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년 11월 16일 일요일

대학연의보 15

대학연의보 15


賈公彥曰:"王出六軍親行征伐, 故曰大師。宜於社者, 軍將出, 宜祭於社, 即將社主行, 不用命戮於社也。造於祖者, 出必造即七廟俱祭, 取遷廟之主, 行用命賞於祖也。設軍社者, 社在軍中。非常而祭曰類。將有事於四望者, 軍行所過山川, 造祭乃過也。獻於社者, 征伐有功獻捷於社也。"
《王制》:天子將出征, 類乎上帝, 宜乎社, 造乎祖, 祃於所征之地, 受命於祖, 受成於學。
陳澔曰:"祃者, 行師之祭也。受命於祖, 蔔於廟也。受成於學, 決其謀也。"
《曾子問》:曾子問曰:"古者師行必以遷廟主行乎?"孔子曰:"天子巡守以遷廟主行, 載於齊(齋)車, 言必有尊也。"
吳澂曰:"遷廟主, 謂祔禰時所遷昭穆最上之廟一主也, 在昭廟穆廟之上最尊最親者也。君將出行時遍告有廟之諸主, 又特告此無廟之一主而載之以行也。"
臣按:先儒謂齊車示有齋敬之心焉。
曾子問曰:"古者師行無遷主(謂未有當毀之廟、可遷之主), 則何主?"孔子曰:"主命。"問曰:"何謂也?"孔子曰:"天子諸侯將出必以幣帛皮圭告於祖禰, 遂奉以出載於齊車以行, 每舍, 奠焉而後就舍, 反必告, 設奠卒, 斂幣玉, 藏諸兩階之間乃出, 蓋貴命也。"
陳澔曰:"旣以幣玉告於祖廟, 則奉此幣玉猶奉祖宗之命也, 故曰主命。每舍必奠, 神之也。反則設奠以告而埋藏之, 不敢褻也。"
臣按:先儒謂廟無虛, 主有廟者不可以其主行。主命謂雖無木主, 但所受於神之命即是主也。
《春秋左氏傳》曰:國之大事在祀與戎, 祀有執膰(祭肉), 戎有受脤(宜社之肉), 神之大節也。
孔穎達曰:"宗廟之祀則有執膰, 兵戎之祭則有受脤, 此是交神之大節也。"
《孔叢子》曰:天子命有司以特牲告社, 告所以征之事而受命焉。舍奠於帝學以受成, 然後乃類上帝、柴於郊以出, 以齊車載遷廟之主及社主行, 大司馬職奉之。無遷廟主則以幣帛皮圭告於祖禰, 謂之主命, 亦載齊車。凡行主, 皮圭幣帛皆每舍奠焉而後就館, 主車主於中門之外、外門之內, 廟主居於道左、社主居於道右, 其所經名山大川皆告焉。(以上師行之儀)
《周禮》:司巫, 若國大旱則帥巫而舞雩。鄭玄曰:"雩, 旱祭也。天子於上帝、諸侯於上公之神。"
臣按:魯僖公亦以巫綖舞雩, 不得雨欲焚之, 則是自古祈雨以巫其來久矣。《春秋》:桓公五年, 大雩。
胡安國曰:"大雩者, 雩於上帝用盛樂也。諸侯雩境內之山川爾, 魯諸侯而大雩, 欲悉書於策則有不可勝書, 故雩祭則因旱以書而特謂之大。"《左傳》曰:龍見而雩。
楊複曰:"《春秋》書雩二十有一, 因旱而雩也。龍見而雩, 乃建巳之月, 萬物始盛, 待雨而長, 於此時而雩與爲百穀祈膏雨於啟蟄之郊其意同, 皆是聖人爲民之心切遠也。"
吳澂曰:"左氏謂龍見而雩, 過則書。龍見者, 孟夏建巳之月也, 雩者過時, 故書。魯有舞雩壇, 蓋祀帝於壇如郊焉, 而用盛樂歌舞於壇上, 故名其壇爲舞雩, 而日亦如郊之用辛也。"
《禮記月令》:仲夏之月, 命有司爲民祈祀山川百源, 大雩帝用盛樂, 乃命百縣雩祀百辟卿士有益於民者, 以祈穀實。
陳澔曰:"山者水之源, 將欲禱雨, 故先祭其本源。雩者, 籲嗟其聲以求雨之祭, 《周禮》女巫凡邦之大災歌哭而請, 亦其義也。帝者, 天之主宰。百縣, 畿內之邑也。百辟卿士, 謂古者上公句龍、後稷之類。"
季秋之月, 大饗帝。陳澔曰:"仲夏大雩, 祈也。此月大饗, 報也。"
方愨曰:"雩所以祈也, 饗所以報也。祈必於仲夏者, 以陰生於午而物成之始也, 所以祈物之成而已;報必於季秋者, 以陽窮於戌而歲功之終也, 所以報歲之功而已。"
《祭法》:雩宗, 祭水旱也。
陳澔曰:"籲而求雨之謂雩, 主祭旱言之爾。兼祭水者, 兩以時至則亦無水患。雩而謂之宗, 尊也。"
《通典》:建巳月雩五方上帝, 名曰雩絪。於南郊之旁命樂正習盛樂、舞皇舞。
臣按:雩之爲祭, 蓋天子於郊天之外別爲壇以祈雨者也。當夫孟夏之月, 萬物將成之際, 斯時也必資雨澤以膏潤之, 然後秋成可望焉。故三代盛時當夫龍見之月而有大雩之祭, 備盛樂、集群巫, 八音之聲迭奏, 歌呼之聲不絕, 或舞而擗踴, 或噓而歎息, 蓋以斯民窮苦之狀、災傷之情上達於天聽, 庶其或有所聞, 垂閔念之仁, 而爲降雨澤以蘇民困耳。後世此禮不傳, 而在位者遇有旱暵之災, 慮斯民之無告, 往往假異端之術爲祈禱之事, 令方士用符咒指斥怒罵, 甚至殺害物命、耗蠹民財, 冒天之功以希爵賞。嗚呼, 上帝之靈不以誠感而以法術劫制之, 可乎?臣請於郊兆之旁擇地以爲雩壇, 命禮官參酌古今雩祭之禮, 每歲孟夏以後及遇有水旱舉行之, 痛革異端之邪術, 以複古人之盛禮, 庶幾上感天心以致雨暘之時若。(以上大雩之祭)
以上祭告祈禱之禮(上)
●大學衍義補/卷064
○祭告祈禱之禮(下)《詩商頌玄鳥》篇曰:天命玄鳥, 降而生商。
朱熹曰:"玄鳥, 鳦也。春分玄鳥降, 高辛氏之妃有娀氏女簡狄祈於郊希, 鳦遺卵, 簡狄吞之而生契, 其後遂爲有商氏, 以有天下。事見《史記》。"
臣按:高禖之祭, 商時已有之, 則無子而祈禱於天亦有降鑒之理, 《詩傳》曰"簡狄從帝而祀郊禖", 則是帝嚳之時已有此矣。
《大雅生民》篇曰:"厥初生民(人也), 時(是也)維薑璪(高辛世妃)。生民如何, 克禋(精意以享之)克祀(祀郊禖也), 以弗(弗之言祓也)無子(求有子也)。履(踐也)帝(上帝)武(跡也)"敏(拇也)歆(動也), 攸介(大也)攸止, 載震(娠也)載夙(肅也), 載生載育(養也), 時維後稷。
朱熹曰:"古者立郊禖, 蓋祭天於郊而以先媒配也, 變媒言禖者, 神之也。其禮以玄鳥至之日用太牢祀之, 天子親往, 後率九嬪禦, 乃禮天子所禦, 帶以弓, 授以弓矢, 於郊禖之前也。"
臣按:先儒謂祠以仲春, 正其候也;祭以大牢, 尊其禮也;祀以南郊, 重其事也。
《禮記月令》:仲春之月, 玄鳥(燕也)至。至之日以大牢祠於高禖(先禖之神), 天子親往, 後妃帥九嬪禦, 乃禮天子所禦, 帶以弓(弓衣也), 授以弓矢, 於高禖之前。
陳澔曰:"燕以施生時巢人堂宇而生乳, 故以其至爲祠禖祈嗣之候。古有禖氏, 祓除之祀位在南郊, 禋祀上帝則亦配祭之, 故謂之郊禖。後妃帥九嬪禦者, 從往而侍奉祀禮事也。禮天子所禦者, 祭畢而酌酒以飲其先所禦幸而有娠者, 顯之以神賜也。弓矢者男子之事也, 故以爲祥。"
《史記殷本紀》曰:契母曰簡狄, 爲帝嚳妃, 三人行浴, 見玄鳥卵取之, 因孕生契。
《三代世表》曰:後稷母爲薑璪, 出見大人跡而履踐之, 知於身則生後稷。
褚少孫曰:"稷、契之父皆黃帝之子也, 《詩》言契生於卵, 後稷人跡者, 欲見其有天命精誠之意耳, 奈何無父而生乎?"
陳澔曰:"《詩》‘天命玄鳥, 降而生商', 但謂簡狄以玄鳥至之時祈於郊禖而生契, 故本其爲天所命, 若自天而降下耳。鄭注乃有墮卵吞孕之事, 與《生民》詩注所言薑璪履巨跡而生棄之事, 皆怪妄不經。"
臣按:不孝有三, 無後爲大。蓋祖宗一氣相傳, 自開辟天地有人類以來至於今日, 生生禪續之不已, 一旦至我身而閼絕焉, 豈非大變事乎?矧有天下之大宗社之重, 將以綿千百世之宗支, 而爲億兆生民之主宰者, 尤不可不加之意焉。然是事也, 雖若人爲而實由乎天, 是以自古聖王制爲郊禖之祀, 以爲祈嗣之禮, 必順天時、感物類, 精意以禋之、備禮以祀之, 庶幾高高在上者或有所聞, 而冀有感格之祥。後世不知出此, 乃信方士之惑而設素饌、投青詞而求之窈冥茫昧之外, 而不知吾聖人自有當行之禮也。臣竊以爲古者祀高禖於郊壇, 郊者祀天之常所而使後妃嬪禦涉於其間不無褻瀆, 況郊在國都之外而後妃嬪禦之出入亦或有不便焉者, 臣請擇宮中潔靜之地立爲禖壇, 中設帝位而以高禖配, 庶於行禮爲宜。(以上高禖之祀)
《周禮》:大宗伯, 國有大故則旅上帝及四望(謂五嶽、四瀆、四鎮)。鄭玄曰:"故謂凶災、旅陳也。陳其祭祀以祈焉。"
賈公彥曰:"四望者, 不可往祭, 四向望而爲壇祭之。凶謂年穀不熟, 災謂水火。"
陳祥道曰:"旅, 非常祭也, 國有大故然後旅於群神而祭之, 陳樂而不懸, 寔樂而不鼓, 告以其凶災。或言旅或言大旅, 蓋故有大小而旅亦隨異也。"
臣按:旅者合眾神而祭之也, 舉天之上帝、地之四望則眾神皆合祭之矣。
小宗伯, 大災及執事禱祠於上下神壒(祇同)。凡天地之大災類社稷、宗廟則爲位。
賈公彥曰:"大災者謂國遭水火及年穀不熟, 則禱祠於上下天地神祇。天災謂日月食、星辰奔殞, 地災謂震裂, 則類祭社稷及宗廟, 則亦以小宗伯爲位祭之。"
大祝, 掌六祈, 三曰禬, 四曰禜。
王昭禹曰:"祈以其陳信於鬼神祗而已。禬若國之凶荒、民之劄喪之類, 禜若春秋祭禜之屬。"
《春秋左氏傳》曰:山川之神則水旱、癘疫之災於是乎禜之, 日月星辰之神則雪霜、風雨之不時於是乎禜之。
孔穎達曰:"禜是祈禱之小祭耳, 若大旱而雩則遍祭天地鬼神。"
梁山崩, 晉侯(景公)召伯宗(大夫), 重人(絳人乘重載之車者)曰:"國主山川, 山崩川竭, 君爲之不舉(去盛饌)、降服(損盛服)、乘縵(車無文)、徹樂, 出次(舍於郊), 祝幣(陳玉帛)、史辭(修文辭)以禮焉。"
杜預曰:"以禮, 禮其山川也。"
齊有彗星, 齊侯(景公)使禳之, 晏子曰:"無益也, 祗取誣焉。天道不諂(疑也), 不貳其命, 若之何禳之?且天之有彗也以除穢也, 君無穢德, 又何禳焉?若德之穢, 禳之何益?"
臣按:人君因災異修德正事以回天意可也, 若之何禳之?嗚呼, 上天之怒而示之以懸象, 豈祝史之所能回哉。
朱熹言於其君曰:"今州郡封域不減古之諸侯, 而封內名山大川未有望祭之禮, 其有祠廟亦是民間所立, 淫誣鄙野, 非複古制。乃舍其崇高深廣能出雲雨之實, 而傴僂拜伏於土木偶人之前, 以求其所謂滋養潤澤者, 於義旣無所當;又其牲牢器服一切循用流俗, 褻味燕器, 於禮又無所稽。至於有山川而無祠廟者, 其歲時祈禱遂不複禜於山川而反求諸淫祀之鬼, 則尤無義理, 而習俗相承, 莫知其繆。"
臣按:天災流行, 國家代有, 固雖天數之或然, 然亦未必非人事之所致也。是故國家有凶災之故, 其大者則有旅祭, 其小者則有騑祭焉。然其將祭也則必去盛饌、損盛服、乘素車、撤音樂, 舍於外郊, 陳其玉帛之幣, 致其自責之辭, 庶幾或有所感格於冥冥之中焉耳。苟或不自修省而徒事乎禱祈牲幣之間, 烏能有所感格哉?後世此禮不明, 遇有凶災往往假異端之徒, 按其科範, 誦其經咒, 不求之懸象之天而求之土木之偶, 其爲誣瀆甚矣。(以上騑祭)
《周書金縢》曰:王有疾弗豫(不悅豫也), 公爲三壇同巉(除也)。爲壇於南方北面, 周公立焉, 植(置也)璧, 秉圭(圭、璧所以禮神), 乃告太王、王季、文王。史(太史)乃冊祝曰:"惟爾元孫某(武王也), 遘(遇也)厲(惡也)虐(暴也)疾。若爾三王是有丕(元也)子之責於天, 以旦(周公名)代某之身。"
蔡沈曰:"武王有疾, 周公以王室未安, 請命二王欲以身代武王之死, 史錄其冊祝之文並敘其事之始末合爲一篇, 以藏於金縢之匱。冊祝如今祝版之類。元孫某, 武王也。丕子, 元子也。言武王遇惡暴之疾, 若爾三王是有元子之責於天, 蓋武王爲天元子, 三王當任其保護之責於天, 不可令其死也, 如欲其死則請以旦代武王之身。"
臣按:或問程頤:"周公欲代武王死, 其知命乎?"頤曰:"只是要代兄, 豈更問命?"或又問朱熹亦有此理否, 熹曰:"聖人爲之, 亦須有此理。楊時謂聖人固知天理, 然只爲情切, 猶於此僥幸萬一也, 故至誠爲之。"籲, 誠之一言, 其感格上天之本乎?世之匹夫匹婦固有一念之誠, 可以感動天地者, 況聖人乎?是則君父有疾難, 臣子以誠切之心爲禱籲之舉, 則固有感通之理也。然必至誠眞切然後可履之, 不然則流於王莽之偽矣。
《儀禮》:疾病乃行禱五祀。鄭玄曰:"盡孝子之情。"
《周禮》:女祝掌王後之內祭祀, 凡內禱(祈福也)祠(報福也)之事, 掌以時招、梗、禬、禳之事以除疾殃。
鄭玄曰:"內祭祀, 六宮之中、灶、門、戶。禱, 疾病求瘳也。祠, 報福。"
賈公彥曰:"招者招取善祥, 梗者禦捍惡之未至, 禬者除去見在之災, 禳者推卻見在之變異, 此四者皆與人爲疾殃, 故雲以除疾殃也。"男巫, 春招(招吉祥)弭(去禍祟)以除疾病。
胡宏曰:"君天下欲仁其民者, 雖醫蔔祝史之流亦必如先王之世, 然後禮教可行也。"
臣按:《商書》有巫風之說, 則巫在商已有之, 而周公於《巽》卦爻辭亦有史巫之占, 《周禮》以之設官, 司巫掌群巫之政令, 有男巫、有女巫, 天有旱暵則舞雩, 國有大災則待命, 人有疾病則招弭。則是巫之設, 凡國之祭望、喪事、紘騑、祈禳無不與焉, 其大要在通鬼神而已, 故孔子論人之不可無恒以巫醫並言而先乎巫, 孟子論術之不可不擇以巫匠並言而不及乎醫, 蓋履於上下神祇, 其責尤重也。後世巫不設官而紘騑、禱祠之事則未嘗廢, 巫之事遂流於淫誣妖誕之末學, 老氏者遂陰竊巫覡之柄以爲禳星、告鬥之法, 其後佛氏又仿老氏而爲之, 世之儒者遂謂巫不誅醫不行, 殊不知三代之世醫與巫並行也。苟如周人設官而禁其爲幻誕、矯誣、僭越之事, 是亦絕地天通之一事也。
《論語》:子疾病, 子路請禱。子曰:"有諸?"子路對曰:"有之, 誄曰禱爾於上下神祇。"
朱熹曰:"禱謂禱於鬼神。有諸, 問有此理否?誄者, 哀死而述其行之辭也。上下謂天地, 天曰神、地曰祇。禱者, 悔過遷善以祈神之祐也。又《士喪禮》疾病行禱五祀, 蓋臣子迫切之至, 情有不能自已者, 初不請於病者而後禱也。"
又曰:"疾病行禱者, 臣子之於君父各禱於其所當祭, 子路所欲禱必非淫祀, 但不當請耳。祈禱, 蔔筮之屬, 皆聖人之所作, 至於夫子而後教人一決諸理, 而不屑於冥漠不可知之間, 其所以建立人極之功於是爲備。"
臣按:疾病而行禱, 乃臣子迫切之至情, 在周公且爲之, 蓋有此理也。後世行禱之禮不傳而佛老之徒遂假之以爲齋醮之科, 臣子迫切之情籲告無所, 往往資之以殫吾情, 遂爲人世常行之事。今古禮不可考, 而巫氏所招弭者世不複知其何法, 請如《金縢》設爲壇墠, 圭璧之植秉雖不能盡備, 然用牲幣以將吾誠, 假祝冊以達吾意, 於以告乎宗廟之親, 於以籲夫上帝之尊, 於以遍夫當祀之神, 庶幾古人疾病行禱之遺意。(以上疾病行禱)
方相氏掌蒙熊皮、黃金四目、玄衣朱裳、執戈揚盾, 帥百隸而時難(儺也)以索(搜也)室、驅疫。
鄭玄曰:"蒙, 冒也。冒熊皮者, 以驚驅疫癘之鬼, 如今魌頭也。時難, 四時作方相氏以難卻凶惡也。"
《月令》:季春之月, 命國難(音那, 下同), 九門磔(裂牲謂之磔)攘(除禍謂之攘)以畢春氣。仲秋之月, 天子乃難, 以達秋氣。季冬之月, 命有司大難旁磔。
鄭玄曰:"季春之月, 日行曆昴, 昴有大陵積屍之氣, 氣佚則厲鬼隨而出行, 命方相氏帥百隸索室、驅疫以逐之。仲秋之月, 宿直昴畢, 昴畢亦得大陵積屍之氣;季冬之月, 日曆虛危, 有墳墓四司之氣, 皆爲厲鬼隨強陰將出害人也。"
陳澔曰:"春者陰氣之終, 故磔禳以終畢癘氣也。季春命國儺以畢春氣, 仲秋獨言天子難者, 此爲除過時之陽暑。陽者君象, 故諸侯以下不得難也。季春惟國家之難, 仲秋惟天子之難, 季冬則下及庶人, 又以陰氣極盛, 故雲大難也。旁磔謂四方之門皆披磔其牲以禳除陰氣, 不但如季春之九門磔攘而已。"
《論語》:鄉人儺, 朝服而立於阼階。
朱熹曰:"儺雖古禮而近於戲, 亦必朝服而臨之者, 無所不用其誠敬也。或曰恐其驚先祖五祀之神, 欲其依己而安也。"
《漢志》:先臘一日大儺, 謂之逐疫。其儀, 選中黃門子弟年十歲以上、十二以下百二十人爲侲子, 皆赤幘皂制, 執大鞀, 方相氏黃金四目、蒙熊皮、玄衣朱裳、執戈揚盾, 十二獸有衣毛角, 中黃門行之, 冗從仆射將之以逐惡鬼於禁中。夜漏上水, 朝臣會侍中、尚書、禦史、謁者、虎賁、羽林郎將執事, 皆赤幘, 陛衛乘輿, 禦前黃門令奏曰:"侲子備, 請逐疫。"於是黃門倡, 侲子和, 嚾呼周遍, 前後省三過, 持炬火送疫出端門, 以次傳火, 棄雒水中。
臣按:儺者索室以去其不祥, 其法始於《周禮》方相氏, 而其事見於《月令》之三時, 季春行於國中、仲秋行於宮禁, 惟季冬謂之大儺則通上下行之也, 雖以孔子之聖亦從鄉人之所行, 蓋有此理也。若無此理, 聖人豈苟於同俗者哉?漢唐以來其法猶存, 漢以中黃門爲之, 蓋以其出入禁掖爲便。今世此法不傳, 然宮中邃密, 陰氣偏盛, 不能無影響之疑, 於是乎假外道以驅除之, 元人至遣西番僧入宮持咒, 每歲元正命所謂佛子者張白傘蓋遍遊都城, 此何理也?臣請斟酌漢唐之制, 俾內臣依古制以爲索室逐疫之法, 是亦辟異端、嚴宮禁之一事也。(以上大儺)
《文中子》曰:封禪非古也, 其秦漢之侈心乎?
馬端臨曰:"太史公作《封禪書》, 以爲古受命帝王未嘗不封禪, 且引管仲答齊桓公之語以爲古封禪七十二家, 自無懷氏至三代皆有之。蓋出於齊魯陋儒之說, 《詩》《書》所不載, 非事實也, 當以《文中子》之言爲正。"
梁天監中, 有請封禪者, 著作佐郎許懋建議曰:"舜柴岱宗是爲巡守, 而鄭玄引《孝經鉤命決》雲‘封於泰山, 考績燔燎, 禪於梁父, 刻石記號', 此緯書之曲說。七十二君, 燧人之前, 世質民淳, 安得泥金檢玉, 結繩而治, 安得鐫文告成?妄亦甚矣。若聖主, 不須封禪;若凡主, 不應封禪。秦始皇嘗封泰山, 孫皓嘗封國山, 皆由主好名於上而臣阿旨於下, 非盛德之事, 不可爲法也。"
胡寅曰:"封禪之事, 漢唐之君往往行之, 曾無一人建議明白如許懋者, 賢哉懋乎!其學可謂正矣。漢唐以來緯書行而經學弛, 重以鄭玄博聞寡要, 不知折衷於聖人而惟緯書之信, 世無稽古大儒, 稽古言以祛群惑, 遂使有天下者於無事時肆其侈心, 千乘萬騎巡狩侈費, 登山琢石誇大功德, 或有秘祝以祈不死, 取笑當代, 貽譏後來。"
臣按:封禪之說, 《詩》《書》、禮典略不經見, 審有是事, 乃天下國家之盛舉, 堯、舜、禹、湯、文、武、成、康皆身致太平, 安得闕而弗講?所謂七十二君者, 果何代何人哉?先儒有言養生至於長生不死, 爲國至於祈天永命, 皆有是理, 然人未有能爲之者, 縱爲之然亦不出乎身心日用之間, 非必由乎服食藥物、僥求鬼神而後致之也。然自秦漢以來千餘年矣, 有國家者未見一人過百年而不死者, 亦未有一國逾千年而不亡者, 則是有此說而無此事明矣。是故明君欲求壽年之永莫若寡欲, 欲得國祚之延莫若愛民, 寡欲而至於全其天, 愛民而至於過其曆, 眞誠有是理, 亦眞誠有是事。嗚呼, 世主所以甘心於不貲之費而行封禪之禮者, 以有秘祝之求也, 誠知此理, 反之於心, 知其必無驗之於古, 知其無效則自不爲矣。(以上封禪)
以上祭告祈禱之禮(下)
●大學衍義補/卷065
○釋奠先師之禮(上)
《周禮》:大司樂掌成均(五帝學名)之法, 以治建國之學政而合國之子弟焉。凡有道者有德者使教焉, 死則以爲樂, 祖祭於瞽宗。
鄭玄曰:"有道德者, 若舜命夔典樂教胄子是也, 死則以爲樂之祖神而祭之。"
呂祖謙曰:"設教、受教當知無窮意思, 若死則配食於樂祖, 祭於學校, 使天下常不忘, 所謂君子以教思無窮者也。蓋不特是時尊師敬長之義, 使國之慎終追遠、民德歸厚, 亦是當時有道德者教之入人之深, 當時設教有時雨化之者, 人自不能已。"
大胥, 春入學舍采合舞(舍音釋, 采讀爲菜)。
鄭玄曰:"春始以學士入學宮而學之, 始入學必釋菜禮先師也。菜, 蘋蘩之屬。"
呂大臨曰:"釋菜之禮, 禮之至簡者也, 皆不在多品, 貴其誠也。其用有三, 每歲春合舞則行之, 《月令》雲仲春命樂正合舞舍菜也;始立學則行之, 《文王世子》雲旣受器用幣然後舍菜是也;始入學則行之, 《學記》雲大學始教皮弁祭菜, 示敬道也。"
《王制》:天子出征, 反釋奠於學, 以訊馘告。
陳祥道曰:"訊者, 問其首。馘者, 截其耳。釋奠於學而告之者, 以學者文德之地也。"
《月令》:仲春之月上丁, 命樂正(樂官之長)習舞釋菜。仲丁, 又命樂正入學習樂。
陳澔曰:"此月上旬之丁日, 必用丁者, 以先庚三日、後甲三日也。習舞釋菜, 謂將教習舞者則先以釋菜之禮告先師也。"馬希孟曰:"釋奠用丁, 爲文明故也。"
《文王世子》:凡學, 春官釋奠於其先師, 秋冬亦如之。
鄭玄曰:"官謂禮、樂、《詩》《書》之官, 《周禮》曰‘凡有道者有德者使教焉, 死則以爲樂祖, 祭於瞽宗', 此之謂先師之類也。若漢, 禮有高堂生、樂有制氏、《詩》有毛公、《書》有伏生可以爲之也。"
陳澔曰:"釋奠者, 但奠置所祭之物而已, 無屍無食飲酬酢等事。所以若此者, 以其主於行禮, 非報功也。先師, 謂前代習明此事之師也。"凡始立學者, 必釋奠於先師, 及行事必以幣。
孔穎達曰:"諸侯始立學, 釋奠先聖先師, 而天子亦然。"
陳澔曰:"諸侯初受封, 天子命之教, 於是立學, 所謂始立學也。立學事重, 故釋奠於先聖先師。四時之教常事耳, 故惟釋奠於先師而不及先聖也。行事, 謂行釋奠之事。必以幣, 必以奠幣爲禮也。始立學而行釋奠之禮則用幣, 四時常奠則不用幣也。"
凡釋奠者必有合也, 有國故則否。
鄭玄曰:"國無先聖先師, 則所釋奠者當與鄰國合。有國故則否, 謂若唐虞有夔、伯夷, 周有周公, 魯有孔子, 各自奠之不合也。"
朱熹曰:"以下文考之, 有合當爲合樂, 國故當爲喪紀、凶劄之類。"
魏了翁曰:"釋禮者謂釋奠先師若禮有高堂生、樂有制氏;謂釋奠必有合若周有周公、魯有孔子, 各自奠之不合也。至於祀先賢於西學、祭樂祖於瞽宗, 亦謂各於所習之學祭先師。夫周公、孔子非周、魯所得而專也, 而經各立師, 則周典安有是哉?自孔子以前曰聖曰賢、有道有德, 未有不生都顯位、沒祭大烝者, 此非諸生所得祠也。自君師之職不修, 學校廢, 井牧壞, 民散而無所系, 於是始有師弟子群居以相講受者。所謂各祭其先師, 疑秦漢以來始有之, 而《詩》《書》、禮、樂各立師不能以相通, 此亦可見世變日降, 君師之職下移而先王之道分裂矣。然而春秋戰國之亂猶有聖賢爲之師, 秦漢以來猶有專門爲之師, 故所在郡國尚存先師之號, 奠祠於學, 故記者識於禮而傳者又即其所見聞以明之也。"
始立學者, 旣興(當作釁)器, 用幣, 然後釋菜, 不舞不授器。乃退, 儐於東序, 一獻, 無介語, 可也。
陳澔曰:"立學之初未有禮樂之器, 及其制作之興塗釁旣畢, 即用幣於先聖先師, 以告此器之成。旣又釋菜, 以告此器之將用也。"
熊禾曰:"釋奠有六始, 立學釋奠一也, 四時釋奠通前五也, 《王制》師還釋奠於學六也。釋菜有三, 春入學釋菜合舞一也, 此釁器釋菜二也, 《學記》皮弁祭菜三也。秋頒學合聲無釋菜之文, 則不釋菜也。釋幣唯一, 即此釁器用幣是也。"
《學記》:大學始教皮弁祭菜, 示敬道也。
陳澔曰:"始教學者, 入學之初也。有司衣皮弁之服, 祭先師以袴藻之菜, 示之以尊敬道藝也。"
吳澂曰:"古者始入學必釋菜於先聖先師, 故大學始初之教, 有司先服皮弁服行釋菜禮, 蓋示學者以敬先聖先師之道也。常服玄冠, 今加服皮弁, 芹藻之菜簡質而潔, 皆示敬也。"
漢高帝過魯, 以太牢祀孔子。臣按:此漢以來祀孔子之始。平帝元年初, 追諡孔子曰褒成宣尼公。
姚燧曰:"孔子卒, 哀公誄之, 子貢以爲非禮, 至漢平帝時始封諡褒成宣尼公。蓋王莽假善, 以收譽遂其奸謀也。"
臣按:此後世尊崇孔子之始。夫平帝之世政出王莽, 奸偽之徒假崇儒之名以收譽望、文奸謀, 聖人在天之靈其不之受也必矣。有若曰"自生民以來未有盛於夫子者也", 豈一言一行之善而可以節惠立諡也哉?然則不加以諡號將何以稱?曰千萬世之下惟曰先師孔子, 以見聖人所以爲萬世尊崇者, 爭不在爵位名稱也。
安帝延光三年, 祀孔子及七十二弟子於闕裏。臣按:此後世祀孔子弟子之始。魏正始七年, 令太常釋奠, 以太牢祀孔子於辟雍, 以顏淵配。
臣按:漢以來釋奠之禮始見於此, 前此祠孔子者皆於闕裏, 至是始行於太學。
晉武帝太始三年, 詔太學及魯國四時備三牲以祀孔子。七年, 皇太子親釋奠於太學。臣按:此太子釋奠之始。
南宋文帝元嘉二十二年, 太子釋奠, 采晉故事。裴松之議, 應舞六佾, 宜設軒懸之樂。臣按:釋奠用六佾、軒懸之樂始此。元魏文成帝詔, 宣尼廟別敕有司行薦享之禮。
臣按:有司薦享始於此, 前此但雲釋奠而未嘗言廟, 至是始有宣尼廟之文。
北齊每月朔制, 祭酒領博士以下及國子諸學生以上、太學四門博士升堂, 助教以下、太學諸生階下拜。
臣按:此後世朔日行禮之始。今制有朔望行香之禮, 此其權輿歟?
隋制, 國子學每歲四仲月上丁釋奠於先聖先師, 州縣學則以春秋仲月釋奠。
臣按:前此元魏雖命有司薦享, 未名爲釋奠及有定時, 至是始命州縣學以春秋二仲釋奠。唐高祖武德二年, 詔國子學立周公、孔子廟各一所, 四時致祭。
臣按:自魏釋奠孔子於辟雍後, 至元魏始有廟, 然不知其何時立也。至是, 高祖始詔國子立廟, 然周公、孔子各自爲廟。
太宗貞觀二年, 左仆射房玄齡等議:"武德中詔釋奠於太學, 以周公爲先聖, 孔子配享。臣以爲周公、尼父俱稱聖人, 庠序置奠本緣夫子, 故晉、宋、梁、陳及隋皆以孔子爲先聖, 顏回爲先師, 請停周公, 升孔子爲先聖, 以顏回配。"從之。
臣按:至是始定以孔子爲先聖、顏子爲先師。
貞觀二十年, 詔皇太子於國學釋奠於先聖先師, 皇太子爲初獻, 國子祭酒爲亞獻, 司業爲終獻。初, 釋奠以儒官自爲祭主, 至是中書奏:"按禮, 凡學春釋奠於先師, 注謂‘官, 《詩》《書》、禮、樂之官也', 彼謂四時之學將習其道, 故儒官釋奠各於其師, 旣非國家行禮, 所以不及先聖。至於春秋合樂, 則天子視學, 命有司興秩節總祭先聖先師焉。請國學釋奠令國子祭酒爲初獻, 祝辭稱‘皇帝謹遣', 仍令司業爲亞獻、博士爲終獻;其諸州, 刺史爲初獻、上佐爲亞獻、博士爲終獻;縣學, 令爲初獻、丞爲亞獻, 無博士以主簿爲終獻。"
臣按:此後世國學遣官釋奠之始, 前此蓋學官自祭也, 而州縣以守令主祭亦始於此。
貞觀二十一年, 詔以左丘明、蔔子夏、公羊高、穀梁赤、伏勝、高堂生、戴聖、毛萇、孔安國、劉向、鄭眾、杜子春、馬融、盧植、鄭康成、服子慎、何休、王肅、王輔嗣、杜元凱、範寧、賈逵二十二人, 代用其書, 垂於國胄, 自今有事於太學並令配享尼父廟堂。
臣按:此後世以先儒配享孔子之始。高宗乾封元年, 追贈孔子爲太師。總章元年, 顏回贈太子少師、曾參贈太子少保, 並配享孔子廟。臣按:此後世追贈孔門弟子之始, 而以曾參配享亦始於此。
玄宗開元八年, 司業李元瓘言:"孔子廟顏子配, 其像立侍, 准禮, 授坐不立、授立不跪, 請據禮文合從坐侍。又四科弟子閔子騫等雖列像廟堂, 不參享祀, 謹按祠令, 何休等二十二賢猶沾從祀, 豈有升堂入室弟子獨不沾配享之餘?望請列享在二十二賢之上。曾參孝道可崇, 准二十二賢從享。"詔顏子等十哲宜爲坐像, 悉令從祀;曾參特爲坐像, 坐十哲之次。
馬端臨曰:"《禮記》釋奠於先聖先師之說, 鄭康成釋先師以爲如禮有高堂生、樂有制氏、《詩》有毛公、《書》有伏生之類, 自是後儒言釋奠者本《禮記》, 言先師者本鄭氏。唐貞觀時, 遂以左丘明以下二十二人爲先師, 配食孔聖。夫聖, 作之者也;師, 述之者也。述夫子之道以親炙言之則莫如十哲、七十二賢, 以傳授言之莫如子思、孟子, 必如是而後可以言先師, 可以繼先聖, 今舍是不錄而皆取之於釋經之諸儒。姑以二十二子言之, 獨子夏無以議爲, 左丘明、公羊高、穀梁赤猶曰受經於聖人而得其大義, 至於高堂生以下則謂之經師可矣, 非人師也, 如毛、鄭之釋經於名物固爲該洽而義理間有差舛, 至王輔嗣之宗旨老莊、賈景伯之附會讖緯, 則其所學已非聖人之學矣, 又況戴聖、馬融之貪鄙, 則其素履固當見擯於洙泗, 今乃俱在侑食之列, 而高第弟子除顏淵之外反不得與, 李元瓘雖懇懇言之, 而僅得升十哲、曾子儕於二十二子之列, 而七十二賢俱不沾享祀, 蓋拘於康成之注而以專門訓詁爲盡得聖人之傳也。"
臣按:塑像之設自古無之, 至佛教入中國始有也, 三代以前祀神皆以主, 無有所謂像設也, 彼異教用之無足怪者, 不知祀吾聖人者何時而始爲像雲。觀李元瓘言顏子立侍, 則像在唐前已有矣。嗚呼, 姚燧有言, 《北史》敢有造泥人、銅人者門誅, 則泥人固非中土爲主以祀聖人法也, 後世莫覺其非, 亦化其道而爲之, 郡異縣殊, 不一其狀, 長短豐瘠、老少美惡, 惟其工之巧拙是隨, 就使盡善亦豈其生盛德之容, 甚非神而明之、無聲無臭之道也。國初, 洪武十四年首建太學, 聖祖毅然灼見千古之非, 自夫子以下像不土繪, 祀以神主, 數百年之習乃革。嗚呼, 盛哉!夫國學廟貌非但以爲師生瞻仰之所, 而天子視學實於是乎致禮焉, 夫以冕旒之尊而臨夫俎豆之地, 聖人百世之師坐而不起猶之可也, 若夫從祀諸儒皆前代之縉紳或當代之臣子, 君拜於下而臣坐於上, 可乎?臣知非獨名分之乖舛而觀瞻之不雅, 竊恐聖賢在天之靈亦有所不安也。或者若謂旣已搏土爲之事之以爲聖賢, 一旦毀之以爲泥滓, 似乎不恭。竊觀聖祖詔毀郡邑城隍塑像, 用其土泥壁以繪雲山, 載在令甲可考也, 矧所塑者特具人形耳, 豈眞聖賢之遺貌哉?程頤論人家祖宗影有一毫不類則非其人, 彼親見其人而貌之有毫發不肖似尚非其人, 況工人隨意信手而爲之者哉?臣惟文廟之在南京者固已行聖祖之制, 今京師國學乃因元人之舊, 正統中重修廟學惜無以此上聞者, 儻有以聞、未必不從。今天下郡邑恐於勞民無俟改革, 惟國學乃天子臨視之所, 乞如聖祖之制以革千古之陋習, 如儒臣宋訥所雲者, 誠千萬世儒道之幸。仰惟我聖祖有大功於世教十數, 此其一也, 發揚祖宗之功烈, 亦聖子神孫繼述之大者。
開元二十七年, 追諡孔子爲文宣王, 贈顏子爲兗國公, 閔損等九人爲侯, 曾參等爲伯。
姚燧曰:"杜預《春秋傳敘》曰:‘子路欲使門人爲臣, 孔子以爲欺天, 而雲仲尼素王、丘明素臣, 又非通論也。'斯言爲獲聖人之心, 而後世王之堯、舜二帝也, 宰我以夫子遠賢於堯舜, 何王之不可居, 然後世天子之子、有功之臣皆曰王, 以孔子之聖卒下比爵於其臣子, 誠不知其可也。"
臣按:此孔子封王、弟子封公侯之始。夫自漢平帝追諡孔子爲宣尼公, 後世因謂孔子爲宣父, 又謂爲宣尼, 至是又加文與宣爲諡。然文之爲言, 《諡法》有所謂"經緯天地"者也, 孔子亦曰"文王旣沒, 文不在茲乎", 以是諡之, 固亦幾矣。若夫宣之爲宣, 《諡法》之美者不過"聖善周聞"而已, 豈足以盡吾聖人之大德哉?況唐未加聖人是諡之前, 而北齊高洋、李元忠、南齊蕭子良、隋長孫賢之數人者固先有此諡矣, 天生聖人爲萬世道德之宗主, 稱天以誄之猶恐未足以稱其德, 彼區區荒誕之稱、汙下之見, 何足以爲吾聖人之輕重哉?
以上釋奠先師之禮(上)
●大學衍義補/卷066
○釋奠先師之禮(下)宋太祖建隆三年, 詔廟門立戟十六。
眞宗鹹平中, 追諡孔子爲玄聖文宣王, 費侯閔損以下皆爲公, 郕伯曾參以下爲侯, 魯史左丘明以下爲伯。尋以犯聖祖諱, 改玄聖爲至聖。
臣按:眞宗先詔有司檢討漢唐褒崇先聖故事, 初欲追諡爲帝, 或言宣父周之陪臣, 周止稱王, 不當加帝號, 故第增美名曰玄聖。蓋以《春秋演孔圖》曰"孔子母感黑帝而生", 故曰玄;《莊子》曰"恬澹玄聖, 素王之道", 遂取以爲稱。嗚呼!孔子之道非一言一義所可盡者, 諡之有無固不爲之輕重, 況加之非聖之言, 旣加之矣, 而又以犯其誕妄之祖之諱而改之哉?
仁宗天禧中, 判國子監孫奭言:"舊禮以祭酒、司業、博士爲三獻, 新禮以三公行事, 近年只差獻官二員通攝, 未副崇祀向學之意。"
臣竊伏讀聖祖《御制文集》, 其《國子祭酒誥》略曰:"大學之設所以教君之嗣、貴臣之子, 名曰大學, 旣立之矣則爵官以司之, 以專文學, 乃曰師。師乃泛稱, 官稱曰何?祭酒, 斯官之首者, 不獨教生徒而已, 其職亦首在祀事也。且仲尼曆代崇其德, 王者親祭必寡, 故設官以代祭之, 名曰祭酒。所以祭酒之職, 潔牲牢、精籩豆, 祭不失時, 則禮焉。或雲爲飲之長而先奠之曰祭酒, 斯說未然。今特授爲國子祭酒, 爾尚竭乃恭而臨祭, 靜乃神以對神, 庶不負委令之意。"噫, 自古制誥乃詞臣代草, 我聖祖則親灑宸翰, 所謂祭酒者雖與古人命名之意不同, 然聖君發言則爲經, 自我作古可也。本朝舊制, 主祭遣國子祭酒, 其後乃遣翰林院官, 然祭酒初上猶遣一次, 臣請如舊制, 或主祭遣內閣大臣, 其亞獻、終獻如唐宋遣祭酒、司業, 不然則春秋二祭迭遣焉, 庶幾合聖祖所制誥詞之盛意。
景祐元年, 詔釋奠用登歌。
陳暘曰:"《禮記文王世子》凡釋奠必有合也, 《月令》仲春上下命樂正習舞釋菜, 蓋學校禮樂之所自出, 小有釋菜而以食爲主, 大有釋奠而以飲爲主, 其習舞與聲而大合六代之樂一也。北齊以太牢釋奠孔子, 設軒架之樂、六佾之舞, 唐開元中釋奠用宮架之樂, 宋朝上丁釋奠設登歌之樂, 不用軒架而用判架, 不施於堂下而施於堂上, 於其庭又不設舞焉。有歌而無舞, 非古人習舞合樂之意矣。"
臣按:本朝釋奠孔子用登歌, 堂上、堂下之樂鹹備。初用六佾舞, 成化中以侍郎周洪謨言加八佾雲。
神宗元豐七年, 以孟子同顏子配食宣聖, 荀況、揚雄、韓愈並從祀。
臣按:此孟子配享孔子之始。自唐以左丘明等二十二人從祀之後, 至是始以荀況三人者增入從祀。徽宗崇寧四年, 從司業蔣靜請文宣王用冕十二旒、服九章。
臣按:此宣聖用天子冕旒之始。大觀二年, 詔躋子思從祀。四年, 詔先聖廟用戟二十四, 文宣王執鎮圭, 並用王者之制。
理宗淳祐元年, 加周敦頤、張載、程顥、程頤封爵, 與朱熹並從祀孔子廟庭。臣按:此周、程、張、朱從祀之始。景定二年, 加張栻、呂祖謙伯爵, 從祀孔子。
度宗鹹淳三年, 以顏回、曾參、孔酺、孟軻並祀孔子, 升顓孫師於十哲列, 邵雍、司馬光於從祀。臣按:此顏、魯、思、孟配享之始。元成宗大德十一年, 制加孔子號曰大成。
臣按:自古諡號必加以實字, 未有用譬喻之語者, 成之言出於《尚書》, 大成之言出於《孟子》。成者樂之一終也, 孟子以樂之始終兼聖智之全, 譬喻孔子之聖兼伯夷、伊尹、柳下惠之清、之任、之和而時出之, 蓋假設之辭, 非眞實之德也。加此二字於至聖文宣王之上, 固於聖德無所增益也。
仁宗皇慶二年, 以許衡從祀孔子。
文宗至順元年, 加封顏回爲兗國複聖公、曾參郕國宗聖公、孔汲沂國述聖公、孟軻鄒國亞聖公。是年, 又加孔子父母封爵。始燐仲舒從祀孔子。
洪邁曰:"自唐以來, 相傳以孔門高弟顏淵至子夏爲十哲, 坐祀於廟堂之上。其後升顏子配享, 則進曾子於堂, 居子夏之次以補其闕。然顏子之父路、曾子之父點乃在廡下從祀之列, 子處父上, 神靈有知, 何以自安?所謂子雖齊聖不先父食, 正謂是也。"
姚燧曰:"江之左進曾子、子思並顏、孟, 別躋子張於曾子之舊, 由孟子而視子思師也, 由子思而視曾子又師也。子思, 孔子孫也, 弟子於師、孫於祖坐而語道者有之, 非可並南面。燧知四子已避讓於冥冥中, 不能一日自安其身一堂之上, 況又祀無繇、點、鯉於庭, 其失在於崇子而抑父。夫爲是學宮, 將以明人倫於天下而倒施錯置於數筵之地, 如此奚以爲訓?"
臣按:熊禾謂宜別設一室以齊國公叔梁紇居中南面, 顏路、曾颭、孔鯉、孟孫氏侑食西向, 春秋二祀當先聖酌獻之時, 以齒德之尊者爲分獻官行禮於齊國之前, 其配位亦如之, 如此, 則亦可以示有尊而教民孝矣。然臣以爲今天下州縣皆有祭, 處處皆設, 恐至於煩瀆。說者謂泗水侯孔林自有廟, 曲阜侯宜祀於其子顏子之廟而以顏子配;萊蕪侯無後, 今嘉祥有曾子墓, 當有祠, 宜於此祀萊蕪侯而以曾子配;否則特立一廟於曲阜, 特祀三子而以顏子、曾子、子思配。熊禾謂有王者作禮當損益, 祀不可瀆也, 姑志於此。
國朝洪武三年十一月, 禮部更定釋奠孔子祭器禮物, 正位犢一、羊一、豕一, 籩豆各十, 登一、醾一, 簠簋各二, 酒尊三、爵三。初, 孔子之祀像設高座而器物陳於座下, 弗稱其儀其來已久, 至是定擬, 各爲高案, 其豆籩、簠簋悉代以磁器。
臣按:宋蘇軾謂古者坐於席, 故籩豆之長短適與人均, 今土木之像旣已巍然於上而列器皿於地, 使鬼神不饗則不可知, 若其享之則是俯伏匍匐而就食也。由是觀之, 則孔子廟自唐設塑像以來已如此, 曆宋至元未之有改, 至是聖祖始正之雲。臣嘗因是而論之, 古今異時, 制度不一, 用古者則當純於用古, 必欲從今之宜則當參酌古制而以義起, 必合於人情, 宜於時俗, 斯得古人制禮從宜之意矣。古者席地而坐, 故俎豆置於豆間之地斯爲宜矣, 今旣塑爲高像而坐於倚榻之間, 而所謂俎豆者仍置於地, 此蘇氏所以有匍匐就食之譏也。然旣爲今人之座則當用今人之案, 旣用今人之案則用今人之器亦何不可也?且古者祭祀幾筵在西、神皆東向, 漢帝幸魯祠, 帝升廟西面再拜, 唐《開元禮》亦謂先聖東向、先師南向, 三獻官皆西向, 猶有古意。自尊孔子爲王之後始改從南面而配位則西向, 獻官序立東廡之前而行禮, 執事者升降必由東階, 以神道尚右, 西乃迎送神之所, 避右不敢當尊故也。宋人以顏、孟配享, 俱列在聖像之東, 其後因王安石配享, 乃以坐對顏子, 西坐東向, 其後革去安石從祀, 增入曾子、子思, 俱坐於東, 此姚燧所以有江左進曾子、子思並顏孟之說, 然謂之並南面則不知何據也。熊禾謂顏、曾、思、孟所在學校皆東坐西向, 十哲兩廡從祀皆左右列, 則是宋末元初其制已如此矣。今則四子者配享皆左右列, 不知始於何時, 意者宋金分治, 宋人之制如熊禾所雲, 金人之制則以顏、孟與孔子並列, 其後平宋又加以曾、思因而不改歟, 燧之所見蓋北方廟像歟?宋濂謂古者求神於陰陽, 旣奠焫蕭合膻薌, 今用薰香代之, 爲簡;古者司侲共庭燎以共祭享之事, 今用秉炬當之, 爲瀆。臣竊以爲祭所以寓吾誠, 不專在物理從宜而可以義起, 古祭必用牲牢蔬果, 而牲牢蔬果之用於今者, 其物雖同於昔而物之生則在於今也, 以今日之物而祀先代之神, 政不必泥, 但所謂木主之設乃聖祖之盛制而子先父食乃天倫之所系, 則不可以憚於改作而因循耳。先儒謂議禮也、制度也、考文也, 天子司之亦幸一旦, 遑於稽古之事, 學禮之臣必有能策其一二得所當議者, 臣於此亦雲。
是年革去天下神號, 其詔略曰:"曆代忠臣烈士亦皆當時初封以爲實號, 後世溢美之稱皆與革去。其孔子善明先王之要道, 爲天下師以濟後世, 非有功於一方一時者可比, 所有封爵宜仍其舊。"
洪武十七年, 敕每月朔望祭酒以下行釋菜禮, 郡縣長以下詣學行香。
臣按:朔望行香之禮古未有也, 北齊每月朔祭酒、博士、諸生展拜階下, 郡縣朔朝, 是時未爇今所謂香也, 然朔日行禮則始於此焉, 其後遂以朔望行香。朱熹曰:"謁宣聖焚香不是古禮, 撚香不當叩頭, 只直上撚香了卻, 出笏叩首而降拜。"由是言之, 則在宋已有矣, 其行禮當以朱氏言爲則。
正統中, 以宋胡安國、蔡沈、眞德秀、元吳澂從祀。
臣按:有國家者以先儒從祀孔子廟庭, 非但以崇德, 蓋以報功也。夫太上固以立德爲貴, 然德之在人者不可以一概論, 使其仁如堯、孝如舜、文王以文治、武王以武功, 固無得而可議矣, 然堯、舜、文、武之祀止於朝廷一廟及其陵寢而已, 不天下遍祀也, 況於儒者之道, 佩仁服義、尊德樂道固其性命之所固有、職分之所當爲, 苟有德者即祀之則亦不勝其祀矣。是以在宋言者屢以歐陽修、蘇軾、孫複、胡瑗爲請, 而近日亦往往有以楊時、羅從彥、李侗爲言, 事下儒臣議, 議者皆不之從, 以其無功於經也。其已列從祀者若荀況、戴聖、馬融、王弼、杜預之輩, 屢有建請革去其祀者, 至今猶列在祀典, 豈不以弼等雖於德行有虧, 然弼有功於《易》、預有功於《春秋》、聖有功於禮, 有其舉之莫敢廢也。臣考禮止釋奠於先聖先師而無從祀之說, 從祀之說始於唐太宗時以左丘明等二十二人配食先師也, 自是之後益以荀況、揚雄、韓愈, 宋南渡後始加以周、程、張、朱、邵、馬及張栻、呂祖謙, 元人又加燐仲舒、許衡, 皇朝又加以此四人者, 蓋安國傳《春秋》、沈注《書》、德秀著《大學衍義》、澂著《諸經纂言》, 是皆有功於聖門者也已, 祀而黜者惟揚雄一人, 若孔孟以後之儒有功於聖經者無不祀矣。惟楊時者從學於二程, 載道而南, 使無時焉則無朱熹矣, 何也?在宋金分裂之時, 程學行於南、蘇學行於北, 雖伊洛之間不複知有程氏之學, 則時載二程之道而南, 使堯、舜、禹、湯、文、武、周公、孔子之道大明於斯世者, 其功不可泯也, 乃不得如言性惡之荀況、宗旨《莊》《老》之王弼、附會讖緯之賈逵並祀於孔子廟庭, 以從於二程之後、朱呂之前, 豈非闕典歟?
歐陽修曰:"釋奠、釋菜, 禮之略者也。古者士之見師以菜爲摯, 故始立學者必釋菜以禮其先師, 其學官四時之祭乃皆釋奠, 釋奠有樂無屍而釋菜無樂, 則其又略也, 故其禮亡焉, 而今釋奠幸存然亦無樂, 又不遍舉於四時, 獨春秋行事而已。自孔子沒, 後之學者莫不宗焉, 故天子皆尊以爲先聖而後世無以易, 荀卿子曰:‘仲尼, 聖人之不得勢者也, 然使其得勢則爲堯、舜矣。'不幸無時而歿, 特以學者之故, 享弟子春秋之禮。而後之人不推所謂釋奠者, 徒見官爲立祠而州縣莫不祭之, 則以爲夫子之尊由此爲盛, 甚者乃謂生雖不位而沒有所享, 以爲夫子榮謂有德之報, 雖堯、舜莫若, 何其繆論者歟?"
臣按:修之記作於宋盛時而謂釋菜禮亡, 又謂釋奠幸存而亦無樂, 今制則國子監每月朔先期太常寺送兔蔬等物, 至日行禮, 其春秋上丁二祭則先期皇帝傳制, 遣官行禮, 文武官朝服侍班, 牲用太牢禮, 行三獻, 樂備登歌, 舞用八佾, 其禮可謂備矣。說者謂釋奠、釋菜二者之重輕系乎樂之有無, 今世之樂襲勝國, 用宋人魏漢律所制大晟之故耳, 非古樂也。籲!禮廢羊存, 雖曰不合於古, 豈不勝於無哉?方今聖明在上, 必有當制作之任者行古之禮、複古之樂, 政有望於今日。
熊禾曰:"道者天下通行之道, 其所以爲教者自天子至於庶人一也, 先王建學必祀先聖先師, 自古至今未有以異, 獨五學之說不同, 禮家謂《詩》《書》、禮、樂各有其師, 所以爲祀亦異, 則疑出於漢儒專門之附會, 三代以上大道未分, 必不至此。夫京師首善之地, 莫先於天子之太學, 天子太學祀典宜自伏羲、神農、黃帝、堯、舜、禹、湯、文、武, 其道德功言載之六經, 傳在萬世。若以伏羲爲道之祖, 神農、黃帝、堯、舜、禹、湯、文、武各以其次而列焉, 皋陶、伊尹、太公望皆見而知者, 周公不惟爲法於天下而《易》《詩》《書》所載與夫《周禮》《儀禮》之書皆可傳於後世, 至若稷之立極陳常、契之明倫敷教、夷之降典、益之贊德、傅說之論學、箕子之陳範, 是皆可以與享於先王者, 以此秩祀天子之學, 禮亦宜之。若夫孔子兼祖述憲章之任, 其爲天下萬世通祀, 則自天子下達矣。
宋濂曰:"昔周有天下立四代之學, 其所謂先聖者虞庠則以舜、夏學則以禹、殷學則以湯、東膠則以文王, 複各取左右四聖成其德業者爲之先師以配享焉, 此固天子立學之法也。苟如禾言, 則道統益尊, 三王不汩於醫師, 太公不辱於武夫矣。"
臣按:本朝於京師有帝王廟而以當時功臣配享, 與禾此議合, 但不領於學官耳。請於帝王廟設宮懸、備佾舞, 一如文廟, 每歲春秋傳制, 遣官致祭, 一如祀孔子而太學則祀宣聖如故。
禾又曰:"禮有祀先賢於東序及祭鄉先生於社之文, 以一國一鄉論之, 各有先賢鄉先生其節行足以師表後進、軌範薄俗者, 固在鄉國之所當祀矣, 孔明之在南陽、管幼安之吊海、張九齡之在曲江、陽城之在晉鄙, 三代而下論天下人物亦當首稱正, 使列侍聖門, 夫亦何慊?又如蜀之文翁、閩之常袞, 首開一方文治, 雖去之千載猶思慕之, 凡若此類宜悉詔郡國按其舊志, 采其尤著者, 悉以來上, 列之群祀, 鹹秩無文。
臣按:今世州郡縣學往往有鄉賢祠, 然多出私祭, 非朝廷祀典所秩者, 乞如禾議行之。
唐玄宗開元十九年, 置太公廟, 令兩京諸州各置太公廟, 以張良配享, 選古名將以備十哲, 以二、八月上戊致祭如孔子禮。
司馬光曰:"經緯天地之謂文, 戡定禍亂之謂武, 自古不兼斯二者而稱聖人, 未之有也, 豈孔子專文而太公專武哉?自生民以來未有如孔子者, 豈太公得與抗衡哉?自古有發命, 大司徒教以車甲, 裸股肱、決射禦、受成獻馘莫不在學, 欲其先禮義而後勇力也, 自孫吳以降皆以勇力相勝、狙詐相高, 豈足數於聖賢之門而謂之武哉?使太公有神, 必羞與之同食矣。"
臣按:古者釋奠之禮所以報有功, 於是教之人必其道德著於當時、軌範垂於後世, 其功不可忘者也。孔子刪述六經, 垂憲萬世, 故後世學校通祀之與郊社並, 非徒以是尊崇之也報其垂教之功也。太公望起海濱以輔周室, 其以武功見於經者, 特以"時維鷹揚"之一語, 世之所傳《六韜》乃後人假托者耳, 其於武事外此略不他見, 凡兵家所傳七書者多權謀狙詐之術, 不得與聖經比。老子以佳兵爲不祥之器, 兵之佳者尚爲不祥, 況其作書教人變詐以相殺害者哉?其爲不祥也大矣, 又何功而祀之哉?觀光之言則武成不當有廟明矣, 太公之神則當祀於曆代帝王廟以配文、武, 其餘名將有功於一時者各祀於其所生之地及立功之處可也。
以上釋奠先師之禮(下)
●大學衍義補/卷067
○崇教化△總論教化之道
《易臨》之大象曰:澤上有地, 臨。君子以教思無窮, 容保民無疆(廣大無疆限也)。
程頤曰:"物之相臨與含容, 無若水之在地, 故澤上有地爲臨也。君子觀親臨之象則教思無窮, 親臨於民則有教導之意思也。無窮, 至誠無斁也。"
臣按:《臨》之爲卦, 有上臨下之象, 上之臨下果何所事哉?曰保之。將欲保之以何爲先?曰教之。教之之道驅迫之不可也, 操切之不可也, 徒事乎法不可也, 必刻以期不可也, 必也匡之直之、輔之翼之, 優而遊之使自休之, 厭而飫之使自趨之, 如江河之潤, 如湖海之浸, 是之謂教思焉。舉一世而甄陶之, 合萬邦而協和之, 由無息而至於悠遠, 由動變而至於能化, 無一人而不化, 無一地而不到, 無一日而或間, 豈有窮盡也哉?如是, 則凡形氣有生之類皆在吾度量包容之中, 有相生相長之樂, 無此疆彼界之殊矣。彼徒臨之以威、齊之以政者, 其意思淺且促矣, 旣淺且促則實不能容之矣, 豈能保民而至於無疆哉?
《觀》之象曰:"觀盥而不薦, 有孚顒若", 下觀而化也。觀天之神道而四時不忒, 聖人以神道設教而天下服矣。
程頤曰:"爲觀之道嚴敬如始盥之時, 則下民至誠瞻仰而從化也。不薦, 謂不使誠意少散也。天道至神, 故曰神道。觀天之運行, 四時無有差忒, 則見其神妙, 聖人見天道之神, 體神道以設教, 故天下莫不服也。夫天道至神, 故運行四時、化育萬物無有差忒, 至神之道莫可名言, 惟聖人默契, 體其妙用, 設爲政教, 故天下之人涵泳其德而不知其功, 鼓舞其化而莫測其用, 自然仰觀而戴服, 故曰以神道設教而天下服矣。"
朱熹曰:"觀天之神道只是自然運行道理, 四時自然不忒, 聖人神道亦是說有教人自然觀感處。"
臣按:聖人觀天之神道以設教, 謂如天之春而夏而秋而冬, 當暖而暖, 當寒而寒, 無一時之差忒, 不見其有所作爲, 自然而然, 所謂神也。聖人體之以設爲政教, 故下人觀之如見春而知其必暖, 見冬而知其必寒, 其暖其寒皆其所自然, 下民觀視而感之於心, 不待有所設施措注自然化服, 所謂以神道設教也。如此, 非謂別有一種玄妙幻化之術也, 後世俗儒不知此義, 乃以《河圖》《洛書》爲神道設教, 謂聖人畫卦演疇皆以人力爲之, 而假托神明以爲幻化之術, 遂啟時君矯誣妄誕之端。籲, 經旨一言之差, 流禍至於如此, 可不戒哉, 可不戒哉!
象曰:風行地上, 觀。先王以省方觀民設教。
程頤曰:"風行地上, 周及萬物, 爲由曆周覽之象, 故先王體之爲省方之禮, 以觀民俗而設政教也。天子巡省四方, 觀視民俗, 設爲政教, 如奢則約之以儉, 儉則示之以禮是也。"
朱熹曰:"省方以觀民, 設教以爲觀。"
臣按:劉彝謂觀民設教如齊之末業而教以農桑、衛之淫風而教以禮、別奢如曹則示之以儉、儉如魏則示之以禮之類是也, 蓋四方之俗不同而各有所偏尚, 因其所偏約而歸之於正, 則四方之俗皆得其中而無過不及矣。此三代盛王所以必省方而觀民, 觀民而設教也歟。後世巡守之禮不行, 采詩之官不設, 朝廷施之以一切之政, 不複因其民而觀之。籲!物之不齊物之情也, 俗之不一俗之習也, 約其所太過、勉其所不及, 使之一歸於禮而不偏, 聖人所以觀民之俗而設教也。如此, 後世則一聽民俗之所爲而不複觀之矣。
《賁》之彖曰:觀乎天文以察時變, 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
程頤曰:"天文, 天之理也;人文, 人之道也。天文謂日月星辰之錯列、寒暑陰陽之代變, 觀其運行以察四時之遷改也。人文, 人理之倫序。觀人文以教化天下, 天下成其禮俗, 乃聖人用《賁》之道也。"
吳澂曰:"文明者文采著明在人, 五典之敘、五禮之秩粲然有文而各安其所止, 故曰人文也。時變謂四時寒暑代謝之變。化謂舊者化新, 成謂久而成俗。"
臣按:天有天之文, 人有人之文, 人君上察天文以審察天時之變, 下觀人文以化成天下之俗, 是故天有日月也、有星辰也、有四時也、有六氣也, 其形象之昭然, 其氣運之錯然, 皆有文而可觀也。日月有朔望, 星辰有次舍, 四時有運行, 六氣有流布, 吾於是乎審察之, 體其不息者以自強, 因其失次者以自儆, 隨其時而授之以耕作之候, 順其氣而教之以豫備之方, 此無他, 察於天而省於己也。人有三綱也、有六紀也、有禮節也、有法度也, 其彝倫之秩然、其典則之粲然, 皆有文而可觀也, 三綱在所當正, 六紀在所當修, 禮節不可失, 法度不可斁, 吾於是乎化導之, 因其自然者加之品節, 順其當然者爲之導達, 引其性而納之道義之中, 矯其偏而歸之中正之域, 此無他, 化其人而成其俗也。噫, 《大易》"人文化成天下"一語, 誠自古帝王繼天立極之大綱大本也, 化之以人文而使天下成其俗, 唐虞雍熙泰和之治不外是矣。
《離》之彖曰:重明以麗乎正, 乃化成天下。
程頤曰:"上下皆離, 重明也。五二皆處中正, 麗乎正也。君臣上下皆有明德而處中正, 可以化天下成文明之俗也。"
丘富國曰:"上下皆離, 故曰重明。君臣上下重明而共麗乎正, 則可以成天下文明之化矣。"
臣按:《賁》之"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 人君觀之以一己之獨也;《離》之"重明麗正以化成天下", 人君資之以臣下之同也。是故人君欲以人文而成天下之化, 又在乎君臣相得, 皆存虛靈不昧之天而處乎中正不偏之地, 同心同德, 相附離以相成也。籲, 有是君而無是臣, 有是臣而君不能用, 用之而其臣不足以負荷, 而欲成天下文明之化難矣哉。
《書舜典》:帝曰:"契, 百姓不親(相親睦也), 五品不遜(順也)。汝作司徒(掌教之官), 敬敷(布也)五教, 在寬。"
朱熹曰:"五品, 父子、君臣、夫婦、長幼、朋友五者之名位等級也。五教, 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別、長幼有序、朋友有信, 以五者當然之理而爲教令也。敬, 敬其事也。聖賢之於事雖無所不敬, 而此又事之大者, 故特以敬言之、寬裕以待之也。蓋五者之理出於人心之本, 然非有強而後能者, 自其拘於氣質之偏、溺於物欲之蔽, 始有昧於其理而不相親愛、不相遜順者, 於是申命契仍爲司徒, 使之敬以敷教而又寬裕以待之, 使之優遊浸漬以漸而入則其天性之眞, 自然呈露, 不能自已, 而無無恥之患矣。"
臣按:此萬世帝王爲教之始。然所以爲教者不過人倫而已, 人倫之道, 人莫不有而不能皆有以盡之, 所以立其教者君也, 敷其教者臣也, 是五倫之道非獨民有之, 而君與臣亦皆有焉, 必在上者無一之不備然後敷而教之, 使天下之人無一之不全, 然其所以立教之本則在乎敬以寬焉。敬以持乎己則整齊嚴肅而不失於怠忽, 寬以施於人則從容漸次而不失於迫切, 先儒謂此二字千萬世掌教者不能易也。後世人君惟急於財賦、兵刑之事, 其於教也特慕其名而應故事耳, 所謂寬者往往流於縱弛, 求其能留心於此事者固已鮮矣, 況敬乎?敬者聖學所以成始而成終者也, 未有不能敬以處己而能敬以教人者, 是則立教之君、敷教之臣皆當以敬爲主。
《武成》曰:重民五教, 惟食喪祭。
蔡沈曰:"五教, 君臣、父子、夫婦、兄弟、朋友五典之教也。食以養生, 喪以送死, 祭以追遠, 五教三事所以立人紀而厚風俗, 聖人之所以甚重焉者。"
陳櫟曰:"所重教、食、喪、祭四者, 證以堯曰, 可見重五教而次以食, 則斯民日用飲食遍爲爾德, 否則君不君、臣不臣, 雖有粟吾得而食諸?食足矣即繼以慎終之喪、報本之祭, 皆所以感發斯民之良心而維持天下之教化也。"
臣按:舜命契之教其民曰"敬敷五教", 武王之功成治定亦惟重民之五教焉, 可見聖帝明王之治必本於教, 而教之所以爲教皆不外乎五倫而已。
《洛誥》曰:聽朕教汝於棐民彝, 汝乃是不[B194], 乃時惟不永哉!篤敘乃正父, 罔不若予, 不敢廢乃命, 汝往敬哉!
朱熹曰:"周公戒成王使聽我教汝以輔民常性之道, 若汝不勉則不能永保天命也, 然則所以輔民常性者惟在乎勉而已, 篤敘汝武王之所行無不如予之所以厚敘者。"
蔡沈曰:"此教養萬民之道也。聽我教汝所以輔民常性之道, 汝於是而不勉焉則民彝泯亂, 非所以長久之道矣。正父, 武王也, 猶今稱先正雲者。篤者篤厚而不忘, 敘者先後之不紊。言篤敘武王之道無不如我, 則人不敢廢命矣。"
臣按:《武成》曰"重民五教", 則武王輔民常性之道在此也。武王得天下, 旣以是爲自勉, 使彝倫攸敘而益厚, 所以爲子孫祈天永命之本。成王誠能聽周公之教, 勉乎乃考重民五教之道以輔翼乎民, 篤之而不忘, 敘之而不紊, 亦如我之所荑敘武王者, 然則人不敢廢乃命矣。大抵人君爲治, 教道之廢興系天命之去留, 教道興則天理明而民彝敘, 民知尊君親上而不生背畔之心, 不然則智者欲欺愚、強者欲陵弱, 令之而不從, 治之而不服, 而至於用刑罰、動幹戈而國祚不能以久長矣。創業之君惟知其然, 故拳拳以教化爲先, 而繼體者誠能勉焉荑敘前人之道而敬行之, 非獨以厚民彝, 蓋將以永天命也。是則敬之之言, 在昔帝舜以是而勉契, 是君勉臣也;今周公以是而勉成王, 是臣勉君也。大哉, 敬乎!其萬世君臣立教之本乎。
《周官》曰:司徒掌邦教, 敷五典, 擾兆民。
蔡沈曰:"地官卿主國教化, 敷君臣、父子、夫婦、長幼、朋友五者之教, 以馴擾兆民之不順者而使之順也, 唐虞司徒之官固已職掌如此。"
呂祖謙曰:"擾者, 馴習而熟之、拊摩而入之、畜養而寬之之謂。"
臣按:五典乃人人所有、家家所備者, 人君因而申明其義也。虞周命掌教之官皆以敷五典爲言, 敷之爲言布也, 要必因其本然之理而著爲當然之則, 敷而布之天下, 使之是效是行, 以調攝其不平之氣, 馴伏其不順之心, 不責效於旦暮之間, 不從事乎督責之令。成周之擾即有虞之寬, 可見教道之施, 千古如一日、百聖同一心也。
《君牙》曰:弘敷五典, 式和民則。爾身克正, 罔敢弗正, 民心罔中, 惟爾之中。
蔡沈曰:"弘敷者, 大而布之也。式和者, 敬而和之也。則, 有物有則之則, 君臣之義、父子之仁、夫婦之別、長幼之序、朋友之信是也。典以設教言, 故曰弘敷;則以民彝言, 故曰式和。此司徒之教也, 然教之本則在君牙之身, 正也中也民則之體而人之所同然也。正以身言, 欲其所處無邪行也;中以心言, 欲其所存無邪思也。"
臣按:爲教之道不過即人身心之所有者而訓誨引導之雲耳, 然是道也非獨人有之, 而我亦有之有之, 未必皆中正也, 然必在我者無不正無不中, 然後推吾所以中所以正者以倡率乎人人, 使人人皆中皆正焉。不然, 源濁而欲流之清、形枉而欲影之直, 豈有是理哉?
《周禮》乃立地官司徒, 使帥其屬而掌邦教, 以佐王安擾邦國。
吳澂曰:"舜命契以‘五品不遜, 汝作司徒, 敬敷五教, 在寬', 敬敷以寬則優遊巽順而其教易成也, 夫是之謂民極。六官皆言爲民極, 而司徒之教實主安擾萬國, 無非和順於道德, 則五品遜者宜哉。"
臣按:《周官》立天官掌邦治、地官掌邦教, 蓋以上天下地而人處乎中, 人之所以爲人者理與氣而已。氣以成形, 無以治之則不能安其生;理以成性, 無以教之則不能明其道。是以設官分職以爲民極, 而以治民之職歸之天、教民之職歸之地, 以見人君治教皆出於天地所以設爲之官者, 雖曰爲民立極, 而實所以代天化地施也。
大司徒因此五物者民之常而施十有二教焉, 一曰以祀禮教敬則民不苟, 二曰以陽禮教讓則民不爭, 三曰以陰禮教親則民不怨, 四曰以樂禮教和則民不乖, 五曰以儀辨等則民不越, 六曰以俗教安則民不偷, 七曰以刑教中則民不虣(暴), 八曰以誓教恤則民不怠, 九曰以度教節則民知足, 十曰以世事教能則民不失職, 十有一曰以賢制爵則民慎德, 十有二曰以庸制祿則民興功。
吳澂曰:"唐虞司徒所敷者五教而周司徒施十二教, 五教舉其綱, 十二教則詳其目;五教在於端其本, 十二教則兼舉其末。其教敬讓親和、辨等是德禮之屬也, 教安中恤節能與制爵、制祿是政刑之屬也。祀禮者祭祀之禮, 追養致孝示民以敬, 所以不苟且;陽禮者飲射之禮, 敬老齒讓導民以順, 所以不鬥爭;陰禮者婚姻之禮, 男女合好至親所在, 所以不怨曠;樂禮者燕饗作樂之禮, 尊卑齒位至和所在, 所以不乖離;以儀辨等者有君臣上下之儀、有父子長幼之儀, 隆殺有等而民志自定, 所以不逾越;以俗教安者, 有宮室、墳墓、衣服之俗, 有兄弟、師儒、朋友之俗, 安於本俗人倫自厚, 所以不偷薄;以刑教中者, 如鄉之八刑以弼教而歸於中, 所以不暴亂;以誓教恤者, 如軍旅之誓, 使之憂患相救而恤其事, 所以不怠惰;以度教節者, 冠婚喪祭之度各有等殺, 以節其欲, 所以自知止足;以世事教能者, 士、農、工、賈世傳厥習以精其能, 所以不失職。十者皆謂之教, 教之常也, 而聖人不徒教也。以賢制爵則不賢者莫不謹於德, 以庸制祿則無功者莫不興於功, 是二者聖人奔走天下之權, 而人心之激勸所系, 故不言教而列於後。"
臣按:聖人之所謂教者不但敷五典而已, 而凡禮樂刑政之施、儀則等威之制、爵祿誓戒之事、世業士俗之常莫不有教存焉, 一事之行而有一教之寓, 此三代盛時邦國、都鄙、比閭、族黨之間禁令之所施行, 耳目之所漸染, 日用之所見聞, 何者而非軌民之法則、囿民之教條哉?後世之所謂教者, 止有教之名無複教之實, 況又有非所教而教者哉?
以五禮(吉、凶、軍、賓、嘉)"防萬民之偽而教之中, 以六樂(《雲門》《鹹池》《大韶》《大夏》《大》《大武》)防萬民之情而教之和。
臣按:天子建中和之極以爲禮樂, 所以防民之情偽而教之中和, 使行皆中正而心無乖戾也。
正月之吉, 始和布教於邦國都鄙, 乃縣(平聲)教象之法於象魏(雉門兩觀), 使萬民觀教象。浹日(一旬爲浹)而斂之, 乃施教法於邦國、都鄙, 使之各以教其所治民。
朱申曰:"建子之月朔日, 始調和十二教以下之事而頒布此教職文書於邦國、都鄙, 以地官之教法畫之爲象而懸於兩觀, 使萬民觀教法而儀則之。浹一旬乃收斂, 使遠近皆知之, 乃施教民之法於外之邦國、內之都鄙, 使邦國諸侯教邦國之民、都鄙大夫教都鄙之民。"
歲終則令教官正治而致事, 正歲令於教官曰:"各共爾職、修乃事以聽王命, 其有不正則國有常刑。"
賈公彥曰:"《周禮》凡言正歲者夏建寅之月也, 直言正月者周建子之月也。"吳澂曰:"正治修其文書, 致事上其計簿。"小司徒之職, 掌建邦之教法, 凡用眾庶則掌其政教與其戒禁。
朱申曰:"政以正之, 教以導之, 戒以飭其怠忽, 禁以使之勿爲。"
臣按:先王布教於民非一日也, 然猶必每歲之首調和之恐其所行者或有所乖戾也、頒布之恐其所施者或有所沮格也, 旣頒之以文書, 複懸之於象魏, 則凡有目者所共睹、有耳者所共聞, 不至於消沮閉藏矣, 至於歲終, 又俾修其文書, 上其計簿, 使有所稽考焉。噫, 聖人之治以教爲先, 而所以頒布其教者一歲之間凡三致意, 委曲詳細、丁寧諄切如此, 此其教化所以大行, 日新而無窮也歟。
《禮記王制》曰:司徒修六禮以節民性, 明七教以興民德, 齊八政以防淫, 一道德仁俗, 養耆老以致孝, 恤孤獨以逮(及也)不足, 上賢以崇德, 簡(差擇)不肖以絀惡。
吳澂曰:"此言司徒之所以教, 即舜之命契者也。人之性稟或殊, 使民由於禮則過者不得過、不及者不得不及, 所謂節之也。人倫之德民所同得, 使之能知其教則莫不感發奮起而興於善, 所謂興之也。爲人欲所溺之謂淫, 八政有所禁戒, 如防之堤水, 所謂防之也。道德一則俗之習尚不各道其所道以爲道、不各德其所德以爲德, 所謂同之也。耆老所當孝養, 上之人養其老則民皆知致其孝矣;孤獨有所不足者, 上之人恤孤獨則民皆知逮其不足矣。"
六禮, 冠、婚、喪、祭、鄉、相見。七教, 父子、兄弟、夫婦、君臣、長幼、朋友、賓客。八政, 飲食、衣服、事爲、異別、度、量、數、制。
方愨曰:"冠、婚, 嘉禮也;喪, 凶禮也;祭, 吉禮也;鄉飲酒、士相見, 賓禮也。"
陳澔曰:"六禮、七教、八政皆司徒所掌, 禮節民性, 教興民德, 修則不壞, 明則不渝, 然非齊八政以防淫則亦禮教之害也。事爲者, 百工之技藝有正有邪。異別者, 五方之器械有同有異。度、量則不使有長短、小大之殊, 數、制則不使有多寡、廣狹之異。若夫飲食、衣服, 尤民生日用之不可闕者, 所以居八政之首, 齊之則不使有僭似、詭異之端矣。"
臣按:《舜典》與《周官》皆雲五教而此又雲七教, 其教之目比《書》所載加二焉, 所謂五教者父子、君臣、夫婦、長幼、朋友, 而此加之以兄弟、賓客爲七。所謂長幼者即兄弟之謂也, 今分而爲二, 則是兄弟者天合而有先後者也, 長幼者人合而有先後者也。朋友, 親相與者也;賓客, 泛相遇者也。然五教之在《書》則謂之敷, 敷布之也;七教之在禮則謂之明, 明昭之也, 而皆在司徒之所掌。敷者頒之於天下, 明者講之於學校也。
廣穀大川異制, 民生其間者異俗, 剛柔、輕重、遲速異齊(去聲), 五味異和, 器械異制, 衣服異宜, 修其教不易其俗, 齊其政不易其宜。
吳澂曰:"教即七教是也, 修謂其教皆明無所廢闕;政即八政是也, 齊謂其政並舉無所參差。以廣穀大川而言, 則地產有異而其習尚之所安各異其俗, 故雖導之以教然亦不改易其所安之俗, 使之各得以安其所安也;以剛柔、輕重、遲速而言, 則天稟有異而其身口之所便各異其宜, 故雖正之以政然亦不改易其所便之宜, 使之各得以宜其所宜也。"
臣按:民稟天地之性以生無不同也, 然其所居之地水陸、川穀之土俗各異, 所稟之氣剛柔、遲速之劑量各殊, 先王修其教、齊其政, 固欲複其天地本然之性而歸之同也, 然土俗處處別、氣稟人人殊, 則有未易變易然者, 苟不至於反常而逆理, 則亦不強之使同焉。
《大學》曰:所謂治國必先齊其家者, 其家不可教而能教人者無之, 故君子不出家而成教於國, 孝者所以事君也, 弟者所以事長也, 慈者所以使眾也。《康誥》曰"如保赤子", 心誠求之, 雖不中不遠矣。未有學養子而後嫁者也, 一家仁一國興仁, 一家讓一國興讓, 一人貪戾一國作亂, 其機如此, 此謂一言僨(覆敗也)事、一人定國。堯、舜帥天下以仁而民從之, 桀、紂帥天下以暴而民從之, 其所令反其所好而民不從。是故君子有諸己而後求諸人, 無諸己而後非諸人, 所藏乎身不恕而能喻(曉也)諸人者, 未之有也。
朱熹曰:"身修則家可教矣, 孝、弟、慈所以修身而教於家者也, 然而國之所以事君、事長、使眾之道不外乎此, 此所以家齊於上而教成於下也。《康誥》, 《周書》。引《書》而釋之, 又明立教之本不假強爲, 在識其端而推廣之耳。一人, 謂君也。機, 發動所由也。此言教成於國之效, 又承上文一人定國而言。有善於己然後可以責人之善, 無惡於己然後可以正人之惡, 皆推己以及人, 所謂恕也, 不如是則所令反其所好而民不從矣。"
臣按:《大學》修身以上皆是學之事, 齊家治國方是教之事, 一家之中有父母、有兄長、有子孫仆隸, 我於其間爲子則孝、爲弟則弟、爲家長則慈, 曰孝、曰弟、曰慈, 旣有諸己則是能修身而教於家矣, 由是一家之中人人皆孝、皆弟、皆慈而無一人不可教者, 由是即所以立於身、行於家者, 而教於人孝以爲忠、弟以爲順、慈以爲愛人之仁。夫如是則仁讓之善積於一家而仁讓之化形於一國, 所謂不出家而教成於國也。苟或貪而不讓、戾而不仁, 惡念生於一人則一國便有作亂之事, 所謂其家不可教而能教人者無之也。雖然, 爲善則難、爲惡則易而其善惡難易之機由於君之一身, 而機者何?弩之牙也。矢之發動由乎弩機, 一發動焉則勢有不可遏者, 以身示教者可不謹其機乎?所謂機者在於君身則其心之意也, 心之發動是之爲意。人君欲廣其教於天下, 不假強爲, 在識其善念端倪之初處, 動其機以發之, 從此推廣去耳。嗟乎, 一念之善與惡乃堯舜、桀紂之所以分, 堯舜之君而有唐虞治世之民, 其身旣修其家可教, 有諸己而求諸人, 其所令之善即其所好者也;桀紂之君而有夏商末世之民, 其身不修其家不可教, 而無諸己而求諸人, 其所令非不善而非所好者也。
子曰:"庶矣哉。"冉有曰:"旣庶矣, 又何加焉?"曰:"富之。"曰:"旣富矣, 又何加焉?"曰:"教之。"
朱熹曰:"庶而不富則民生不遂, 故制田裏、薄賦斂以富之;富而不教則近於禽獸, 故必立學校、明禮義以教之。"
胡寅曰:"天生斯民, 立之司牧而寄以三事, 然自三代之後能舉此職者百無一二。漢之文明、唐之太宗亦雲庶且富矣, 西京之教無聞焉, 明帝尊師重傳, 臨雍拜老, 宗戚子弟莫不受學, 唐太宗大召名儒, 增廣生員, 教亦至矣, 然而未知所以教也。三代之教, 天子公卿躬行於上, 言行、政事皆可師法, 彼二君者其能然乎?"
臣按:曰庶、曰富、曰教三者, 自堯舜以來爲治之大節目、大綱領也。蓋天生斯民而立一人以爲之司牧, 付之以庶、富、教之三事, 人君承上天之付托爲萬民之父母, 必當盡治、教、養之三事, 養之以至於繁庶, 治之以至於富足, 教之以至於仁厚, 則盡乎父母斯民之責而無負乎上天付托之重矣。苟爲不然, 而惟知以天下而奉己, 適乎己而不恤乎人, 生齒日至於衰耗、田裏日至於貧窘、民俗日至於靡蕩, 如是非但民不安其生而君亦不能安其位矣。就三者之中論之, 庶、富者君之事也, 教者師之事也, 三代以來盡君道者間或有之, 兼盡師之道者蓋亦鮮矣。
孟子曰:"人之有道也, 飽食、暖衣、逸居而無教則近於禽獸。聖人有憂之, 使契爲司徒, 教以人倫, 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別、長幼有序、朋友有信, 放勳曰:‘勞之來之, 匡之直之, 輔之翼之, 使自得之, 又從而振德之。'"
朱熹曰:"人之有道, 言其皆有秉彝之性也。然無教則亦放逸怠惰而失之, 故聖人設官而教以人倫, 亦因其固有者而道之耳。《書》曰‘天敘五典, 敕我五典五惇哉', 此之謂也。放勳, 本史臣贊堯之辭, 孟子因以爲堯號也。德, 猶惠也。堯言勞者勞之, 來者來之, 邪者正之, 枉者直之, 輔以立之, 翼以行之, 使自得其性矣, 又從而提撕警覺以加惠焉, 不使其放逸怠惰而或失之, 蓋命契之辭也。"
臣按:人之所以異於禽獸者以其有秉彝之性也, 有其性而或以氣稟之偏、或爲物欲之蔽, 遂去禽獸也幾希。聖人先得秉彝之全者也, 視吾人有秉彝之性而不能全, 乃至去禽獸也不遠, 誰之責歟?吾爲人之君而不能盡君人之責, 使人不遠於禽獸, 則凡吾所治者皆狘之物也, 吾何以爲治哉?非徒負斯人之仰戴而實負上天之付托也, 寧能不憂於心乎?憂之而修爲之教, 命臣以掌其事, 立法以爲之制, 必使蚩蚩蠢蠢之民皆率其秉彝之性, 然後吾之責塞而吾之憂釋矣。後世人主知憂此者蓋鮮矣, 憂之一言, 唐虞聖帝所以戰兢惕厲而致雍熙泰和之治, 其本在此歟。
《漢書食貨志》曰:五家爲鄰, 五鄰爲裏, 四裏爲族, 五族爲黨, 五黨爲州, 五州爲鄉, 鄉萬二千五百戶也。鄰長位下士, 自此以上稍登一級, 至鄉而爲卿也。於裏有序而鄉有庠序以明教, 庠則行禮而視(讀爲示)"化焉。春令民畢出在野, 冬則畢入於邑, 所以順陰陽、備寇賊、習禮文也。春將出民, 裏胥平旦坐於右塾, 鄰長坐於左塾, 畢出然後歸, 夕亦如之, 入者必持薪樵, 輕重相分, 斑白不提挈。冬, 民旣入, 婦人同巷相從夜績, 女工一月得四十五日, 必相從者, 所以省費燎火, 同巧拙而合習俗也。男女有不得其所者, 因相與歌詠, 各言其傷(怨刺之詩), 是月餘者亦在於序室。八歲入小學, 十五入大學, 此先王制土處民富而教之之大略也。
臣按:成周盛時, 其富而教之其規條之詳如此。當是之時, 男有教、女有業, 而無外慕出位之思、非禮犯分之爲, 此乖爭陵犯之風所以不作也。
漢賈誼言於文帝曰:"凡人之智能見已然不能見將然, 夫禮者禁於將然之前而法者禁於已然之後, 是故法之所用易見而禮之所爲至難知也。禮雲禮雲者, 貴絕惡於未萌而起教於微眇, 使民日遷善遠罪而不自知也。"
臣按:爲治大要二, 禮與法也。禮也者教化之所從出者也, 誼所謂絕惡於未萌、起教於微眇, 使民日遷善遠罪而不自知者是, 則禮之所以禁於將然者也。法之爲法, 禁於已然者, 則反是禁於將然則不肅而成、不嚴而治, 而天下鹹囿於孝弟、忠信、禮義、廉恥之中矣。
董仲舒曰:"夫萬民之從利也, 如水之走下, 不以教化堤防之不能止也。是故教化立而奸邪皆止者, 其堤防完也;教化廢而奸邪並出、刑罰不能勝者, 其堤防壞也。古之王者明於此, 是故南面而治天下莫不以教化爲大務, 立大學以教於國, 設庠序以化於邑, 漸民以仁, 摩民以誼, 節民以禮, 故其刑罰甚輕而禁不犯者, 教化行而習俗美也。聖王之繼亂世也, 掃除其跡而悉去之, 複修教化而崇起之, 教化已明、習俗已成, 子孫循之行五六百歲尚未敗也。"
臣按:董子所謂漸民以仁、摩民以誼、節民以禮是三言者, 是誠自古帝王修教立化之本也。所謂治天下之大務, 生民習之以爲風俗, 子孫循之以爲治道, 雖百世可也, 豈但行之五六百歲而不敗哉?
以上總論教化之道
●大學衍義補/卷068
○設學校以立教(上)《易頤》之彖曰:天地養萬物, 聖人養賢以及萬民。
程頤曰:"聖人極言頤之道。天地之道則養育萬物, 養育萬物之道正而已矣, 聖人則養賢才與之共天位, 使之食天祿, 俾施澤於天下, 養賢以及萬民也。"
臣按:頤之義養也, 天地養萬物而人乃萬物中之一物, 聖人則萬人中之一人也, 天地養萬物而人與聖人皆在天地所養之中, 聖人於人之中乃其首出者也。體天地養物之仁以養乎人, 然天下之大億兆之眾必欲人人養育之, 非獨力之不能給而亦勢之所不能及也, 是以於眾人之中擇其賢者而養之, 使其推吾所以體天地養物之心以養乎人人, 厘之以其職, 散之以其民, 裂之以其地, 付之以吾一視之仁, 注之於其心而寄之於其目, 而使之代吾之視一以仁之也。然非養之以廩食則彼不暇而爲, 非養之以義理則彼不知所爲, 故必豫有養之而後用之也。然養之之義以貞正爲道, 苟養之不以正, 如戰國之田文養士至三千餘人、東都之延熹大學諸生至三萬餘人, 適足以起亂, 果何益哉?蓋頤之道養正則吉, 養而不正其凶必矣。
《舜典》:帝曰:"夔, 命汝典樂, 教胄子, 直而溫, 寬而栗(莊敬也), 剛而無(與毋同)虐, 簡而無(與毋同)傲。詩言志, 歌永言, 聲依永, 律和聲。八音克諧, 無相奪倫, 神人以和。"
朱熹曰:"胄, 長也, 自天子至卿大夫之適子也。凡人直者必不足於溫, 故欲其溫, 寬者必不足於栗, 故欲其栗, 所以慮其偏而輔翼之也;剛者必至於虐, 故欲其無虐, 簡者必至於傲, 故欲其無傲, 所以防其過而戒禁之也。教胄子者欲其如此, 而其所以教之之具則又專在於樂, 如《周禮》大司樂掌成均之法以教國子弟, 而孔子亦曰‘興於《詩》, 成於樂', 蓋所以蕩滌邪穢、斟酌飽滿、動蕩血脈、流通精神, 養其中和之德而救其氣質之偏者也。"
臣按:舜旣命契爲司徒敷五教, 而又於命伯夷典禮之後命夔典樂教胄子, 蓋司徒之所敷者布其教於天下, 典樂之所教者專其教於國學也。胄子者, 天子之元子眾子, 與公、卿、大夫、元士之適子皆將有天下國家之責者, 不可無豫教之法, 然所以教之者在因其資質而輔翼防範之, 使皆適其中而無或偏焉。然化之以其形, 不若化之以其聲, 於是專命典樂之官以司教導之任, 蓋興起之於比興、賦詠之間, 調和之於聲音、節奏之外, 血脈於是乎動蕩, 精神於是乎流通, 邪穢於是乎滌蕩, 查滓於是乎消融, 眞積力久, 自然和順於道德, 有莫知其所以然者矣。向也氣質之美者於是而益美, 偏者於是而不偏, 他日承天而踐祚、君國而子民、修政而立事, 皆得成德全才之人而用之矣。帝世以樂教人之意如此, 後世不複知此意, 學校之設其知以禮爲教也固鮮矣, 況樂乎?方其受教之初也不知禮樂爲何物, 及其臨用之際一視禮樂爲虛文, 而欲人才之複古治道之隆盛, 難矣!
《大雅棫樸》詩曰:倬(大也)彼雲漢(天河), 爲章(文章)於天。周王壽考, 遐(與何同)不作人。
朱熹曰:"雲漢, 天河也, 在箕鬥二星之間, 其長竟天。文王九十七乃終, 故言壽考。作人, 謂變化鼓舞之也。"
曹居貞曰:"作者, 鼓舞振動之意。商之末世士氣卑弱甚矣, 非鼓舞奮動之, 烏能自奮而有成哉?"《旱麓》詩曰:鳶飛戾天, 魚躍於淵。豈弟君子, 遐不作人。
朱熹曰:"鳶之飛則戾於天矣, 魚之躍則出於淵矣, 豈弟君子而何不作人乎?言其必作人也。"
《思齊》詩曰:肆成人(冠以上爲成人)有德, 小子(童子)有造(爲也)。古之人無斁, 譽(名也)髦(俊也)斯士。
朱熹曰:"古之人指文王也。言文王之德見於事者如此, 故一時人材皆得其所成就, 蓋由其德純而不已, 故令此士皆有譽於天下而成其俊人之美也。"
呂祖謙曰:"聖人流澤萬世者, 無有大於作人, 所以續天地生生之大德也, 故此詩以是終焉。文王之無斁、夫子之誨人不倦, 其心一也。"
臣按:學校之設所以明倫兼育養也, 蓋倫理之在人, 人人有之而不能人人盡其道, 聖人於是選其少俊者聚之學宮而教之, 俾講明其道而眞知其所以然、與其所當然而決然不疑焉, 則異日用之以理天下之務、治天下之人, 爲臣則忠、爲子則孝, 臨事則不苟避、見義則必勇爲, 平居則犯顏敢諫、臨難則仗義死節而思以其身當天下之重任, 世道之責, 其基本於是乎積累, 其機括由是乎轉移也。理固貴乎講明而氣尤在乎振作, 要必上之人久於其道凱以強教之而張之, 當其機弟以說安之而弛之, 適其會鼓而舞之、振而作之, 使之有感發興起之心、歡欣交通之志, 則其得之於天, 浩然剛大者塞乎天地之間而不餒矣。然非有以作其氣於平日, 安能得其用於異日哉?《詩》稱文王之世濟濟多士而國家以寧者, 蓋有以獲乎作人之效也。
《靈台》詩曰:於論(倫也)鼓鍾, 於樂辟(璧通)廱(澤也)。
朱熹曰:"辟廱, 天子之學, 大射行禮之處也。水旋丘如璧以節觀者, 故曰辟廱。"
臣按:先儒謂《靈台》一詩, 辟廱之教寓焉。台池、鳥獸、鍾鼓之樂, 樂之形也, 其樂也外;辟廱、教化、道義之樂, 樂之本也, 其樂也內。可見先王盛時本樂以爲教, 所以鼓舞作興乎賢才者, 隨所在而有也。
《文王有聲》曰:鎬京辟廱。自西自東, 自南自北, 無思不服。皇王烝(烝, 君也)哉。
張載曰:"靈台辟廱, 文王之學也;鎬京辟廱, 武王之學也, 至此始爲天子之學矣。"
朱熹曰:"鎬京, 武王所營也。此言武王徙居鎬京, 講學行禮而天下自服也。"
臣按:辟廱之學, 自文王已有之, 至武王有天下始專以爲天子之學焉。《詩序》:《子矜》, 刺學校廢也, 亂世則學校不修焉。臣按:治世未有不修學校者, 學校之廢必見於末季之世。
《小雅菁菁者莪》, 樂育材也。君子能長育人材, 則天下喜樂之矣。
臣按:此二詩朱熹《集傳》皆以其序說爲非, 及觀所作《白鹿洞賦》有曰"廣青矜之疑問", 又曰"樂菁莪之長育", 則又用《序》說。蓋以此二詩爲學校而作, 自漢以來則然矣, 雖其詩中所言與《序》說若不類者, 然《序》謂亂世則學校廢、治世則樂育賢才, 可見世道之治亂系乎人材之有無, 人材之有無由乎學校之興廢也。然則修學宮、育賢才, 使青青子衿有喜樂之心, 無佻達之失, 豈非王政之大務歟?
《魯頌泮水》, 頌僖公能修泮宮也。頌凡八章, 首章曰:思(發語辭)樂泮水(泮宮之水), 薄采其芹(水菜)。魯侯戾(至也)止, 言觀其旗。其旗蒐蒐(飛揚也), 鸞聲噦噦(和也)。無小無大, 從公於邁。
朱熹曰:"諸侯之學鄉射之宮謂之泮宮, 其東西南方有水, 形如半璧, 以其半於辟廱, 故曰泮水, 而宮亦以名也。此飲泮宮而頌禱之詞。"
項安世曰:"古之爲泮宮者, 其條理不見於經而有詩在焉, 首三章則言其君相之相與樂此而已, 自四章以下乃其學法自敬其德而至於明其德, 明其德而至於廣其心, 廣其心而至於固其謀終焉, 此則學之本也;自威儀、孝弟之自修而達於師旅、獄訟之講習, 自師旅、獄訟之講習而極於車馬、器械之精能, 此則學之事也;自烈祖之鑒其誠而至於多士之化其德, 自多士之化其德而至於遠夷之服其道, 此則學之功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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