與湯同時是亦為之傅也厯家積日而成歲帝王積知而為聖湯非三臣為傅無以成其治道非湯與三臣開創於前仲尼亦不能獨成於後猶内外之不可相無也及其道成德備澤流無垠皥皥熙熈民㤀帝力則聖知亦與知俱化除日無歲之義也又何内外之分哉 經文入之難釋疑只是合字連上文讀之
魏瑩與田侯牟約田侯牟背之魏瑩怒將使人刺之犀首聞而恥之曰君為萬乘之君而以匹夫從讐衍請受甲二十萬為君攻之虜其人民係其牛馬使其君内𤍠發於背然後㧞其國忌也出走然後抶其背折其脊季子聞而恥之曰築十仞之城城者既十仞矣而又壞之此胥靡之所苦也今兵不起七年矣此王之基也衍亂人不可聽也華子聞而醜之曰善言伐齊者亂人也善言勿伐者亦亂人也謂伐與不伐亂人也者又亂人也君曰然則若何曰君求其道而已矣惠子聞之而見戴晉人戴晉人曰有所謂蝸者君知之乎曰然有國於蝸之左角曰觸氏有國於蝸之右角曰蠻氏時相與争地而戰伏尸數萬逐北旬有五日而後反君曰噫其虚言歟曰臣請為君實之君以意在四方上下有窮乎曰無窮曰知遊心於無窮而反在於通達之國若存若亡乎曰然曰通達之中有魏魏中有梁梁中有王王與蠻氏有辯乎曰無辯客出而君惝然若有亡也惠子入見君曰客大人也聖人不足以當之惠子曰夫吹管者猶有嗃也吹劒首者吷而已矣堯舜人之所譽也道堯舜於戴晉人之前譬猶一吷也
郭註蝸至㣲而有兩角誠之所争者若此之細則天下無争也人迹所及為通達謂四海之内今以四海為大然計在無窮之中若有若無也王與蠻氏俱有限之物有限則不論大小不得與無窮者計雖復天地共在無窮之中皆蔑如也泥魏中之梁梁中之王而足争哉惝然若亡悼所争者細吷而已矣曽不足聞也
吕註罪莫大於可欲善言伐齊則見利之可欲固亂人也善言勿伐則見善之可欲亦亂人也謂伐與不伐亂人也者不免於有見又亂人也唯求其道則不滯一偏之見亂之所由息也人能遊心於無窮則四方上下相通達之國若魏若梁皆我心之所自起非唯王與觸蠻無辯通達之國魏梁觸蠻亦無辯也知此說則莫大於秋毫太山為小矣王悟夫争之所自起者本無有也是以惝然若亡神人聖人大人本無優劣所從言之異耳吹管者嗃有所受也吹劒者吷無所受也
疑獨註戴晉人梁之懐道者通達舟車所通蝸角觸蠻之喻盖譏當時好戰之君魏王以為虚言證以人事則見其實意在四方上下有窮極否知遊心無窮而反在通達之國言其處有窮之地通達中有魏魏中有梁梁中有王愈近愈小以至於王之身則與蝸角觸蠻何異由是觀之凡世間有形者未嘗無累况至於争國争地乎吹管聲大吹劒聲小道堯舜於戴晉人之前不足聞也
碧虚註王者之師明行征伐若以虜掠為事使彼怨憤發疽而㧞國非所聞也今衍欲以小憤興兵侵暴隣國固亂人也季子言勿伐縱隣國之驕亦亂人也華子之自下以為亂人者欲推有道之士而進諌也所謂求其道者修德勿争而已惠子請見晉人陳喻以解之寓意蝸角言其甚㣲争於兩國之間不出一殻之内旬有五日一氣也喜怒之氣有反必復天地寄於太空小石之在太山通達之國寄於宇内似稊米之在太倉魏處通達之國似毫末之在馬體而况魏有梁梁有王不似觸蠻之在蝸角乎今齊魏之争與觸蠻之戰有辯無辯乎大人者出六合任自然聖人則居域中守法度吹管者嗃然而鳴吹劒者吷然而過喻堯舜政教人所稱譽以道論之曽不足聞又况伐國虜民乎
鬳齋口義兵不起七年此魏王之業之美犀首教之用兵猶壞其已成之城役者苦矣華子之言著一伐字則未免容心故三者皆亂人知道則併與兵不言矣蝸角之喻本虚下面說得成實無窮太虚之間通達即中國以太虗觀中國甚㣲以中國觀魏又小於魏國觀梁都又於所都中小求王之身愈㣲愈小以太虗而下觀王身與蝸角觸蠻何異惝然若失悟所争之不足争也管竅吹之有聲吹劒首則無聲謂有道者之前欲說仁義皆無所於容聲也
犀首武士官號時公孫衍為此官欲請兵攻齊虜民㧞國恃强輕敵固亂人也季子謂兵久不起為王之基志在安民靖國何為而謂其亂人耶盖華子欲伸後說故以此撓動魏君之心待其切問而後告之奇哉君求其道之一語謂前犀首所言非其道季子欲止之而無其道若謂二者皆非未有以處之之道舉不免為亂人而已魏子請見戴晉人是求之有道也蝸角二國以喻齊魏所争者甚㣲詳見諸解不復贅釋吹管有聲喻衆人之譽堯舜道堯舜於晉人之前猶吹劒無聲論伐國於華子之前亦猶是也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八十三
<子部,道家類,南華真經義海纂微>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八十四
宋 禇伯秀 撰
雜篇則陽第四
孔子之楚舍於蟻丘之漿其隣有夫妻臣妾登極者子路曰是稯稯何為者耶仲尼曰是聖人僕也自埋於民自藏於畔其聲銷其志無窮其口雖言其心未嘗言方且與世違而心不屑與之俱是陸沉者也是其市南宜僚耶子路請往召之孔子曰已矣彼知丘之著於己也知丘之適楚以丘為必使楚王召己也彼且以丘為佞人也夫若然者其於佞人也羞聞其言而况親見其身乎而何以為存子路往視之其室虚矣
郭註埋於民同也藏畔謂進不榮華退不枯槁聲消謂損名其志無窮規長生也所言者世言而心與世異人中隱者譬無水而沉著明也何以為存不如舍之以從其志其室虗果逃去也
吕註見孔子來而登極者示不與之接將徙而之高聖人僕聖德而僕者埋於民則不為可見之行藏於畔則不居中正之德聲消志無窮退藏於密而逰方之外口雖言而未嘗言欲無言而不能無言與世違而不屑與將欲遁世而去也以聖德逰人間而人莫知猶處陸而沉者以孔子之迹言之栖栖然以天下為事則似佞也然而皆人為宜僚則横目之民誰與救聖人之道將墜地而不傳也昔微生畝嘗以孔子為佞孔子答以非敢今於宜僚則自謂為佞人以明所貴者在此而栖栖者非得已也
疑獨註蟻丘地名賣漿水之家登極升高而望稯稯衆多埋於民與民同藏於畔不見境聲消損名志無窮志於道也無意於言聊以應物心與世違外與人同耳聖人太隂在陸而沉隱於𨞬市者似之莊子寓言於孔子宜僚以非聖人之迹其室虗謂不見其迹於此有以見夫子與民同患宜僚離人入天者也碧虚註登極者昇屋棟而觀孔子執僕御之事師聖人者也猶庚桑楚為老耼役自埋於民如列子居鄭囿人無識者自藏於畔如長沮桀溺晦耕隴畔故聲消而志暢言出而心忘不屑與世俱處陸而若沉也孔子度宜僚之不見已猶嚴僖之恥見許由而許以為存言汝何緣留得此人也
鬳齋口義極屋棟僕猶徒埋隱畔隣也藏居比隣而人不見〈見一作知〉聲消逃名在陸而沉喻隱於鄽市著猶知佞多言何以為存必去而不留也
古者風俗淳厚民至老死不相往來各安其素分内足而無求於外故也今夫子遑遑厯聘欲以仁義化天下使之屈折禮樂而失恬愉之性彼隱德潛耀之君子宜其徙而之高唯恐去之之不𨒪也然而聖人愛人無已不問已之窮達嘗以兼濟天下為心與彼陸沉獨善者不可同日而語夫子知其為聖人僕役而未升堂奥是亦逃名求志者必市南熊宜僚也聖人知人之審若此子路欲召之而夫子知其必不至其室虚即語云使子路反見之至則行矣於此尤足以彰夫子先知之明而陸沉獨善者處身以隘亦隨其見地各從所好而已矣
長梧封人問子牢曰君為政焉勿鹵莽治民焉勿滅裂昔予為禾耕而鹵莽之則其實鹵莽而報予芸而滅裂之其實亦滅裂而報予予來年變齊深耕而熟耰之其禾繁以滋予終年厭餐莊子聞之曰今人之治其形理其心多有似封人之所謂遁其天離其性滅其情亡其神以衆為故鹵莽其性欲惡之孽為性萑葦蒹葭始萌以扶吾形尋擢吾性並潰漏發不擇所出瘭疽疥癰内𤍠溲膏是也
郭註鹵莽滅裂謂輕脫末畧不盡其分功盡其分無為之至也夫遁離滅亡以衆為之所致若各至其極則有何患萑葦害黍稷欲惡傷正性形扶踈則神氣傷以欲惡引性不至於當此鹵莽之報也
吕註為道日損以至無為是所以治形理心者也而乃遁天離性滅神亡情以衆為而不知止則鹵莽之甚矣其安易持未兆易謀内之欲惡為萑葦外之蒹葭扶吾形尋擢吾性天理滅矣於是時而欲治之可得乎並潰漏發已下皆欲惡為孽奪其真之所為也疑獨註為政治民而鹵莽滅裂則踈畧而無成功封人推已治田之事亦然明年遂變所用之法而深耕熟耰其禾繁滋終年厭餐用力多則報亦侈也人之治形理心亦如之遁天逃其自然故離性滅神亡情以狥衆人之所為動之死地者也蒹葭始萌扶苖之形而長及其已盛則害苖欲惡之情始動形亦隨而充盛及其熾而不節則害性故必制於始萌之初否則尋擢吾性性失欲熾精氣潰漏不擇所出遂成瘭疽疥癰内𤍠溲膏之病至於神去形遷而後已此治性鹵莽之報也溲膏即便濁之病
鬳齋口義封人因耕喻政莊子又以喻學東坡稼說倣此變齊易其耕法好惡之性猶萑葦即茅塞其心之義性蔽塞則欲自長如蒹葭始萌充滿其身言通身是人欲以人欲扶其形則動失自然之理㧞去真性而天理滅矣失氣亦病有並潰氣者有漏發者不擇所出觸則成病此段戒人縱欲者必殺身也變齊舊音去聲耕法也司馬如字謂變其耕法不與人齊一云變齊國之耕法碧虚引說文禾麥吐穗上平曰齊審詳經意去聲為當與分劑同謂限量也鹵莽之人不盡耕耘之齊量故其實亦鹵莽今變昔日之齊量而盡其功力是以禾繁而厭餐以此為治形理心之喻可謂切當人心天性皆不越乎自然唯其逃自然所以離真性以至滅情亡神而不悟皆溺於衆人所為故也欲惡之害性無異萑葦之害苖蒹葭即萑葦之初生始則扶苖同長終則過盛而害苖欲惡㧞性而失真則形軀潰漏所向成疾必至澌盡而後已此治形鹵莽之報也可不戒哉
柏矩學於老耼曰請之天下逰老耼曰已矣天下猶是也又請之老耼曰汝將何始曰始於齊至齊見辠人焉推而强之解朝服而幕之號天而哭之曰子乎子乎天下有大菑子獨先離之曰莫為盗莫為殺人榮辱立然後覩所病貨財聚然後覩所争今立人之所病聚人之所争窮困人之身使無休時欲無至此得乎古之君人者以得為在民以失為在已以正為在民以枉為在已故一形有失其形者退而自責今則不然匿為物而愚不識大為難而罪不敢重為任而罰不勝逺其途而誅不至民知力竭則以偽繼之日出多偽士民安取不偽夫力不足則偽知不足則欺財不足則盗盗竊之行於誰責而可乎
郭註殺人大菑謂已下事大菑既有則雖戒以莫為其可得乎各自得則無榮辱得失紛紜故榮辱立而夸跂生奔馳乎夸⿰𧾷攴之間非病而何若以知足為富將何争乎上有所好則下不能安其本分君莫之失則民自得君莫之枉則民自正夫物之形性何為而失皆由人君撓之以至斯患反其性匿也用其性顯也為物所顯則皆識為物所易則皆敢輕其所任則皆勝適其足力則皆至民力竭則以偽繼將以避誅罰也主日興偽士於何許得其真乎
吕註矩盖嘗有位者解朝服而幕之致其哀矜之意明至此者已固嘗有罪焉故不嫌於訕在上者不能忘榮辱則民覩所病不能輕貨財則民覩所争今立人所病而使之病聚人所争而使之争欲其不為盗殺不抵於死豈可得也湯武以萬方有罪在予一人以得為在民失為在已也伊尹以一夫不獲曰時予之辜一形有失其形退而自責也今則愚不識罪不敢罰不勝誅不至異乎先王之宥不識而矜不能者矣民知力竭不得不以偽繼之上出多偽而欲不下為不可得也
疑獨註大道日散詐偽日起生民受災自此始矣汝何罪而先罹此莫為盗乎莫為殺人乎後言大災之事榮辱貨財窮困人之身等是也上古之時不競榮辱故人不知所病不畜貨財故人不知所争今之人君立乎榮辱之上處乎貨財之中是召人所病之端聚人所争之本又重歛以困窮之徭役不得息雖欲無死不可得也以得為在民至退而自責言古之人君愛民反身之道今則不然下四句指時君之政為隱物匿而以不識者為愚後文可以𩔖曉凡此皆不緣人情而逆為之訃民知力竭而不可為故繼之以偽上之人不能反本而區區於其末將何以救止之哉
碧虚註以家觀家以國觀國則天下猶是也至齊見罪人戮死幕以朝服而哭之古禮也傷其行政之失而至此盖由榮辱立貨財聚誅戮之灾已成攘寇之争又滿欲脫大禍可得乎老子云受國不祥是為天下王則反古之道矣藏典法而愚黔首設不便而罪違戾委繁劇而罰庸才展驛程而誅鈍弱民之知力已竭則思欺君㒺上矣上既失民直從其化欲流之清在澄源耳
鬳齋口義莫為者得非為盗為殺人乎榮辱名貨財利病患害也在上者好名然後有此害為國好聚財然後有所争失得正枉兩句即百姓有過在予一人一物有失其形退而自責即匹夫不被澤若已納之溝中匿其物而不言反以不知者為愚大為難行之事而以不敢者為罪重為任不量人之力逺其塗不計人之程强其力所不能必以偽應之過取無厭必為盗以輸之是上使之為偽為欺為盗也又誰責乎
栢矩請之天下逰夫子欲乘桴浮海之意至齊見罪人戮死在道則當時諸國政化可知幕朝服而哭哀矜之至也世間凍餒疾厄縲絏䘮憂皆謂之災而性命慘傷莫大於戮死汝獨何為先罹之莫為盗乎莫為殺人乎何為而至此極也不得非榮辱貨財之召病啓争而至是乎立人所病聚人所争其來已久禍其可免乎此語有譏及時政之意次叙古之君天下者心存愛育唯恐一夫之失所所以治成而化洽今則不然已下直指時政之失言之者無罪聞之足以戒也結以於誰責而可乎又有嗟嘆不足之意覬有位君子反躬而加察焉信能節已之養而去病絶争民化其德而刑措不用豈不盡善盡美哉 一形當是一物傳寫之誤見鬳齋註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八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八十五
宋 禇伯秀 撰
雜篇則陽第四
蘧伯玉行年六十而六十化未嘗不始於是之而卒詘之以非也未知今之所謂是之非五十九非也萬物有乎生而莫見其根有乎出而莫見其門人皆尊其知之所知而莫知恃其知之所不知而後知可不謂大疑乎已乎已乎且無所逃此所謂然與然乎
郭註化謂順世而不係於彼我順物而暢物情之變然也情變未始有極無根無門忽爾自然故莫見唯無生無出者能覩其門而測其根我所不知物有知之者用物之知無所不知獨任我知其知寡矣今不恃物以知而自尊其知則無不然非大疑而何不能用彼則寄身無地自謂然者天下未之然也
吕註伯玉行年六十而六十化未嘗不始是而卒詘之以非與孔子同然知或未止乎其所不知則所謂是者固未定又安知今之所是五十九非也夫物生而莫見其根出而莫見其門則知之所不知者乃萬物之所由生出也而人皆尊其知之所知至其知之所不知則常恐其虗而莫之恃每至望崖而反其為疑也豈不大哉已乎已乎且無所逃言若此者終不可與有而其身之不能容也雖今所言為然未知其果然耶使人忘言以契之
疑獨註夫人自幼至老新故相代處造化中不覺其遷伯玉能順化日新未嘗不始是而卒非未知今之謂是非五十九年前之非也物生之根即天地根物出之門即𤣥牝門二者皆本於谷神其源一也知之所知智者之事知所不知聖人之事知尊其智而不知尊其聖可不謂大疑乎已乎已乎言不如止其取舍之心萬物於造化無可逃之理我以為然彼或不然是非之所以起各任其然則當矣
碧虗註化化不停交臂已失世之求是者非求道理也求侔於我者也世之去非者非去邪曲也去忤於心者也侔我者未必真是忤我者未必真非故有始是卒非之嘆五十九固今之是今若悟非乃知昔之未是知其是之未是惟莫之是者無非故至是無非至非無是夫虗無恍惚至道之根淡泊寂寞衆妙之門此萬物之所生出也人之所知出乎不知因其不知而後知也不明此者豈不大疑乎世事糺紛日新其變知與不知莫如止也所知者人事不知者天理人事有為是非莫逃天理無為安逃哉若以已所知而謂之然則衆謂之不然者亦多矣然乎言未必然也
鬳齋口義年六十而六十化一年之見勝一年也又安知六十歲之是便為是耶物生必有根其出必有門但人不見此是其不可知者凡人知其所知而不知其所不知以為至矣此大惑也無所逃謂自然而然不知之知通古今徹上下何處無此理如何逃得與乎皆疑辭
明有所易謂之變暗有所易謂之化行年六十而六十化謂人處世間其形容知識能解亊為𬒳造物暗易而不知未嘗不始是而卒非也及耳順之年更事既久庶乎是非可定物理可明然猶未知今之所謂是非五十九年之非也此言物變無窮事變無窮人心之變亦無窮三者交相化而古今成焉得失著焉亊融理定是非乃審然猶未知後世之公論何如也人閱人而成世事更事而成化若蛟蛇野馬之過不知其幾而吾之至靈貞常者固未嘗變也人而知此死不足以動其心矣物之生死出入有根有門而人不見者皆知尊其所知以為已能而不知恃其所不知而後能知信能知其所不知則萬物之根門可覩矣其生死出入理之常然化與不化與之俱化則亦何惑之有蓋人生所知所能特其不知不能中萬分之一耳聖人亦不能盡夫知能又豈能逃乎物化哉雖然吾今所言以為是者亦未知其信然否也凡聖賢論化皆有不可指定之辭乃其不可致詰之妙此所以為化
仲尼問於太史大弢伯常騫狶韋曰夫衛靈公飲酒躭樂不聽國家之政田獵畢弋不應諸侯之際其所以為靈公者何邪大弢曰是因是也伯常騫曰靈公有妻三人同濫而浴史鰌奉御而進所摶幣而扶翼其慢若彼之甚也見賢人若此其肅也是其所以為靈公也狶韋曰夫靈公也死卜葬於故墓不吉卜葬於沙丘而吉掘之數仞得石槨焉洗而視之有銘焉曰不馮其子靈公奪而埋之夫靈公之為靈也久矣之二人何足以識之郭註靈即無道之謚男女同浴此無禮也以鰌為賢而奉御之勞摶幣而扶翼使不得終禮此所謂肅賢也幣者奉御之物欲以肅賢𥙷其私慢靈有二義亦可謂善故仲尼問焉子謂蒯瞶言不憑其子靈公將奪汝處也夫物皆先有其命故來事可知是以凡所為者不得不為所不為者不可得為而愚者以為為之在已不亦妄乎徒識已然之見事未知已然之出於自然也
吕註大弢伯常騫則以人論之狶韋則以天論之以天論則雖名諡固非人之所能為也
疑獨註是三人皆為太史官故仲尼問之靈公飲酒湛樂亡也田獵畢弋𮎰也得諡為靈何耶大弢曰是因是也言靈即無道之諡謚法亂而不損曰靈伯常騫曰公與三妻同浴史鰌奉御而進使之搏幣扶翼而出以其能敬賢所以諡靈也狶韋曰公死卜葬沙丘掘得石槨銘曰不憑其子靈公奪而埋之言天理不可憑此地本屬靈公之父反為其子得之則公之為靈也久矣彼二人何足以知此
碧虗註諡法亂而不損曰靈又德之精明曰靈其靈素定諡自符合若以俗情料方外幽㝠之理何足以識之哉
鬳齋口義衞君所為如此諡之為靈何耶言未足以當其惡也奉御猶今言召對摶執贄見之幣公使人扶翼之言有禮也沙丘古人葬處石槨先有靈公之名則生前已定人何力焉不憑其子言子孫不可託此地為靈公所得也
靈之為諡可善可惡故夫子問於三人大弢答以唯其如此所以如此則靈為無道之諡明矣伯常騫曰公與三妻同浴無禮孰甚焉及賢臣奉御而進使人摶幣扶翼而出之幣謂奉御衣物是於人欲熾然之中天理一毫之善未至全泯則其謂之靈幾可以善言矣狶韋曰公卜葬而得石槨之銘昭然靈公之諡𡨋符千載其所謂靈也久矣彼二人何足以知之義同處父之槨滕公佳城莫非前定至於名諡亦豈偶然但當盡人事以應天理其諡號美惡則係乎生前之所為在人不可不謹諡法始於周公以一字示褒貶亦嚴矣哉不勤成名曰靈古之人主不善終者有靈若厲之號至於達人大觀善惡兩忘去求見在等無滯迹無爵無諡翛然順化使人無得以議其否豈不混成盡美善哉三人各一答首言其不道次言其敬賢後言天理一定以迹論之不無優劣卒不逃天理之一定耳
少知問於太公調曰何謂丘里之言太公調曰丘里者合十姓百名以為風俗也合異以為同散同以為異今指馬之百體而不得馬而係馬於前者立其百體而謂之馬也是故丘山積卑而為高江河合水而為大大人合并而為公是以自外入者有主而不執由中出者有正而不距四時殊氣天不賜故歲成五官殊職君不私故國治文武大人不賜故德備萬物殊理道不私故無名無名故無為無為而無不為時有終始世有變化禍福淳淳至有所拂者而有所宜自殉殊面有所正者有所差比於大澤百材皆度觀乎大山木石同壇此之謂丘里之言少知曰然則謂之道足乎太公調曰不然今計物之數不止於萬而期曰萬物者以數之多者號而讀之也是故天地者形之大者也隂陽者氣之大者也道者為之公因其大以號而讀之則可也已有之矣乃將得比哉則若以斯辯譬猶狗馬其不及逺矣郭註大人無私於天下天下之風一也自外入者大人之化由中出者民物之性性得正故民無違心化至公故主無所執所以能合丘里并天下一萬物夷羣異也殊氣自有故能常有若本無而天賜則有時而廢矣殊職自有其才故任之耳非私而與之文者自文武者自武非大人所自賜若有由賜則有時而闕矣豈惟文武能凡性皆然名止於實故無為實各自為故無不為時世有變無心者順之於此為戾彼或宜正於此或差於彼各信所施不能離也比于大澤大山之無棄材合異以為同也言丘里則天下可知有數之物不止於萬況無數之道謂道而足耶通物無私強字曰道所謂道可道也名已有矣將無可得而比耶名之辯無不及逺矣故謂道猶未足必在乎無名無言之域而後至焉
吕註合姓名為丘里異為同也散丘里為姓名同為異也非如一家之言異不能合同不能散也百體莫非馬指之不得馬立百體而謂之馬譬大人不以其大全觀之則所謂大者亦不可得比以丘山江河所以為大之至也故自物觀之萬物莫不備於我則自外入者有主於中而不執有萬而無所容也自我觀之汎乎其為萬物遊則由中出者有正而不距周行而無不徧也天之於四時不因其固有而賜與之則功有所不備而歲不成矣君之於五官不付之衆為而我有之則知有所不周而國不治矣文武殊才萬物殊理其為不賜不私亦若是而已無私故無我無我則莫有名之者無名故無為無為則無不為矣時變無停禍福無常有拂有宜善或為妖也物情各殉殊面不一有正有差正或為奇也物理不齊如此道者所以公之未始容心趨舍於其間比於大澤大林無不備觀乎大山木石無所分此之謂丘里之言道本強名則謂之道不可以為足也凡物無窮萬不足以盡其數而期以萬者以數之多者稱之天地形之大隂陽氣之大道者為之公則非形非氣故無名也名不足以盡道而名之曰道亦以其大者稱之本無名而以名稱之則已有矣乃將得於無名者比哉若以謂之道者為道是猶認狗以為馬也
疑獨註十家為丘二十家為里丘里者合十姓百名以為風俗而不知合併天下以為公合異以為同散同以為異則道愈離而物愈乖矣指馬百體而不得馬立馬百體而謂之馬散合為異合異為同也丘山積卑江河合流以喻大人合併天下以為公唯其公也故自外入者中有主而不執不執則能通由中出者外有正而不距不距則能行是以不私而天下一不賜而萬物成四時氣殊天不賜故歲成五官職殊君不私故國治以至文武殊任萬物殊理君道不私故德備而無名不賜則自成𫎇澤而不謝不私則自正功成而無報也大道無私於物故無名無為無為則物各自為而無所不為矣時世有變禍福倚伏拂者或以為宜殊面異向也正者或以為差各執所見也比于大澤異材而同用大山異植而同壇此合異以為同而未離乎有形有數是之謂丘里之言天地隂陽形氣之大者道為之公皆因其大而號之也若此者已有矣其小大貴賤乃將得比之哉
碧虗註周禮四井為邑四邑為丘五家為鄰五鄰為里合十姓百名之異為一丘一里之俗或散一丘一里之俗為十姓百名之異亦猶離馬之百體曰頭尾眼耳合其頭尾眼耳緫曰馬也此即公孫龍離堅白合同異之㫖山積衆石河合百川大人合并郡國以為公分之則楚越有異并之則風化一同亦無異乎丘里之合散也外入者事中有主則亊不滯中出者理外不邪則理自逺炎凉氣殊天任之而不賜故歲功成工虞職殊君委之而不私故天下治文武材殊大人任之而不賜故德業備動植理殊道生之而不私故無名也物物自名非道強名之物物自為非道強為之道無所為故能無不為也冬春之代謝皇王之澆淳於此為禍為戾於彼或為福為宜比乎大澤衆材大小皆中法度大山木石精粗皆同一壇所謂丘里之言亦若是而已大道無極物亦無窮今據多而號之曰萬若物止於萬則道亦有極何足以稱象帝之先大道合并形氣而為公強名曰大字之曰道既曰大道已有之矣安得與未始出其宗者比哉鬳齋口義聚井為丘聚丘為里里中十姓百名人物雖異風俗則同合異為同之喻丘里之言者公一里之言也合異以為同萬物同一理散同以為異萬物各一理合百體以為馬體上無馬名立其百體謂之馬也合并以為公合萬物之異以為同也有主而不執執則非自然正者萬物之理出乎胷中其理與物不相距則無同異矣不賜不以為功萬物殊理大道合之以為公故無得而名也淳淳流行貌倚伏無常或有所拂而為宜塞翁失馬之𩔖人自殉之心如靣之不同有所正則拘執反或失之譬大山大澤木石之材皆中度可用合異以為同也稱物數而為萬總形氣為天地隂陽道者為之公皆以其大者言之耳雖已有道之名豈可以此相比哉
凡一丘一里之間必有年德之尊者考衆情而立論如所謂月旦評及各有里諺流傳以記其風土事物是謂丘里之言合異以為同也共出丘里而有少長賢愚貧富得失之不齊同而異也天下之大起於丘里道之大貫於事物散同而為異猶指馬之百體合異以為同立百體而謂之馬也言之則有合散㝠之則歸混同理有至極不可容聲矣丘山積卑江河合水大人合公亦不外乎此理蓋能合丘里而得宜則合天下之物情亦猶是也在乎公之一字而已道經云公乃王王則天下之所歸徃安得而辭哉故自外入者學也君子之學主乎道主乎道則物無不通由中出者思也君子之思正乎理正乎理則物無所距猶四時殊氣而成歲五官殊職而成治總歸乎大人之德備以闡大道之無私又惡可得而名焉無名故無為無為而無不為此理之必至然而時有變遷機有倚伏有以所拂而宜者有以所正而差者皆由自殉己情故不免於殊向譬大澤之百材合而為匠石之用異而同也大山之木石散而為天下之用同而異也若㝠理而歸於道復何同異之辯哉夫道之為名不足以盡道物數稱萬不足以盡物各以其大者言之耳形之大者天地統之氣之大者隂陽統之道又以綂天地隂陽其大詎可量乎然既有道之名則不可與無名者比所以至人之道行乎無名故天下莫得而名也是章𩔖齊物論之談有無生死此則頗關治道又翻出丘里之言一段立說愈奇製名寓意謂至公而能和天下則少知者所當究問也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八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八十六
宋 禇伯秀 撰
雜篇則陽第五
少知曰四方之内六合之裏萬物之所生惡起太公調曰隂陽相照相蓋相治四時相代相生相殺欲惡去就於是橋起雌雄片合於是庸有安危相易禍福相生緩急相摩聚散以成此名實之可紀精之可志也隨序之相理橋運之相使窮則反終則始此物之所有言之所盡知之所至極物而已覩道之人不隨其所廢不原其所起此議之所止少知曰季真之莫為接子之或使二家之議孰正於其情孰偏於其理太公調曰鷄嗚狗吠是人所知雖有大知不能以言讀其所自化又不能意其所將為斯而析之精至於無倫大至於不可圍或之使莫之為未免於物而終以為過或使則實莫為則虗有名有實是物之居無名無實在物之虗可言可意言而愈疏未生不可忌已死不可阻死生非逺也理不可覩或之使莫之為疑之所假吾觀之本其徃無窮吾求之末其來無止無窮無止言之無也與物同理或使莫為言之本也與物終始道不可有有不可無道之為名所假而行或使莫為在物一曲夫胡為於大方言而足則終日言而盡道言而不足終日言而盡物道物之極言黙不足以載非言非黙議其有極
郭註問物之所起或謂道能生之此皆自爾而無所生凡此事故云為趨舍近起於隂陽之相照四時之相代過此已往止於自然其相理相使皆物之所有非無能有之物表無所復有故言知不過極物廢起無所原隨此議之所止或謂道莫為也或謂道或使也或使者有使物之功物有自然非為所能由斯而言莫為之言當也至精至大皆不為而自爾物有相使亦自爾也故莫之為者未為非物凡物云云皆由莫為而過去實自使之無使之者居指物之所在物之所在其實至虚求之於言意之表而後至焉突然自生吾不能禁忽然自死吾不能違近在身中猶莫見其自爾而欲憂之此二者世之所疑物理所窮故知言無窮然後與物同理常不為而自然道不能自有有者自然也物所由而行故假名曰道舉一隅便可知求道於言意之表則足不能忘言而存意則不足道物之極常莫為而自爾不在言與不言極於自爾非言黙所議也
吕註少知聞謂之道則已有而不得與道比故疑於無物問萬物所生惡起所謂制乎虚者也日月往來升降消長相照相蓋相治也寒暑屈伸王相生尅相代相生相殺也物生天地間隨隂陽四時而運是以欲惡去之乘之以行雄雌片合動静有常故有安危禍福聚散等事此名實之可紀而精之可志非不可致詰者也先後相隨之謂序相理而未嘗亂也橋則乘之以行運則因之以濟相使而未嘗定也窮則反終則始隂陽爾四時爾是物之所有非道之無也言之知所止極此而已此則萬物之所生起非所以生而起有名萬物之母是也若夫覩道之人未嘗無物故不隨所廢未嘗有物故不原所起泊然無名出乎六合之外豈言知之所及哉季真莫為隨所廢也接子或使原所起也鷄狗之鳴吠其所化所已為也其所以鳴吠所自化所將為也精至無倫則無内大不可圍則無外或使莫為果安在耶此所以未免於物以其不麗於實則麗於虚故也以有名實為物之居不知其未嘗有以無名實為物之虚不知其未嘗無所以言而愈疏也生死之不可却止則超乎言意雖近在身而不可覩也或使莫為皆疑之所假而非理之真徃無窮則迎不見首來無止則隨不見後是物之理非物之形也或使莫為則可言可意不免於物終始而已惡覩所謂無止無窮哉道不可有以其無有也有不可無以其自無非我無之也然則道者假名安可以名為道莫為或使皆在物一曲何足以合乎大道言而盡道希言自然也言而盡物多言數窮也自物觀之則道非物自道觀之無物非道道物之極言黙不足以載終身言未嘗言則非言也終身不言未嘗不言則非黙也議至於此然後為極
疑獨註隂陽則相照以日月相合以天地相治以風雨四時則相代以寒暑相生以春夏相殺以秋冬為有隂陽四時欲惡雌雄於是橋起安危禍福悉由之以至於相理相使與夫窮反終始者皆物之所有言知所能至極物而已覩道之人則見於形氣之表豈復留意於物而推廢起之由哉此議之所止也莫為則自然天也或使則使然人也和同天下則非一曲矣鷄鳴犬吠人所共知其所以鳴吠有将為者雖大知不能以言意求矣由是而推至於極大極細皆非人力所能為也莫為則知天不知人或使則知人不知天滯物一偏終以為過虚實有無之名相因而生可言意則愈疎不若求之於言意之表也夫人之死生順乎性命孰能禁阻此理非逺在吾身中如四時循環而不可覩則或使莫為之說疑其為假而非性命之至吾觀夫復命之本其往也無窮出生之末其來也無止言道之無則與物同理言道之有則與物終始非有非無出於強明則或使莫為皆在物一曲而未至於大方況欲語道之無方乎言而足者内無所慊故盡道言而不足者反此不若非言非黙而道物兩得之也
碧虚註少知問世間萬物之所生起太公告以隂陽四時照至〈至一作治〉生殺之理人民欲惡去就禽獸之雌雄片合橋起高勁貎事有安危禍福緩急聚散之不同而相易相生相摩相成之不一外有名稱可紀内有精㣲可志自天地至於萬物亦皆隨次序相理相使物窮則反事始則終殫言竭知止極亊物之粗莫能窺道之藩籬也唯覩道之人不隨物之廢起而任物之芸芸我則括囊全生而已又問道之莫為也其如事業何道之或使也其如自然何當物之情孰偏孰正答以鷄鳴狗吠是人所知而莫知其所以鳴吠謂其莫為耶何緣而忽鳴吠謂其或使耶他物何為寂然自化之理孰知將為之情孰識唯置其莫為者則可以察或使之情任其或使者則可以審莫為之理推此而論雖至大極細皆不免於莫逃乎累夫物所頼者名與實名實䘮則物何有唯妙道至理不涉思議氣來則生氣散則死方生復死方死倐生可謂近矣而理不可覩在於冥悟而已或使則利人莫為則自全達者左右逢原迷者疑心未釋假道而行耳吾觀道之本末空寥恍惚不可隨迎論其無窮無止亦與動植無二世以有用無為為言教之本既形言教則不能超物故與之終始有無二理皆借妙本而行季真之無接子之有皆一曲之論見笑於大方之家有無皆貫事理兼明為言而足言而足則道無遺矣有無偏執事理互陳為言不足言不足則物無逃矣道之極也黙不能黙物之極也言不能言若離其言言去其黙黙然後㝠㑹忘言之機目擊衆妙之極鬳齋口義照猶應蓋猶合相治相消長也春生秋殺隨時代謝然後有欲惡去就安危禍福等事同中之異者橋拱而起片即判也自欲惡已下其名實精㣲件件可見可書也隨序之相理即隂陽相治橋起而運相為消長故曰使窮通終始物之必然言知之至極此而已唯知道之人於所以廢起者皆歸之自然故言議至此而止莫為言事皆偶然或使有主之者鷄鳴狗吠喻人所知不同雖有大知不能盡其言意所自化所將為若以此理分析細大理不可窮已皆累於物終以為過謂有物司之是實也謂本無所主是虚也有實則有名為累謂無則名實俱泯然所謂無者終在亦累於物曰有曰無皆可以言傳意度去道逺矣未生不容不生當死豈可違阻此理近在目前而不可覩以為或使又以為莫為世之疑情假此而起即本始未動之時觀之見其往者無窮即既動而止之時觀之見方來者無止但冺於無方可合萬物而同一體或使莫為皆未離於物與之終始不免於有何可得而無之若以真實而觀道之一字亦是假名二者之論泥於一偏安得合乎大道我有真見終日言亦無妨若無真見雖多言而不離於形似道精也物粗也若要其極言黙皆不足以盡非言非黙之中自有至極之議釋氏所謂我按指海印發之似汝舉心塵汝勞先起亦此意
天有隂陽四時人有欲惡去就物有雌雄判合橋起憑虚而起庸有用是而有言事或無因或有因皆出於天人萬物之交化而本於道之緒餘安危至聚散八者又自然而生其迹愈粗厯數人據紀實無遺於是隨次序以相理而君臣父子之義明憑虛運以相使而窮反終始之機著故其言知所至極物而止此治世之論方内事也若夫方外覩道之士則不隨物所廢不原物所起首尾既忘中亦不立然則何所容其擬議哉季真接子當時有此二家之論各執一偏猶楊墨之為我兼愛以其不合乎道故以鷄鳴狗吠鄙之人皆知其鳴吠而不知所以鳴吠則吾於二子之論又安能知其所自化哉以此理析之凡至小極大或使莫為皆不離於物莫免乎患或使有由然則實也莫為雖虗有名則實係之未得為全無也昔之語道者必離四句謂有無非有非無亦有亦無離此即是道猶舍東西南北即中也請觀夫四時之往來日星之奔運天行徤而不息海嘘吸而有信莫之為耶或使之耶然則有為之者有使之者鳴吠為風氣所使生死為大塊所使四時日星天海皆有真宰司之但為於無為使於無使目人之生死去來不可阻此理近在身中而不可覩其議亦然觀其本而往者無窮觀其末而來者無止則知受役於造化者往古來今而不息非獨我也何可勝言與物同此理而已若泥於或使莫為則有言有名之所自起與物終始而無已也道不可有有之則窒滯而不通何由造虚𤣥之妙道處有無之間而不著於有無假有無以行無所往而非道若季真接子者各殉一曲豈可達乎大方言而足者得道之精言而不足者得道之粗言一也而有道物之分若究其極物之虚即道也言黙皆不足以載唯超乎言黙之表斯為道之極議也歟
禇氏綂論是篇自則陽王果起論稱山樊隱德以鎮市朝奔競之風有以見至人善達物之綢繆使之歸乎恬暢是謂飲人以和而使人化者也禆益治道多矣以其愛民無己故民愛之安之亦無己蓋以道濟物出乎惟慎之真民安有不化者世人往往殉物失已日逺舊都望之暢然則未至蔑盡猶思所以求復而能見所自見聞所自聞其忻悅當何如人之治身猶治國也心君正而五官理國君正而羣輔賢非獨利於一時猶足以興日後之化如湯得三臣傅於前而有夫子繼其後若四時之成歲功又何内天外人之辯哉次因齊魏敗盟而舉兵遂引觸蠻為喻以𦕈當時好戰之君明所習之隘陋所争之不足争也孔子舍蟻丘譏有迹之可嫌封人論為禾忌欲惡之為孽此皆示應世理身之要至於柏矩歎辠人以失為在己正己以正物也蘧瑗隨年化恃知所不知用物之知也此又論治民化物之方靈公之為靈定葬於未然則凡所為者不得不為造物有定筭託之於人耳若夫丘里之言合散同異馬非百體立體得名大人合并為公萬物殊而道備猶大澤之百材大山之木石或同出而異用或異産而同歸不越乎形氣之分化而至理盡矣結以季真接子虚實皆為執滯未免與物循環而已故必超乎言黙之表心融而意得之道物之極議存焉則知可道可名之非真當而非言非黙之可載道也明矣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八十六
<子部,道家類,南華真經義海纂微>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八十七
宋 禇伯秀 撰
雜篇外物第一
外物不可必故龍逢誅比干戮箕子狂惡來死桀紂亡人主莫不欲其臣之忠而忠未必信故伍員流于江萇宏死於蜀藏其血三年而化為碧人親莫不欲其子之孝而孝未必愛故孝已憂而曾參悲木與木相摩則然金與火相守則流隂陽錯行則天地大絯於是乎有雷有霆水中有火乃焚大槐有甚憂兩䧟而無所逃螴蜳不得成心若懸於天地之間慰暋沈屯利害相摩生火甚多衆人焚和月固不勝火於是乎有僓然而道盡郭註善惡所致俱不可必藏血化碧精誠之至忠未必信孝未必愛是以至人無心應物唯變所適天地大絯所謂錯行茍不能忘形則隨所遭䧟於憂樂左右無宜也矜之愈重則所在為難莫知所守故不得成心若縣謂希跂者高慰暋則非清夷平暢生火謂内𤍠也遺利則和若利害存懐其和焚矣大而黯則多累小而明則知分唯僓然無矜遺形自得乃盡也吕註凡非性命之精皆外物也故不可必龍逢比干以仁為可恃而必之惡來桀紂以不仁為可恃而必之皆至於不免為善惡而不近刑名則何必之有夫外物非獨不可必於人亦不可必於己君親莫不欲臣子之忠孝而忠未必信孝未必愛欲臣子之忠孝在己者也蓋道未至於僓然而盡雖在己所欲猶為外物而不可必況在人者乎伍員萇𢎞諸人必其在人者是以至於死亡憂悲血化為碧忠誠之至而猶不能必於欲忠之人豈不哀哉木相摩則然同𩔖不能無相害金守火則流異𩔖不能無相害隂陽錯行已下言其大寇無所逃於天地之間則震而為霆發而為光或出於所異或害於所同以至生火焚和而月不足以勝之也蓋大患有身安能無憂或係於所同或係於所異是為兩䧟螴蜳不能成其所欲為心若縣於天地之間慰暋沈屯而不得解猶隂陽錯行天地大絯之時利害相摩水火甚多猶有雷有霆水火焚槐之時雖清明之性如月不足以勝焚槐之火此皆出於有心僓然則縱心而至於無心道盡於此矣疑獨註在己有義在物有命義有可修之道命無可必之理外物不可必主於命而言臣子之忠孝在己者也以忠孝求知於君親在物者也外物雖不可必在己者不可不盡忠孝而不見知於君親者龍逢孝己諸人是也非唯不見信愛卒至誅戮憂悲此其不可必者君子修其在己以俟在天者而已木摩木則火生火守金則爍金火不以所生而不焚金不以散釋而失性也聖人隂陽因以綂天地隂陽順則天地通而風雨時唯其絯而不通則雷霆奮擊水火焚槐水所以滅火乃出火而焚槐今之電火是也聖人至於命則不為隂陽所制無憂樂於胷中世人必於外物五行所以為之賊隂陽所以為之寇為憂樂所䧟而不能逃也螴蜳疑惑不能成事遂意則慰乖意則暋遇境則沈觸物則屯利害交於胷中摩擊内𤍠則是生火焚其和理而性不全矣月者天之隂火者人之陽人欲熾而天理𧇊月不勝火之謂也隂陽五行之乖宜惟人欲惡之所召能僓然忘形於利害之外斯道盡矣
碧虗註道安乎内事涉於外在我猶不可必况物外乎或以仁義為可必夷齊不餓死以知為可必則比干不剖心以忠為可必則伍員萇𢎞不遭戮矣此忠賢佞倖兩䧟而不可逃也碧者憂之色心主血忠臣憂國故血化為碧伍貟萇𢎞知事君盡忠而不知逆君之致禍孝己曾參知事親盡孝而不知親嫌而致憂皆未明外物不可必之理也惡來順紂同孽相濟而不免猶木之相摩龍逢逆紂善惡異性而遭誅猶金火相守也隂陽錯行則天地大絯忠孝𬒳刑則國家傾覆忠孝臣子所當盡也不幸而遇闇君頑父逆理暴虐猶水中有火乃焚大槐淮南子云老槐生火是也忠而諫諍則憂及其臣佞而謟諛則憂及其君皆䧟有為之禍是以憂怵而志不得成其心欲高顯於天地之間而世道交䘮鬱閉屯溺之使無所施用忠佞相摩恚怨日熾人和焚棄矣忠孝之誠如月暴虐之性如火月固不足以勝之唯僓然無心而至順者忠孝之道盡矣
鬳齋口義桀紂之時賢不肖均於𬒳禍是不可必也萇𢎞𬒳放歸蜀刳腸而死蜀人以匱藏其血三年而化為碧玉晉元帝託運糧不至而殺其臣其血逆柱而齊主以明月之䜟殺斛律光其血在地去之不滅亦此𩔖孝己曽參皆以孝而害親是不可必也木本無火相摩而生金本至堅見火而流皆言其不可必絯異也大雷雨之時或焚樹木此皆隂陽錯行而為災之火兩䧟為人道隂陽螴蜳𪫟惕不安心若懸言其繫縛自苦鬱悶䧟溺利害交戰内𤍠生火焚蕩胷中之和氣也人之天性如月但為物欲熏灼其為月者不能勝之僓然放弛貎道盡天理滅盡而後已也禇氏管見外重者内輕物得則已失凡世間利名毁譽成敗得失非性命所有者皆外物也而世俗認以為真殉而忘反以至殺身而弗悟何耶蓋澆風所尚非利則名而毁譽榮辱亦隨之有識者知利之為汙不屑就焉則慕名以自高名之美者無過忠孝以其能致君親於無過有足以𥙷國家興教化故也若上古風淳君如標枝民如野鹿則安有犯顏逆鱗之舉亦豈有刀鋸鼎鑊之威哉為臣不幸而遇𭧂君悖理專殺即隂陽錯行雷霆妄發之時也而後忠見焉為子不幸而遇虐父窘逐流離即水中有火焚槐之時也而後孝聞焉槐色正黄喻性中和木之為物絞之得水鑽之得火隂陽之性具焉水中有火陽侵隂位至於焚槐則過亢矣和能不傷乎譬人身由隂陽而生抱冲和而立或得以寇之者物為之累而氣動於中喜怒並毗隂陽交勝冲和日損客邪乘入無根之木其能久乎兩䧟謂外而事君奉親内而修身養命皆不逃乎憂患心惶廹而志不成若縣係於天地之間无求解脫處慰字難釋或借從鬱音義頗明白慰暋於思慮沈屯於嗜欲言著物之重所以利害交戰生火内攻冲和焚燼而患生焉夫隂陽之運於太虚而無形其舒慘之機則隨人喜怒感召而發吁人亦至靈矣可不自愛重乎又譬以月之明雖大而𧇊多盈少出於天理也火之明雖小而然之益烈由於人為也天道惡盈其𧇊也易衰月不勝火人欲盛而天理滅之譬也月盈而⿰虗亏 -- 虧則有常度⿰虗亏 -- 虧而復盈明何損焉火之熾也燎原燭天及其薪盡灰土而已世有臣子盡道而遭困阨者乃所以成忠孝之名而虐之者自速於盡則是身不勝暴虐之勢而理實勝之猶月之形不勝火而明實勝之矣吁忠孝之名臣子之不幸也道德經云六親不和有孝子國家昬亂有忠臣然則何以處之曰僓然而道盡僓然而道盡已㤀而物化之謂也已㤀物化又安有生火焚和之患哉
莊周家貧往貸粟於監河侯侯曰諾我將得邑金貸子三百金可乎莊周忿然作色曰周昨來有中道而呼者顧視車轍中有鮒魚焉周問之曰鮒魚來子何為者耶對曰我東海之波臣也君豈有斗升之水而活我哉周曰諾我且南逰呉越之王激西江之水而迎子可乎鮒魚忿然作色曰吾失我常與我無所處吾得斗升之水然活耳君乃言此曽不如早索於我枯魚之肆任公子為大鈎巨錙五十犗以為餌蹲乎會稽投竿東海旦旦而釣期年不得魚已而大魚食之牽巨鈎䧟没而下騖揚而奮鬐白波若山海水震蕩聲侔鬼神憚赫千里任公子得若魚離而腊之自淛河以東蒼梧以北莫不厭若魚者已而後世輇才諷說之徒皆驚而相告也夫揭竿累趨灌瀆守鯢鮒其於得大魚難矣飾小說以干縣令其於大達亦逺矣是以未嘗聞任氏之風俗其不可與經世亦逺矣
郭註莊子貸粟言當理無小茍其不當雖大何益任公子章言志𧼈不同經世之宜各有所適也
吕註莊子貸粟明養生者止於活身而不務有餘任氏釣魚明經世者志於大成而不期近效
疑獨註濟人之急必及其時若監侯之諾莊子以邑金則後時而無及矣故申以轍魚之喻言侯不知鮒魚之急也任國之公子為巨鈎大錙有興亊造業之意犗犍牛大魚食之至憚赫千里言存心逺大者所得雖遲而警動天下任公子得魚至無不厭若魚者喻所得者大天下均被其澤也後世驚而相告言存心逺大者得志於天下傳名於後世古伊尹太公之徒是矣鯢鮒魚之小縣令官之卑皆非逺大之所也碧虛註常與謂相親者魚水常相親今失之矣故無所安處夫衣人在寒食人在饑激江水以迎轍魚不亦晚乎投虎千金不如一彘肩之謂也任公子為巨鈎大錙而得大魚於朞年之後世之輇量人材諷說事務者聞此風俗特異驚而相告蓋喻淺學之徒不可與論經世大業也竿累〈平聲〉所謂荆篠之竿蠒絲之綸是矣縣〈平聲〉高也謂高名令聞
鬳齋口義邑金采邑之租金波臣猶水官常與常時相與者輇才揣量諷說猶塗說累小繩縣掲之號令猶賞格言飾小說以干上求合其所示之令格之能得幾何俗字屬下句言世俗之士
監河侯說苑作魏文侯乎舊音去聲義當是吁字去聲歎也鮒鰿魚波臣舊註波蕩之臣呉越之王頗難釋諸解畧之獨碧虗云呉越水聚之地王猶江海為百谷王張君本校本遊下加說字去聲其論亦未通詳義考文粗得其意王字元應是土誤加首畫耳說頗簡明此段大意謂人處道中如魚在水不可須臾離茍失道於身而欲假之於外𩔖望監河侯之邑金何足以濟目前之急大鈎巨緇喻所操者大則其得必豐累當作縲綸也風下俗字為冗出於誤筆此言人之守道久而見功不可責以朝夕之效及乎㴠養成就見之設施澤及萬物豈止淛河東蒼梧北而已哉鮒魚下忿然作色四字誤筆重出縣平聲高名令聞之說為優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八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八十八
宋 禇伯秀 撰
雜篇外物第二
儒以詩禮發冡大儒臚傳曰東方作矣事之何若小儒曰未解裙襦口中有珠詩固有之曰青青之麥生於陵陂生不布施死何含珠為接其𩯭擪其顪儒以金椎控其頤徐别其頰無傷口中珠
郭註詩禮先王之陳迹也茍非其人道不虗行故儒者乃有用之以為姦則迹不足恃也
吕註小人之儒資先王之言以濟其不義何以異此疑獨註先王之世已逺儒者有資其迹以為盗而至於發冡猶舉逸詩以諷亡者兼證口中有珠宜取之也夫仁義之迹大故資之以竊國詩書之迹小故儒者資之以發冡由詩禮之迹充之以至於仁義由發冡之心充之以至於竊國不可不謹也歟
碧虚註詩以導志禮以導事皆垂訓以翼扶治道者也君子則恃詩禮以修身小人則誦詩禮以為盗君子少而小人多故聖迹之利天下少而害天下多夫盗不掘夷齊之冡必發桀紂之墓者盖有以致之是故多藏必厚亡老氏之深戒
鬳齋口義此喻當時逰說之士借聖賢之言以文其姦者自上語下曰臚臚傳者大儒為首而告其下青青之麥二句賦墓田下二句譏富貴古逸詩也接其鬢而下教其取古珠而無損也
詩禮之於天下所以正治道而防其流與法並行使人有所興立也聖人世不常有故其為慮也深思有以盡革天下之弊出於禮必入於法合於禮而法可除聖人之心如此而已奈何季世薄俗有資其迹以為姦者至於發冡而不恤則非獨害及生民死者亦不得安於泉下其流毒可勝道哉而猶舉詩語以諷可謂為所不當為用所不當用也南華憫世真切而無所効其力遂旁譬曲喻以致意焉至若魯號多儒及覈其實而儒者一人則此章非無為而言盖欲誅其心而正其教使之為詩禮所當為盡儒行所當盡又將以示時俗厚葬之戒起後世淳朴之風一舉綱而衆目張於治道豈小𥙷哉
老萊之弟子出薪遇仲尼反以告曰有人於彼修上而趨下末僂而後耳視若營四海不知其誰氏之子老萊子曰是丘也召而來仲尼至曰丘去汝躬矜與汝容知斯為君子矣仲尼揖而退蹙然改容而問曰業可得進乎老萊子曰夫不忍一世之傷而驁萬世之患抑固窶邪亡其畧弗及邪惠以歡為驁終身之醜中民之行進焉耳相引以名相結以隱與其譽堯而非桀不如兩忘而閉其所譽反無非傷也動無非邪也聖人躊躇以興事以每成功奈何哉其載焉終矜爾
郭註長上促下耳却後而來僂視之儡然似營他人事者謂其能遺形去知故以為君子揖而退受其言也設問令老萊明其不可進一世為之則其迹萬世為患直任之則民性不窶而皆自有畧無不及之事惠之而歡者無惠則醜惠不可長故一惠終身醜也言其易進則不可妄惠之隱括進之謂也順之則全静之則正事不逺本故其功每成矜不可載故遺而弗有也
吕註老子孔子初無間然世之學孔子者泥迹而不得其心故莊子有是論自修上促下至誰氏之子以貌求聖人者也躬矜躬行而矜之容知則非盛德若愚者夫大亂生於堯舜之間今不忍一世之傷而有為以救之是驁萬世之患也豈富有之業固窶耶將亡其謀而有不及耶言皆不在是也夫惠非大知然以歡樂為驁終身之醜猶且有所不為至有相引以名相結以隱者此中民之行進焉耳況體道君子其可若是乎盖不能絶棄聖知兩忘善惡皆驁萬世之患者也道無不為而反焉則無非傷無為而動焉則無非邪安有可貴而譽之哉豫若冬涉川猶若畏四隣躊躇之謂也奈何載而有之以為非矜不可得也疑獨註末肩背僂傴然耳後貴人之相視若營四海言廣見無私躬矜容知謂未能無經世之迹業可得進進於道也夫仁義聖知者聖人不忍一世受害故為之以救當時而後世資其迹以為害以聖迹治世俗使人凌辱至於固陋貧窮又忘其簡易之理而不及真道也惠之而歡者無惠則醜中民性可上下進之則上達何必惠焉惠者小人所懐故君子不取相引謂趨名相結謂樂隱趨名所以同民患樂隱所以充已欲二者皆有所偏所以為中民相㤀而閉所譽無是亦無非矣人之性反則傷順之則全動則邪静之則正躊躇不遽故能順性命之理而每成功欲𨒪則不達也孔子載道以行當時中有矜色故老萊告之以此
碧虚註躬矜謂其欲明汙容知謂其將驚愚故皆令去之一世之傷數也舍容則茍免萬世之患迹也驕驁則不救復詢仲尼厯聘遭難守道堅固致此貧窶耶或亡其謀畧事業弗逮耶以惠為悅而驁物聖人之所醜也中士之性易誘世治則援引就名世亂則交結退隱仲尼述作皆美堯而惡桀若冺絶聖迹毁譽何有順世者不逆故自全静慮者不撓故自正聖人從容行道功業自成成猶不居況不成乎忘言則無累紀則矜名也
鬳齋口義末㣲也言背㣲曲視若營四海即蒿目以憂世躬矜汝身矜持之行容知外餙之思慮驁同傲汝既如此是宜窮也以名而相汲引以隱蔽之計相交結皆庸人所為堯桀兩忘則無毁譽矣反謂背自結之理動而弗静無非邪僻聖人不得已而後應所以每每成功汝奈何以矜持之志自負耶
老萊弟子形容夫子狀貌見於三語末句似得聖人之心非具絶塵眼未易道此與關吏仇璋狀文中子之語相𩔖而其父已知之聖賢心通神㑹若此躬矜謂全身是誇耀容驕色知多謀皆足以召患故令去之驁一作騖為憂言不忍一時之患為仁義以救之後世殉迹成弊馳騖而不止也抑固窮窶輕於用世耶或無謀而慮弗及此耶何歡於為惠之心形見於外而不可掩耶盖譏夫子遑遑遊聘徒自困其形神是馳騖終身之醜庸民之行進於此耳進則相引以名退則相結以隱譽堯非桀由此而生若兩忘非譽堯桀奚辯哉反謂反前所言不能兩忘者則愛惡存讓與物皆傷也動謂内無定見喜譽惡毁者則隨物趨舍於行為邪也是以聖人待時而動徐以興事每有成功奈何自負其能終不免於矜也夫子之與老萊猶出為堯而隱為由南華寓言以警世之不知時而強為以要譽者耳非實貶之也
宋元君夜半夢人被髮闚阿門曰予自宰路之淵為清江使河伯之所漁者余且得予元君覺使人占之曰此神龜也君曰漁者有余且乎左右曰有君曰令余且㑹朝明日余且朝君曰漁何得對曰且之網得白龜焉其圓五尺君曰獻若之龜龜至君再欲殺之再欲活之心疑卜之曰殺龜以卜吉乃刳龜七十二鑽而無遺筴仲尼曰神龜能見夢於元君而不能避余且之網知能七十二鑽而無遺筴不能避刳腸之患如是則知有所困神有所不及也雖有至知萬人謀之魚不畏網而畏鵜鶘去小知而大知明去善而自善矣嬰兒生無石師而能言與能言者處也
郭註神之不足恃也如此唯静然居其所能而不營於外者為全不用其知而用衆謀猶網無情故得魚小知自私大知任物去善則無所慕無所慕則不驕而自善汎然無習而自能非跂而學彼也
吕註龜有知而不得免患有神而不能避網是為有所困有所不及為道者所以絶聖棄知也雖有至知萬人謀之寡不勝衆其情得矣魚不畏網而畏鵜鶘鵜鶘有知網無知也故去小知而大知明去善而自善則治國者何以知為哉嬰兒無石師而能言茍以之而與天下之民處其能使之不知乎
疑獨註善知人之吉凶龜之知也刳而不䘮其靈龜之神也然而不逃余且之網不免元君之阨是知有所困神有所不及矣夫聖人者聚衆之善并天下之知所以謂之至知也凡無情於物然後能得物故魚不畏網而畏鵜鶘去小知則知周萬物去小善則善出天性嬰兒無師而能言漸染而不覺豈用知以求之哉
碧虗註龜卜七十二兆八九之數故關子明易傳以七十二為厯法蟾蜍辟兵而不免仲夏之殺鷄鳴將旦而莫逃鼎俎之難靈於彼必昧於此是謂知有所困神有所不及也衆忌多知魚畏有心能去知人之知而養自知之明去離道之善而保自全之善則近道矣嬰兒淳朴漸散與能言者處也既能言矣分别是非而利害生焉
鬳齋口義阿門曲側之門名之以知則有窮時人有至知者豈能勝萬人之謀鵜鶘有心害魚非網比也我有心彼亦有心能去其小知而付之自然則大知明矣去吾為善自名之意則善自歸之石同碩碩大之師能教人嬰兒不徒教而能言皆自然之喻宰路淵名神龜所居為清江使河伯之所則以知而見役兼由清入濁所以不免乎患猶能見夢於元君則其神靈未泯也龜隂物而介色白應物其圓五尺配五行也卜殺龜而吉明兆不為己私雖不利於己而能著靈於人也七十二鑽而無遺筴言其材美上符天候然而入網莫逃刳腸不免者其神其知有時而窮皆不足恃若不為清江使而曵尾於塗中以全無知之知不神之神斯為至知至神矣又何有網罟之憂哉此章與史記龜策傳相𩔖但彼作漁者豫且即此人是故有至知者慮衆人之謀得以勝之而不敢全恃衆知謀之無異鵜鶘之於魚非若網之無心而可避也欲避患者當去自已小暗之知而取衆謀以為知則大明而周物是以去已善而天下之善歸之如嬰兒與能言者處久而俱化不知所以然而然也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八十八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八十九
宋 禇伯秀 撰
雜篇外物第三
惠子謂莊子曰子言無用莊子曰知無用始可與言用矣夫天地非不廣且大也人之所用容足耳然則厠足而墊之致黄泉人尚有用乎惠子曰無用莊子曰然則無用之為用也明矣莊子曰人有能遊且得不遊乎人而不能遊且得遊乎夫流遁之志决絶之行噫其非至知厚德之任與覆墜而不反火馳而不顧雖相與為君臣時也易世而無以相賤故曰至人不流行焉夫尊古而卑今學者之流也且以豨韋氏之流觀今之世夫孰能不波唯至人乃能逰於世而不僻順人而不失己彼教不學承意不彼
郭註聖應其内當事而發已言其外以暢事情情暢則事通外明則内用相須之理然也性之所能不得不為性所不能不可強為唯莫之制則同焉皆得而不知所以得也德非至厚則莫能任其志行而信其殊能人之所好不避是非死生以之易世無以相賤所以為大齊同唯所遇而因之故能與化俱而學者尊古卑今失其原矣隨時因物乃平泯也當時應務所在為正本無我我何失焉教因彼性故非學彼意自然承而用之則萬物各全其我矣
吕註世情以有知有能者為有用無知無能者為無用而不知無用者乃為有用者自出也自道觀之則世所謂知能有用者其小曷啻容足之於地耶列子云至遊者不知所適至觀者不知所視物物皆遊物物皆觀此我之所謂逰我之所謂觀也莊子之遊亦若是而已得道者物無非道則物物皆遊物物皆觀雖欲不遊不可得也人而不得道雖欲逰之不可得也流遁之志因俗而為卑决絶之行離世而為高皆非至知厚德之任盖蔽於一曲以至覆墜火馳而不顧則雖相與為君臣亦時而已易世無以相賤其不當於道則一也有至知厚德者卑不為流遁高不為决絶唯道之從而已故至人不流行無轍迹也若尊古而卑今則以韋豨氏之流觀今世澆薄其心孰能平而不波乎唯至人乃能遊世而不為僻異之行外順人而内不失已因於彼而教之非學也達其意而承之不彼也所教者彼之所有非教以所無也不能通天下之意則彼是生矣達其意而承之何彼之有此至人之所逰也
疑獨註有用之用器也無用之用道也噐有極其用小道無窮其用大莊子論道其言浩博故惠子疑其無用告以知無用而始可與言用譬行地雖至廣人之所用容足耳足外若無餘地恐墊溺而不敢行然則無用之為用明矣逍遥遊論大樗大瓠皆此意逰者有行有止而自在者也人皆有自在之性有能有不能者在學與不學之間學而至於反本則能逰矣雖不務外觀亦無不自在此能逰也不學而為物所蔽雖日務外觀亦不能自在矣流者逐物而不返遁者防患而不進决者果於動絶者滅其跡皆滯於一偏以之為知則有所不知以之為德則有所不載故靈氣覆墜心情火馳雖與為君臣時適然耳何貴何賤哉至人唯變所適遇則因之不留行焉以三皇已前觀今之世孰不為風波之民唯至人隨世而逰出於天性故能順物而不失已彼來則教之未嘗有事於學承彼之意而從之不以彼為彼也内篇曰彼且為嬰兒亦與之為嬰兒是也
碧虗註人以履蹈之外為無用之地若掘之墊下至於黄泉獨存容足地則不能跬步矣譬之種植必多空地斯能蕃茂則無用之為用明矣人能逰學於道性自然也安得使不逰乎不能逰學於道亦性自然安得使之逰乎世人不知分量妄役流蕩遁逃之志果决卓絶之行刻意以為高亢皆非至知厚德所因任也覆墜謂不逰學而廢業火馳謂苦逰學而進益各務所趨而不反顧在時所尚逓為君臣而已何分貴賤哉唯至人出處有道各行其志而學者貴逺忽近其弊已久以上古聖賢觀今之世無不波蕩失性者至人則隨世汙隆外應物而内全真彼之所教我者世道不必學也然亦承其意而不彼外之所以得全於世此之謂能逰
鬳齋口義墊掘也若容足之外皆深淵則不可行故曰無用之用逰者自樂之意有能有不能喻有達有不達流遁逐物决絶自異至知厚德修自然之人任為也覆墜䧟溺世故火馳奔逐利名此皆不能自反者雖時間有君臣貴賤之分身没何有唯至人所行與世無留戀以古今為一學者尊古卑今不知世變若以上古觀今日則皆為波蕩失性者矣逰世而不僻則不以古今為是非順人不失已外混世而内有所存彼之所教自以為是我固不學之亦順承其意而無彼我之分此即齊物論因是之意
遊者逍遥自適於無用之地以全已之大用唯達道之士能之能之者不得不逰不能者不可强也盖謂時俗逐物而流遁者多否則又為决絶之行刻厲矯亢而不自適則視人世鼎鑊䧟阱如至於負石自沉抱木燔死者有之何望乎逍遥逰哉故皆非至知厚德者之所因任𩔖多顛覆奔馳於名利以求慰其心雖一時有君臣之分若易此一時則無以相貴賤唯道為天下貴悖道則無以取重於世也故至人聽物流行而不遏與之同遊乎天地之一氣耳古往今來乃其常理我能轉物則可反今為古豈貴耳賤目妄有尊卑分别哉且以上古觀今之世孰不為波蕩之人忘古今逰世而不為僻異之行順人不失已以衆心為心而我心得矣是謂反今成古何尊何卑仲尼答冉求以古猶今也即此意是以人來學者因彼性而教之不强其所不能承彼意而順之不以彼為異也如是則古今物我同遊一天雖相後千萬年相去千萬里相處千萬人無異合堂同席於漆園夫子之門而樂黄帝老耼之道也此言至人應世非唯能自逰於道又能與物同遊所以貫百王於一道參萬世而成純者也
目徹為明耳徹為聰鼻徹為顫口徹為甘心徹為知知徹為德凡道不欲壅壅則哽哽而不止則跈跈則衆害生物之有知者恃息其不殷非天之罪天之穿之日夜無降人則顧塞其竇胞有重閬心有天逰室無空虗則婦姑勃谿心無天逰則六鑿相攘大林丘山之善於人也亦神者不勝德溢乎名名溢乎暴謀稽乎誸知出乎争柴生乎守官事果乎衆宜春雨日時草木怒生銚鎒於是乎始修草木之倒植者過半而不知其然
郭註當通而塞則理有不泄而相騰踐凡根生者無知亦不恃息殷當也息不由知由知然後失當失當而後不通故知恃息息不恃知然知欲之用制之曰人非不得已之符也天理有常運無情任天竇乃開閬空曠逰不係勃谿争處攘逆也自然之理有寄物而通者夫名高則利深故修德者過其當禁𭧂則名美於德急而後考其謀平往則無用知柴塞也衆之所宜者不一故官事立事物之生皆有由事由理發故不覺也
吕註人之耳目鼻口不為聲色臭味所壅則為聰明為顫甘為知德壅則哽而不通不通之甚則相蹂踐得失交戰於胷中幾何而不至於跈此隂陽之患所以作衆害之所以生也凡物之有知者息存則生息去則死息之出入隨子午以消長循隂陽而左右與元氣交通無日不然則是天之穿而通之日夜均平未始有降人顧以聲色臭味塞其竇而不使之通所以降而不殷也人能恬淡虚無則真氣從之正形一視則天和將至是以胞有重閬周固生白而邪穢不能侵心有天逰逍遥無為而事物不能撓室必有空虚以異乎尊卑否則姑瀆而勃谿矣心必有天逰以出乎塵垢否則六鑿跈而相攘矣六鑿即耳目鼻口心知也人誠知所謂天逰則雖逰乎人間世萬物無足撓心其神足以勝之也奚以大林丘山為善哉上德不德故無名有名則德之溢暴之而不藏又名之溢也則謀不得不稽乎誸知不得不出乎争柴不得不生乎守此所以成實乎衆宜聲色臭味柴其外思慮知謀柴其内而不能相通也夫為道者之治心治之於未亂無若草木怒生而銚鎒始修也
疑獨註徹者通而無累六者皆徹則無所不聰明無所不顫甘無所不知無入不自得此之謂反本故能内視反聽以至鼻口心知皆内求諸已然後六根解脫衆塵不染於此所以入道六者不徹則為物所壅相陵賤而害衆矣夫生物之有知者以息為主息者冲氣之往來本由於心而鼻其所自也前言六者貴徹息則六者之主人之好惡不中者盖有物塞之非天之罪自然之理通穿萬物晝夜不息無降殺也而人自以六物反塞其竇耳胞有重空乃能容五藏通氣液天逰喻心虚無係道生其中室者婦姑共處中不虗則尊卑競争心者衆好所攻中不虗則六鑿攘奪此所以害生若能心虚則死生驚懼不入於中無往而非適也大林丘山神之所寄故善於人人知山林之善而不知有神者主之神之寄於山林猶自然之理寄於心也德者性之自得名生則德溢德溢則人不好德而好名争名則暴矣誸者言之急争者凶之器謀欲速故出於誸知好勝故出乎争柴謂衆好内實故生乎守皆非自然者也衆所宜者不一官事合乎衆宜則果於成矣春雨之時草木衝地而生未達則怒農器於是乎始修則倒植者過半凡物倒植則無生理當春則倒者亦植造物所為不知其然也此皆言順自然之理
碧虚註人能收視反聽納息潄液虚中藏用則六事俱徹妙極無加不然則哽礙騰踐上下錯亂諸疾作矣凡動物有知者皆恃息而生其六根壅閼而氣息弱者由欲惡之孽所致非天之罪也元氣貫通萬物人之竅穴晝夜升降與之無窮乃為嗜欲所窒空窽結滯神明何所託哉身内有丹田三宫金堂玉室胞有重閬也心中有竅謂之天府神遊息於其間室隘則婦姑反戾心礙則欲惡紛紜是故茂林為丘山之美林伐則氣象損奇才為士人之美才役則精神耗名夸者虧德志暴者損名謀貴深静稽乎誸急則淺陋矣智當晦藏出乎争則與物競矣若能柴立不移而自保守免為物所害也官事果乎衆宜在私則决乎自殉德形則名知顯而暴静興春澤則草木生而銚鎒起衆人逆道以求生猶草木反根而欲秀也鬳齋口義得自然之理而大通徹則耳目之所視聽為真聰明鼻口之所嗅嘗為真顫甘心所知為真知德為真德矣哽謂不通跈者足迹人見道有礙則累於形迹而衆害生也息猶生生之謂性人皆有之有此受生之性而後有此知覺所以知覺恃此息也或至於不當理者豈天靳之耶天理之在人身日夜發見人以物欲自塞其心竅耳胞膜空曠心君主之以天理自適謂之天逰室窄而婦姑争鬬喻心蔽塞則六根相攘矣大林丘山人見而善者平日耳目隘窄不能存自然之神以勝物欲故也求名利則德性蕩溢性暴急則名亦蕩溢言併與名失之誸同弦有急意急而後稽於知謀有争競而後知謀所出守執不化而後有柴哽不樂之意求衆事之宜者固執不通之弊此言痴兒欲了官事官事不可了也春雨至而草木怒生人修田器以鉏㧞之豈有心於戕草木哉為耕種計不得不然盖生者自生㧞者自㧞草木去而所種之物又生便是其成也毁也其毁也成也由是而觀得䘮生死皆當聽其自然自德溢而下皆容心之失能無容心則有天逰矣
耳目鼻口心能通而無係者皆由知徹為德所致茍無德以貫之則五者俱壅關竅哽塞物欲騰踐為害多矣夫生物之有息所以通一身之氣交天地之和升降而滋榮之故經久不衰當老益壯今養生之家正主此論但不能培養其源本而有所作為以壅閼之則非與天地元氣流通之道貫穿萬物無時休歇其有衰殺者人自以六物反塞其竇耳動物恃乎息植物恃乎根皆受氣之所倚以為命者也胞謂腔子重閬謂此身從空而有身内又有五藏之空以行氣液天逰謂心中能虚則無往不適也室不虚則尊卑勃戾心不虗則欲惡凌奪吾室與心有主之者外物安得而撓動哉大林丘山之善於人以平日所見隘陋忽覩虚曠高明之境心必喜之此乃神不勝物反為所勝山林臯壤使我欣欣樂未畢也哀又繼之大化密移理之必至唯至人不假物而樂故不因化而哀化在我而能轉物故也然則物之善人也豈真善人之樂物也豈真樂哉盖外有慕則内𧇊重於彼則輕此矣夫名公器不可多取故名之出為德之失有名而暴之又名之失也二者俱失急思所以為謀則知出而争興此衆害生之驗及有能守者又病在柴塞而無變執一已之私若官事則務在衆宜衆宜謂前六者皆徹而無私則其視聽嗅嘗思慮與天下共否則嗜欲紛起如春雨日時草木怒生而不可遏農器於是乎始修言治之不早草木雖㧞得雨再生時使之然人莫知也人之命在息而使之降而不殷則所以扶衞而補續之者豈無其道哉要在知其時而已此又南華宻示養生之秘㫖學者宜深思之顫〈同膻〉跈〈同蹍〉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八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九十
宋 禇伯秀 撰
雜篇外物第四
静然可以補病眥𡟬可以休老寜可以止遽雖然若是勞者之務也非佚者之所未嘗過而問焉聖人之所以駴天下神人未嘗過而問焉賢人之所以駴世聖人未嘗過而問焉君子所以駴國賢人未嘗過而問焉小人所以合時君子未嘗過而問焉演門有親死者以善毁爵為官師其黨人毁而死者半堯與許由天下許由逃之湯與務光務光怒之紀他聞之帥弟子而踆於窾水諸侯弔之三年申徒狄因以踣河筌者所以在魚得魚而㤀筌蹄者所以在兎得兎而㤀蹄言者所以在意得意而忘言吾安得夫忘言之人而與之言哉
郭註補病休老止遽非不病不老不⿺辶䖏也若是猶有勞故佚者超然不顧神人言其内聖人言其外趣舍各有分髙下各有等慕賞而孝去真逺矣尚賢之過也其波蕩傷性遂至於踣河失兩聖之意乃都無所言也
吕註静然至止遽古之道術有在於是雖然動而後有静繁而後有揃熾而後有㓕擾而後有寜為勞者言之所以息其勞佚者未嘗動安用静未嘗繁安用揃未嘗熾安用㓕未嘗擾安用寜此所以不問也唯有德而後有佚佚者神聖之所兼也孔老同生於周莊孟俱遊於梁而其言未嘗相及者道不同不相為謀也神人聖人不同者迹賢人君子不同者才君子小人則有義利之分也官師之勸其黨至於毁死許由之逃其徒至於踣河殉迹之弊至此莊子恐後世得其言而昧其所以言故引此二者卒之以筌蹄之喻俾學者忘言以求其意也
疑獨註然當是黙字之誤眥㓕謂剪齊須鬂以㓕老萊子又作剪㓕静黙補病非不病也休老止遽皆出人為而非自然是勞者之務故佚者未嘗問焉駴猶馭也聖人者神人之緒餘有為天下之功賢人者聖人之德業有治天下之效君子者賢人之名迹有治國之事小人則君子之反也故皆未嘗過而問焉演門宋城門其地有親死而善毁者宋君嘉其孝爵之為官師鄉人慕之強哭詐毁至於㓕性而死者半此殉迹之弊聖人雖有治天下之迹本出於無為無為而無不為也許由務光古之無為者逃堯湯而去之見其未能無不為紀他申徒狄則尤甚者也筌蹄之喻義不待釋
碧虚註静然補病未可以完神眥滅休老未可以還嬰寜以止遽未可以灰心真誥云時以手按目四眥令見光分明是檢眼神之道久為之見百靈老形之兆發於目眥披𡟬皺紋可以沐浴老容雖然勞者之務故佚者超然不顧聖人則有名神人則無迹賢人尚行義乃聖人之餘事君子貴循理乃賢人之塵垢小人事茍且乃君子之贅疣也演門黨人哀毁過禮強哭傷性由殉外失真係禄之深也紀他申徒又蹲窾踣河蕩失真性皆刻意尚行好名之過獲魚兎則筌蹄可忘悟道妙則言教頓舍漁獵之夫尚不虗飾其索𨼆探㣲之士奚用巧事於談說乎
鬳齋口義心能安静則向之失者可以補全剪滅物欲可以優㳺至老寜其身心可止遽急此皆言失而後復先病後瘳故曰勞者之務若安逸之人胷中本静則不問及此非佚者之所有事駴同駭聖人所以仁義治天下是駭之也神人則無此賢者以盛德駭世君子以聲名駭國小人營營求合一時但高一著則無此矣演門有善毁而得爵者鄉人慕之蹲於窾水蹲有鄙薄意亦欲諸侯以國讓之此已可笑三年後申徒又慕隱名踣河而死此極言好名之過既說盡了却以筌蹄之語結末與前篇言而足言而不足體格一同
𥙷病休老止遽皆勞損於前而後求復非佚者之事故過而弗問神人之於聖人聖人之於賢賢之於君子亦若是儻求合於時則去君子逺矣此皆以大觀小其德量有以包含之而不復問卒使自化則等而上之可跂及也故凡物之在外者聖人以不必必之然後涉世而無患所以三教聖人設化雖不同而其言未嘗相訾不過開人心資治道同歸於善而止耳駴同駭德充符惡駭天下崔本作駴可照演門善毁黨人慕之遂㤀死許由逃堯申徒慕之遂踣河是皆認迹以為真併已之真失之無異指筌蹄而求魚兎何惑之甚耶故南華思忘言之人而與之言言㤀而意可得矣
是篇首論内外之輕重以明物我之親疎在外者係乎物故不可必在内者由乎我求則得之而世人多務外求求而不得怨尤至矣故建言以破其惑夫忠孝立身之善行猶不能必君親之知以在内求其在外故也况以外求外者乎由是知性命之内無非道悟之則全性命之外無非物必之者失唯僓然無為闇與道合斯可逃乎兩䧟也莊子貸粟而申轍魚之喻則惠物在及時任公垂釣而鄙小說之非則明道當存大儒者徴詩習禮乃或發冡取珠其初學未必不正及為物欲所遷則冐禁傷化有所不恤反不若下愚不學者之猶有忌憚而安乎定分也是皆原乎上之人以聖智治民之過久則姦民之雄者併聖知而竊之矣復寓言於老萊仲尼以兩忘非譽世患自息即我無為而民自化之意白龜能見夢而不能逃網則神不自神而不知有不神之神盖喻恃知以脫患不若忘知之無患也次以知無用而始可以言用其義互相發明至論人有能逰謂逰心於淡逰在内也前皆寓言此稱莊子曰正當篇本㫖使學者超外物之累進虚通之域神融意適無所不之則道幾矣世習愈下往往逰所不當逰至於火馳覆墜而不顧雖聖人復出來如知何間有樂於逰者不過以江海為閒山林為善而放蕩終身焉此逰世而僻者不免務外而已繼又誨以身貴六徹則道不欲壅有知恃息則人當貴虗室虚白生無往而非天遊故勞者之務佚者不問猶君子賢聖之有差等也至於演門因毁爵申徒逃湯而致踣河皆由上貴卓絶之行是以下立潔修之名本欲礪世興教而不知傷生害俗也故舉以為後世鍳夫以行觀言亦外傷也然而非指無以見月故立言君子不憚於諄諄在學者善求其要而已矣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九十
<子部,道家類,南華真經義海纂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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