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년 11월 16일 일요일

대학연의보 18

대학연의보 18


文帝即位二十三年, 宮室苑囿、車騎服禦無所增益, 有不便輒弛以利民。嘗欲作露台, 召匠計之直百金, 上曰:"百金, 中人十家之產也。吾奉先帝宮室, 常恐羞之, 何以台爲?"
臣按:所貴乎人主者, 以天下之事無所不知也, 內而宮闈、外而朝廷、遠而至於邊徼、下而至於閭閻, 人情世態無一而不知, 旣知之而又念之, 必使無一物無一人之不得其所, 然後能盡父母斯民之責。文帝欲作一台, 召工計之直百金, 曰"百金, 中人十家之產也", 蓋帝起自外藩, 耳聞目見民間之事, 非若景、武生於深宮之中、長於婦女之手者比也。故知天下之民有上中下三等, 上等之人其家固不止十金也, 中人一家產僅直十金, 則下者不及十金可知矣, 其中甚者乃至無一錢之儲、隔宿之食、立錐之地, 枵腹而眠、賃屋而居者比比皆是, 九重之上、左右之人, 乃至有一飯而費十金者、一宴而費百金者、一器用服飾之微而費千金者, 尚或以爲不滿意而他求, 及其有所營造以恣遊玩, 佞佛老、媚神鬼者往往傾府庫之財、竭生民之力略不顧惜。嗚呼, 胡不思之甚耶?觀於此可見文帝爲三代以後絕無僅有之令主, 書文史冊千載有光, 後世人主其或有所營建, 必先計其工用而以文帝爲法, 毋爲嬖幸所欺, 以多爲少, 以不可爲可, 則足以盡天下之情而成天下之治矣。
武帝元鼎二年, 起柏梁台, 作承露盤, 高二十丈、大七圍, 璘爲之, 上有仙人掌承露, 和玉屑飲之, 雲可以長生, 宮室之修自此日盛。公孫卿又言仙人好樓居, 於是上令長安、甘泉作諸台觀, 使卿持節設具而候神人, 益廣諸宮室。
臣按:人君不可多欲, 欲心一萌, 左右窺見其端遂從而從臾之, 因而疲勞生民, 空竭府庫, 天下生靈繇是而凋瘵, 有不得其所者矣。武帝富貴已極而求長生, 左右因引進方士, 言有物餌之可以不死而爲仙人好樓居之說, 於是隨所指教而大興工役, 勞民傷財以爲無益之事, 欲心旣熾而置政治於不問, 遂致海內虛耗、盜賊蜂起。一人之欲長其生竟不可得, 而使千萬人之速致於死, 良可悲夫。
太初元年, 柏梁台災, 越人勇之曰:"越俗, 有火災複起屋, 必以大, 用勝服之。"於是作建章宮, 度爲千門萬戶。東鳳闕, 西虎圈, 北漸台, 太液池中有蓬萊、方丈、瀛洲、壺梁, 南玉堂、璧門, 立神明台、井幹樓, 輦道相屬。
臣按:武帝建柏梁台而天火災之, 是天以火而儆帝也。帝爲此台本以求神仙, 神仙有靈必爲之訶禁而火不得災之矣。一旦蕩然於烈焰之中, 其仙之不神亦可見矣。帝於此尚不覺悟而又大爲宮室以厭勝之, 帝非獨不燭理, 蓋亦不畏天也。天怒於上而假火爲災以警人, 譬則君怒其臣而毀其所爲也, 其臣恬然不知所戒懼, 又從而大其所爲, 比舊愈加焉, 君怒之否乎?武帝苟以是反求諸己, 則必兢惕戒謹以畏天怒而不敢複有所作矣。
太始三年, 趙婕妤居鉤弋宮, 任身十四月而生子弗陵, 武帝曰:"聞昔堯十四月而生。"乃命門曰堯母門。
司馬光曰:"爲人君者動靜舉措不可不慎, 發於中必形於外, 天下無不知之。當是時也, 皇後、太子皆無恙, 而命鉤弋之門曰堯母, 非名也。是以奸臣逆探上意, 知其奇愛少子, 欲以爲嗣, 遂有危皇後、太子之心, 卒成巫蠱之禍, 悲夫!"
臣按:一宮室之門若無甚大關系也, 而國本因之而動搖, 幾至亡宗社, 是知人君於宮殿之創建不可輕易, 則雖命一門之名亦當熟思審處而不可輕易也。
明帝永平三年夏, 旱而大起北宮, 鍾離意詣闕免冠上疏曰:"伏見陛下以天時小旱, 憂念元元, 降避正殿, 躬自克責, 而比日密雲, 遂無大潤, 豈政有未得應天心邪?昔成湯遭旱以六事自責曰:‘政不節邪?使人疾邪?宮室營邪?女謁盛邪?苞苴行邪?讒夫昌邪?'竊見北宮大作, 人失農時, 此所謂宮室營也。自古非苦宮室小狹, 但患人不安寧。宜且罷止, 以應天心。"帝策詔報曰:"湯引六事, 咎在一人。其冠履, 勿謝。比上天降旱, 朕蹙然慚懼, 故分日禱請, 今又敕大匠止作諸宮, 減省不急, 庶消災譴。"詔因謝公卿百僚, 遂應時澍雨焉。後德陽殿成, 百官大會, 帝思意言, 謂公卿曰:"鍾離尚書若在, 此殿不立。"
臣按:成湯六事之責, 其一宮室營, 則是修造營建勞民動眾, 怨懟之氣上幹天和, 此所以不當天心而來旱也。鍾離意諫其君而以天心爲言, 其知本者歟?明帝一聞其言, 遂策詔答謝, 敕止作諸宮, 減省不急不徒, 謝意而又因之以謝公卿百僚, 不徒生前納其言, 逮其死也又思其言而對眾揚之, 明帝好諫之誠、思賢之切, 後世所當法者也。
靈帝中平二年, 宦者張讓、趙忠說帝斂天下田畝十錢, 以修宮室、鑄銅人, 樂安太守陸康上疏諫曰:"昔魯宣稅畝而蝝災自生, 哀公增稅而孔門非之, 豈有聚奪民銅以營無用之物, 捐舍聖戒自蹈亡王之法哉?"內幸譖康援引亡國以譬聖明, 大不敬, 檻車征詣廷尉。侍禦史劉岱奏陳解釋, 得免歸田裏。又詔發州郡材木、文石, 黃門侍郎輒令譴呵不中者, 因強折賤賣, 僅得本價十一, 複貨之中者亦不即受, 材木腐積, 宮室連年不成, 刺史太守複增私調, 百姓呼嗟。又令西園騶分道督趣, 恐動州郡, 多受賕賂。牧守、茂材、孝廉遷除皆責修宮錢, 當之官者皆先至西園諧價, 然後得去。钜鹿太守司馬直以有清名, 減直三百萬, 直悵然曰:"爲民父母而反割剝百姓以稱時求, 吾不忍也。"辭疾, 不聽。行至孟津, 上書極言, 吞藥自殺。書奏, 爲暫絕修宮錢。
臣按:靈帝聽嬖幸之言, 斂天下錢以修宮室, 謂之修宮錢。旣取之於田畝, 複取之於選調, 取之田畝而免樂安太守陸康, 取之選調而殺钜鹿太守司馬直。二太守者皆上書以聞, 靈帝旣知之矣, 而猶不知痛革, 僅暫免焉。司馬直曰:"爲民父母而割剝百姓以稱時求, 吾不忍也。"嗚呼, 太守爲民父母而不忍剝割其子以稱時求, 靈帝非民之大父母乎, 而忍剝割其孫曾以稱己欲, 何其忍哉。且稱時求繇乎人, 稱己欲繇乎我, 繇乎我者進止一反掌間耳。
魏明帝太和元年, 營修宮室, 王朗上疏諫曰:"昔大禹欲拯天下之大患, 故先卑其宮室、儉其衣食。勾踐欲廣其禦兒之疆, 亦約其身以及家, 儉其家以施國。漢之文、景欲恢弘祖業, 故割意於百金之台、昭儉於弋綈之服, 霍去病中材之將, 猶以匈奴未滅不治第宅。明恤遠者略近, 事外者簡內也。今建始之前足用列朝會, 崇華之後足用序內官, 華林、天淵足用展遊宴, 若且先成象魏、修城池, 其餘一切須豐年, 專以勤耕農爲務、習戎備爲事, 則民充兵強而寇戎賓服矣。"
臣按:國家修營宮室, 若無預於戎備也, 而王朗乃謂修營必須豐年, 而兼以勤耕農、習戎備爲言。夫修營妨農則有矣, 而亦謂妨於戎備何哉?朗所謂恤遠者略近、事外者簡內是也。夫泛用民力於內, 尚有以簡戎備於外, 況專用兵力者哉?尤不可也。當夫無事之時而殫其力於無益之營造, 勞其筋骨、耗其財力、廢其家計而起其怨懟之心, 一旦有事用之而又欲其效死力、禦強暴, 豈不難哉。
明帝好土功, 旣作許昌宮, 又治洛陽宮、起昭陽太極殿、築總章觀高十餘丈, 力役不已, 農桑失業, 司空陳群上疏曰:"昔漢祖惟與項羽爭天下, 羽已滅, 宮室燒焚, 是以蕭何建武庫、太倉皆是要急, 然高祖猶非其壯麗。今二虜未平, 誠不宜與古同也。漢明帝欲起德陽殿, 鍾離意諫, 即用其言, 後乃複作之, 殿成, 謂群臣曰:‘鍾離意尚在, 不得成此殿也。'夫王者豈憚一臣, 蓋爲百姓也。今臣曾不能少凝聖聽, 不及意遠矣。"明帝乃爲之少有減省。廷尉高柔上疏曰:"昔漢文惜十家之資, 不營小台之娛, 去病慮匈奴之害, 不遑治第之事, 況今所損者非惟百金之費, 所憂者非徒北狄之患乎?可粗成見所營立以充朝宴之儀, 乞罷作者使得就農, 二方平定, 複可徐興。"少府楊阜上疏曰:"堯尚茅茨而萬國安其居, 禹卑宮室而天下樂其業, 及至殷周, 或堂崇三尺, 度以九筵耳。桀作璿室、象廊, 紂爲傾宮、鹿台, 以喪其社稷, 楚靈以築章華而身受禍, 秦始皇作阿房二世而滅, 夫不度萬民之力以從耳目之欲, 未有不亡者也。陛下當以堯、舜、禹、湯、文、武爲法則, 夏桀、殷紂、楚靈、秦皇爲深誡, 而乃自暇自逸, 惟宮室是飾, 必有顛覆危亡之禍矣。"明帝感其忠言, 手筆詔答。
臣按:明帝好土功而力役不已, 其臣陳群、高柔、楊阜皆上疏諫之, 明帝不之罪, 乃爲之少有減省, 乃手筆詔答, 雖不能盡從, 其亦異乎愎諫遂非者矣。楊阜所謂不度萬民之力以從耳目之欲, 未有不亡者也, 臣愚以爲非但營建宮室一事, 凡恣耳目所欲, 如崇佛老之居、好珍玩之物, 未必於此即亡, 然爲之不已則必馴致於亡, 有此理也。
晉孝武太元二年, 初, 謝安欲增修宮室, 王彪之曰:"中興之初即東府爲宮, 殊爲儉陋。蘇峻之亂, 成帝止蘭台都坐, 殆不蔽寒暑, 是以更營新宮。比之漢、魏則爲儉, 比之初過江則爲侈矣。今寇敵方強, 豈可大興工役, 勞擾百姓邪?"安曰:"宮室弊陋, 後世謂人無能。"彪之曰:"凡任天下之重者, 當保國寧家, 緝熙政事, 乃以修宮室爲能邪?"
臣按:謝安謂"宮室弊陋, 後世謂人無能", 王彪之曰"凡任天下之重者, 當保國寧家, 緝熙政事, 不以修宮室爲能", 此就人臣言也。若夫人君富有四海, 貴爲天子, 何欲不遂, 何求不得, 凡其所以能大有興作、極其壯麗奇巧者, 皆假人力爲之, 非天子能事也, 適足以彰其無遠圖而不恤民耳。堯之土階茅茨、禹之卑宮室, 可謂弊陋矣, 未聞後世人有議其不能者也, 彼桀之璿宮、象廊, 紂之瓊宮、瑤台, 豈所以爲能哉?
劉宋孝武奢欲無度。自晉氏渡江以來, 宮室草創, 朝宴所臨東西二堂而已, 晉孝武末始作清暑殿。宋興, 無所增改, 武帝始大修宮室土木, 被錦繡, 嬖幸賞賜傾府藏。壞高祖所居陰室, 於其處起玉燭殿, 與群臣觀之, 床頭有土障, 壁上掛葛燈籠、麻繩拂, 侍中袁涘盛稱高祖儉素之德, 帝不答, 獨曰:"田舍翁得此已爲過矣。"
蔡沈曰:"昔劉裕奮農畝而取江左, 一再傳後, 子孫見其服用反笑曰‘田舍翁得此已過矣', 此正《無逸》所謂‘昔之人無聞知'也, 使成王非周公之訓, 安知其不以公劉、後稷爲田舍翁乎?"
臣按:王者之宮室固不可以不嚴邃, 然亦不可過於嚴邃, 況吾祖吾考立國以來皆已安之矣, 何獨至我必爲宏大壯麗之居乎?非夫國計有餘, 內無水旱之災, 外無邊防之警, 不可有所作興以妨民動眾也。
北朝魏太武性儉率, 服禦、飲膳取給而已, 群臣請增峻京城及修宮室, 曰:"《易》雲:‘王公設險以守其國。'又蕭何雲:‘天子以四海爲家, 不壯不麗無以重威。'"世祖曰:"古人有言, 在德不在險, 屈丐蒸土築城而朕滅之, 豈在城也?今天下未平, 方須民力, 土功之事朕所不爲, 蕭何之對非雅言也。"
臣按:觀世祖謂蕭何之對非雅言, 誠是也, 若夫《易》"設險以守國"之言, 則有國者不可無險以守也, 但不可若屈丐蒸土築城以過勞民力耳。夫守國以修德爲本, 而設險亦不可無, 苟徒恃險而不修德, 則險非吾有矣。
文成帝還平城, 起太華殿, 是時給事中郭善明性傾巧, 說文成大起宮室, 中書侍郎高允諫曰:"太祖始建都邑, 其所營立必因農隙, 況建國已久, 永安前殿足以朝會, 西堂溫室足以宴息, 紫樓足以臨望, 縱有修廣亦宜馴致, 不可倉猝。今計所當役凡二萬人, 老弱供餉又當倍之, 期半年可畢。一夫不耕或受之饑, 況四萬人之勞費, 可勝道乎?此陛下所宜留心也。"文成納之。
臣按:高允謂縱有修廣亦宜馴致, 不可倉猝, 馴而致之之一語, 是誠公私造作之良方也。大凡爲事以漸爲之, 用民力以遞休則人不勞擾, 以久爲之聚財, 用以漸致則價不踴貴, 然非甚不得已則亦不可爲也, 若或見有者足以居處, 姑仍舊貫可也。
隋文帝開皇十五年, 仁壽宮成, 文帝幸之。時天暑, 役夫死者相次於道, 楊素悉焚除之, 文帝聞之不悅。及至見制度壯麗, 大怒曰:"楊素殫民力爲離宮, 爲吾結怨天下。"素聞之皇恐, 慮獲譴, 以告封德彝, 德彝曰:"公勿憂, 俟皇後至必有恩詔。"明日果召素入對, 獨孤後勞之, 曰:"公知吾夫婦老無以自娛, 盛飾此宮, 豈非忠孝?"賜錢百萬緡、絹三千段。
臣按:隋文帝之怒楊素是也, 而封德彝乃逆知獨孤後之意, 豈後豫以告德彝哉?蓋德彝事文帝日久, 知其心非誠於愛民也, 使帝誠心於愛民, 必不忍以役夫之暍死爲娛老之地, 而不能以一朝居矣, 況聽後言賞素哉?
唐太宗貞觀四年, 發卒修洛陽宮以備巡幸, 張玄素上書諫, 以爲:"洛陽未有巡幸之期而預修宮室, 非今日之急務。昔漢高祖納婁敬之說, 自洛陽遷長安, 豈非洛陽之地不及關中之形勝邪?景帝用晁錯之言而七國構禍, 陛下今處突厥於中國, 突厥之親何如七國, 豈得不先爲憂而宮室可遽興、乘輿可輕動哉?陛下初平洛陽, 凡隋氏宮室之宏侈者皆令毀之, 曾未十年複加營繕, 何前日惡之, 今日效之也, 且以今日財力何如隋世, 陛下役瘡痍之民, 襲亡隋之弊, 恐又甚於煬帝矣。"太宗謂玄素曰:"卿謂我不如煬帝, 何如桀紂?"對曰:"若此役不息, 亦同歸於亂耳。"太宗曰:"吾思之不熟, 乃至於是。"顧謂房玄齡曰:"朕以洛陽土中, 朝貢道均, 意欲便民, 故使營之。今玄素所言誠有理, 宜即爲之罷役, 後日或以事至洛陽, 雖露居亦無傷也。"仍賜玄素彩二百匹。
臣按:唐太宗之爲君也, 營一行宮固未必至於亂, 而張玄素至比帝以隋煬帝, 太宗不惟不之怒而且加賜以旌其言, 賢哲之君所存所行有可爲百世之法者, 此類是也。後世昏君庸主, 諫者之言未出口已逆惡之矣, 此所以甘於爲庸主而坐受亂亡之禍。
貞觀十一年, 太宗作飛仙宮, 魏徵上疏, 以爲:"煬帝恃其富強不虞後患, 窮奢極欲, 使百姓困窮以至身死人手, 社稷爲墟, 陛下撥亂反正, 宜思隋之所以失、我之所鎰, 撤其峻宇, 安其卑宮。若因基而增廣, 襲舊而加飾, 此則以亂易亂, 殃咎必至, 難得易失可不念哉?"
臣按:魏徵諫太宗作飛仙宮, 其言至切, 世主所當深玩。
貞觀十五年, 房玄齡、高士廉遇少府少監竇德素於路, 問北門近何營繕, 德素奏之, 太宗怒讓玄齡等, 曰:"君但知南牙政事, 北門小營繕何與君事?"玄齡等拜謝, 魏徵進曰:"臣不知陛下何以責玄齡等, 而玄齡等亦何所謝。玄齡等爲陛下股肱耳目於中外, 豈有不應知者?使所營爲是, 當助陛下成之;爲非, 當請陛下罷之。問於有司理則宜然, 不知何罪而責, 亦何罪而謝也?"太宗甚愧之。
臣按:朝廷有所營繕, 不問中外, 大臣皆所當知, 太宗責玄齡等非也, 玄齡等謝罪亦非也。使無魏徵之言, 何以起太宗之愧哉?太宗不惟不之怒而且內愧, 愧之一言, 孟子所謂"羞惡之心", 人君處仁遷義之機也, 繇是而上, 堯舜之道不外是也。
穆宗長慶四年, 波斯獻沈香亭子材, 左拾遺李漢上言:"此何異瑤台、瓊室。"敬宗雖怒, 亦優容之。
臣按:敬宗雖能優容李漢之言, 而未聞其罷香亭而不構, 蓋其僅能不加以罪, 而侈欲之心終不能遏也。
宋太祖開寶二年, 詔曰:"一日必葺, 昔賢之能事, 如聞諸道、藩鎮, 郡邑公宇及倉庫凡有隳壞, 弗即繕修, 因循歲時以至頹毀, 及潺工充役則倍增勞費。自今節度、觀察、防禦、團練使, 刺史、知州、通判等罷任, 其治所廨舍有無隳壞及所增修, 著以爲籍, 迭相符授幕職, 州縣官受代則對書於考課之, 曆損壞不全者殿一選, 修葺建置而不煩民者加一選。"
蘇軾曰:"宮室蓋有所從受而傳之無窮, 非獨以自養也, 今日不治, 後日之費必倍。而比年以來, 所在務爲儉陋, 尤諱土木營造之功, 欹側腐壞, 轉以相付, 不敢擅易一椽, 此何義也?"
洪邁曰:"宋太祖創業方十年而聖意下逮, 克勤小物一至於此, 後之當官者少複留意, 以興仆植, 僵爲務則暗於事體, 不好稱人之善者往往指爲妄作名色, 盜隱官錢, 至於使之束手諱避, 忽傾視陋, 逮於不可奈何而後已。殊不思貪墨之吏欲爲奸者無施不可, 何必假於營造一節乎?"
臣按:官吏必有廨宇以爲視事臨民之所, 眾之聚集所在, 下之瞻視所系, 誠不可無也。上而朝廷則有宮闕, 下而官府則有廨宇, 非以私奉養也, 蓋上之所居必尊嚴則下不敢輕忽, 上之所居有定在則下知所趨集, 上之所居有統會則下有所聯束, 此勢之必然, 亦自然之理也。臣故附載官吏廨宇於宮闕之末。
以上宮闕之居
●大學衍義補/卷089
○囿遊之設
《詩大雅靈台》篇曰:經(度也)始靈台, 經之營(表也)之。庶民攻(作也)之, 不日(不終日也)成之。經始勿亟(急也), 庶民子來。王在靈囿(台下有囿域養禽獸), 麀(牝鹿)鹿攸伏(不驚擾), 麀鹿濯濯(肥澤貌), 白鳥翯々(潔白貌)。王在靈沼(囿中有沼), 於刃(滿也)魚躍(言多而得所)"。
朱熹曰:"國之有台, 所以望氛祲、察災祥、時觀遊、節勞佚也。謂之靈台者, 言其倏然而成, 如神靈之所爲也。文王之台, 方其經度營表之際而庶民已來作之, 所以不終日而成也, 雖文王心恐煩民, 戒令勿亟, 而民樂之如子趣父事, 不召自來也。靈囿, 台之下有囿, 所以域養禽獸也。靈沼, 囿之中有池也。"
臣按:自古人君爲治固不可不惕厲其心, 亦不可不舒暢其情, 蓋一張一弛非但以施之於民, 藏修息遊非但以施之於學, 而爲治亦莫不然也。故雖以文王之憂勤, 自朝至於日中昃而亦必有靈台囿沼之設焉, 雖然, 必有文王之憂勤然後有文王之逸樂。苟徒肆情於逸樂, 出於己心之嗜好, 繇於左右之慫恿, 拂民心而勞民力, 所以亟成者, 不出於民心之樂趣而繇於己意之欲速與左右之督責, 夫然則亦異於文王之所以經營者矣。臣故願有欲爲台囿以爲舒暢情志之所者, 必先有文王之憂而又得周民之樂然後可。
《周禮》:囿人掌囿遊之獸禁, 牧百獸, 祭祀、喪紀、賓客共其生獸、死獸之物。鄭玄曰:"囿遊, 囿之離宮、小苑觀處也。"
葉時曰:"《周禮》囿人一官掌囿遊以牧百獸, 鄭氏謂囿若漢之苑遊, 爲離宮養獸以宴樂視之, 如漢掖庭有鳥獸焉。嘗觀周公作《無逸》以戒成王, 必曰‘爾其無淫於逸, 於遊於田', 今設囿遊以爲宴樂之玩, 安能禁成王之逸遊也哉?蓋以一人而尊, 居萬乘, 富有四海, 安能盡絕其逸遊之樂, 使之坐受束縛, 耳目有所不得玩, 手足有所不得佚, 心意有所不得通, 夫人且不能以自克而亦何樂於爲君也?一旦人情有所不能堪、天理有所不能制, 淫壑一開, 堤防一決, 則將奔突橫流而不可禦, 將至於盤遊無度、流連無厭矣, 豈特囿遊而已哉?然周公之設囿遊也, 惟以刖者而守囿, 必不能從王而爲馳逐禽獸之事, 惟賓客、喪祭則共其獸物而已, 雖名囿遊而無一語及宴遊之事, 鄭氏以囿比漢苑、以遊比漢宮、以獸比漢獸, 則周之制果如漢乎?周公之作《周禮》其言囿遊也止於牧獸, 正所以存人君天理之樂而示之以制度之儉雲。"
臣按:《周官》囿遊蓋謂苑囿遊觀之處, 即今之海子也。牧者, 孳養之也。百獸者, 獸非止於一, 甚言其多也。所以然者, 爲共祭祀、喪紀、賓客三者而已, 故當政事閑暇之時而爲遊行觀省之樂, 百日之勤劬而假一日之暇豫, 雖曰遊目以適情, 然亦非縱欲而敗度, 是何也?蓋設官以牧百獸, 以爲祭祀、喪紀、賓客之用, 因從獸之遊而寓省牲之禮。先王因人情而制禮, 旣不拂乎人情, 又不廢乎禮節, 此類是也。
《春秋》:莊公三十有一年春, 築台於郎。夏, 築台於薛。秋, 築台於秦。
穀梁赤曰:"不正罷(疲同)民三時, 虞山林藪澤之利, 且財盡則怨, 力盡則懟, 君子危之, 故謹而志之也。"
胡安國曰:"何以書?厲民也。天子有靈台以候天地, 諸侯有時台以候四時, 去國築台於遠而不緣占候, 是於遊觀之所厲民以自樂也。厲民自樂而不與民同樂, 則民欲與之偕亡, 雖有台, 豈能獨樂乎?"
臣按:先儒謂莊公一歲三築台, 所謂及是時般樂怠敖者, 則治國治家之當務荒廢多矣, 此所以逾年身死, 而蕭牆之禍至奕世而不能定也, 可不鑒哉?
成公十有八年, 築鹿囿。
穀梁赤曰:"築不志, 此其志何也?山林藪澤之利所以與民共也, 虞之非正也。"
孫覺曰:"《春秋》興作皆書, 雖城池之固、門廄之急無遺焉, 重民力也, 況耳目之玩、一身之娛哉?"
臣按:先儒謂《春秋》前此未有書築囿者, 是後昭九年築郎囿、定十有二年築蛇淵囿, 人君之示子孫也, 可不謹哉。
《左傳》:襄公十七年, 宋皇國父爲太宰, 爲平公築台, 妨於農收(謂收斂之時)。子罕請俟農功之畢, 公弗許, 築者謳曰:"澤門之禋, 實興我役。邑中之黔, 實慰我心。"子罕聞之, 親執撲以行築者, 而抶其不勉者, 曰:"吾儕小人皆有闔廬以辟燥濕寒暑, 今君爲一台而不速成, 何以爲役?"謳者乃止。或問其故, 子罕曰:"宋國區區而有詛有祝, 禍之本也。"
杜預曰:"澤門, 宋東城南門也。皇國父白晰而居近澤門, 子罕黑色而居邑中。"
臣按:宋平公築台, 無益之事也, 而皇國父以無益妨有益, 子罕諫之而不聽, 此所以來築者之謳也。人君有所興作, 雖有益之事固不可妨農, 況無益乎?築者口中之謳乃其心中之事, 爲人上者宜慎興作, 毋使下之人詛之於心而謳之於口, 子罕謂"宋國區區而有詛有祝, 禍之本也", 豈但宋哉?則凡天下之大亦莫不然。
昭公九年冬, 築郎囿。書, 時也。季平子欲其速成也, 叔孫昭子曰:"《詩》曰‘經始勿亟, 庶民子來', 焉用速民, 其以剿(勞也)民也, 無囿猶可, 無民其可乎?"
臣按:叔孫昭子謂"無囿猶可, 無民其可乎", 斯一言也尤爲緊切。有民者將欲舉事, 恒以其所作爲者與民相比並權, 其有無可與不可, 則知所輕重緩急, 而不輕用民力以失其心哉。
《國語》:楚靈王爲章華之台, 與伍舉升焉, 曰:"台美夫。"對曰:"臣聞國君服寵(謂以賢受寵服)以爲美, 安民以爲樂, 聽德以爲聰, 致遠以爲明。不聞其以土木之崇高、彤(謂丹楹)鏤(謂刻桷)爲美, 而以金石匏竹之昌(盛也)大、囂(華也)庶(眾也)爲樂;不聞其以觀大、視侈、淫色以爲明, 而以察清濁爲聰也。先君莊王爲匏居(台名)之台, 高不過望國氛, 大不過容宴豆, 木不妨守備(不妨城郭守備之材), 用不煩官府(財用不出府藏), 民不廢時務, 官不易朝常, 先君是以除亂克敵而無惡於諸侯。今君爲此台也, 國民罷(疲同)焉, 財用盡焉, 年穀敗焉, 百官煩焉, 舉國留(治也)之, 數年乃成, 臣不知其美也。夫美也者, 上下、外內、小大、遠邇皆無害焉, 故曰美。若於目觀則美(於目則美, 於德則不), 縮(取也)於財用則匱, 是聚民利以自封而瘠民也, 胡美之爲?夫君國者將民之與處, 民實瘠矣, 君安得肥?其有美名也, 唯其施令德於遠近而小大安之也, 若斂民利以成其私(謂私欲弘侈)欲, 使民蒿(耗也)焉忘其安樂, 而有遠心(畔離也), 其爲惡也甚矣, 安用目觀?故先王之爲台榭也, 榭不過講軍實, 台不過望氛祥。故榭度於大卒之居, 台度於臨觀之高, 其所(處也)不奪穡地, 其爲(作也)不匱財用, 其事不煩官業, 其日不廢時務。瘠磽之地於是乎爲之, 城守之末(謂餘木)於是乎用之。"
臣按:伍舉諫其君之爲台, 而必舉其先君之所爲者以告之, 且謂木不妨守備、用不煩官府、民不廢時務、官不易朝常, 是以能除亂克敵而無惡於諸侯。今其君之爲台則民罷而財盡、穀敗而官煩, 舉國治之, 數年乃成, 是聚民利以自封而瘠民也。民實瘠矣, 君安得肥?嗚呼, 伍舉之言, 其所以告於君何其切實而明快也哉?後世所當鑒也。
孟子見梁惠王, 王立於沼上, 顧鴻雁、麋鹿曰:"賢者亦樂此乎?"孟子對曰:"賢者而後樂此, 不賢者雖有此不樂也。《詩》雲:‘經始靈台, 經之營之。庶民攻之, 不日成之。經始勿亟, 庶民子來。王在靈囿, 麀鹿攸伏, 麀鹿濯濯, 白鳥鶴鶴。王在靈沼, 於刃魚躍。'文王以民力爲台爲沼而民歡樂之, 謂其台曰靈台, 謂其沼曰靈沼, 樂其有麋鹿、魚鱉。古之人與民偕樂, 故能樂也。《湯誓》曰:‘時日害喪, 予及女偕亡。'民欲與之偕亡, 雖有台池、鳥獸, 豈能獨樂哉?"
朱熹曰:"孟子言文王雖用民力而民反歡樂之, 旣加以美名而又樂其所有, 蓋由文王能愛其民, 故民樂其樂而文王亦得以享其樂也。又引《湯誓》, 桀自言吾有天下如天之有日, 日亡吾乃亡耳。民怨其虐, 故因其自言而目之曰:‘此日何時亡乎?若亡則我寧與之俱亡。'蓋欲其亡之甚也。孟子引此以明君獨樂而不恤其民, 則民怨之而不能保其樂也。"
楊時曰:"梁王顧鴻雁、麋鹿以問孟子, 孟子因以謂賢者而後樂此, 至其論文王、夏桀之所以異則獨樂不可也。世之君子, 其賢者乎則必語王以憂民而勿爲台池、苑囿之觀, 是拂其欲也;其佞者乎, 則必語王以自樂而廣其侈心, 是縱其欲也。二者皆非能引君以當道, 唯孟子之言, 常於毫發之間剖悉利善之所在, 使人君化焉而不自知。夫如是, 其在朝則可以格君心之非而其君易行矣。"
張栻曰:"民一也, 得其心則子來而樂君之樂, 失其心則害喪而亡君之亡, 究其本則由夫順理與徇欲之分而已。人君常懷不敢自樂之心, 則足以遏人欲矣;常懷與民偕樂之心, 則足以擴天理矣。"
臣按:孟子因梁王之問, 而舉文王與民偕樂與夏桀結怨奉己二者並言, 使其自擇焉。與民偕樂者, 君旣得己之樂而民亦得民之樂, 是以吾心休休焉享民之奉己, 何樂如之?若夫獨樂己之樂者, 奪民衣食之資以爲之財用, 占民耕藝之土以爲之台池, 己則樂矣, 樂而及於鳥獸矣, 如民之苦何?苦之不已則怨, 怨之不已則叛, 則民之所以苦者將移於我, 而我之所以樂者將爲他人有矣。爲人上者盍鑒文王之所以興, 而戒夏桀之所以亡哉。
齊宣王問曰:"文王之囿方七十裏, 有諸?"孟子對曰:"於傳有之。"曰:"若是其大乎?"曰:"民猶以爲小也。"曰:"寡人之囿方四十裏, 民猶以爲大, 何也?"曰:"文王之囿方七十裏, 芻蕘者往焉, 雉兔者往焉, 與民同之, 民以爲小不亦宜乎。臣始至於境, 問國之大禁然後敢入, 臣聞郊關之內有囿方四十裏, 殺其麋鹿者如殺人之罪, 則是方四十裏爲阱於國中, 民以爲大不亦宜乎。"
朱熹曰:"囿者, 蕃育鳥獸之所。古者四時之田皆於農隙以講武事, 然不欲馳務於稼穡場圃之中, 故度閑曠之地以爲囿, 然文王七十裏之囿其亦三分天下有其二之後也歟。禮, 入國而問禁, 國外百裏爲郊, 郊外有關。阱, 坎地以陷獸者, 言陷民於死也。"
張栻曰:"意齊王欲廣其囿, 諛佞之徒必有假文王事以逢之者, 文王豈崇囿如此?蓋其蒐田所及, 民以爲文王之囿耳, 以芻、雉得往知其然也。"
臣按:設禁阱民者人欲之私, 與民同利者天理之公。一田囿之設而公私、義利於是乎在, 天理、人欲於是乎分, 爲人上者, 於凡舉措可不謹哉。
漢武帝建元三年, 帝使吾丘壽王舉籍阿城以南、盩厔印、宜春以西提封頃畝及其賈直, 欲除以爲上林苑, 屬之南山。壽王奏事, 武帝大悅稱善。時東方朔在旁, 進諫曰:"夫南山, 天下之阻也。漢興, 去三河之地, 止霸、旗以西, 都涇、渭之南, 此所謂天下陸海之地, 秦之所以虜西戎、兼山東者也。其山出玉、石、金、銀、銅、鐵、良材, 百工所取給、萬民所瑀(古仰字)足也, 又有粳、稻、梨、栗、桑、麻、竹箭之饒, 土宜薑、芋, 水多蛙(即蛙字)、魚, 貧者得以人給家足, 無饑寒之憂, 故矰、鎬之間號爲土膏, 其賈畝一金, 今規以爲苑, 絕陂池水澤之利而取民膏腴之地, 上乏國家之用, 下奪農桑之業, 是其不可一也;且盛荊棘之林, 廣狐菟之苑, 大虎狼之虛, 壞人塚墓, 發人室廬, 令幼弱懷土而思、耆老泣涕而悲, 是其不可二也;斥而營之, 垣而囿之, 騎馳東西, 車騖南北, 有深溝大渠, 夫一日之樂不足以危無堤之輿, 是其不可三也。夫殷作九市之宮而諸侯畔, 靈王起章華之台而楚民散, 秦興阿房之殿而天下亂, 糞土愚臣, 逆盛意, 罪當萬死。"武帝乃拜朔爲給事中, 賜黃金百斤。然遂起上林苑, 如壽王所奏。
臣按:武帝使吾丘壽王辟地爲上林苑, 東方朔諫, 帝拜朔爲給事中, 賜黃金百斤, 然遂起上林苑, 如壽王所奏。夫聽其言而受其金爵可也, 帝不受朔之言, 徒與之爵與金, 是買之使不言也。朔受之不辭而不複言, 譬則狗焉嗥於主人之側, 投以一臠, 俯首帖耳逝矣。
靈帝光和三年作罼圭、靈昆苑, 司徒楊賜諫曰:"先王造囿, 裁足以修三驅之禮, 薪采芻牧皆悉往焉。先帝左開鴻池、右作上林, 不奢不約。今廢田園, 驅居人, 畜禽獸, 殆非若保赤子之義, 宜惟卑宮、露台之意以慰民勞。"帝欲止, 侍中任芝、樂松曰:"昔文王之囿百裏人以爲小, 齊宣王四十裏人以爲大, 今與百裏共之, 無害於政也。"帝說, 遂爲之。
胡寅曰:"天下之理, 至五經、《語》《孟》亦可謂正矣, 邪說之害, 至五經、《語》《孟》亦可以息矣。然而道大如天, 見在乎人, 小智奸識謂聖人之心與我何異哉?則五經、《語》《孟》雖存乎世, 而窾言橫議亦傍緣而作, 非人君明哲, 心與正會, 則不能昭其誣罔, 設或主意違道, 則窾言橫議入之猶水赴穀矣。堯舜爲天下得人而奪國者用以爲名, 湯武順天革命而代君者取以借口, 胤侯征羲和而討不附己者資焉, 伊尹放太甲而欲奪其主者托焉, 五就湯五就桀非爲利也而求富貴利達者以爲大人欲速其功也, 致辟管叔、囚蔡降霍非爲己也而手刃同氣者以爲聖人與我同志也, 曰公劉好貨則掊克聚斂不知紀極, 曰召公辟國則窮兵遠討無有休息, 曰省耕斂助不足則出錢貸民而取其利, 曰藏不售興滯用則置官畜貨而自爲市, 依倚外患、脅制人主以饕富貴而自比於惠、連之降志辱身, 廢法任情、肆行無道以專寵利而自比於仲尼之無可無不可, 遂使詆訾儒術者舉是以爲笑, 曰五經、《語》《孟》殆亦奸宄之囊橐耳。彼樂松、任芝所以欺靈帝者, 特弁髦土梗未足多誚也, 或曰然則何以正之?曰奸人之假托經義以文其說者, 非能欺天下也, 直欺人主耳, 苟人主信之足矣。人君能格物致知, 使疑邪不能亂, 正心誠意使利欲不能昏, 就道親賢、問之辨之以明所未明, 篤志勵行、精之一之以守所難守, 則鄭自鄭、雅自雅, 杲日中天, 萬象畢照, 辨言安得而亂吾政, 利口安得而覆吾邦?此二帝三王中心無爲, 以守至正之要道也。
臣按:人臣托經義以欺其君, 是愚其君也;其君聽其言而從之, 是自愚其身也。彼臣而愚其君, 是欲以求其利也, 君而自愚, 豈非快其所欲哉?臣之愚君得罪於君, 不臣者也;君之自愚則得罪於天、得罪於聖經、得罪於師父之教, 其不君也哉。
隋煬帝大業元年, 築西苑, 周二百裏, 其內爲海, 周十餘裏, 爲方丈、蓬萊、瀛洲諸山, 高出水百餘尺, 台觀、宮殿羅絡山上, 海北有龍鱗渠, 縈紆注海。內緣渠作十六院, 門皆臨渠, 每院以四品夫人主之, 堂殿樓觀窮極華麗, 宮樹秋冬凋落則剪彩爲花葉綴於枝條, 色渝則易以新者, 常如陽春, 沼內以彩爲荷芰菱芡, 乘輿遊幸則去水而布之。十六院競以殽羞精麗相高, 求市恩寵, 煬帝好以月夜從宮女數千騎遊西苑, 作《清夜遊》曲於馬上奏之。
臣按:煬帝於元年始即位即爲西苑, 至七年天下兵起, 十四年被弑於江都, 一時恣情遊樂之地, 今則蕩爲荒煙野草, 莫知其所在矣, 而書之史冊者昭昭在人目睫間, 穢汙簡牘、遺臭萬世者恒如在然。嗚呼, 人生幾何, 名教中自有樂地, 何苦爲此不道之事以勞生民之力、費天下之財而貽後世之笑哉?
以上囿遊之設
●大學衍義補/卷090
○冕服之章《易》:黃帝、堯、舜垂衣裳而天下治, 蓋取諸《乾》《坤》。
張栻曰:"作衣裳以被之於身, 垂綃為衣, 其色玄而象道;襞幅為裳, 其色纁而象事。法乾坤以示人, 使民知君臣、父子、尊卑、貴賤, 莫不各安其分也。"
謝枋得曰:"《乾》天在上, 衣象, 衣上闔而圓, 有陽、奇象;《坤》地在下, 裳象, 裳下兩股, 皆陰、偶象。上衣下裳不可顛倒, 使人知尊卑、上下不可亂, 則民誌定、天下治矣。"
丘富國曰:"十三卦製器而尚象, 皆通變宜民之事, 特於黃帝、堯、舜氏言之者, 羲農之時人害雖消而人文未著, 衣食雖足而禮義未興, 為之君者方且與民並耕而食、饔飧而治, 蚩蚩蠢蠢, 蓋未識所謂上下、尊卑之分, 於是三聖人者仰觀俯察, 體《乾》《坤》之象, 正衣裳之儀, 使君臣分義截然於天高地下之間, 天下其有不治者乎?"
臣按:先儒謂衣裳即舜所謂"古人之象五色作服"者是也, 蓋衣裳之製始於黃帝, 備於堯、舜。
《書》:帝曰:"予欲觀古人之象(像也, 日月以下是也), 日、月、星辰、山、龍、華蟲, 作會;宗彝、藻、火、粉米、黼、黻, 絺繡。以五采彰施於五色, 作服, 汝明。"
蔡沈曰:"日、月、星辰, 取其照臨也;山, 取其鎮也;龍, 取其變也;華蟲, 雉, 取其文也;會, 繪也。宗彝, 虎蜼, 取其孝也;藻, 水草, 取其潔也;火, 取其明也;粉米, 白米, 取其養也;黼若斧形, 取其斷也;黻為兩己相背, 取其辨也;絺, 紩也, 紩以為繡也。日也、月也、星辰也、山也、龍也、華蟲也六者繪之於衣, 宗彝也、藻也、火也、粉米也、黼也、黻也六者繡之於裳, 所謂十二章也。采者, 青、黃、赤、白、黑也。色者, 言施之於繒帛也。繪於衣、繡於裳皆雜施五采以為五色也。汝明者, 汝當明其大小、尊卑之差等也。"
臣按:舜欲觀古人之象, 則是章服在舜之前已有矣。古者自天子以下至於士皆有服章, 多少之數以次而殺, 上得兼下, 下不得僭上, 今世冕服惟天子及親王有之, 自公侯以下皆無有也。
《周禮》:弁師(掌五冕之官)掌王之五冕(袞冕、闇冕、毳冕、絺冕、玄冕), 皆玄冕朱裏(玄表朱裏)、延(即冕之覆在上者)、紐(小鼻也, 綴於延上, 四旁以笄貫之)", 五采繅十有二就(以五采絲為繩, 如繅, 以貫玉, 垂於延之前後各有十二就), 皆五采玉十有二(以五采玉相間), 玉笄(以玉為笄)、朱紘(以朱為紘, 綴笄兩端結於頷下)。王之皮弁(視朝之服), 會五采(結五采玉)玉基(即五采玉十二也), 象邸(以象骨為之)、玉笄。王之弁絰(吊服), 弁而加環絰(纏而不糾)。
王安石曰:"五采, 備采也。十有二, 備數也。玉十有二, 備物也。"
臣按:先儒謂冕服有六而雲五冕者, 祀昊天上帝服大裘則服袞可知矣, 大裘與袞同一冕也, 此所謂五冕歟。
司服掌王之吉凶衣服(吉, 祭服;凶, 喪服), 辨其名物(名以命之, 物以色之)與其用事。王之吉服, 祀昊天上帝則服大裘而冕, 祀五帝亦如之, 享先王則袞冕, 享先公、饗(享食賓客)、射(與諸侯射)則牴冕, 祀四望、山川則毳冕, 祭社稷、五祀則絺冕, 祭群小祀(林澤、墳衍、四方百物之屬)則玄冕。凡兵事, 韋(謂革之熟者)弁(冠也)服;視朝, 則皮弁服;凡甸, 冠弁服(甸獵冠服);凡凶事, 服弁(喪冠)服;凡吊事, 弁晙服;大紥、大荒、大災, 素服。
吳澂曰:"用事, 謂祭祀、視朝、甸、凶、吊之事。"
臣按:《虞書》以日、月、星辰、山、龍、華蟲、宗彝、藻、火、粉米、黼、黻為天子十二章服, 而其祭祀兼用諸侯之五服者, 大章、小章俱備十二之數也。
司裘掌為大裘以共王祀天之服。中秋獻良裘, 王乃行羽物;季秋獻功裘, 以待頒賜。
吳澂曰:"大裘者, 黑羊裘, 服之祀天, 示質也。良裘者王所服之善裘也, 功裘者謂人功治之者。"
臣按:用裘以為祭天之服, 蓋反古始也。天地生人之初, 未有織絰, 惟衣鳥獸之皮而已, 其後乃有絲枲之事。
屨人掌王之服屨(單履曰屨), 為赤舄(複屨曰舄), 黑舄赤曌(縫中紃也), 黃曌, 青句(當作絇), 素屨, 葛屨。凡四時之祭祀, 以宜服之。
吳澂曰:"言屨必言服, 服各有屨也。吉服有九舄三等, 赤舄為上, 冕服之舄也, 其下白舄、黑舄。絇為之拘, 著舄屨之頭以為行戒也。"
臣按:所謂凡四時之祭祀以時服之者, 若吉祭則用赤舄、黑舄, 喪祭則用素屨、葛屨, 皆隨時之宜。
《禮記》:天子玉藻十有二旒, 前後邃(深也)延(冕上覆也)、龍卷(與袞同畫龍於衣)以祭。
陳澔曰:"玉, 冕前後垂旒之玉也。藻, 雜采絲繩之貫玉者也。以藻穿玉, 以玉飾藻, 故曰玉藻。"
馬耇孟曰:"冕之為物, 後方而前圓, 後仰而前俯, 有延在上, 有旒在下, 視之則延長, 察之則深邃。"臣按:玉藻至邃延, 言首服之冕;龍卷, 言身服之衣。
皮弁以日視朝, 遂以食。
孔穎達曰:"天子旣著皮弁視朝, 遂以皮弁而朝食, 所以敬養身體。"臣按:此天子服皮弁之禮。《論語》:子曰:"服周之冕。"
何晏曰:"黃帝作冕, 其製蓋以木為幹, 以布衣之, 上玄下朱, 取天地之色, 阮湛《三禮圖》雲長尺六寸、廣八寸, 天子以下皆同, 前圓後方, 前垂四寸, 後垂三寸。"
朱熹曰:"周冕有五, 祭服之冠也。冠上有覆, 前後有旒, 黃帝以來蓋已有之, 而製度儀等至周始備, 然其為物小而加於眾體之上, 故雖華而不為靡, 雖費而不及奢, 夫子取之蓋以為文而得其中也。或問周冕不為侈, 何也?曰加之首則體嚴而用約, 詳其製則等辨而分明, 此周冕所以雖文不為過也。夏、商之製雖不可考, 然意必有未備者矣。"
臣按:冕自黃帝以來已有之, 至周而其製始備, 先儒謂周尚文則有過於文者, 周之冕則得乎文之中者也。
《漢官儀》曰:天子冠通天冠。《後漢誌》:通天冠高九寸, 正豎, 頂少邪卻, 乃直下為鐵卷梁, 前有山, 展筒為述(駁犀簪導), 乘輿所常服。《隋誌》:平冕, 俗所謂平天冠也。
臣按:《晉誌》雲:"通天冠本秦製, 前有展筒, 冠前加金博山述。郊祀天地明堂宗廟, 元會臨軒, 介幘、通天冠、平冕。冕, 皂表, 朱綠裏, 加於通天冠上, 前圓後方, 垂十二旒。"又《通典》謂宋加黑介幘, 齊加玉簪導, 梁加冕於上, 為平天冕。意所謂通天冠者, 先戴之於首, 然後加冕於其上歟。至宋, 通天冠二十四梁, 加金博山, 附蟬十二, 戴此冠則服絳紗袍。
隋文帝聽朝之服以赭黃文綾袍、烏紗帽、折上巾、六合靴, 與貴臣通服, 惟天子之帶十有三鐶。至唐高祖, 以赭黃袍巾帶為常服。臣按:天子服黃始於隋, 後遂因之以為常。
《唐誌》:太宗常以襆頭起於後周, 便武事者也。方天下偃兵, 采古製為翼善冠, 自服之。
臣按:翼善冠, 天子始以為常服, 後尋廢不用。至宋淳化二年, 詔檢討翼善冠製度及所用衣服, 自是遂常服之。
《南齊輿服誌》:袞衣, 漢世出陳留襄邑所織, 宋末用繡及織成, 齊建武中乃采畫為之, 加飾金銀薄, 時亦謂為天衣。臣按:此後世袞衣之製。
《宋誌》:天子之服, 一曰大裘冕, 二曰袞冕, 三曰通天冠、絳紗袍, 四曰履袍, 五曰衫袍, 六曰窄袍, 天子祀享朝會親耕及視事燕居之服也, 七曰禦閱服, 天子之戎服也, 中興之後則有之。
臣按:此宋朝一代冕服之製, 其間所謂大裘冕者用以郊祀, 當時有司及陸佃、何洵直等議論不一, 其所製造或以黑羔皮或以黑繪代之, 或謂其冕無旒, 或謂以袞襲之, 或者又謂袞冕至大次, 質明改服大裘, 兩不相戾, 訖無定論。夫祀天之器物一切以素質, 故其服亦以質焉。今旣不掃地用陶匏, 則其服獨欲尚質, 可乎?先王製禮本乎誠, 惟專一其內心之誠, 在乎外者隨時製宜, 惟其稱而已矣。
英宗治平二年, 李育上言:"冕以《周官》為本, 凡十二旒, 間以采玉, 加以紘綖、笄瑱之飾;袞以《虞書》為始, 凡十二章, 首以辰象, 別以衣裳繪繡之采。東漢至唐史官、名儒記述前製皆無珠翠、犀寶之飾, 蓋明水、大羹不可以眾味和, 《雲門》《鹹池》不可以新聲間, 袞冕之服不宜以珍怪累也。按《開寶通禮》及《衣服令》, 冕服皆有定法, 悉無寶錦之飾, 夫太祖、太宗富有四海, 豈乏寶玩, 顧不可施之郊廟也。臣願陛下肇祀天地, 躬饗祖禰, 服周之冕, 觀古之象, 複先王之製、祖宗之法。"詔禮官參定, 奏曰:"國朝冕服雖仿古製, 然增以珍異巧縟, 前世所未嚐有, 國家大事莫大於祀, 而祭服違經, 非所以肅祀容、尊神明也, 宜如育言, 參酌《通禮》一切改造之。"
臣按:冕服之製雖曰華而不為靡費而不及奢, 然必有中製, 不可過也不可不及也, 若魏明之用珊瑚、六朝之用翡翠、宋人之繡龍錦七星紫雲白鶴, 皆非禮之禮也。非禮之禮且不可以見師長, 況用以祀天地祖宗哉?
以上冕服之章○璽節之製《周禮地官》:司市, 凡通貨賄, 以璽節出入之。掌節, 掌邦節, 貨賄用璽節。
臣按:璽之名始見於此, 然專以出入貨賄, 蓋上下通用也。
《左傳》:襄公二十九年, 公自楚還及方城, 季武子取卞, 使公冶問, 璽書追而與之。林堯叟曰:"璽, 印也, 印書追公冶而與之。"
臣按:用璽於文書謂之璽書, 璽書二字始見於此。然此乃季武子書而用璽記之者, 是時上下印章皆名璽故也。自秦以來, 惟天子印得稱璽, 故其製詔謂之璽書, 臣下不得用也。
漢高祖元年, 高祖至霸上, 秦王子嬰封皇帝璽、符、節降。
顏師古曰:"符謂諸印合符以為契者也。節以毛為之, 上下相重, 取象竹節, 因以為名, 將命者持之以為信。"
胡寅曰:"官府百司之印章, 一代所為而受之君者也, 不可以失, 失之則不敬。天子之璽, 非一代所用而非受之於天者也, 必隨世而改, 不改則不新。故漢有天下, 當刻漢璽而不必襲之秦, 所以正位凝命, 革去故而鼎取新也。苟以為不然, 曷不於二帝三王監之, 後世之璽, 以亂亡喪逸者固多矣, 必以相傳為貴, 又豈得初璽如是之久哉?"
臣按:《傳國璽圖說》謂其方四寸, 秦始皇並六國, 命李斯篆其文, 孫壽刻之, 子嬰奉其璽降, 漢高祖即位服之, 世因謂之傳國璽。厥後平帝崩, 孺子未立, 藏於長樂宮, 王莽篡位, 使王舜迫太後求之, 出璽投地, 刓螭角微玷。其後璽歸光武, 至獻帝時董卓亂, 掌璽者投於井中, 孫堅於井中得之, 後徐璆得以送獻帝。尋以禪魏, 魏以禪晉, 永寧之後為劉石所得, 後複歸之東晉, 是後宋、齊、梁、陳以至於隋。隋滅陳, 蕭後攜之入突厥。唐太宗求之不得, 乃自刻玉曰"皇帝景命, 有德者昌"。貞觀四年, 蕭後始自突厥奉璽歸於唐。朱溫篡唐, 璽入於梁。梁亡, 入後唐, 廢帝自焚, 自是璽不知所在。臣嚐考之, 其璽之文曰"受命於天, 旣壽永昌", 自秦以後相傳以為受命璽, 得其璽也遂傳以為眞有受命之符, 無是璽也乃至目之為白板天子, 一何愚且惑哉!且命出於天, 必有德者然後足以受之, 受命者不於其德而顧區區於一物之用, 命果在是乎?三代有道之長享國皆至數百年, 初未聞有此璽也, 秦自作璽之後僅七八年, 遺臭聞於沙丘, 肉袒負於軹道, 烏在其為壽且昌哉?繇是觀之, 是一亡國不祥之物耳, 有與無何足為國重輕哉?
蔡邕《獨斷》雲:璽, 印也, 信也。天子璽, 白玉螭虎紐。臣按:此漢天子璽之製也。
《漢舊儀》曰:璽皆白玉螭虎紐, 文曰"皇帝行璽"、"皇帝之璽"、"皇帝信璽"、"天子行璽"、"天子之璽"、"天子信璽", 凡六璽。皇帝行璽封賜、諸侯王書, 信璽發兵、征大臣, 天子行璽策拜外國, 事天地鬼神。
臣按:此漢朝六璽之製, 後世率遵而用之。《說文》曰:璽, 王者印也。以守土, 故字從土。籀文從玉。臣按:璽古上下通用, 至秦始專以為天子印章之稱。
《霍光傳》:召符璽郎取璽, 昌邑王受皇帝信璽、行璽, 就次發璽不封。
孟康曰:"漢初有三璽, 天子之璽自佩, 行璽、信璽在符節台。"臣按:漢之符節台, 即今尚寶司, 此設官之始。
漢製, 符節令一人, 六百石為符節台率, 主符節事, 凡遣使掌授節。尚符璽郎中四人, 舊二人, 在中主璽及虎符、竹符之半者。
臣按:《霍光傳》召符璽郎取璽, 則在前漢已有符璽郎矣。說者謂符璽令總符璽郎, 又趙堯為符璽禦史, 則符璽又不但有郎而已也。
北魏太平眞君七年, 鄴城得玉璽, 其文曰"受命於天, 旣壽永昌", 刻其旁曰"魏所受傳國璽"。
臣按:此文疑乃魏文帝所受於漢獻帝以禪位者, 但其旁所刻文有少異, 然說者又謂璽至晉為劉石所得, 尋複歸東晉, 傳宋、齊、梁、陳以至於隋, 不知孰為眞物也。
唐製, 天子有傳國璽及八璽, 皆玉為之, 神璽以鎮中國, 藏而不用, 受命璽以封禪禮神, "皇帝行璽"以報王公書, "皇帝之璽"以勞王公, "皇帝信璽"以召王公, "天子行璽"以報四夷書, "天子之璽"以勞四夷, "天子信璽"以召兵四夷。
臣按:此唐朝璽製。
唐製, 有符寶郎四人, 掌天子八寶及國之符節, 有事則請於內, 旣事則奉而藏之, 大朝會則奉寶進於禦座, 行幸則奉以從焉。大事出符則藏其左而班其右, 以合中外之契, 兼以敕書;小事則降符函封, 使合而行之。凡命將遣使皆請旌節, 旌以顓賞, 節以顓殺。
臣按:此唐人設官掌寶及符節之製, 今製為尚寶司專司寶璽及金牌、牙牌之屬。
五代周始造二寶, 其一曰"皇帝承天受命寶", 一曰"皇帝神寶"。宋太祖受禪傳二寶, 宋又製"大宋受命之寶", 至太宗又別製"承天受命之寶", 是後諸帝嗣服, 皆自為一寶, 以"皇帝恭膺天命之寶"為文, 凡上尊號則以所上尊號為文。寶用玉, 填以金盤龍紐。別有三印, 一曰"天下合同之印", 中書奏覆狀疏內、銓曆任三代狀用之;二曰"禦前之印", 樞密院宣命及諸司奏狀內用之;三曰"書詔之印", 翰林詔敕用之, 皆鑄以金, 後並改印為寶。
高宗中興, 禦府藏玉寶十有一, 一曰鎮國神寶(文曰"承天福, 延萬億, 永無極"), 二曰受命寶(文曰"受命於天, 旣壽永昌"), 二寶封禪用之;三曰"天子之寶", 答外夷書用之;四曰"天子信寶", 舉大兵用之;五曰"天子行寶", 封冊用之;六曰"皇帝之寶", 答鄰國書用之;七曰"皇帝信寶", 賜鄰國書及物用之;八曰"皇帝行寶", 降禦劄用之, 所謂八寶也;九曰"大宋受命之寶"(太祖作), 十曰"定命寶"(徽宗作), 十一曰"大宋受命中興之寶"(高宗作)。又作金寶三, 一曰"皇帝欽崇國祀之寶", 二曰"天下合同之寶", 三曰"詔書之寶"。
臣按:此宋朝寶璽之製。
哲宗元符元年, 鹹陽縣民段義修舍得古玉印, 文曰"受命於天, 旣壽永昌", 上之。詔蔡京等辨驗, 以為秦璽, 遂命曰"天授傳國受命寶", 改元元符。
劉定之曰:"秦始皇以藍田玉製璽, 子嬰以降漢, 漢以傳魏。晉亂為劉、石二虜所得, 冉閔篡石氏, 置璽於鄴, 閔死國亂, 其子求救於晉謝尚, 尚遣兵入鄴助守, 因紿得璽以歸晉。方其未還也, 劉、石二虜以璽不在晉, 謂晉為白板天子, 晉蓋恥之, 謂紿得璽, 意者以解此恥也, 惡足盡信哉?不旋踵鄴為慕容燕所取, 璽或者實在燕矣。謂在燕則燕為苻堅所並, 而堅見虜於姚萇, 萇從堅求璽, 堅罵曰:‘五胡次序無汝羌名, 璽已送晉, 不可得也。'卒拒之以死。蓋堅未嚐以送晉, 而璽於是乎亡矣。謂晉果紿得璽於鄴, 則傳宋、齊、梁而侯景取之, 景敗其侍中趙思賢棄之草間, 郭元建取送高齊, 齊亡歸宇文周, 周傳隋。隋煬帝死, 宇文化及取之, 化及死, 竇建德取之, 建德妻奉以歸唐。唐傳朱梁, 梁亡歸於後唐, 後唐廢帝從珂與璽俱焚, 繼之者石晉, 晉出帝重貴降遼, 德光以其所獻璽非眞, 詰之重貴, 對以‘昔璽旣焚, 今璽先帝所為, 群臣共知'。蓋自有秦璽以來, 其間得喪、存毀、眞偽之故難盡究詰, 而至於重貴降遼之日, 秦璽之毀於火也已灼然著於人人口耳, 自是以後有天下者不托以為言矣。哲宗蔡京乃能複得之鹹陽, 豈堅之所瘞藏至此而始出乎?曰非也。是又作天書之故智也。天書號年為祥符, 秦璽號年為元符, 旣紹述其乃考神宗之法, 又紹述其高考眞宗之符, 不亦異哉?其後徽宗複製二璽, 其一曰‘承天福, 延萬億, 永無極', 謂之鎮國寶;其一曰‘範圍天地, 幽讚神明, 保合太和, 萬壽無疆', 謂之定命寶。二寶與受命寶為三, 已而悉為金人所俘以去。前此金人以遼取石晉, 意其得秦璽責而征之, 延禧訴以兵敗失於桑乾河, 及旣得於宋, 自謂愜所欲, 而義宗守緒死於蔡州, 幽蘭軒又為煨燼, 然則哲宗之所得縱使眞為秦璽, 元人亦不得而取之矣。詭妄之臣乃猶以之藉口欺世, 基禍黷武, 亦獨何哉?"
元至元三十二年, 禦史中丞崔彧得實迪妻所售玉印, 監察禦史楊桓辨之, 以為秦璽, 進之。
臣按:秦璽者始皇之所作也, 秦子嬰以降漢, 自高祖迄於獻帝所寶用者皆此璽也, 曆代皆用其名。永嘉之亂沒於劉石, 永和之世複歸江左, 其文曰"受命於天, 皇帝壽昌"者晉所自刻者也, 非秦璽也。大元之末得自西燕, 更涉六朝至於隋代者謂之"神璽", 乃燕慕容氏所刻者也, 非秦璽也。劉裕北伐得之關中, 曆晉暨陳複為隋有者, 其文雖與秦同, 乃姚秦所刻者也, 非秦璽也。開運之末沒於耶律後為女眞所獲者, 則以"受天明命, 惟德允昌"為文, 乃石晉所刻者也, 非秦璽也。蓋在當時皆誤以為秦璽, 而不知秦璽之亡則已久矣。若夫元人所得之璽, 楊桓考證以為秦璽, 考璽在漢為元後所擲, 螭角有微玷, 魏文帝刻其旁曰"魏受漢傳國之璽", 今此印其螭角無玷, 其旁無魏所刻字, 非秦所製者明甚, 豈元人所得於實迪妻者即宋元符所得於鹹陽民家之故物乎?臣故詳具其始末如此, 皆明明有征驗, 非虛言也。萬一有以秦璽尚在為言者, 請以臣斯言折之。(以上寶璽)
《說文》曰:印, 執政所持信也。
臣按:秦以前民皆以金石為印, 惟其所好, 自秦以來惟天子之印獨稱璽, 又以玉, 群臣莫敢用也。
漢製, 諸侯王金璽, 璽之言信也, 諸侯王黃金璽, 橐佗紐, 文曰璽, 刻曰"某王之璽"。列侯, 黃金龜紐, 文曰"某侯之章"。丞相、太尉與三公、前後左右將軍, 黃金龜紐, 文曰章;中二千石, 銀印龜紐, 文曰章;千石、六百石、四百石至二百石以上, 皆銅印鼻紐, 文曰印。
印製, 兩漢以後人臣有金印、銀印、銅印, 唐製諸司皆用銅印, 宋因之。
臣按:此漢、唐、宋群臣印章之製。今製惟親王用金, 二品以上用銀, 三品以下皆銅, 惟京尹以三品獨得用銀。以上古今臣下印章之製。(以上印章)
《周書康誥》曰:小臣諸節。蔡沈曰:"小臣之有符節者。"臣按:符節, 小臣皆有之, 蓋自周則已然矣。
《周禮》:掌節掌守邦節而辨其用, 以輔王命。守邦國(五等諸侯之國)者用玉節, 守都鄙(公、卿、大夫采地)者用角節("角"當作"管")。凡邦國之使節, 山國用虎節, 土國用人節, 澤國用龍節, 皆金也, 以英(飾也)簜(竹也)輔之。門關用符節, 貨賄用璽節, 道路用旌節, 皆有期以反節。凡通達於天下者必有節, 以傳輔之, 無節者有幾(察也)則不達。
鄭玄曰:"邦節者珍圭、牙璋、穀圭、琬圭、琰圭也。王有命則別其節之用以授使者。輔王命者, 執以行為信。必有節者, 言遠行無有不得節而出者也。輔之以傳者, 節為信爾, 傳謂所齎操及所適。"
吳澂曰:"辨其用者, 以玉、角、金、竹為符契, 或用以守, 或用以使, 皆以牝牡相合為驗也。使節者, 奉使之節, 諸侯講信修睦, 為虎、龍、人三節, 執之以為行道之信。金為之鑄象, 則有堅而不變之義。竹為之函而加以英飾, 則有儀文相接之禮。門關則王畿之門關, 貨賄則門關出入之貨賄, 道路則王畿及侯國之道路。符節以竹符合之者也, 璽節者加印璽其上者也, 旌節者用析羽之旌彰其所持也。節所以輔王命, 傳所以輔邦節。無節則幾之, 幾之以防奸私而輕重為不等也。"
臣按:節者, 古人為符契, 牝牡二者以相合, 各持其一以相驗信者也。凡乘傳者必有節, 如今世符驗之類。
司關, 凡四方之賓客叩(猶至也)關則為之告, 有外內之送令則以節傳出內之。
鄭玄曰:"叩關, 猶謁關人也。有送令, 謂奉貢獻及文書以常事往來, 至關則為之節與傳以通之。"
臣按:有內外之送令則以節傳出內之, 謂有文書自外入者則以節傳納之於內, 有文書自內出者則以節傳出之於外, 後世設人以傳送公文者本此。
小行人達天下之六節, 山國用虎節, 土國用人節, 澤國用龍節, 皆以金為之;道路用旌節, 門關用符節, 都鄙用管節, 皆以竹為之。
鄭玄曰:"此謂邦國之節也。達之者, 使之四方亦皆齎法式以齊等之也。"
臣按:小行人之所達者, 即掌節之所掌也, 但掌節所掌者是主天子之節為言, 而小行人之所達謂諸侯使者之入聘者耳。考漢世有所謂銅虎符, 以金為之, 是即虎節之屬;竹使符以竹為之, 是即旌節之屬。
《禮記玉藻》:凡君召以三節, 二節以走, 一節以趨, 在官不俟屨, 在外不俟車。
鄭玄曰:"節以玉為之, 所以明信輔於君命者也。君使使召臣有二節時, 有一節時, 故合雲三節也。隨時緩急, 急則二節故走, 緩則一節故趨。官謂治事處, 外謂其室及官府。"
臣按:三代以前人君召臣皆必有節, 非但在遠, 則雖在朝廷、官府、居室皆用焉。
《左傳》:文公十二年, 秦使西乞術來聘, 曰:"不腆先君之敝器, 致諸執事以為瑞節, 要結好命。"
臣按:此所謂節, 蓋用圭玉以為節爾, 非別有一物也。注謂:"節, 信也, 用圭以表信, 故為之節焉。"昭公二十九年, 公賜公衍羔裘, 使獻龍輔(玉名)於齊侯。
孔穎達曰:"《周禮》澤國用龍節, 皆金也, 以英簜輔之。杜子春謂以函器盛此節, 鑄金為龍, 以玉為函輔盛龍節, 謂之龍輔。"臣按:以玉為節, 春秋之時皆用之。
《史記》:魏公子無忌用侯生計, 得虎符以解趙圍。漢高後八年, 襄平侯紀通尚符節令, 持節矯納周勃北軍。
臣按:此古人以符節發軍者, 其後武帝時又使光祿大夫範昆等衣繡衣持節發兵以興擊, 則是古人發兵不但有符又有節也。《漢書南粵王傳》:漢十一年, 立尉佗為南越王, 剖符通使。
臣按:《說文》:"符, 漢製以竹, 長六寸, 分而相合。"其後唐人給蕃國符十二, 銘以國名, 雄者進內, 雌者付其國, 其國朝貢使各齎至, 不合者劾奏, 其製蓋始於漢也。今世蕃國朝貢者皆給以勘合, 本此。
文帝二年九月, 初與郡守為銅虎符、竹使符。
應劭曰:"銅虎符第一至第五, 國家當發兵, 遣使者至郡合符, 符合乃聽受之。竹使符皆以竹, 箭五枚長五寸, 鐫刻篆書第一至第五。"張晏曰:"符以代古之圭、璋, 從簡易也。"
呂祖謙曰:"漢製, 諸侯不得自發兵。魏勃曰‘非有漢虎符驗', 則文帝以前蓋有虎符矣。此謂初作者, 豈非用銅於此始乎?"臣按:與郡守為符者, 各分其半, 右留京師, 左以與之。
武帝征和二年, 更節加黃旄。
臣按:節之為製, 以竹為之, 柄長八尺, 以旄牛尾為其毛三重, 人臣出使必杖節自守不可失, 若袁盎解節而懷其旄、蘇武杖節而旄盡落, 皆所謂不失節也。
昭帝元始元年, 遣王平等五人持節行郡國。
臣按:自後宣帝遣使者持節詔郡國二千石, 謹牧養民而風德化, 則是漢世之節不但以發兵、出使外夷, 則雖巡行郡國亦持節矣。
唐初, 高祖入長安, 罷隨竹使符, 班銀菟符, 其後改為銅魚符, 以起軍旅、易守長。京都留守折衝府、捉兵鎮守之所及左右金吾、宮苑牧監皆給之, 畿內則左三右一, 畿外則左五右一, 左者進內, 右者在外, 用始第一, 周而複始。宮殿門、城門給交魚符、巡魚符, 左右廂給開門符、閉門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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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衍義補》一百六十卷(071-080)[明] 邱浚
●大學衍義補/卷071
○明道學以成教(上)
《周易乾》九二:君子學以聚之, 問以辨之, 寬以居之, 仁以行之。程頤曰:"學聚、問辨, 進德也;寬居、仁行, 修業也。"
眞德秀曰:"幹, 天德也, 聖人之事也, 猶必學以成之, 學之不可已者如是。九二曰‘庸德之行, 庸言之謹, 閑邪存其誠, 善世而不伐, 德博而化', 九三曰‘知至至之, 可與幾也;知終終之, 可與存義也', 皆學之事也。"
臣按:大人之所以爲大人者, 以其德業之盛也, 學者未至於大人之地, 欲希之者當何如?亦惟進德修業而已矣。忠信所以進德也, 修辭立其誠所以居業也, 學以聚之、問以辨之則德之進者日以崇, 寬以居之、仁以行之則業之修者日以廣, 夫然則九二大人之地亦可以企而及之矣。然則用功之要何先?曰誠而已。忠信, 誠也。修辭以立其誠, 誠即忠信也, 誠乎誠乎, 其進德修業之本乎?
《蒙》之彖曰:蒙以養正, 聖功也。
程頤曰:"未發之謂蒙, 以純一未發之蒙而養其正, 乃作聖之功也。發而後禁則扞格而難勝, 養正於蒙, 學之至善也。"朱熹曰:"蒙以養正, 乃作聖之功。"
張栻曰:"孟子曰‘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 蓋童稚之時, 純一不雜, 人欲未起, 天理實存, 謂之大人者守此而已, 謂之小人者失此而已。人於是時保護養育則虛靜純白, 渾然天成, 施爲動作、酬酢進退皆天理也, 非作聖之功起於此乎。"
臣按:《學記》雲"禁於未發之謂豫, 發然後禁則扞格而不勝", 是以聖人施教必於童蒙之時, 是以商之三風、十愆先具訓於蒙士, 周之正事彝酒豫誥教於小子, 穆王以聽言格命告於幼子童孫, 蓋與此養蒙同一意也。方人之幼也, 欲念未熾, 情竇未開, 其本然之性得於天者猶純全不昧, 故教之者易入而其所受之教亦堅久而不忘, 此養之所以貴於豫而正, 不正則又莫若弗教之, 聽其自然而自有之也, 然則所以養之以正者若何?朱熹《感興詩》曰:"童蒙貴養正, 遜弟乃其方。雞鳴鹹盥櫛, 問訊謹暄涼, 奉水勤播灑, 擁彗周室堂。進趨極虔恭, 退息常端莊。劬書劇嗜炙, 見惡逾探湯。庸言戒粗誕, 時行必安詳。聖途雖雲遠, 發軔且勿忙。十五志於學, 及時起高翔。"
《大畜》之象曰:天在山中, 大畜。君子以多識前言往行, 以畜其德。
程頤曰:"天爲至大而在山之中, 所畜至大之象。君子觀象以大其蘊畜, 人之蘊畜由學而大, 在多聞前古聖賢之言與行, 考跡以觀其用, 察言以求其心, 識而得之以畜成其德, 乃大畜之義也。"
魏了翁曰:"天在山中, 譬則心之體也, 聞一言焉見一行焉, 審問而謹思, 明辨而篤行, 即所以畜其心之德。蓋畜故乃所以養新, 而新非自外至也, 昭昭之多, 止於所不見, 是以愈畜而愈大。"
臣按:程氏言人之蘊畜由學而大, 此蓋就卦象言之, 以德言也。若以學言之, 則人之爲學亦必由蘊畜而後大焉, 爲學者苟顓顓於一藝一能, 則其學局而小矣。故於凡天地之大、古今之變、事物之理、聖賢言行之懿, 無一而不蘊畜於心, 然後其學大焉。朱子曰:"學者必自知識入, 《易》曰‘多識', 《大學》曰‘致知', 此爲學之先務也。"
《商書說命》曰:學於古訓乃有獲。
蔡沈曰:"古訓者, 古先聖王之訓, 載修身治天下之道, 二典三謨之類是也。學古訓深識義理, 然後有得。"
又曰:惟學遜(謙抑也)志, 務(專力也)時敏(無時而不敏), 厥修乃來。
蔡沈曰:"遜其志如有所不能, 敏於學如有所不及, 虛以受人, 勤以勵己, 則其所修如泉始達, 源源乎其來矣。"又曰:惟斅學半, 念終始, 典於學, 厥德修罔覺。
蔡沈曰:"斅, 教也。言教人居學之半, 蓋道積厥躬者體之, 立斅學於人者用之, 行兼體用、合內外而後聖學可全也。始之自學學也, 終之教人亦學也, 一念終始常在於學無少間斷, 則德之所修有不知其然而然者矣。"
臣按:學之一言, 前此未有言者, 而傅說首以告高宗。說之言雖以告當時之君, 然萬世之下學者之所以爲學與其所以爲教, 上下可通用也。眞氏旣以全章載之"帝王爲學"之條, 今摘此數語以示後世之斅學者雲。
《詩敬之》:日就月將, 學有緝熙於光明。
朱熹曰:"成王受群臣之戒而述其言曰敬之哉敬之哉, 乃自爲答之之言曰我不聰而未能敬也, 然願學焉, 庶幾日有所就, 月有所進, 續而明之, 以至於光明也。"
臣按:眞德秀謂玩此二語則成王用力於學者可知矣, 高宗、成王皆王者之學, 然大學之道自天子至於庶人一而已矣, 高宗之學曰遜志、曰時敏, 成王之學曰就將、曰緝熙, 學者而不由此, 未有能進者也。噫, 高宗、成王皆萬乘之君, 且務學如此, 學者可不知所勉乎。
《論語》:子曰:"學而時習之, 不亦說(喜意)乎?有朋自遠方來, 不亦樂乎?人不知而不慍, 不亦君子乎?"
朱熹曰:"學之爲言效也, 人性皆善而覺有先後, 後覺者必效先覺之所爲, 乃可以明善而複其初也。習, 鳥數飛也, 學之不已如鳥數飛也。旣學而又時時習之, 則所學者熟而中心喜說, 其進自不能已矣。自遠方來則近者可知。慍, 含怒意。君子成德之名, 及人而樂者順而易, 不知而不慍者逆而難, 故惟成德者能之, 然德之所以成亦曰學之正、習之熟、說之深而不已焉耳。"
王逢曰:"學習兼大學、小學而言, 明善而複初, 是《大學》明明德之事;朋來而以善及人, 是新民之事;不知不慍而成君子, 是止至善之事也。"
臣按:天下之理二善與惡而已矣, 所貴乎學者, 以其能明其善以複其本然之初以爲君子, 而不流於惡以爲小人, 孔子教人拳拳以君子、小人並言而屢道之, 門人記其言以爲《論語》開卷, 即以君子托其始, 至其末也又以君子結其終焉, 以見聖人之教無非欲人明其善以去其惡、存乎公以絕乎私、篤乎義而不喻於利, 以爲君子。所以然者, 欲其複其本然之善, 成其固有之德也, 使斯世之人人人有君子之行而不流於小人之歸, 則天下成比屋可封之俗矣。
子曰:"弟子入則孝(善事父母), 出則弟(善事兄長), 謹(行之有常)而信(言之有實), 䌷(廣也)愛眾(謂眾人)而親(近也)仁, 行有餘力則以學文(謂《詩》《書》六藝之文)。"
程頤曰:"爲弟子之職, 力有餘則學文, 不修其職而先文, 非爲己之學也。"
尹焞曰:"德行, 本也;文藝, 末也。窮具本末, 知所先後, 可以入德矣。"
朱熹曰:"洪氏謂未有餘力而學文則文滅其質, 有餘力而不學文則質勝而野。愚謂力行而不學文則無以考聖賢之成法、識事理之當然, 而所行或出於私意, 非但失之於野而已。"
臣按:聖人之言貫徹上下, 先儒謂此章雖言爲弟子之職、始學者之事, 然充而極之爲賢爲聖亦不外是。凡聖人之言無不然者, 豈但此章哉?"
子曰:"君子不重則不威, 學則不固。主忠信, 無友不如己者, 過則勿憚改。"程頤曰:"君子自修之道當如是也。"
遊酢曰:"君子之道以威重爲質, 而學以成之。學之道必以忠信爲主, 而以勝己者輔之, 然或吝於改過則終無以入德, 而賢者亦未必樂告以善道, 故以過勿憚改終焉。"
張栻曰:"重者嚴於外者也, 忠信者存乎中者也。存乎中所以制其外, 嚴於外所以保其中也, 而資友以輔之、改過以成之, 君子之學不越於是而已矣。"
臣按:此章程頤謂自修之道當如是, 而張栻謂君子之學不越於是, 則孔門之教學者其用功親切之要有在於此, 所當盡心者也。子曰:"學而不思則罔, 思而不學則殆。"
朱熹曰:"不求諸心故昏而無得, 不習其事故危而不安。"
張栻曰:"自灑掃、應對、進退而往無非學也, 然徒學而不能思則無所發明, 罔然而已。思者, 研窮其理之所以然, 徒思而不務學則無可據之地, 危殆不安矣。學而思則德益崇, 思而學則業益廣, 蓋其所學乃其思之所形, 而其所思即其學之所存也, 用功若此, 內外進矣。"
臣按:學而思、思而學, 爲學之道不外是矣。子曰:"溫(尋繹也)故而知新, 可以爲師矣。"
朱熹曰:"故者舊所聞, 新者今所得。言學能時習舊聞而每有新得, 則所學在我而其應不窮, 故可以爲人師。若夫記問之學則無得於心而所知有限, 故《學記》譏其不足以爲人師, 正與此意互相發也。"
臣按:《學記》謂記問之學不足以爲人師, 而此則雲溫故知新可以爲師。可雲者, 明未至此者不可以爲師, 非以爲能如是則爲師有餘也。若夫不足之雲者, 非但不可且不足矣, 不足者有餘之對也。
子曰:"中人以上可以語(告也)上也, 中人以下不可以語上也。"
朱熹曰:"言教人者當隨其高下而告語之, 則其言易入而無躐等之弊也。"
張栻曰:"聖人之道精粗雖無二致, 但其施教則必因其材而篤焉。蓋中人以下之質驟而語之太高, 非惟不能以入, 且將妄意躐等而有不切於身之弊, 亦終於下而已矣。故就其所及而語之, 是乃所以使之切問近思, 而漸進於高遠也。"
子曰:"君子博學於文, 約之以禮, 亦可以弗畔矣夫。"顏淵曰:"夫子循循然善誘人, 博我以文, 約我以禮。"子思曰:"博學之, 審問之, 慎思之, 明辨之, 篤行之。"
孟子曰:"博學而詳說之, 將以反說約也。"
臣按:孔門之教, 知、行二者而已。博學於文、約之以禮, 孔門之教也。博我以文、約我以禮, 顏子受孔子之教以爲學也, 子思所謂博學而繼之以問、思辨而篤於行, 孟子謂博學詳說而反之以約, 皆是理也。三千之徒莫不聞其師說, 而顏子獨以爲己有而謂之博我、約我, 則似孔子專爲顏子設此教也。嗚呼!此孔子所以善誘而顏子所以好學也歟。曾子之作《大學》, 格物致知而後誠意正心, 子思得於曾子, 孟子得於子思, 一知行之外無餘法焉。周、程、張、朱之學皆不外此, 而陸九淵者乃注心於茫昧而外, 此以爲學, 是果聖人之學哉?
子曰:"德之不修, 學之不講, 聞義不能徙, 不善不能改, 是吾憂也。"
尹焞曰:"德必修而後成, 學必講而後明, 見善能徙, 改過不吝, 此四者日新之要也。苟未能之, 聖人猶憂, 況學者乎?"子曰:"志於道, 據於德, 依於仁, 遊於藝。"
朱熹曰:"志者心之所之之謂, 道則人倫日用之間所當行者是也, 知此而心必之焉, 則所適者正而無他岐之惑矣。據者執守之意, 德則行道而有得於心者也, 得之於心而守之不失, 則終始惟一而有日新之功矣。依者不違之謂, 仁則私欲盡去而心德之全也, 工夫至此而無終食之違, 則存養之熟無適而非天理之流行矣。遊者玩物適情之謂, 藝則禮、樂之文, 射、禦、書、數之法, 皆至理所寓而日用之不可闕者也, 朝夕遊焉以博其義理之趣, 則應務有餘而心亦無所放矣。此章言人之爲學當如是也, 蓋學莫先於立志, 祉則心存於正而不他, 據德則道得於心而不失, 依仁則德性常用而物欲不行, 遊藝則小物不遺而動息有養。學者於此有以不失其先後之序、輕重之倫焉, 則本末兼該, 內外交養, 日用之間無少間隙而涵泳從容, 忽不自知其入於聖賢之域矣。"
子曰:"不憤不啟, 不悱不發, 舉一隅不以三隅反則不複也。"
程頤曰:"憤、悱, 誠意之見於色辭者也。待其誠至而後告之, 旣告之又必待其自得乃複告爾。"又曰:"不待憤悱而發則知之不能堅固, 待其憤悱而後發則沛然矣。"
朱熹曰:"憤者心求通而未得之意, 悱者口欲言而未能之貌, 啟謂開其意, 發謂達其辭。物之有四隅者, 舉一可知其三。反者, 還以相證之義。複, 再告也。上章已言聖人誨人不倦之意, 因並記此, 欲學者勉於用力以爲受教之地也。"
子以四教, 文、行、忠、信。程頤曰:"教人以學文修行而存忠信也。忠信, 本也。"
金履祥曰:"文、行、忠、信, 此夫子教人先後淺深之序也。文者《詩》《書》六藝之文, 所以考聖賢之成法、識事理之當然, 蓋先教以知之也。知而後能行, 知之固將以行之也, 故進之於行。旣知之又能行之矣, 然存心之未實, 則知或務於誇博而行或出於矯偽, 安保其久而不變, 故又進之以忠、信。忠、信皆實也, 分而言之則忠發於心而信周於外。程子謂發己自盡爲忠, 循物無違謂信, 天下固有存心忠實而於事物未能盡循而無違者, 故又以信終之。至於信, 則事事皆得其實而用無不當矣。此夫子教人先後、淺深之序有四節也。"
子曰:"後生可畏, 焉知來者之不如今也?四十五十而無聞焉, 斯亦不足畏也已。"
朱熹曰:"孔子言後生年富力強, 足以積學而有待, 其勢可畏, 安知其將來不如我之今日乎?然或不能自勉, 至於老而無聞, 則不足畏矣。言此以警人, 使及時勉學也。曾子曰‘五十而不以善聞則不聞矣', 蓋述此意。"
張栻曰:"後生可畏, 以其進之不可量也。然苟至四十、五十於道無所聞, 則其不能激昂自進可知, 因循至是則無足畏者矣。辭氣抑揚之間, 學者所宜深味也。雖然有至於四十、五十而知好學, 如《中庸》所謂困知勉行者, 聖人猶有望焉, 若後生雖有美質而悠悠歲月, 則夫所謂四十、五十將轉盼而至, 可不懼哉。"
子曰:"古之學者爲己, 今之學者爲人。"程頤曰:"爲己, 欲得之於己也;爲人, 欲見知於人也。"
朱熹曰:"聖賢論學者用心得失之際, 其說多矣, 然未有如此言之切而要者, 於此明辨而日省之, 則庶乎其不昧於所從矣。"又曰:"大抵以學者而視天下之事以爲己事之所當然而爲之, 則雖甲兵、錢穀、籩豆有司之事皆爲己也, 以其可以求知於世而爲之, 則雖割股廬墓、敝車羸馬亦爲人耳。"
《學古箴》曰:"相告先民, 學以爲己, 今也不然, 爲人而已。爲己之學, 先成其身, 君臣之義, 父子之仁, 聚辨居行, 無怠無忽, 至足之餘, 澤及萬物。爲人之學, 燁然春華, 誦數是力, 纂組是誇, 結駟懷金, 煌煌煒煒, 世俗之榮, 君子之鄙。惟是二者, 其端則微, 眇綿弗察, 胡越其歸。"
臣按:所引《論語》孔子之言, 凡其所言以示學者皆所以爲教也, 學者本之以爲學, 教者本之以爲教, 聖賢同歸矣。
子夏曰:"百工居肆(謂官府造作之處)以成其事, 君子學以致(極也)其道。"
朱熹曰:"工不居肆則遷於異物而業不精, 君子不學則奪於外誘而志不篤。尹氏曰:‘學所以致其道也, 百工居肆必務成其事, 君子之於學可不知所務哉?'二說相須, 其義始備。"
臣按:百工居肆方能成其事, 君子學方可以致其道, 然今之士子群然居學校中, 博弈、飲酒, 議論州縣長短、官政得失, 其稍循理者亦惟飽食安閑以度歲月, 畢竟成何事哉?惟積日待時以需次出身而已。其有向學者亦多不務正學而學爲異端小術, 中有一人焉學正學矣, 而又多一暴十寒、半塗而廢, 而功虧一簣者亦或有之, 學之不爾而不能致其極, 皆所謂自暴自棄之徒也, 此最今日士子之病, 宜痛禁之。
大學之道在明明德, 在親(親當作"新")民, 在止於至善。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者先治其國, 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 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 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 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 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 物格而後知至, 知至而後意誠, 意誠而後心正, 心正而後身修, 身修而後家齊, 家齊而後國治, 國治而後天下平。自天子以至於庶人, 壹是皆以修身爲本。
朱熹曰:"大學者大人之學也。明, 明之也。明德者, 人之所得乎天而虛靈不昧, 以具眾理而應萬事者也, 但爲氣稟所拘、物欲所蔽, 則有時而昏然, 其本體之明則有未嘗息者, 故學者當因其所發而遂明之以複其初也。新者革其舊之謂也, 言旣自明其明德, 又當推以及人, 使之亦有以去其舊染之汙也。止者必至於是而不遷之意。至善則事理當然之極也。言明明德、新民皆當止於至善之地而不遷, 蓋必其有以盡夫天理之極而無一毫人欲之私也, 此三者《大學》之綱領也。明明德於天下者, 使天下之人皆有以明其明德也。心者身之所主也。誠, 實也。意者心之所發也。實其心之所發, 欲其必自慊而無自欺也。致, 推極也。知, 猶識也。推極吾之知識, 欲其所知無不盡也。格, 至也。物, 猶事也。窮至事物之理, 欲其極處無不到也。此八者, 《大學》之條目也。物格者物理之極處無不到也, 知至者吾心之所知無不盡也, 知旣盡則意可得而實矣, 意旣實則心可得而正矣。修身以上, 明明德之事也;齊家以下, 新民之事也。壹是, 一切也。正心以上皆所以修身也, 齊家以下則舉此而措之耳。"
臣按:儒者之學不出乎《大學》一書, 所謂三綱領八條目也, 外有以極其規模之大, 內有以盡其節目之詳, 凡夫所謂三綱五常、六紀三統、五禮六樂盡天下義理皆不出乎此道, 凡夫所謂六經、十九史、諸子、百家盡天下經典皆不出乎此書, 儒者之道至於是而止, 無俟他求也。聖賢之所以教, 士子之所以學, 帝王之所以治, 撮凡舉要, 皆在此矣。蓋學至於平天下, 而天下平, 學問之功於是乎極, 聖賢之能事於是乎畢矣。此儒者之道所以大而實, 而異乎異端之小而虛歟?或者乃求聖道於渺茫之外而高談性命, 與異端較其是非, 烏知所謂《大學》之道哉?
以上明道學以成教(上)
●大學衍義補/卷072
○明道學以成教(下)
《中庸》曰:天下之達道五, 所以行之者三。曰君臣也、父子也、夫婦也、昆弟也、朋友之交也, 五者天下之達道也;知、仁、勇三者, 天下之達德也, 所以行之者一也。
朱熹曰:"達道者天下古今所共由之路, 即《書》所謂五典、孟子所謂‘父子有親, 君臣有義, 夫婦有別, 長幼有序, 朋友有信'是也。知所以知此也, 仁所以體此也, 勇所以強此也。謂之達德者, 天下古今所同得之理也。一則誠而已矣。達道雖人所共由, 然無是三德則無以行之達德, 雖人所同得, 然一有不誠, 則人欲間之而德非其德矣。"
或生而知之, 或學而知之, 或困而知之, 及其知之一也。或安而行之, 或利而行之, 或勉強而行之, 及其成功一也。
朱熹曰:"知之者之所知, 行之者之所行。謂達道也以其分而言, 則所以知者知也, 所以行者仁也, 所以至於知之成功而一者勇也;以其等而言, 則生知、安行者知也, 學知、利行者仁也, 困知、勉行者勇也。蓋人性雖無不善而氣稟有不同者, 故楣有蚤莫, 行道有難易, 然能自強不息則其至一也。"
呂大臨曰:"所入之塗雖異而所至之域則同, 此所以爲中庸。若乃企生知、安行之資爲不可幾及, 輕困知、勉行謂不能有成, 此道之所以不明、不行也。"
子曰:"好學近乎知, 力行近乎仁, 知恥近乎勇。知斯三者則知所以修身, 知所以修身則知所以治人, 知所以治人則知所以治天下國家矣。"
朱熹曰:"此言未及乎達德而求以入德之事, 通上文三知爲知、三行爲仁, 則此三近者勇之次也, 斯三者指三近而言。人者對己之稱, 天下國家則盡乎人矣。"
呂大臨曰:"愚者自是而不求, 自私者徇人欲而忘返, 懦者甘爲人下而不辭, 故好學非知然足以破愚, 力行非仁然足以忘私, 知恥非勇然足以起懦。"
臣按:理之在人, 人人所同由者道也, 人人所同得者德也, 人人所同存者誠也。得天下古今人所同由者於己, 德也;存天下古今人所同得者於心, 誠也。非知之則無所見, 非行之則無所得, 學者未至於生知、安行之域, 此學知利行、困知勉行之功所以不可無也, 教者因其資質之近而導以入之, 使各至其至焉, 則天下無棄才矣。
誠之者擇善而固執之者也, 博學之, 審問之, 慎思之, 明辨之, 篤行之。
朱熹曰:"聖人之德渾然天理, 眞實無妄, 不待思勉而從容中道, 未至於聖則不能無人欲之私, 而其爲德不能皆實, 故未能不思而得則必擇善然後可以明善, 未能不勉而中則必固執而後可以誠身。學、問、思、辨所以擇善而爲知, 學而知也;篤行所以固執而爲仁, 利而行也。"
或曰:"學、問、思、辨亦有序乎?"朱熹曰:"學之博, 然後有以備事物之理, 故能參伍之鎰所疑而有問;問之審, 然後有以盡師友之情, 故能反複之以發其端而可思;思之謹, 則精而不雜, 故能有所自得而可以施其辨;辨之明, 則斷而不差, 故能無所疑惑而可以見於行;行之篤, 則凡所學、問、思、辨而得之者又必皆踐其實而不爲空言矣。"
饒魯曰:"學必博然後有以聚天下之見聞而周知事物之理, 問必審然後有以祛其學問之所疑而自得於心, 辨必明然後有以別其公私義利、是非眞妄於毫厘疑似之間則不至於差繆, 擇善至此可謂精矣。如是而加荑行, 則日用之間由念慮之微以達於事, 爲之著必能去利而就義, 取是而舍非, 不使人欲之私得以奪乎天理之正, 而凡學、問、思、辨之所得者皆有以踐其實矣。所執如此, 其固爲何如?"
許謙曰:"博學是總說, 聖賢每教人博學, 夫子謂博學於文, 顏子謂博我以文, 孟子謂博學而詳說之, 蓋爲學規模不廣, 淺見謏聞, 安能知道?問、思以下是逐一事一節理會, 問須是詳審, 使答者辭盡意暢, 如樊遲問仁知, 旣聞於師, 又質於友, 必達其意而後止, 旣問而得之, 又思之使自得於心。思則必慎, 思之不及非慎也, 思之過非慎也, 思之泛非慎也, 思之鑿非慎也。思旣得之, 又加辨晰使明徹無纖毫疑滯, 然後措之行事而篤焉。"
臣按:誠之之道在乎擇善、固執, 所以擇善而固執之者則在乎博學、審問、慎思、明辨、篤行焉。《章句》謂此五者誠之之目也, 程子曰"五者廢其一, 非學也", 學者烏可不循序而兼致其功乎?
有弗學, 學之弗能弗措也;有弗問, 問之弗知弗措也;有弗思, 思之弗得弗措也;有弗辨, 辨之弗明弗措也;有弗行, 行之弗篤弗, 措也。人一能之己百之, 人十能之己千之, 果能此道矣, 雖愚必明, 雖柔必強。
朱熹曰:"君子之學不爲則已, 爲則必要其成, 故常百倍其功。"又曰:"明者擇善之功, 強者固執之效(按, 或又謂子思之意, 蓋曰人有弗學者學之, 有弗問者問之, 學之問之弗得弗措, 則爲必要其成。朱子以‘學'字爲句, 且曰弗爲則已, 則人有弗學弗問者矣, 與下文‘人一己百'等語文不相貫, 其說亦有理)。"
呂大臨曰:"君子所以學者爲能變化氣質而已, 德勝氣質則愚者可進於明、柔者可進於強, 不能勝之則雖有志於學亦愚不能明、柔不能立而已矣。蓋均善而無惡者性也, 人所同也, 昏明強弱之稟不齊者才也, 人所異也, 誠之者所以反其同而變其異也。夫以不美之質求變而美, 非百倍其功不足以致之, 今以鹵莽滅裂之學, 或作或輟以變其不美之質, 及不能變則曰天質不美, 非學所能變, 是果於自棄, 其爲不仁甚矣。"臣按:爲學最是變化氣質爲難, 爲學而能變己之氣質則其學成矣, 施教而能變人之氣質則其教成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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