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년 11월 16일 일요일

대학연의보 21

대학연의보 21


臣按:唐太宗詔以諸儒從祀孔子皆其有功於聖人之經者也。蔔子夏、毛萇有功於《詩》, 左丘明、穀梁赤、公羊高有功於《春秋》, 伏勝、孔安國有功於《尚書》, 高堂生、戴聖有功於《禮》, 王輔嗣有功於《易》, 劉向、鄭眾、杜子春、馬融、盧植、鄭康成、服子慎、王肅、賈逵則通有功於諸經者, 何休、杜元凱、範寧則又有功於三傳者, 然子夏在十哲之列, 而此又列之者, 是時七十二子雖列像廟堂, 未得享祀, 惟子夏以有功於《詩》得在從祀之列, 至開元七年, 七十二子始從李元瓘請得從享祀。
玄宗開元二十七年, 追諡孔子爲王, 乃贈顏子爲公、閔子等九人爲侯、曾參等七十六人爲伯。臣按:此後世追贈孔門弟子爲公、侯、伯之始。
宋眞宗鹹平三年, 追封兗公顏回爲兗國公、費侯閔損等九人爲公、郕伯曾參等七十六人爲侯, 又詔封左丘明等二十一人俱爲伯。臣按:此後世從祀諸儒有封爵之始。
神宗元豐七年, 以孟子同顏子配食宣聖, 荀況、揚雄、韓愈從祀。臣按:此後世以孟子配享孔子之始。徽宗大觀二年, 詔躋子思從祀。政和三年, 封王安石爲舒王配享, 臨川伯王雱從祀。
臣按:宣聖廟堂乃大公至正之所在, 豈容一毫私意於其間?而奸黨之徒乃敢欺天罔聖, 以扶翼其惡黨以爲自己奸利之地, 時君可欺而聖人在天之靈其可欺乎?徽宗燭理不明而爲奸黨所蔽, 雖曰褒崇安石, 而不知適所以彰其莫大之惡而增其極惡之罪也。
理宗淳祐元年, 詔曰:"朕惟孔子之道, 自孟子後不得其傳, 至我朝周惇頤、張載、程顥、程頤眞見力踐, 深探聖域, 千載絕學始有指歸, 中興以來又得朱熹精思明辯, 表裏混融, 使《中庸》《大學》《語》《孟》之書本末洞徹, 孔子之道益以大明於世, 詔令學宮列諸從祀, 以示崇獎之意。"又以王安石謂"天命不足畏, 祖宗不足法, 人言不足恤", 爲世罪人, 豈宜從祀?
景定二年, 皇太子言:"乾淳間文公朱熹與宣公張栻、成公呂祖謙珍道合, 切思講磨, 擇精語詳, 開牖後學, 誠有功於聖門。三臣者俱嘗被詔追褒, 兼准禦筆, 秩熹於從祀, 如栻、如祖謙宜升從祀。"詔從之。
度宗鹹淳三年, 始以顏回、曾參、孔愊、孟軻並配孔子。
元文宗加顏回爲兗國複聖公、曾參郕國宗聖公、孔愊沂國述聖公、孟軻鄒國亞聖公, 是歲始燐仲舒從祀。
臣按:自禮經有釋奠於先聖先師之說, 唐貞觀中始以左丘明等二十二人有功於聖經以爲先師從祀先聖廟庭, 至宋神宗進荀況、揚雄、韓愈於從祀, 此三人者其功又不專於一經, 其後徽宗以王安石配享及祀王雱, 雖是群奸私意, 然亦以其有作《三經義》之功, 理宗崇尚理學, 列周惇頤等七大儒於從祀, 後又兼秩司馬光、邵雍, 蓋以此九儒者重明聖道, 俾大明於世也。夫自唐人列祀諸儒, 如荀況之性惡、揚雄之詘身、王弼之虛無、賈逵之讖緯、戴聖之貪殘、馬融之荒鄙、杜預之短喪, 多得罪聖門者, 其間純正如董仲舒者顧不得侑食, 至於元天曆中始秩祀焉。我聖祖開國之初, 首去揚雄之祀, 正統改元, 用言者從祀吳澂, 後又以胡安國、蔡沈、眞德秀列在從祀, 此數儒者皆於經有發明之功, 故特祀之。夫從祀於孔子之廟堂者, 必其人於孔子之道有所合而無所愧, 然後可以與焉, 不輕與之所以重其事, 重其事所以重其道也。(以上言褒祀先儒)
《文王世子》:天子視學, 大昕鼓征, 所以警眾也。眾至然後天子至, 乃命有司行事興(舉也)秩(常也), 節(禮也)祭先師先聖焉。
陳澔曰:"天子視學之日, 初明之時, 學中擊鼓以征召學士, 蓋警動眾聽使早至也。有司, 教《詩》《書》、禮、樂之官也。"
臣按:天子之尊不輕舉動, 惟於學宮時常臨視, 雖曰以舉賢斂才, 而實以崇儒重道也。
漢明帝中元元年, 初建三雍, 親行其禮。天子冠通天, 衣日月, 備法物之駕, 盛清道之儀, 袒割辟雍之上, 尊養老更饗射禮。唐高祖武德七年, 幸國子學, 親臨釋奠。
太宗召天下純儒耆德以爲學官, 數臨幸觀釋菜, 命祭酒博士講論經義, 賜以帛, 廣學舍千二百區。
宋太祖建隆元年正月, 幸國子監。二月, 又幸。四年四月, 又幸。
太宗端拱元年, 幸國子監。將出, 顧見講堂左右博士李覺方聚徒講書, 詔覺講《易》卦。淳化五年, 又幸國子監, 召孫奭講《堯典》《說命》。
哲宗元祐中, 幸國子監, 詣文宣王殿行釋奠禮, 禦端化堂, 命祭酒豐稷講《尚書無逸》。
臣按:哲宗視國學, 或謂呂大防曰:"祖宗視學非有爵命之賞, 則有金帛之賜, 今皆無之, 何也?"大防曰:"古者天子視學蓋常事也, 德意在焉, 小惠何足道哉?吾固欲天子時一幸, 金帛之賞後日何可繼也?政恐惜費而止耳。"大防此言可謂至論, 蓋天子視學所以崇儒而重道, 非但以爲美觀而已也。蓋學校禮義之所在, 聖賢道德之所宗, 萬乘所以必親臨之者, 所以崇儒道、敬先師, 作興人才以爲世道之故, 而或者乃欲望爵祿之賞、金帛之賜, 何所見之小哉?蓋君子之所重者道義也, 小人之所嗜者則在於祿利焉。荷君之恩付我以師儒之任, 兢兢然以不稱厥職爲懼, 賴主上之寵靈, 以光賁我學宮、崇重乎師道, 而吾之所感荷者雖九錫之榮、萬鎰之富, 不足以仿佛之矣, 一階半級、匹帛銖金焉能爲有亡哉?萬一君恩以吾教訓之有方、講論之明切而有錫焉, 受之可也。我聖祖初得天下, 首建太學, 車駕屢臨幸焉, 列聖相承, 率循是道, 命坐賜茶, 兼有衣幣之賜, 錫以璽書以勉勵我師生者, 諄切詳悉, 往往勉以聖人爲學之道, 期以帝王作人之效, 用鋟於梓, 士子入學之初俾之莊誦佩服。士習丕變, 人才彙興, 有由然哉。(以上視學)
以上崇師儒以重道
[樓主]  [12樓]  作者:guoqingm 發表時間: 2009/09/22 10:57 [加爲好友][發送消息][個人空間]回複 修改 來源 刪除
《大學衍義補》一百六十卷(091-100)[明] 邱浚
●大學衍義補/卷091
○輿衛之儀《易》:坤, 爲大輿。吳澂曰:"爲大輿, 三畫虛, 所容載者多也。"坎爲水, 爲矯, 爲弓輪, 其爲輿也爲多眚。
徐幾曰:"陽在陰中, 抑而能制, 故爲矯, 爲弓輪。矯者矯曲而使之直, 者直而使之曲也。弓蓋二十八, 所以蔽其車之上輪;輻三十六, 所以載其下弓。輿、輪皆矯之所成也。"
吳澂曰:"其於輿也爲多眚者, 謂有險難而多阻礙也。蓋行於險道, 不若坤輿之行於平地者易且安也。"
臣按:先儒謂《易》取坤象稱輿, 本之《剝》上九爻。蓋《剝》卦五陰, 承載上九之一陽, 如人之在車上。《坤》六畫皆陰, 其象爲虛, 虛則承載爲多, 故爲大輿, 而坎之爲卦則中虛, 虛中而實外, 故有矯爇爲弓輪之象。是則車輿之作, 其所取象者大矣。古人謂天爲蓋、地爲輿, 聖人告顏子以四大之禮樂, 而於殷獨取其輅, 則車輿之爲用豈小也哉?
《書顧命》:大輅在賓階(西階也)面(南向也), 綴輅在阼階(東階也)面, 先輅在左塾(門側堂也)之前, 次輅在右塾之前。
蔡沈曰:"大輅, 玉輅也;綴輅, 金輅也;先輅, 木輅也;次輅, 象輅、革輅也。王之五輅, 玉輅以祀不以封, 爲最貴;金輅以封同姓, 爲次之;象輅以封異姓, 爲又次之;革輅以封四衛, 爲又次之;木輅以封蕃國, 爲最賤。其行也, 貴者宜自近, 賤者宜遠也, 王乘玉輅, 綴之者金輅也, 故金輅謂之綴輅, 最遠者木輅也, 故木輅謂之先輅, 以木輅爲先輅, 則革輅、象輅爲次輅矣。"
呂祖謙曰:"此非特盛彌文而彰備物, 天位峻極, 幄座靚深, 寶鎮燁華, 車輅峙列, 入其庭肅然起敬, 懼不克承, 委重投艱之意, 不言而已傳矣。"
臣按:王朝之輅, 不但巡行以馳於道路之間, 而於朝會之間亦陳列之於殿廷, 以盛彌文而彰備物焉。
《周禮》:巾車(車官之長)掌公共汽車之政令, 辨其用與其旗物而等敘之, 治其出入。王之五路, 一曰玉路(以玉飾其末), 錫(馬面當盧刻金爲之), 樊(馬大帶)纓(馬鞅也)十有再就(以五采罽飾之, 十有二匝), 建大常(旗上畫日月)十有二斿(旗上綴十二斿), 以祀(用祀天地);金路(金飾之), 鉤(當馬胸, 金爲之), 樊纓九就, 建大(畫交龍), 以賓, 同姓以封;象路(用象齒爲飾), 朱, 樊纓七就, 建大赤(通帛之旗), 以朝(用以視朝), 異姓以封;革路(挽之以革而漆), 龍勒(以龍文飾馬勒), 條纓五就, 建大白, 以即戎, 以封四衛;木路, 前(讀爲剪, 淺黑色)樊鵠纓, 建大麾, 以田, 以封蕃國。
劉彝曰:"玉以比德也, 王祭祀乘玉輅者, 欲王之奉祭祀, 雖爭途不敢跬步忘乎其德也。"
朱熹曰:"輅者身之所乘、足之所履, 其爲用也賤矣;運用震動, 任重致遠, 其爲物也勞矣;且一器而工聚焉, 其爲費也廣矣。賤物而貴飾之則易壞, 費廣而又增費之則傷財, 此周輅之所以爲過歟。"
臣按:周人尚輿, 旣於冬官設輿人等官掌作車之事, 而又設巾車之官屬於春官者, 蓋春官掌邦禮, 禮必乘輅, 輅必有其飾, 巾者設飾之物也。輅而謂之金、玉、象者, 用以飾其末爾, 非純用也。
王之喪車五乘, 木車(不漆者, 始遭喪乘之)、素車(堊以白土, 卒哭乘之)、藻車(堊以蒼土, 旣練乘之)、駹車(邊側有漆, 大祥乘之)、漆車(黑漆車, 旣禫乘之)。
臣按:此王有喪所乘之車。
《考工記》曰:軫之方也以象地也, 蓋之圜也以象天也, 輪輻三十以象日月也, 蓋弓二十有八以象星也。
鄭玄曰:"輪象日月, 以其運行也。日月三十日而合宿, 老子曰:‘三十輻共一轂。'"賈公彥曰:"天之列宿二十有八, 而蓋弓之數象之。"
王昭禹曰:"蓋在上以覆乎下, 故象天體之圓;軫在下以載乎上, 故象地體之方。聖人乘焉以位乎其中, 則三才之道備矣。"
鄭樵曰:"聖人作車, 圜而爲輪, 方而爲輿, 曲而爲輈, 皆有制度。輪以運、輿以載、輈以服, 三者備然後行。轂以利轉, 輻以直指, 牙以固抱, 轂以受軸, 大穿爲篆, 小穿爲軹, 軸近轂爲股, 近牙爲骹, 股入轂中爲菑, 骹入牙中爲蚤, 牙之材或謂之渠或謂之, 此輪之制也。兩出式者較, 較下橫木者式, 之植者軹, 式之植者封, 輿後橫木曰軫, 式前橫木曰軌, 此輿之制也。三馬之輈適當伏兔, 圍在前持衡爲頸圍, 在後承軫爲踵圍, 此輈之制也。輪之中有軸, 輿之下有跂, 輈之前有衡, 軸末有彗, 助輻曰輔, 輿間橫木曰軫, 系木乘輿曰複, 大車輈端曰籞, 小車輈端曰軏, 其制雖《考工記》無所見, 要之闕一不可。"
臣按:先儒謂《易》言兼三才而兩之, 故六六者非他也, 三才之道也。備三才之道者莫如車, 故有六等之數, 蓋之圜也以象天而天之道有陰陽, 軫之方也以象地而地之道有剛柔, 人位乎中而人之道有仁義, 車六等之數所以法《易》之三才六畫如此。先儒謂一器而工具之, 蓋以一車之作, 有輪人、有輿人、輈人也。車之爲制不止三者, 而必以此三物名官者, 蓋察車自輪始作車始於輿而造車以輈爲難故也。
司常掌九旗之物名, 各有屬以待國事, 日月爲常, 交龍爲, 通帛爲亶, 雜白爲物, 熊虎爲旗, 鳥隼爲, 龜蛇爲, 全羽爲旞, 析羽爲旌。鄭玄曰:"凡九旗之帛皆用絳。"
陳祥道曰:"旗, 期也, 言也眾期於下。"
朱申曰:"大常畫日月者取天道之運也, 畫龍者取君德之用也, 亶用通幅絳帛所謂大赤也, 物則內幅以絳、外幅以白也, 旗畫熊虎取其猛毅也, 畫鳥隼取其摯速也。"
臣按:司常九旗, 惟大常者天子之所建, 其餘則自諸侯以下皆得建之。所謂大常者, 非但畫日月於其上, 則凡人臣之有功者皆銘書之焉。
龍旗九斿以象大火也, 鳥七斿以象鶉火也, 熊旗六斿以象伐也, 龜蛇四斿以象營室也, 弧旌(旗上有弓)枉矢(上畫枉矢)以象弧(星也)也。
鄭玄曰:"交龍爲旗, 大火, 蒼龍宿之心, 其屬有九星。鳥隼爲, 鶉火, 朱鳥宿之柳, 其屬七星。熊虎爲旗, 伐屬白虎宿, 與參連體而六星。龜蛇爲, 營室, 玄武宿, 與東壁連體而四星。"
臣按:疏家謂九斿、七斿、六斿、四斿之旌旗皆是天子自建, 非謂臣下, 以其九、七、六、四不與臣下命數相當故也。若臣下則皆依命數, 然天子以十二爲節, 乃用九、七、六、四者, 上得兼下也。
《禮器》曰:大路繁(馬腹帶)纓(鞅也)一就(五色一匝曰就), 次路繁纓七就。
陳澔曰:"殷世尚質, 其祭天所乘之車木質而已, 無別雕飾, 謂之大路。繁纓在馬膺前, 染絲而織以爲罽, 繁與纓皆以此罽爲之。車樸素, 故馬亦少飾也。大路, 路下有先路、次路, 次路殷之第三輅也, 供卑雜之用, 故就數多。"
《郊特牲》曰:大路繁纓一就, 先路三就, 次路五就。
陳祥道曰:"《禮器》與《郊特牲》言大路繁纓一就則同, 其言次路繁纓五就、七就則不同者, 先王之路降殺以兩, 反此而加多焉。蓋亦以兩而已, 大路一就、先路三就則次路有五就、七就者矣。《書》言次路以兼革、木二路, 則殷之次路五就、七就, 庸豈一車邪?"
臣按:所謂就者言路馬之飾也, 《周禮》巾車言樊纓, 《禮記》《左傳》皆作繁纓, 有一就、再就、九就、七就、五就之別, 《左傳》所謂"斿纓昭其數"者, 此也。
《明堂位》曰:鸞車, 有虞氏之路也。鉤車, 夏後氏之路也。大路, 殷路也。乘路, 周路也。
鄭玄曰:"鸞, 有鸞和也;鉤, 有曲輿者也;大路, 木路也;乘路, 玉路也。"孔穎達曰:"此明四代之車, 其制各別。"
臣按:車之言路者, 先儒謂大也, 君之所在以大爲號, 門曰路門、寢曰路寢, 故車亦謂之路車焉。
《春秋左傳》:桓公二年, 臧哀伯曰:"君人者將昭德(昭明善惡)塞違(閉塞惡邪)以臨照百官, 猶懼或失之, 故昭令德以示子孫, 大路昭其儉也, 斿(旌旗之斿)纓(在馬膺前)昭其數也, 錫(在馬額)鸞(在鑣)和(在衡)鈴(在旗)昭其聲也, 三辰(日月星)旗旗昭其明也。"
杜預曰:"大路, 祀天車也。"
臣按:路之大者以木爲之, 則行禮以儉爲德於是乎昭矣。周人飾以金玉, 豈所以昭其儉樸之德而塞其邪侈之惡也哉?然德固先乎儉也, 然亦不可過於固而陋焉, 於是乎有繁纓以爲之文飾、有鸞和以爲之音節焉。
《論語》:子曰:"乘殷之輅。"
朱熹曰:"商輅, 木輅也。輅者大車之名, 古者以木爲車而已, 至商而有輅之名, 蓋始異其制也。周人飾以金玉則過侈而易敗, 不若商輅之樸素渾堅而等威已辨, 爲質而得其中也。"
臣按:先儒謂商尚質, 亦有過於質者, 惟商之輅則得乎質之中, 此聖人所以斟酌其制以答顏子爲邦之問也。爲邦之道, 大經大法非止一端, 此特其制度中之一物耳, 舉此一物爲准以例其餘, 使其推類以盡之。蓋爲治之道非發政施令之爲難, 政以酌古准今之不易也。
秦金根車, 用金爲飾, 謂金根車而爲帝軫, 又以輦爲人君之乘。《宋志》曰:"周則玉路最尊, 秦漢之金根亦周之玉路也。"
臣按:後世人君所乘車謂之輦始於此。蓋古以人牽爲輦, 秦始皇去其輪而舁之, 漢代遂爲人君之乘。
漢王居黃屋(以黃繒爲蓋)左纛(毛羽幢也), 鸞旗在前, 屬車在後, 翠鳳之駕, 旌旗車, 旄頭先驅, 驂乘。
漢制, 乘輿大駕備車千乘、騎萬匹、屬車八十一乘, 公卿奉引, 太仆、大將軍參, 祀天於甘泉用之。
《三輔黃圖》:天子出, 車駕次第謂之鹵簿。有大駕、有法駕、有小駕, 大駕則公侯奉引、大將軍驂乘、大仆禦, 屬車八十一乘作三行, 尚書、禦史乘之最後一乘, 垂豹尾, 豹尾以前皆爲省中, 備千乘萬騎出長安, 祠天於甘泉備之。
葉夢得曰:"大駕儀仗通號鹵簿, 蔡邕《獨斷》已有此名。唐人謂鹵, 櫓也, 甲楯之別。凡兵衛以甲楯居外爲前導, 杆蔽其先後, 皆著之簿籍, 故曰鹵簿。"
臣按:鹵簿之名始見於此。
《後漢志》:上古聖人見轉蓬始知爲輪, 輪行可載, 因物知生, 複爲之輿。輿輪相乘, 流運罔極, 任重致遠, 天下獲其利。後世聖人觀於天, 視鬥周旋, 魁方杓曲, 以攜龍角爲帝車, 於是乃曲其, 乘車駕馬, 登險赴難, 周覽八極。故《易》震乘幹謂之《大壯》, 言器莫有能上之者也。自是以來, 世加其飾, 至奚仲爲夏車正, 建其斿, 尊卑上下各有等級。
臣按:《大壯》之象, 乾剛而震動, 車之器似之, 此《漢志》所以有莫能上之說也。其九四爻又有"壯於大輿之複"之象, 先儒謂複與輻同, 車之要處也, 車之敗常在折輻, 輻壯則車強矣, 壯於複謂壯於進也。蓋以車之爲器, 一器而群工聚焉, 所以任重致用, 非壯大而剛健不能進, 進而不已也。
漢制, 乘輿金根、安車、立車。
蔡邕曰:"金根車駕六馬, 有五色。安車五色, 立車各一, 各駕四馬, 是爲五時副車。又有戎立車, 以征伐。三蓋車名耕根車, 一名芝車, 親耕籍田乘之。凡乘輿車皆羽蓋、金華瓜、黃屋左纛、金鍐、方犵、繁纓、重轂、副牽。"
臣按:此漢一代車輅之制。
唐制, 天子居曰衙, 行曰駕, 皆有衛有嚴, 羽葆、華蓋、旌旗、畢、車馬之眾盛矣, 皆安居而不嘩。人君舉動必以扇, 出入則撞鍾, 庭設樂宮, 道路有鹵簿、鼓吹, 禮儀百司必備物而後動, 蓋所以爲慎重也。夫儀衛所以尊君而肅臣, 其聲容文采雖非三代之制, 至其盛也有足取焉。凡朝會之仗三, 衛番上分爲五仗, 號衙內五衛, 一曰供奉仗、二曰親仗、三曰勳仗、四曰羽仗、五曰散手仗。
臣按:漢制每大朝會必陳乘輿法物於庭, 謂之充庭車。唐凡羽葆、華蓋、旌旗、畢、車馬之類皆備, 不止以車充庭而已。
凡天子之車, 曰玉輅者, 祭祀、納後所乘也, 青質玉飾末;金路者, 饗、射、祀還飲至所乘也, 赤質金飾末;象路者, 行道所乘也, 黃質象飾末;革路者, 臨兵、巡守所乘也, 白質鞔以革;木路者, 綍田所乘也, 黑質漆之。五路者重輿, 皆有副。耕根車者, 耕籍所乘也, 青質, 三重蓋;安車者, 臨幸所乘也, 金飾, 重輿;四望車者, 拜陵、臨吊所乘也。又有屬車十乘, 一曰指南車、二曰記裏鼓車、三曰白鷺車、四曰鸞旗車、五曰辟惡車、六曰皮軒車、七曰羊車, 與耕根車、四望車、安車爲十乘, 行幸陳於鹵簿則分前後, 大朝會則分左右, 後又加黃鉞車、豹尾車, 通爲屬車十二乘。
臣按:此唐一代車輅之制。
唐制, 輦有七, 一曰大鳳輦、二曰大芳輦、三曰仙遊輦、四曰小輕輦、五曰芳亭輦、六曰大玉輦、七曰小玉輦。輿有三, 一曰五色輿、二曰常平輿、三曰腰輿, 大駕鹵簿先五路以行。
臣按:三代以前車輅皆以馬駕之, 周有輜車即輦也, 古謂人牽爲輦, 始皇以爲人君之乘而以人舁之, 至唐其制始大備。
天子將出, 太樂令設宮縣之樂於庭, 侍中奏請中嚴, 有司陳鹵簿諸位, 以次陳殿庭。旣外辨, 太仆卿升, 執轡, 乘輿以出, 天子升路, 太仆卿授綏, 黃門侍郎前奏請發, 鸞駕動, 警蹕, 鼓傳音。玉、金、象、木、革五路皆有副車, 有指南、記裏鼓等十二乘, 輿有相風、行漏、腰輿, 輦有大輦、方輦、小輦, 以旗計者二十有七, 有青龍、白虎、辟邪、應龍之類, 以隊計者七, 有青遊、朱雀、步甲、持鈒之目, 以兵計者自金吾、果毅、丱飛至衙門左右廂, 凡大駕一千八百三十八人, 分爲二十四隊, 列爲二百十四行。仗則有黃麾仗、細仗、儀刀仗、殳仗, 衛則有親勳、翊衛、散手衛, 儀物有曲直華蓋、六寶香燈、大傘、雉尾、障扇、花蓋、朱畫團扇之屬, 戎器有鈒、戟、弓箭、橫刀、槊、儀刀、班劍、黃鉞、楯、、弩、黑鍪甲之屬, 服飾有平巾幘、緋褲襠、大口袴、朱綠祼、綬紛、武弁、朱衣、革帶、赤綦襖、紫誕帶之屬, 鼓吹有㧏鼓、金鉦、大鼓、長鳴、鐃鼓、太橫吹、笛、簫、觱篥、大角之屬, 凡五部七十五曲。
臣按:此唐朝鹵薄之制之大略也。
《宋志》:宋初因唐五代之舊, 其殿廷之儀則有黃麾大仗、黃麾半仗、黃麾角仗、黃麾細仗, 凡正旦、冬至、五月一日、大朝會、大慶冊、受賀受朝則設大仗, 月朔視朝則設半仗, 外國使來則設角仗, 發冊受寶則設細仗。其鹵簿之等有四, 一曰大駕, 郊祀、天饗用之;二曰法駕, 方澤、明堂、宗廟、籍田用之;三曰小駕, 朝陵、封祀、奏謝用之;四曰黃麾仗, 親征、省方還用之。

周必大曰:"宋承五季搶攘之後, 鹵簿踳駁爲甚, 於是知制誥範質、張昭等正其繆盭, 參定典制, 已而禮儀使陶穀奉言, 金吾諸衛將軍暨押仗、導駕等官服皆以紫, 於禮未稱, 請按《開元禮》鹹用繡袍, 至若執仗之士舊服五色, 請以黑爲先, 而青、赤、黃、白以次分列, 用協五行相生之序。凡馬步儀仗總萬有一千二百二十有二人, 悉以紵絁繡文代采畫之服。稽諸《會要》, 始造於乾德四年而告備於開寶三年, 越明年謁款圜丘實始用之, 想夫槊前驅, 五路增副, 裏以鼓記, 車以南指, 雞翹、豹尾夭矯婀娜, 公卿、執事前導後陪, 細仗、大角壯其容, 幰蓋、傘扇備其飾, 此治世之巨典、華夏之偉觀也。"
臣按:此宋朝儀仗之制, 其用人之數, 大駕鹵簿總用二萬六千一人, 法駕三分減一, 鸞駕又減半, 黃麾仗又減於鸞駕。
以上輿衛之儀。臣按:昔人謂綦天下之貴一人而已, 是故環拱而居, 備物而動, 文謂之儀, 武謂之衛, 一以明制度示等威, 一以慎出入遠危疑也。《書》載弁戈冕劉、虎賁車輅, 《周官》旅賁"王出入執盾以夾王車", 朝儀之制固已燦然, 降及秦漢, 始有周廬陛戟, 鹵簿金根大駕、千乘萬騎之盛, 曆代因之, 雖或損益, 然不過爲尊大而已。雖然, 臣竊以爲此豈特爲尊大而已哉, 亦所以爲慎重也。慎重則威嚴, 威嚴則肅恭, 天子之尊肅恭於上, 則環列乎左右者不敢有怠惰之容, 拜伏於遠近者不敢興幹犯之念, 所以表一人之尊大而聳萬姓之瞻仰, 端有在於此矣。
●大學衍義補/卷092
○曆象之法(上)《易賁》之彖曰:觀乎天文, 以察時變。
程頤曰:"天文謂日月星辰之錯列、寒暑陰陽之代變。觀其運行, 以察四時之遷改也。"
臣按:日月星辰, 象之懸於天者也;寒暑陰陽, 氣之運於天者也。日月星辰、寒暑陰陽雖若有常也, 然亦有時而不常, 雖若齊一也, 然亦有時而不一, 故聖人旣運其心目之力以察其隨時之變, 又創爲曆象之器以定其變動之時。
《革》之象曰:澤中有火, 革。君子以治曆明時。
程頤曰:"水火相息爲革, 革, 變也。君子觀變革之象, 推日月星辰之遷易, 以治曆數, 明四時之序也。夫變易之道, 事之至大、理之至明、跡之至著莫如四時, 觀四時而順變革, 則天地合其序矣。"
朱熹曰:"四時之變, 革之大者。"又曰:"澤中有火, 水能滅火, 此只是陰盛陽衰;火盛則克水, 水盛則克火, 此是澤中有火之象, 便有那四時改革的意思。君子觀這象, 便去治曆明時。"
歐陽修曰:"《革》之象曰:‘澤中有火, 革。君子以治曆明時。'天下之事可革者多矣, 而聖人必以曆言者, 蓋事在天下其最易差者莫如曆, 而不可不修者亦莫如曆。"
臣按:治曆明時爲治之要務, 自昔聖帝明王莫不以此爲先焉。蓋時行於天而有自然之運, 曆爲於人而有已然之法, 然天之運惟其有常也, 故一日之間則有晝夜、一月之間則有朔望、一年之間則有分至, 然晝不常晝, 晝革而爲夜, 夜不常夜, 夜革而爲晝, 以至於朔望、分至莫不皆然。治曆者隨其常而順其變, 即曆數以推之, 順時氣以察之, 則千歲之日至可坐而致者, 皆可以明之矣。
《大傳》曰:天垂象見吉凶, 聖人象之。胡一桂曰:"象謂日月星辰循度失度。"
臣按:天之道不言而信, 其於人也有一氣感通之理, 故其於人君也恒仁愛之而有告戒之道焉。然其所以告之者, 豈諄諄命之哉?垂象以示之而已。象之循度則有吉之兆, 象之失度則有凶之形, 聖人者心與天通, 目睹乎天所見之象, 心悟夫天所示之意, 因天之象而象之, 非特以之修於身敏德而遷善, 繇是而形之天下國家, 使之趨吉而避凶、去惡而從善, 無非因天之象以神道而設教者也。
《書》:乃命羲和, 欽若(順也)昊(廣大之意)天, 曆象日月星辰, 敬授人時。
朱熹曰:"羲氏、和氏, 主曆象授時之官。曆所以紀數之書, 象所以觀天之器。日, 陽精, 一日而繞地一周;月, 陰精, 一月而與日一會;星, 二十八宿, 眾星爲經, 金、木、水、火、土五星爲緯;辰, 以日月所會分周天之度爲十二次也。人時謂耕獲之候, 凡民事早晚之所關也。"
臣按:先儒謂事之最大最先在推測天道, 治曆明時, 萬事莫不本於此。蓋爲治之道在歲, 周於上而天道以明, 統正於下而人紀以立, 苟天道不明則時序錯亂、歲月無紀, 官府修爲失其先後之序, 田裏耕作悖其次第之宜。所以帝世之命官必先於羲和, 而羲和之職掌必先於曆數, 有曆以紀其數、有象以觀其運, 則日月之運行、星辰之次舍, 運於天者有常行, 驗於人者有常法, 則官政民庸無不循其序而得其理, 天下豈有不治者乎?
帝曰:"咨, 汝羲暨和。期三百有六旬有六日, 以閏月定四時成歲。
朱熹曰:"期猶周也。歲有十二月, 月有三十日, 三百六十者一歲之常數也, 故日與天會而多五日九百四十分日之二百三十五者爲氣盈, 月與日會而少五日九百四十分日之五百九十二者爲朔虛。合氣盈、朔虛而閏生焉, 故三歲一閏、五歲再閏、十有九歲七閏則氣朔分齊, 是爲一章也。"
臣按:先儒謂歲無定日、閏有定法, 期、閏、歲三字爲此一節之大要。期者一歲之足日也, 歲者一歲之省日也, 閏者補三歲之省日湊爲三歲之足日也。蓋無閏則時不定, 時不定則歲不成, 三年不閏則差一月而以正月爲二月, 九年不閏則差三月而以春時爲夏時, 寒暑反易, 歲序不成矣, 此治曆之法所以以定閏爲先也。
在璿璣玉衡, 以齊七政(專省德政, 故曆政修明)。
朱熹曰:"在, 察也。美珠謂之璿, 璣, 機也。以璿飾機, 所以象天體之轉運也。衡, 橫也, 謂橫簫也。以玉爲管橫而設之, 所以窺璣而齊七政之運行, 猶今之渾天儀也。七政, 日、月、五星也。七者運行於天, 有遲有速、有順有逆, 猶人君之有政事也。舜初攝位, 首察璣衡以齊七政, 蓋曆象授時所當先也。"
臣按:《易》曰"觀乎天文, 以察時變。"日月星辰運行於天, 所謂天文也, 然其行也, 有遲有速、有順有逆, 豈非其變乎?然其變之不齊, 非有器以察之不可得而知也, 不可得而知則亦不可得而齊也, 是以帝世有璣衡之設焉。以璿爲機而用以運轉, 是之謂璣;以玉爲管而橫置其中, 是之謂衡。運其機軸而使之轉動, 窺其簫管而用以測度, 則天文之齊不齊者可得而知矣。是故日月皆循其軌, 五星不失其次, 則吾德政之修於此可見矣;日月之或有薄蝕, 五星之或有變動, 則吾德政之闕於此可見矣。因在器之天而觀在天之天, 因在天之天而循在人之天, 則天人合一, 七政不在天而在人矣。
《洪範》:四曰協用五紀。四, 五紀:一曰歲, 二曰月, 三曰日, 四曰星辰, 五曰曆數。孔穎達曰:"五者爲天之經紀也。"
蔡沈曰:"五紀曰協, 所以合天也。歲者序四時也, 月者定晦朔也, 日者正纏度也, 星, 經星、緯星也, 辰者日月所會十二次也, 曆數者占步之法, 所以紀歲、月、日、星辰也。"
唐仲友曰:"協用五紀, 所以欽天道而治人事者也。人不天不成歲, 月、日、時、星辰, 天之所爲而人所不能違也;天不人不因曆數, 人之所推而天所不能違也, 天與人合而五紀可得而用矣, 故曰協用五紀。一寒一暑以爲歲, 春夏秋冬之四時, 統乎歲者也;一盈一虧以爲月, 二十四氣、七十二候, 統乎月者也;一晝一夜以爲日, 朝夕晝夜之四時, 統乎日者也;一經一緯以爲星辰, 寒暑之所繇推遷、日月之所繇交會也。合是四者而推步其數以爲曆, 則聖人之所以治人事也。蓋聖人之協用五紀有三義焉, 步其數以授時、觀其文以察變、法其序以分職, 三者備則協用五紀之道盡矣。《堯典》之曆象授時之事也, 《周官》之馮相實掌之;《舜典》之璣衡察變之事也, 《周官》之保章實掌之;《洪範》之庶征分職之事也, 《周官》之司會實掌之, 故曰聖人作則, 以天地爲本、以陰陽爲端、以四時爲柄、以日星爲紀, 五紀之謂也。乾坤之策所當, 卦氣之所直, 五紀之數該於《易》矣。《賁》觀天文以察時變, 《革》以治曆明時, 五紀之義, 《易》備之矣。夫先天而天弗違, 後天而奉天時, 惟大人能之, 則協用五紀豈可忽哉?"
吳澂曰:"歲自冬至至來歲冬至, 凡三百六十五日四分日之一日, 行天一周也, 以分至啟閉定歲之四時, 是爲一歲之紀。月自合朔至來月合朔, 凡二十九日六辰有奇, 月與日一會也, 以晦朔弦望定月之大小, 是爲一月之紀。日自日出至來日日出, 曆十二辰, 日繞地一匝也, 以晨昏出沒定晝夜長短, 是爲一日之紀。星謂二十八宿眾經星, 辰謂天之壤因日月所會分經星之度爲十二次, 觀象測候以驗天之體也, 是爲星辰之紀。曆謂日月五緯所曆之度數, 謂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百、千、萬, 七政行度各有盈縮疾徐, 立數推算以步天之用也, 是爲曆數之紀。"
臣按:先儒謂五紀即《堯典》羲和所掌者, 紀者如綱之有紀, 天時所以相維者也。五者之紀, 其中四者皆系於天, 最後一者乃成乎人, 蓋所謂曆者, 歲月日星辰所曆者皆於此乎稽, 所謂數者歲月日星辰所行者皆於此乎算, 使四時以定而歲無不成, 晦朔以辯而月無或虧, 甲乙以審而日無不正, 經緯以彰而星辰無或, 紊是曆與數又所以紀歲月日星辰, 以人而合於天者也。謂之曰協用五紀者, 則天運於上, 人爲於下, 皆有以合而一之矣。
《詩小雅十月之交》其首章曰:十月之交, 朔日辛卯, 日有食之, 亦孔之醜。彼月而微, 此日而微。今此下民, 亦孔之哀。
朱熹曰:"十月, 以夏正言之, 建亥之月也。交, 月日交會, 謂晦朔之間也。曆法, 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左旋於地, 一晝一夜則其行一周而又過一度。日月皆右行於天, 一晝一夜則日行一度、月行十三度十九分度之七, 故日一歲而一周天、月二十九日有奇而一周天, 又逐及於日而與之會。一歲凡十二會, 方會則月光都盡而爲晦, 已會則月光複蘇而爲朔, 朔後晦前各十五日日月相對則月光正滿而爲望。晦朔而日月之合, 東詵度、南北同道, 則月揜日而日爲之食;望而日月之對, 同度、同道則月亢日而月爲之食, 是皆有常度矣。然王者修德行政, 用賢去奸, 能使陽盛足以勝陰, 陰衰不能侵陽, 則日月之行雖或當食而月常避日, 故其遲速高下必有參差而不正相合、不正相對者, 所以當食而不食也。若國無政、不用善, 使臣子背君父、妾婦乘其夫、小人陵君子、夷狄侵中國, 則陰盛陽微, 當食必食, 雖曰行有常度, 而實爲非常之變矣。"
臣按:曆數之作所以紀日月星辰之行也, 然行有常度, 其間有差忒無繇知之, 惟於日月之食驗焉。星官紀日月之食, 分秒不差、時刻不忒則知其曆數之紀無不當矣。苟書之於曆者如此, 及仰於天而驗其象則有不如此者, 則可以知其失職矣。今觀朱熹解《詩》謂"王者修德行政, 用賢去奸, 能使陽盛足以勝陰, 陰衰不能侵陽, 則日月之食雖或當食而月常避日, 故其遲速高下必有參差而不正相合、不正相對者, 所以當食而不食焉。若國無政、不用善, 使臣子背君父、妾婦乘其夫、小人陵君子、夷狄侵中國, 則陰盛陽微, 當食必食, 雖曰行有常度而實爲非常之變矣。"其爲說深切著明, 後世人主所當服膺儆省者也。然臣於此竊有見焉, 自古明睿之君正身修德, 雖無變異而所以兢惕者, 固未嘗敢有所怠忽也, 惟中才之主適己自文, 遇有變異一切委之天數, 而於日月薄蝕尤慢忽焉, 諉曰此天數一定之常數, 於我何預焉。未食之前星官固已預奏其期, 時刻秒忽必具, 旣而頒之天下, 俾至其日行禮救護, 一有不應則禦史劾之, 坐以曠職之罪, 何以見其當食不食哉, 當食不食安知非推算者之差哉?世主所以不信而生其慢忽之心者, 往往以此。臣嘗竊觀日者之推祿命而有取焉, 推祿命者謂災眚之來, 人能修德即可變災爲祥, 有國者遇日月之薄蝕亦猶有身者遇祿命之弗順也, 因天運必然之數, 盡人道當然之理, 一遇日食之變則預思所以修德而正事、任賢而去奸, 使臣子不至背君父、妾婦不至乘其夫、小人不至陵君子、夷狄不至侵中國, 則吾之陽盛而天之陽亦從而盛矣, 尚何陰盛陽微之足慮乎?是則先儒之論欲銷變於未然, 而臣爲此說欲應變於將然, 銷未然之變, 非上知不能應將然之變, 雖中才可勉也。程子曰:"日食有定數, 聖人於《春秋》必書者, 欲人君因此恐懼修省者。"其此意歟。
《周禮》:大司徒以土圭之法測土深、正日景以求地中, 日南則景短多暑, 日北則景長多寒, 日東則景夕多風, 日西則景朝多陰, 日至之景尺有五寸, 謂之地中。
鄭玄曰:"土圭所以致四時日月之景也。凡日景於地十裏而差一寸。"
賈公彥曰:"案土人職雲‘土圭尺有五寸', 周公欲求土中以營王城, 故以土圭度日景之法測土之深, 謂日景長短之深也。正日景者, 夏日至晝漏半, 表北得尺五寸, 景正與土妓, 即地中, 故雲正日景以求地中也。昔者周公度日景之時置五表, 五表者, 於潁川陽城置一表爲中表, 中表南千裏又置一表, 中表北千裏又置一表, 中表東千裏又置一表, 中表西千裏又置一表。"
臣按:大司徒以土圭之法測土深以正日景, 專以求地中也, 而馮相氏致日以辨四時之敘始, 專以考天象焉。大抵天道運行如環無端, 治曆者苟不即其陰消陽息之際以爲立法之始, 則何從而見其消息之機乎?惟於其日晷進退之際而候之, 則其機將有不可遁者矣。候之之法在植表測景, 以究其氣之始至而用以合其所布之算, 兩無差異則曆之本立矣。夫自周立表於陽城, 漢人造曆必先定東西立晷儀, 唐詔太史測天下之晷凡十三處, 宋測景則於浚儀之嶽台, 元人測景之所二十有七。舊說表八尺長, 夏至之景尺有五寸, 千裏而差一寸, 唐一行已嘗駁議八尺之表表痹景促, 古今承用未之或革, 元郭守敬所謂表五倍其舊, 懸施橫梁, 每至日中以符竅夾測橫梁之景, 折取中數, 又隨所至之處而立表測景, 考北極出地高下、夏至晷景長短、晝夜刻數多寡, 然後用之以推驗, 其法可謂精密矣。
馮相氏掌十有二歲、十有二月、十有二辰、十日、二十有八星之位, 辨其敘事以會天位, 冬夏致日、春秋致月以辨四時之序。
鄭玄曰:"馮, 乘也;相, 視也。言登高台以視天文之次序也。"
吳澂曰:"歲謂歲星所在, 寅曰攝提格、卯曰單閼、辰曰執徐、巳曰大荒落、午曰敦牂、未曰協洽、申曰灘、酉曰作噩、戌曰掩茂、亥曰大淵獻、子曰困敦、醜曰赤奮, 若歲星左行於地, 凡曆十二舍而爲一紀, 則有十二歲之位。月謂鬥柄所建, 自正月建寅至十二月建醜, 凡曆十二朔而爲一歲, 則有十二月之位。辰謂日月所會, 子曰玄枵、亥曰梱訾、戌曰降婁、酉曰大梁、申曰實沈、未曰鶉首、午曰鶉火、巳曰鶉尾、辰曰壽星、卯曰大火、寅曰析木、醜曰星紀爲十二辰之位。自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爲十日之位。東方角、亢、氐、房、心、尾、箕, 南方井、鬼、柳、星、張、翼、軫, 西方奎、婁、胃、卯、畢、觜、參, 北方鬥、牛、女、虛、危、室、壁爲二十八宿之位。蓋天象有定位則人事有定序, 辨其敘事而會之者, 如仲春之月平秩東作, 厥民析, 則知月之建卯、日月會於降婁而爲奎婁之次;仲夏之月平秩南訛, 厥民因, 則知其月之建午、日月會於鶉首而爲井鬼之次;仲秋之月平秩西成, 厥民夷, 則知其月之建酉、日月會於壽星而爲角亢之次;仲冬之月平在朔易, 厥民隩, 則知其月之建子、日月會於星紀而爲鬥牛之次, 以至十有二歲、十有二月所會天位皆仿乎此。冬夏致日、春秋致月者, 蓋冬至日在牽牛, 景長丈有三尺, 夏至日吊井, 景長尺有五寸, 此長短之極, 極則氣至, 冬無愆陽、夏無伏陰, 所以致日;春分日在婁, 月上弦於東井, 下弦於牽牛, 秋分日在角, 月上弦於牽牛、下弦於東井, 此長短之中, 所以致月。然致日必於冬夏, 致月必於春秋, 何也?天度一月易一位、一時易一方, 推之日月所經, 正在分至爲天度之中, 分至之氣正則四時之序亦正矣。"
臣按:吳氏謂分至之氣正則四時之序亦正, 時序正於上則人事定於下, 此爲治必先治曆明時也。
保章氏掌天星以志(記也)星(謂五星)、辰(謂二十八宿爲十二次也)、日、月之變動, 以觀天下之遷(謂變動), 辨其吉凶;以星土辨九州之地所封封域, 皆有分星以觀妖祥;以十有二歲之相觀天下之妖祥;以五雲之物(色也)辨吉凶水旱降豐荒之祲象;以十有二風察天地之和, 命乖別之妖祥。凡此五物(事也)者, 以詔救政, 訪序事。
鄭玄曰:"保, 守也, 世守天文之變。"
吳澂曰:"天星, 天文星度也。步占之法以星爲主, 故曰天星。十有二辰經天左旋, 常度不移, 不足以見吉凶, 惟日、月、五星行乎十二辰之次, 緯天右轉而日有薄(蝕不朔望)蝕(蝕在朔望)暈(日旁氣)珥(形點黑也)之變、月有虧盈朓(晦而月見西方)肭(朔而月見東方)之變、五星有贏(早出爲贏)縮(晚出爲縮)圜(有圍繞者)角(生芒角)之變, 故總言日、月、星、辰之變動。變動即所謂遷也, 順則爲吉、逆則爲凶, 以天象言則爲變動, 以人事言則爲遷, 二者相參辨之矣(以上解"天星以志日月星辰變動"至"辨其吉凶")。星土, 十二土也, 合而言之曰九州, 九州星土之書雖亡所考者, 十二國之分載諸傳記, 災祥所應亦皆可證。昭十年, 有星出於嫠女, 鄭谿灶曰‘今茲歲在顓頊之墟, 薑氏、任氏實守其地', 此玄枵爲齊之分星而青州之星土也;昭三十二年, 吳伐越, 晉史墨曰‘越得歲而吳伐之, 必受其凶', 釋者曰歲在星紀, 此星紀爲越之分星而揚州之星土也;昭元年, 鄭子產曰‘成王滅唐而封弟叔焉, 故參爲晉星、實沈爲參神', 此實沈爲晉之分星而並州之星土也;襄九年, 晉士弱曰‘陶唐氏之火正閼伯居商丘, 相土因之, 故商主大火', 此大火爲宋之分星而豫州之星土也;昭十七年, 星孛及漢, 申須曰‘漢, 水祥也。衛顓頊之墟故爲帝丘, 其星爲大水', 此梱訾爲衛之分星而冀州之星土也;《鄭語》周史曰‘楚, 重黎之後也, 黎爲高辛氏火正', 此鶉尾爲楚之分星而荊州之星土也;《爾雅》曰‘析木爲之津', 釋者謂天漢之津梁爲燕, 此析木爲燕之分星而幽州之星土也。以至周之鶉火、秦之鶉首、趙之大梁、魯之降婁, 無非以其州之星土而爲其國之分星, 以星土而占災祥, 其應有可征矣(以上解"以星土辨九州之地"至"以觀妖祥")。歲星在木則水爲相之類, 五星順度爲祥, 流逆失度爲妖。襄二十八年, 歲在星紀而淫於玄枵, 是謂蛇乘龍, 梓慎以爲宋、鄭必饑, 則言其所屬;谿灶以爲周楚所惡, 則言其所沖。其歲星乖次之應乎?昭三十二年, 歲在星紀而吳伐越, 史墨謂不及四十年越其有吳乎, 以歲星十二年一周, 存亡之數不過三紀, 非歲星順次之應乎?以類求之則歲星、太歲皆可參決妖祥之事(以上解"十有二歲之相觀天下之妖祥")。物, 色也, 視日旁雲氣之色與視祲十輝同義, 左氏所謂凡至分啟閉必書雲物。占法, 青爲蟲, 赤爲兵荒, 白爲喪, 黃爲豐, 黑爲水。旣言辨吉凶水旱, 又言降豐荒之祲象, 則亦視祲敘降之意。蓋水旱之降爲荒年, 荒年之降爲豐年, 其敘如此(以上解"以五雲"至"豐荒之祲象")。十二風者, 艮爲條風, 從大呂、太蔟之律;震爲明庶風, 從夾鍾之律;巽爲清明風, 從姑洗、仲呂之律;離爲景風, 從蕤賓之律;坤爲涼風, 從林鍾、夷則之律;兌爲閶闔風, 從南呂之律;幹爲不周風, 從無射、應鍾之律;坎爲廣莫風, 從黃鍾之律, 傳所謂八風從律是也。又法於緹室之中, 因逐月律管入地之淺深, 月氣至則葭灰飛, 以此察天地之和氣。然左氏載師曠歌北風又歌南風, 而知晉楚之勝負, 妖祥之應可決於此。乖則異, 別則離, 此天地之不和而爲妖祥也, 故命之使知所趨避(以上解"以十二風"至"乖別之妖祥")。上文五事即救政敘事之所從出也, 政者國之本, 詔救政於上則人君知修省之道;事者有司之常職, 訪敘事於下則人臣知戒警之意。君臣交修厥德, 政事舉而天降祥矣(以上解"凡此五物者以詔救政訪敘事")。"
臣按:所謂五物者, 日、月、星、辰之變動也, 星土辨九州也, 十有二歲也, 五雲之物也, 十有二風也。保章氏之職, 用此五物以測陰陽之和否, 察天地之逆順, 上以詔之人君, 使其因災咎而救其政事之乖別, 下以訪之臣下, 使其敘宜事而知其緩急之次第, 吳氏論之詳矣。凡世之星官所推步、占驗者, 皆具於是焉。
《禮記月令》:孟春之月, 乃命太史守典奉法, 司天日月星辰之行, 宿離不貸(忒), 毋失經紀, 以初爲常。鄭玄曰:"經紀, 謂天文進退度數。"
方愨曰:"在人之六典、八法, 在天之日、月、星、辰, 莫不存乎《書》, 故以命太史。日循星以進退者也, 月應日以死生者也, 星者日所舍, 辰者星所次, 宿言宿於此, 離言離於彼。日、月、星、辰之宿離有定數, 不可忒, 忒則司天者之過矣。"
吳澂曰:"宿謂所居, 離謂所麗。日月所居所麗在何辰何星之第幾度, 推算不可差忒, 毋令失其所躔次之經紀。初謂初始, 常謂不變, 當依初始以求算曆之法而不改變也。"
臣按:太史司天日、月、星、辰之行, 即《堯典》所謂曆象日、月、星、辰也。曆象有一定之法, 當夫國家創業之初已爲之定制常法, 然每歲日、月、星、辰之行則不能無變動焉, 然其變動也, 或宿或離, 其躔次亦不甚相遠而不能出始初常法之外, 是以先王之世每遇歲事更端之初, 即申命太史考其行之宿離, 或進或退皆不可失其常而必合於初焉。後世惟聽司曆者之所自爲, 而孟春乃命之制不複講矣, 此亦一闕典也。
《春秋》:隱公三年春, 王正月己巳, 日有食之。
胡安國曰:"經書日食三十六, 去之千有餘歲而精曆算者所能考也, 其行有常度矣。然每食必書, 示後世治曆明時之法也。有常度則災而非異矣, 每食必書, 示後世遇災而懼之意也。日者眾陽之宗、人君之表, 而有食之, 災咎象也。克謹天戒, 則雖有其象而無其應, 弗克畏天災, 咎之來必矣。凡經所書者, 或妾婦乘其夫、或臣子背君父、或政權在臣下、或夷狄侵中國, 皆陽微陰盛之證也。是故《十月之交》, 詩人以刺;日有食之, 《春秋》必書, 戒人君不可忽天象也。"
臣按:先儒謂日有食之, 有食之者也。太陽, 君也, 而被侵食, 君道所忌也。噫, 天上之日月有以食之, 則天下之君亦將有以災之者矣, 是故人君遇此變也則反諸己, 乃自咎曰:"吾德毋乃有失歟?吾行毋乃有虧歟?吾之左右毋乃有竊威柄者歟?吾之臣子毋乃有背君父者歟?或者盜賊無乃將於此而竊發歟?夷狄無乃將於此而侵陵歟?"有一於此皆思所以反其事而順於道, 尋其緒而折其萌, 究其歸而閉其途, 使之必不至於如此也。夫然, 則其過也人皆仰之如日月之複明矣。
桓公三年秋七月壬辰朔, 日有食之, 旣。
胡安國曰:"穀梁曰:‘旣, 盡也。'言日言朔, 日正朔也;言朔不言日, 食旣朔也;言日不言朔, 食晦日也;不言日不言朔, 夜食也。日者眾陽之宗、人君之象, 而有食之旣, 則其爲變大矣。"
《左傳》文公元年曰:於是閏三月, 非禮也。先王之正時也, 履端於始, 舉正於中, 歸餘於終。履端於始, 序則不愆;舉正於中, 民則不惑;歸餘於終, 事則不悖。
杜預曰:"於曆法, 閏當在僖公末年, 誤於今年三月置閏, 故曰非禮也。步曆之始以爲術之端首, 期之日三百六十有六日, 日月之行又有遲速而必分爲十二月, 舉中氣以正月, 有餘日則歸之於終, 積而爲閏, 故言歸餘於終。鬥建不失其次, 寒暑不失其常, 故無疑惑, 四時得所則事無悖禮。"
孔穎達曰:"閏後之月中氣在朔, 則鬥柄月初已指所建之辰;閏前之月中氣在晦, 則鬥柄月末方指所建之辰。故月之正在於中氣, 則鬥柄常不失其所指之次, 如是乃得寒暑不失其常。"
臣按:古今論置閏之法, 不出乎此履端於始、舉正於中、歸餘於終三言。
六年, 閏月, 不告朔, 非禮也。閏以正時, 時以作事, 事以厚生, 生民之道於是乎在矣。不告閏朔, 棄時政也, 何以爲民?
杜預曰:"四時漸差則置閏以正之, 順時命事, 事不失時則年豐。"
臣按:四時漸差則置閏以正之, 斯言也治曆明時之要。閏正則寒暑不失, 而民知耕藝之候而有有秋之望矣。食者民之天, 民得其食則生養, 遂而禍亂不作矣。生民之道, 豈外是哉?
昭公七年, 晉平公曰:"何謂六物?"伯瑕對曰:"歲、時、日、月、星、辰是謂也。"公曰:"多語寡人辰而莫同, 何謂辰?"對曰:"日月之會是謂辰, 故以配日。"
孔穎達曰:"《爾雅釋天》雲‘載, 歲也。夏曰歲, 周曰年', 李巡曰:‘載, 一歲莫不覆載也。'孫炎曰:‘四時一終曰歲, 取歲星行一次也, 年取年穀一熟。'是年、歲即年也。時謂四時, 春、夏、秋、冬也。日謂十日, 從甲至癸也。月, 從正月至十二月也。星, 二十八宿也。辰謂日月所會, 一歲十二會, 從子至亥也。配日, 言辰無常所, 分在十二, 以十幹配之, 明非一所也。"
臣按:曆象所推步者不過此六物而已。
以上曆象之法(上)
●大學衍義補/卷093
○曆象之法(下)
《揚子》:或問渾天, 曰:"落下閎營之, 鮮於妄人度之, 耿中丞象之, 幾幾(近也)乎莫之能違也。"請問蓋天, 曰:"蓋哉蓋哉, 應難未幾也。"
李軌曰:"幾, 近也。落下閎爲武帝經營之, 鮮於妄人爲武帝算度之, 耿壽昌爲宣帝考象之, 言乎近其理矣, 談天者無能違也。再言蓋哉者應難, 以事未有近其理也。"
朱熹曰:"渾天儀, 古必有其法, 遭秦而滅, 至漢武帝時落下閎始經營之, 鮮於妄人又量度之, 至宣帝時耿壽昌始鑄銅而爲之象。宋錢樂又鑄銅作渾天儀, 衡長八尺, 孔徑一寸, 璣徑八尺, 圓周二丈五尺, 強轉而望之以知日月星辰之所在, 即璿璣玉衡之遺法也。曆代以來其法漸密, 宋朝因之爲儀三重, 其在外曰六合儀, 平置黑單環, 上刻十二辰、八幹、四隅在地之位以准地面而定四方, 側立黑雙環, 背刻去極度數以中分天脊, 直跨地上, 使其半入地下而結於其子午以爲天經, 斜倚赤單環, 背刻赤道度數以平分天腹、橫繞天經, 亦使半出地上、半入地下而結於其卯酉以爲天緯三環, 表裏相結不動, 其天經之環則南北二極皆爲圓軸, 虛中而內向, 以挈三辰四遊之環, 以其上下四方於是可考, 故曰六合;次其內曰三辰儀, 側立黑雙環, 亦刻去極度數, 外貫天經之軸, 內挈黃赤二道, 其赤道則爲赤單環, 外依天緯, 亦刻宿度而結於黑雙環之卯酉, 其黃道則爲黃單環, 亦刻宿度而又斜倚於赤道之腹, 以交結於卯酉, 而半入其內以爲春分後之日軌, 半出其外以爲秋分後之日軌, 又爲白單環以承其交, 使不傾墊, 下設機輪以水激之, 使其日夜隨天東西運轉以象天行, 以其日月星辰於是可考, 故曰三辰;其最在內者曰四遊儀, 亦爲黑雙環如三辰儀之制, 以貫天經之軸, 其環之內則兩面當中各施直距外指兩軸而當其要(平聲), 中之內面又爲小窾以受玉衡要, 中之小軸使衡, 旣得隨環東西運轉, 又可隨處南北低昂, 以待占候者之仰窺焉, 以其東西南北無不周遍, 故曰四遊。此其法之大略也。"
沈括曰:"舊法規環一面刻周天度、一面加銀釘, 蓋以夜候天, 晦不可目察則以手切之也。古人有璿飾璣, 疑亦爲此。今太史局秘書省銅儀制極精致, 亦璘釘爲之。"
臣按:自落下閎造渾天之後, 魏晉以來率因之以爲儀, 至宋朝熙寧沈括之儀、宣和璣衡之制始詳密精致, 有出於淳風、令瓚之表者。靖康之亂, 儀象之器盡歸於金, 元人襲用金舊而規環不協, 難複施用, 於是郭守敬乃創爲簡儀、仰儀及諸儀表, 其說以謂昔人以管窺天, 宿度餘分約爲大半, 少未得其的, 乃用二線推測於餘分, 纖微皆有可考, 而又當時四海測賓之所凡二十有七, 東極高麗、西極滇池、南逾朱崖、北盡鐵勒, 皆古人所未及爲者, 其法俱載《元史》, 而其儀表至今遵用之。夫自堯曆象之後而有舜之璣衡, 所謂璣衡蓋堯之象也, 舜璣衡之後而有漢之渾天儀象, 所謂儀象蓋舜之璣衡也, 後世加以六合、三辰、四遊, 愈精愈密, 然曆代相因、千載相承, 未嘗有改也, 而改之始自於此。蓋天欲啟中國文明之治, 必豫生知巧之人於數千載之前, 而創爲一代觀天之器, 以待聖人之生, 夫豈偶然之故哉?
《史記》:太史公曰:"神農以前尚矣, 蓋黃帝考定星曆, 建立五行, 起消息, 正閏餘, 於是有天地神祇物類之官, 是謂五官。各司其序, 不相亂也, 民是以能有信, 神是以能有明德。民神異業, 敬而不瀆, 故神降之嘉生(嘉穀也), 民以物享, 災禍不生, 所求不匱。少䌷氏之衰也, 九黎亂德, 民神雜擾, 不可放(依也)物, 禍災薦至, 莫盡其氣。顓頊受之, 乃命南正重司天以屬神, 命火正黎司地以屬民, 使複舊常, 無相侵瀆。其後三苗複九黎之德, 故二官鹹廢所職, 而閏餘乖次, 孟陬殄滅, 攝提無紀, 曆數失序。堯複遂重黎之後, 不忘舊者, 使複典之而立羲和之官, 明時正度則陰陽調、風雨節、茂氣至, 民無夭疫。年耆禪舜, 申戒文祖, 雲‘天之曆數在爾躬', 舜亦以命禹。繇是觀之, 王者所重也。夏正以正月, 殷正以十二月, 周正以十一月, 蓋三王之正若循環, 窮則反本。天下有道則不失紀序, 無道則正朔不行於諸侯。幽厲之後, 周室微, 陪臣執政, 史不記時, 君不告朔, 故疇(世世相傳爲疇)人子弟分散, 或在諸夏、或在夷狄, 是以其禨祥廢而不統, 周襄王二十六年閏三月而《春秋》非之。先王之正時也, 履端於始, 舉正於中, 歸邪(音餘)於終。履端於始, 序則不愆;舉正於中, 民則不惑;歸邪於終, 事則不悖。其後戰國並爭, 在於強國禽敵, 救急解紛而已, 豈遑念斯哉!是時獨有鄒衍, 明於五德之傳而散消息之分, 以顯諸侯, 而亦因秦滅六國, 亦頗推五勝而自以爲獲水德之瑞, 而正以十月、色上黑, 然曆度閏餘未能睹其眞也。漢興, 高祖曰‘北畤待我而起', 亦自以爲獲水德之瑞, 雖明習曆及張蒼等鹹以爲然。孝文時, 魯人公孫臣言:‘漢土德, 宜更元、改正朔、易服色。當有瑞, 黃龍見。'事下丞相張蒼, 蒼亦學律曆, 以爲非是, 罷之。今上(謂武帝)即位, 招致方士唐都, 分其天部而巴落下閎運算轉曆, 然後日辰之度與夏正同, 乃改元、更官號, 因詔禦史曰:‘乃者有司言星度之未定也, 廣延宣問以理星度, 未能詹(當作校仇之仇)也。蓋聞昔者黃帝合而不死, 名察度驗, 定清濁, 起五部(五行也), 建氣物分數。然蓋尚矣, 書缺樂弛, 朕甚閔焉。朕惟未能循明也, 䌷績日分, 率應水德之勝。今日順夏至(夏當作冬), 黃鍾爲宮、林鍾爲征、太蔟爲商、南呂爲羽、姑洗爲角, 自是以後氣複正、羽聲複清、名複正變, 以至子日當冬至, 則陰陽離合之道行焉。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已詹, 其更以七年爲太初元年, 年名焉逢(歲在甲)攝提格(在寅), 月名畢聚(音陬), 日得甲子, 夜半朔旦冬至。'"
臣按:太史公推原作曆之始, 謂神農以前尚矣, 黃帝始考定星曆, 蓋是時始有曆也。且引堯禪舜之言曰"天之曆數在爾躬", 蓋見人君繼天而爲之子, 則必推明上天所懸之象、所行之度, 其責任在乎君之身不可忽也。人君知其任之在己, 旣以中道自待, 又必齊七政、建五行、立四時以示天下之臣民, 使之知氣候之早晚、時序之先後, 順時以興作寢息焉。下之人奉君之令而不敢違天之時, 故天降之嘉, 生民以物享, 災禍不生而天祿有永矣。自堯舜以後以至於三代, 曆數相傳, 莫不明時正度, 以承天意而不敢失其紀序, 是則有道之世也。惟夫昏君庸主不畏天命而失其紀序, 史不紀時, 君不告朔, 臣不共其命, 諸侯不遵其軌, 是以其君不克終而禍亂作矣。繇是觀之, 則知治曆明時其有關於治亂之大如此, 承上天之曆數而受其任於躬者, 其可忽諸, 其可忽諸!
《漢志》雲:漢興, 張蒼首律曆事, 孝武帝時樂官考正。至元始中, 征天下通知鍾律者百餘人, 使羲和劉歆典領條奏之。參伍以變, 錯綜其數, 稽之於古今, 效之於氣物, 和之於心耳, 考之於經傳, 鹹得其實, 靡不協同。數者, 一、十、百、千、萬也, 所以算數事物, 順性命之理也。夫推曆生律制器, 規圜矩方, 權重衡平, 准繩嘉量, 探賾索隱, 鉤深致遠, 莫不用焉。陰陽之施化、萬物之終始旣類族於律呂, 又經曆於日辰, 而變化之情可見矣。玉衡杓建, 天之綱也;日月初躔, 星之紀也。綱紀之交, 以元始造設, 合樂用焉。
臣按:漢、晉、隋書志皆兼律曆, 律者作樂之法, 曆者測候之書, 其事若無關涉者, 自太史公言律必兼曆而後世宗之, 何以見其然哉?朱子曰:"今治曆家用律呂候氣, 其法最精, 氣之至也分寸不差。蓋此氣都在地中透上來, 如十一月冬至黃鍾管距地九寸, 以葭灰實其中, 至之日氣至灰去, 晷刻不差。繇是推之, 可見古人作樂必推曆以生律, 而其測候也亦必協律以定曆, 二者相資以爲用, 可相有而不可相無也。"
又雲:漢興, 方綱紀大基, 庶事草創, 襲秦正朔。以張蒼言, 用《顓頊曆》, 比於六曆, 疏闊中最爲微近。然正朔、服色未睹其眞, 而朔晦月見, 弦望滿虧, 多非是。至武帝元封七年, 漢興百二歲矣, 大中大夫公孫卿、壺遂、太史令司馬遷等言"曆紀壞廢, 宜改正朔"。是時禦史大夫兒寬明經術, 上乃詔寬曰:"與博士共議, 今宜何以爲正朔, 服色何上?"寬與博士賜等議, 皆曰:"帝王必改正朔、易服色, 所以明受命於天也。創業變改, 制不相複, 推傳序文, 則今夏時也。臣愚以爲三統之制, 後聖複前聖者, 二代在前也。今二代之統絕而不序矣, 唯陛下發聖德, 宣考天地四時之極, 則順陰陽以定大明之制, 爲萬世則。"遂下詔以七年爲元年, 遂詔卿、遂、遷與侍郎尊(人名)、大典星(官名)射姓(人姓名)等議造漢曆。乃定東西, 立晷儀, 下漏刻, 以追二十八宿相距於四方, 舉終以定晦朔分至、躔離弦望。乃以前代上元太初四千六百一十七歲, 至於元封七年複得閼逢攝提格之歲, 中冬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 日月在建星, 太歲在子, 已得太初本星度新正。姓等奏不能爲算, 願募治曆者, 更造密度, 各自增減, 以造漢《太初曆》。乃選治曆鄧平及長樂司馬可、酒泉候宜君、侍郎尊及與民間治曆者凡二十餘人, 方士唐都、巴郡落下閎與焉。都分天部而閎運算轉曆, 其法以律起曆, 曰:"律容一龠, 積八十一寸則一日之分也, 與長相終。律長九寸, 百七十一分而終複, 三複而得甲子。夫律陰陽九六, 爻象所從出也。故黃鍾紀元氣之謂律。律, 法也, 莫不取法焉。"與鄧平所治同。於是皆觀新星度、日月行, 更以算推如閎、平法。法, 一月之日二十九日八十一分日之四十三, 先藉半日名曰陽曆, 不藉名曰陰曆。所謂陽曆者先朔月生, 陰曆者朔而後月乃生。平曰:"陽曆朔皆先旦月生, 以朝諸侯王群臣便。"乃詔遷用鄧平所造八十一分律曆, 罷廢尤疏遠者十七家, 複使校曆律昏明。宦者淳於陵渠複覆《太初曆》晦朔弦望, 皆最密, 日月如合璧, 五星如連珠。陵渠奏狀, 遂用鄧平曆, 以平爲太史丞。
臣按:先儒謂深於律曆之術而作爲律曆之書志, 自漢而下太史公一人而已。蓋司馬氏世爲太史, 故其於曆法也非徒能言之, 蓋有所授受也。說者謂司馬氏《律》《曆書》即《太初曆》法也, 司馬氏嘗言六律爲萬事根本, 故《太初曆》法皆本於律。先儒謂落下閎算法, 其法以律起曆, 曰"律容一龠, 積八十一寸則一日之分也", 是知黃鍾之律容一龠, 長九寸, 九九八十一則爲八十一分, 漢曆統母日法則本諸此也。《唐志》亦曰漢造曆始以八十一分爲統母, 其數起於黃鍾之龠, 其法一本於律。所謂本於律者, 蓋謂以律之數起曆, 司馬氏分律、曆爲二書, 劉歆合而爲一, 而班固因之以爲志, 豈無意哉?今觀班固述司馬氏之言以爲志, 其間有曰"史官喪紀, 疇人子弟分散", 解者謂家業世世相傳爲疇, 則知星曆之學必須世業明矣;又曰"是時禦史大夫兒寬明經術, 上乃詔寬與博士共議", 則知治曆明時必須儒者, 不宜專任技術明矣;又曰"姓等奏不能爲算, 願募治曆者, 更造密度", 則知明曆之官必須通算術者又明矣。此三事者可以爲後世治曆者之節度。
《後漢志》曰:天之動也, 一晝一夜而運過周, 星從天而西, 日違天而東。日之所行與運周, 在天成度, 在曆成日。居以列宿, 終於四七, 受以甲乙, 終於六旬。日月相推, 日舒月速, 當其同謂之合朔。舒先速後, 近一遠三, 謂之弦。相與爲衡, 分天之中謂之望;以速及舒, 光盡體伏謂之晦;晦朔合離, 鬥建移辰, 謂之月。日月之術則有冬有夏, 冬夏之間則有春有秋, 是故日行北陸謂之冬, 西陸謂之春, 南陸謂之夏, 東陸謂之秋。日道發南, 去極彌遠, 其景彌長, 遠長乃極, 冬乃至焉;日道斂北, 去極彌近, 其景彌短, 近短乃極, 夏乃至焉;二至之中, 道齊景正, 春秋分焉。日周於天, 一寒一暑, 四時備成, 萬物畢改, 攝提遷次, 青龍移辰, 謂之歲。歲首至也, 月首朔也, 至朔同日謂之章, 同在日首謂之蔀, 蔀終六旬謂之紀, 歲朔又複謂之元。是故日以實之, 月以閏之, 時以分之, 歲以周之, 章以明之, 蔀以部之, 紀以記之, 元以原之。然後雖有變化萬殊, 贏肭無方, 莫不結系於此而稟正焉。
臣按:自古造曆者必先立元, 自黃帝調曆起辛卯, 顓頊用乙卯, 虞用戊午, 夏用丙寅, 殷用甲寅, 周用丁巳, 魯用庚子, 秦用乙卯, 漢《太初》用丁醜, 《三統》用庚戌, 《四分》用庚辰。史謂四分曆元上得庚申, 有近於緯、同於緯, 則或不得於天。曆之廢興以疏密課, 固不主於元也。夫孟子謂"天之高也, 星辰之遠也, 苟求其故, 千歲之日至可坐而致也", 朱子謂"必言日至者, 造曆者以上古十一月甲子朔夜半冬至爲曆元也", 歐陽氏亦謂曆家之說雖世多不同而未始不本於此, 史謂曆之廢興以疏密課, 蓋以曆之終言也, 若推原其始, 不本於元何所造端乎?是以黃帝以來立元雖若不同, 而皆准度於甲子也。然則曆烏可無元乎?但其假托仁於纖緯則不可耳。先儒有言, 曆元止據目前考驗, 無證其術, 失之淺;上推開辟, 冥測鴻蒙, 其術近乎迂, 必也用太史公三紀大備之法。範史紀元之目, 推上元甲子四千五百餘年, 則其時不遠不近矣。
蔡邕《天文志》曰:言天體者有三家, 一曰周髀、二曰宣夜、三曰渾天。宣夜之學絕無師說, 周髀術數具存, 考驗天象多所違失, 故史官不用, 惟渾天者近得其情, 今史官所用候台銅儀則其法也。立八尺圓體之度而具天地之形, 以正黃道, 以察發斂, 以行日月, 以步五緯, 精微深妙, 萬世不易之道也。
虞喜曰:"宣, 明也;夜, 幽也。幽明之數其術兼之, 故曰宣夜。但絕無師說, 不知其狀如何。周髀之術以爲天似覆盆, 蓋以鬥極爲中, 中高而四邊下, 日月旁行繞之, 日近而見之爲晝, 日遠而不見爲夜。渾天者, 以爲地在其中, 天周其外, 日月初登於天, 後入於地, 晝則日在地上, 夜則日入地下。"
王蕃曰:"天之形狀似鳥卵, 天包地外, 地猶卵之裹, 黃圓如彈丸, 故曰渾天, 言其形體渾渾然也。其術以爲天半覆地上、半在地下, 其天居地上見者一百八十二度半強, 地下亦然, 北極出地上三十六度, 南極入地下亦三十六度, 而嵩高正當天之中極。南五十五度當嵩高之上, 又其南十二度爲夏至之日道, 又其南二十四度爲春秋分之日道, 又其南二十四度爲冬至之日道, 南下去地三十一度而已。是夏至日北去極六十七度, 春秋分去極九十一度, 冬至去極一百一十五度, 此其大率也。其南北極持其兩端, 其天與日月、星宿斜而回轉。"
臣按:璣衡之象或謂起於宓羲, 或爲作於帝嚳, 或者又雲乃羲和舊器, 非舜創爲也。馬融謂上天之體不可測知天之事者惟有璣衡一事, 璣衡即今之渾天儀也。王蕃之論亦謂渾儀之制, 置天梁地平以定天體, 爲四遊以綴赤道者, 此謂璣也;置望筒、橫簫於儀中, 以窺七曜之行而知其躔離之次者, 此謂衡也。若六合儀、三辰儀、四遊儀並列爲三重者, 李淳風所作, 而黃道儀者一行所增也。始張衡祖落下閎、耿壽昌之法, 別爲渾象, 置輪密室以漏水轉之, 以合璿璣所加星度, 則渾、象本別爲一器。唐李淳風、梁令瓚祖之始與渾儀並用, 宋沈括所上渾天之儀載在《宋史》者, 其爲論精密, 有志於衍古儀象者可考也。
《唐志》曰:曆法尚矣, 自堯命羲和曆象日月星辰, 以閏月定四時成歲, 其事略見於《書》, 而夏、商、周以三統改正朔爲曆, 固已不同, 而其法不傳。至漢, 造曆始以八十一分爲統母, 其數起於黃鍾之龠, 蓋其法一本於律矣。其後劉歆又以《春秋》《易》象推合其數, 蓋傅會之說也。至唐一行始專用大衍之策, 則曆述又本於《易》矣。蓋曆起於數, 數者自然之用也, 其用無窮而無所不通, 以之於律於《易》皆可以合也, 然其要在於候天地之氣以知四時寒暑, 而仰察天日月星之行運以相參合而已。然四時寒暑無形而運於下, 天日月星有象而見於上, 二者常動而不息, 一有一無, 出入升降, 或遲或疾, 不相爲謀, 其久而不能無差忒者, 勢使之然也。故爲曆者其始未嘗不精密, 而其後多疏而不合, 亦理之自然也。不合則屢變其法以求之, 自堯、舜、三代以來曆未嘗同也, 唐自《太初》至《麟德曆》二十三家, 與天雖近而未密也, 至一行密矣。其倚數立法固無以易也, 後世雖有改作者, 亦依仿而已。
朱熹曰:"古人曆法疏闊而差少, 今曆法愈密而愈差, 界限愈密則差數愈遠, 何故?以界限愈密而逾越多也, 其差則一而古今曆法疏密不同, 故爾看來都只是不曾推得定, 只是移來輳合天之運行, 所以當年合得不差, 明後年便差, 元不會推得天運定, 只是旋將曆去合那天之行, 不及則添些、過則減些以合之, 所以一二年又差。如唐一行《大衍曆》, 當時最謂精密, 只一二年後便差。"
臣按:熹又謂古之曆書必有一定之法而今亡矣, 三代而下造曆者紛紛莫有定議, 愈精愈密而愈多差, 繇不得古人一定之法也。嗟乎, 古人一定之法不可得而見矣, 得見推移增減以合天運如一行者, 亦可以隨時救失, 而不至於界限密而逾越多矣。
《五代史》:司天掌日月星辰之象, 周天一歲、四時、二十四氣、七十二候, 行十日、十二辰以爲曆, 而謹察其變者以爲占。占者非常之兆也, 以驗吉凶, 以求天意, 以覺人事, 其術藏於有司。曆者有常之數也, 以推寒暑, 以先天道, 以勉人事, 其法信於天下, 術有時而用, 法不可一日而差, 差之毫厘則亂天人之序、乖百事之時, 蓋有國之所重也。後世其學一出於陰陽之家, 其事則重, 其學則末。夫天人之際遠哉微矣, 而使一藝之士布算積分, 上求數千萬歲之前, 必得甲子朔旦夜半冬至而日月五星皆會於子, 謂之上元, 以爲曆始, 蓋自漢而後其說始詳見於世, 其源流所自止於如此, 是果堯、舜、三代之法歟?皆不可得而考矣。然自是以來曆家之術雖世多不同, 而未始不本於此。
臣按:歐陽修謂差之毫厘則亂天人之序、乖百事之時, 有國者所重在乎曆, 是以堯、舜之治莫不以是爲先務, 命官治曆恒先事而爲之備, 惟恐其或至於差也。
《宋志》:宋興百餘年, 司天數改曆, 其說曰:"曆者歲之積, 歲者月之積, 月者日之積, 日者分之積, 又推餘分置閏以定四時, 非博學妙思弗能考也。夫天體之運、星辰之動未始有窮, 而度以一法, 是以久則差, 差則敝而不可用。曆之所以數改造也, 物銖銖而較之至石必差, 況於無形之數哉?"
臣按:自古帝王必先正曆象, 將以前民用、授人時也。夫聖人之治, 其於天地之理、陰陽五行之運、日月星辰之紀, 考驗推測無有不盡, 立法倚數固宜曆萬世而無忒, 往往傳之稍久其應輒差, 何哉?蓋天地之數其妙有不可測者, 常在於秒忽毫厘之際, 而其象與氣推移贏縮亦有時而不齊, 故雖聖智不能盡窮焉, 積之歲月則曆之不能無差, 理固然也。聖人不能使曆之無差, 然嘗因其差而正之, 謹按先儒程氏有言:曆象之法大抵主於日, 日一事正則其他皆可推, 落下閎之作曆, 言數百年後當差一日, 何承天以其差遂立歲差法, 其差後亦不定, 獨邵堯夫立差法冠絕古今, 卻於日月交感之際以陰陽虧盈求之, 遂不差。朱子亦曰曆不能無差。今之學曆者但知曆法不知曆理, 能不算者落下閎也, 能推步者甘公、石公也, 落下閎等但知曆法, 揚雄知曆法又知曆理。國家承用勝國之曆, 乃許衡、郭守敬等所訂定者也, 今曆年逾二百矣, 不能以不差, 方今以經術取士, 豈無能通曆學如衡與守敬者乎?請於曆官疇人之外, 別加詢訪委注, 必有能明曆理之揚子雲、善立差法之邵堯夫者出焉, 以爲聖朝了此一大事。
《元志》曰:明時治曆, 自黃帝、堯、舜與三代之盛王莫不重之, 去古旣遠, 其法不詳, 然原其要不過隨時考驗以合於天而已。漢劉歆作《三統曆》, 始立積年日法以爲推步之准, 後世因之。曆唐而宋, 其更元改法者凡數十家, 豈故相爲乖異哉?蓋天有不齊之運, 而曆爲一定之法, 所以旣久而不能不差, 旣差則不可不改也。元至元十三年平宋, 詔許衡、王恂、郭守敬改治新曆, 乃與南北日官參考累代曆法, 複測候日月星辰消息運行之變, 參別同異, 酌取中數以爲曆本, 十七年曆成, 賜名曰"授時曆"。尋詔李謙爲曆議, 發明新曆順天求合之微, 考證前代人爲附會之失, 誠可以貽之永久, 自古及今, 其推驗之精蓋未有出於此者也。
臣按:古今曆法至於元郭守敬可謂度越千古矣, 參以古制, 創立新法, 所謂類其同而知其中, 辨其異而知其變, 其《授時曆》雖漢《太初》、唐《大衍》皆莫有過焉者也。其所以度越前人者非虛言也, 蓋以今曆與古曆相較比而其疏密自見也, 其說曰:"上能合於數百載之前, 則下可以行之永久, 此前人定說, 古稱善治曆者若宋何承天、隋劉焯、唐傅仁均、僧一行之流最爲傑出, 今以其曆與至元庚辰冬至氣應相較, 未有不舛戾者, 而以新曆上推往古無不吻合。"又曰:"自春秋獻公以來凡二千一百六十餘年, 用《大衍》《宣明》《紀元》《統天》《大明》《授時》六曆推算, 冬至凡四十九事, 《大衍曆》合者三十二、不合者十七, 《宣明曆》合者二十六、不合者二十三, 《紀元曆》合者三十五、不合者十四, 《統天曆》合者三十八、不合者十一, 《大明曆》合者三十四、不合者十五, 《授時曆》合者三十九、不合者十事, 以前代諸曆校之, 《授時》爲密。"嗟乎, 數往所以知來, 考古所以驗今, 今《授時曆》上而求之千載之前旣無不合, 則下而推之千載之下其必不忒可知矣。雖然天時不齊, 不齊則不能以皆同, 不同而更元立法仁之, 隨時考驗以合於天, 不能無望於今日之許平仲、郭守敬焉。然則更元立法、隨時考驗, 果何從而致力耶?杜預曰"治曆者當順天以求合, 非爲合以驗天", 蔡邕曰"以籌算爲本, 以天文爲驗, 算之旣積, 驗之皆合, 則在人之天審而在天之天定矣。"
以上曆象之法。臣按:洪武中, 刻漏博士元統言:"一代之興必有一代之曆, 隨時修改以合天道。我朝承運以來, 曆雖以《大統》爲名, 而積分猶《授時》之數。《授時》曆法以元至元辛巳爲曆元, 至今洪武甲子積一百四年, 以曆法推之得三億七千六百一十九萬九千七百七十五分經, 雲大約七十年而差一度, 每歲差一分五十秒。辛巳至今, 年遠數盈, 漸差天度, 擬合修改。"今以洪武甲子歲前冬至爲《大統》曆元, 推演得《授時曆》辛巳閏准分二十萬二千五十分, 洪武甲子閏准分一十八萬二千七十分一十八秒;《授時曆》氣准分五十五萬六百分, 洪武甲子氣准分五十五萬三百七十五分;《授時曆》辛巳轉准分一十三萬二百五分, 洪武甲子轉准分二十萬九千六百九十分;《授時曆》辛巳交准分二十六萬三百八十八分, 洪武甲子交准分一十一萬五千一百五分八秒。當元統上言時歲在甲子也, 已雲"年遠數盈, 漸差天度", 矧今又曆一甲子而過其半, 其年愈遠, 其數愈多, 其所差者當益甚也。臣愚以爲, 曆者國家之大事, 所以膺在躬之數、承上天之托, 以敬天道、以授人時者, 端有在於此。臣請詔求天下通星曆之學如郭守敬者以任考驗之, 責明天人之理如許衡者以任講究之, 方失今不爲後愈差舛, 伏惟聖明留神聽察。臣於曆數之學素無師傳, 謹述經史所載言及曆象之理者以爲明時獻, 若夫推步占驗之法, 具見諸書, 茲不複贅。
以上曆象之法(下)
●大學衍義補/卷094
○圖籍之儲
《易》:上古結繩而治, 後世聖人易之以書契, 百官以治, 萬民以察, 蓋取諸《愊》。
朱熹曰:"上古結繩而治, 後世聖人易之以書契。天下事有古未之爲而後人爲之, 固不可無者, 此類是也。"
徐幾曰:"上古民淳事簡, 事之小大惟結繩以識之亦足以爲治, 至後世風俗俞薄, 欺詐日生, 而書契不容不作矣。書, 文字也;契, 合約也。言有不能記者書識之, 事有不能信者契驗之。"
程龍曰:"十三卦制器尚象, 凡所以爲民生利用安身、養生送死之道已無遺憾矣, 然百官以治、萬民以察, 卒歸之《愊》之書契, 何也?蓋器利用便則巧偽生、憂患作, 聖人憂之, 故終之以書契之取象, 其視網罟等象雖非一時之利, 實萬世之大利也。故結繩初易爲網罟, 終易爲書契, 聖人以定大業、斷大疑悉於書契乎, 觀百官、治萬民察誠非書契不可也。十三卦終以《愊》卦之取象, 聖人之意深矣。"
臣按:此字書之祖, 萬世書契之所自出、文學之所繇宗者也, 豈特一時治百官、察萬民而已哉?然萬世之下所以治百官、察萬民者皆永賴焉, 夫百官以治、萬民以察, 聖人作爲書契以垂萬世之用爲此而已, 後世乃至用之以駕虛誕之說、紀浮誇之辭、載怪僻之事、寫淫蕩之情, 豈聖人始制文字之意哉?
《周禮》:大司徒之職掌建邦之土地之圖與其人民之數, 以佐王安擾邦國, 以天下土地之圖周知九州之地域廣(東西爲廣)輪(南北爲輪)之數, 辨其山(積石曰山)林(竹木曰林)、川(注瀆曰川)澤(水鍾曰澤)、丘(土高曰丘)陵(大阜曰陵)、墳(水涯曰墳)衍(下平曰衍)、原(高平曰原)隰(下濕曰隰)之名物。
鄭玄曰:"土地之圖, 若今郡國輿地圖。"
臣按:此即後世地志、圖經之所始也。《周禮》大司徒之職首以建邦之土地之圖爲任, 可見地官爲職所以佐王安擾邦國者, 雖無所不統而其最當切而先者, 萬民之數、九州之域、五土之名也, 後世圖經、地志蓋原於此。國朝洪武三年, 命儒士魏俊民等六人編類天下郡縣地理形勢, 降附始末爲《大明志》。永樂十六年又遣官分行天下采摭事實, 然未成書。英宗皇帝乃命儒臣因其舊修成一書, 命曰《大明一統志》, 然所輯者皆沿前代之舊, 載古今事跡, 紀形勝、備風俗、考沿革、廣見聞, 前古所未有也。揆之於大司徒所掌之圖則倍之矣, 然所謂建邦之土地、人民之數則未備焉。臣請於地圖之外, 依《周禮》別爲一籍, 凡天下兩畿十三藩及府州縣皆各爲一圖, 縣合於州、州合於郡、郡合於藩, 總爲天下圖, 掌於戶部, 凡其疆域、道理、山川、物產、裏數、戶口、錢穀應所有者皆具其中, 一有取舍斂散, 按圖而考其實, 粲然如指諸掌也。此成周盛時, 大司徒佐王安擾邦國之首務。
小史掌邦國之志, 奠系世、辨昭穆。
鄭玄曰:"志謂記也, 《春秋》所謂《周志》、《國語》所謂《鄭書》之屬是也。系世則帝系, 《世本》之屬也。"
王昭禹曰:"父謂之昭, 子謂之穆, 父子相代謂之世, 世之所出謂之系。奠系世以知其本所出, 辨昭穆以知其世序, 凡此皆有書, 小史則定而辨之。"
臣按:古者封建之制行, 分土列爵各有分地、各有分民, 而在其邦國者亦各有其國之私書, 所謂志者是也。志雖作於侯國而籍則掌於王官, 其事之大者在奠系世、辨昭穆焉。後世封建之制廢, 仕者無世官、無分地, 然魏晉以來官有簿狀、家有譜系, 官之選舉必繇於簿狀, 家之婚姻必繇於譜系, 曆代並有圖譜局, 置郎、令、史以掌之, 仍用博通古今之儒知撰譜事。凡百官族姓之有家狀者則上之, 官爲考定詳實, 藏於秘閣, 副在左戶, 若私書有濫則糾之以官籍, 官籍不及則稽之以私書, 所以人尚譜牒之學、家藏譜系之書。自五代以來其書散佚不傳, 非獨無官秘閣、左戶之藏, 而士大夫能通譜牒之學者蓋亦鮮矣。今制, 惟勳臣、武胄有世官者, 襲替之際具其宗圖, 藏在所司, 而文臣之初應舉入官者亦一具家狀, 旣仕之後不複究矣, 此亦一缺典也。
外史掌書外令, 掌四方之志(記也), 掌三皇五帝之書, 掌達書名於四方。若以書使於四方則書其令。
鄭玄曰:"外令, 王令下畿外也。四方之志, 若晉之《乘》、楚之《檮杌》、魯之《春秋》。三皇五帝之書, 所謂三墳五典也。"
王昭禹曰:"掌四方之志則下以知風俗之所向, 三皇五帝之書則上以考古昔之所行。"
臣按:孔安國曰:"伏羲、神農、皇帝之書謂之三墳, 言大道也;少昊、顓頊、高辛、唐、虞之書謂之五典, 言常道也;九州之志謂之九丘, 丘, 聚也, 言九州所有土地、所生風氣、所宜者皆聚此書也。今外史所掌者四方之志, 其九丘之類也;三皇五帝之書, 即所謂三墳五典也。達其名於四方, 使天下之人皆知有此書也。今世天下郡縣皆有圖經、地志, 藏其副於學校, 而總收於禮部, 藏於內閣, 朝廷又頒五經四書於天下學校, 使校官掌之, 亦周官外史之遺意也。
職方氏掌天下之圖以掌天下之地, 辨其邦國、都鄙、四夷、八蠻、七閩、九貉、五戎、六狄之人民與其財用, 九穀、六畜之數要, 周知其利害。
王昭禹曰:"大司徒掌建邦之土地之圖, 以天下之圖知九州之地域廣輪之數, 則其所掌者特圖而已。職方氏掌天下之圖以掌天下之地, 則其所掌典非特圖也, 又掌其地焉。邦國, 諸侯之國也;都鄙, 邦國之采邑也。自邦國、都鄙至於蠻、夷、閩、貉、戎、狄, 雖有內外之殊, 然先王之政一視而同仁, 其人民之所聚、財用之所出、九穀之所生、六畜之所產, 其數要不可以不辨也, 其利害不可以不知也。數則列而計之也, 要則總而計之也, 利則凡可以利人者也, 害則凡可以害人者也。周知其利害, 則將以興其利而除其害也。"
臣按:先儒謂掌天下之地圖而隸於司馬, 謹之也。戰國策士每言窺周室則可以按圖籍爭天下, 漢大將軍王鳳亦雲《太史公書》有地形厄塞, 不宜在諸侯王, 然則古人圖志雖司徒營之, 即藏之司馬, 秘不得見, 所以弭盜而防患也。蕭何入秦, 獨收圖籍, 自漢掌之司空, 浸以泄露, 當時如淮南諸王皆按輿地圖謀變, 以此知古人之慮遠矣。觀此說則知古人重圖籍有如此者, 唐人設兵部, 屬有四, 一曰職方部, 我朝因之。職方所掌者兵戎、邊防之政, 而沿邊圖本實在焉, 但不若周人悉掌天下之地雲爾。
《左傳》:昭公十二年, 楚子狩於州來, 左史倚相趨過, 王曰:"是良史也, 是能讀三墳、五典、八索、九丘。"
孔安國曰:"伏羲始畫八卦, 造書契以代結繩之政, 繇是文籍生焉。伏羲、神農、黃帝之書謂之三墳, 言大道也;少昊、顓頊、高辛、唐、虞之書謂之五典, 言常道也。至於夏、商、周之書雖設教不倫, 雅誥奧義其歸一揆, 是故曆代寶之以爲大訓。八卦之說謂之八索, 求其義也;九州之志謂之九丘, 丘, 聚也, 言九州所有、土地所生、風氣所宜, 皆聚此書也。"
程頤曰:"所謂大道, 若性與天道之說, 聖人豈得而去之哉?若言陰陽、四時、七政、五行之道, 亦必至要之理, 非如後世之繁衍末術也, 固亦常道, 聖人所不去也。或者所謂羲、農之書乃後人稱述當時之事, 失其義理, 如許行爲神農之言, 及陰陽權變、醫方稱黃帝之說耳, 此聖人所以去之也。五典旣皆常道, 又去其三, 蓋上古雖已有文字而制立法度, 爲治有跡得以紀載, 有史官以識其事, 自堯始耳。"
臣按:三墳五典之說始見於此, 孔安國謂此即上世帝王遺書, 則是書之來也久矣。《周禮》外史掌三皇五帝之書, 此書之掌於朝廷官職者也;楚左史倚相能讀三墳、五典、八索、九丘, 此書之傳於學士、大夫者也。今三皇五帝之書存於世者惟堯、舜二典, 其他如九頭、五龍、攝提等十紀, 其說荒誕不經, 其後宋毛漸所得之《三墳》則又偽妄顯然, 斷非古昔聖神之舊典也。孔子刪《書》始於堯、舜, 所以爲萬世法者, 皆日用常行之理, 萬世帝王爲治之大經大法無出此者矣。
《史記》:孔子之時, 周室微而禮樂廢、《詩》《書》缺。追跡三代之禮, 序《書》傳, 上紀唐虞之際, 下至秦繆。古者《詩》三千餘篇, 孔子去其重, 取其可施於禮義, 上采契、後稷, 中述殷、周之盛, 至幽、厲之缺, 三百五篇孔子皆弦歌之, 以求合《韶》《武》《雅》《頌》之音。禮樂自此可得而述, 以備王道, 成六藝。孔子晚而喜《易》, 序《彖》《系》《象》《說卦》《文言》。孔子以《詩》《書》、禮、樂教, 子弟蓋三千焉, 身通六藝者七十有二人。魯哀公十四年春, 狩大野。叔孫氏車子商獲獸, 以爲不祥。仲尼視之, 曰:"麟也。"取之。曰:"河不出, 圖雒不出書, 吾已矣夫!"乃因史記作《春秋》, 上至隱公, 下訖哀公十四年。
孔安國曰:"孔子生於周末, 睹史籍之繁文, 懼覽者之不一, 遂乃定禮樂、明舊章, 刪《詩》爲三百篇, 約史記而修《春秋》, 贊《易》道以黜八索, 述職方以除九丘, 討論墳典, 斷自唐虞以下訖於周。"
朱熹曰:"孔子刪《詩》《書》、定禮樂、修《春秋》、贊《周易》, 皆傳先王之舊。"
臣按:萬世儒道宗於孔子, 天下書籍本於六經, 六經者萬世經典之祖也, 爲學而不本於六經非正學, 立言而不祖於六經非雅言, 施治而不本於六經非善治, 是以自古帝王欲繼天而建極闡道以爲治, 莫不崇尚孔子焉。所謂崇尚之者, 非謂加其封號、優其祀典、複其子孫也, 明六經之文使其義之不舛, 正六經之義使其道之不悖, 行六經之道使其言之不虛, 夫然斯謂崇尚孔子也已。
秦始皇三十四年, 燒《詩》《書》、百家語。
臣按:秦無道之罪十數, 如壞井田、刑三族、坑儒生、罪妖言之類, 然皆一時之事也, 繼其後者苟一旦興改革起廢之心, 其弊端可撤而去, 其墜緒可尋而理也, 若夫《詩》《書》、百家語皆自古聖帝明王、賢人君子精神心術之微、道德文章之懿、行義事功之大、建置議論之詳, 所以闡明已往而垂示將來者, 固非一人之事, 亦非一日可成, 累千百人之見、積千萬年之久而後備具者也, 乃以一人之私, 快一時之意, 付之烈焰, 使之散爲飛煙、蕩爲寒灰, 以貽千萬世無窮之恨。嗚呼, 秦之罪上通於天矣, 始皇、李斯所以爲萬世之罪人歟。
《漢書藝文志》序曰:昔仲尼沒而微言絕, 七十子喪而大義乖。戰國縱橫, 眞偽分爭, 諸子之言紛然殽(雜也)亂。至秦患之, 乃燔滅文章, 以愚黔首。漢興, 改秦之敗, 大收篇籍, 廣開獻書之路。迄孝武世, 書缺簡脫, 禮壞樂崩。聖上喟然而稱曰:"朕甚閔焉。"於是建藏書之策, 置寫書之官, 下及諸子傳說, 皆充秘府。至成帝時, 以書頗散亡, 使謁者陳農求遺書於天下, 詔光祿大夫劉向校諸經傳諸子詩賦, 步兵校尉任宏校兵書, 太史令尹鹹校數術, 侍醫李柱國校方技。每一書已(畢也), 向輒條其篇目、撮其指意, 錄而奏之。會向卒, 哀帝複使向子歆卒父業, 歆於是總群書而奏其《七略》, 故有"輯(與集同)略"(謂諸書之總要)、有"六藝略"(六藝, 六經也)、有"諸子略"、有"詩賦略"、有"兵書略"、有"術數略"、有"方技略"。
臣按:此前漢藏書之始末。夫自唐、虞、三代之書至於孔子而備, 曆春秋戰國之世, 至於嬴秦而缺。漢高祖時, 戰爭未息, 文、景時謙讓未遑, 武帝者出, 始開獻書之路, 建藏書之策, 置寫書之官。至於成帝, 又遣求書之使, 命校書之官, 哀帝又命官以輯其略焉。夫獻書之路不開則民間有書無繇上達, 藏書之策不建則官府有書易至散失, 欲藏書而無寫之者則其傳不多, 旣寫書而無校之者則其文易訛, 旣校之矣, 苟不各以類聚而目分之則其於檢閱考究者無統矣。後世人主有志於道藝而留心於載籍者, 尚當以漢世諸帝爲法。
成帝河平三年, 上以中秘書頗散亡, 使謁者陳農求遺書於天下, 詔光祿大夫劉向校之。
臣按:漢以來遣使求書始此。夫自秦人焚書之後, 書籍散亡多矣。漢興, 始收之開獻書路, 置寫書官、興藏書府, 稍稍複集。至成帝世, 又頗散失, 乃遣謁者求遺書於天下。嗚呼, 書之在天下, 乃自古聖帝明王精神、心術之所寓, 天地古今生人物類義理、政治之所存, 今世賴之以知古、後世賴之以知今者也, 其述作日多, 卷帙浩繁, 難於聚而易於散失, 苟非在位者收藏之謹而購訪之勤, 安能免於喪失哉?不幸而有所喪失, 明君良佐鹹以斯文興喪爲念, 設法招求, 遣使搜采, 懸賞以購之, 授官以酬之, 使其長留天地間永爲世鑒, 以毋貽後時之悔, 豈不韙歟?
光武中興, 篤好文雅, 明、章繼軌, 尤重經術。四方鴻生巨儒負帙自遠至者不可勝算, 石室、蘭台彌以充積, 又於東觀及仁壽閣集新書, 校書郎班固、傅毅等典掌焉, 並依《七略》而爲書部。明帝幸三雍, 禮畢, 帝正坐自講, 諸儒執經問難於前。建初中, 大會諸儒於白虎觀, 考詳同異, 連月乃罷, 肅宗親臨稱制監決, 如石渠故事。初, 光武遷還洛陽, 其經牒秘書載之二千餘兩, 自此以後參倍於前。及董卓移都之際, 吏民擾亂, 自辟雍、東觀、蘭台、石室、宣明、鴻都諸藏典策文章, 競共剖散, 其縑帛圖書, 大則連爲帷蓋, 小乃制爲縢囊。及王允所收而西者裁七十餘乘, 道路艱遠, 複棄其半矣。後長安之亂, 一時焚蕩, 莫不泯盡焉。
臣按:此後漢書籍之始末。書籍自經秦火之後, 固已無複先王盛時之舊, 漢興多方求之, 至哀帝時, 劉歆總群書著《七略》, 大凡三萬三千九十卷, 有禁中、外台之別, 又有太常、太史、中秘之殊, 古書漸漸出也, 不幸遭王莽之亂, 焚燒無遺。蓋秦火之燒有意而燒, 其禍繇於君也;漢火之燒無意而燒, 其禍繇於民也。嗚呼, 書籍之在世, 猶天之有日月也。天無日月, 天之道廢矣;世無書籍, 人之事泯矣。何辜於天而往往遭焚燒之禍哉?迨夫光武中興, 篤好文雅, 明、章繼軌, 尤重經術, 古書次第複出, 藏之辟雍、東觀、蘭台、石室、宣明、鴻都, 非一所也, 不幸又有董卓之亂, 焚蕩泯盡。魏氏代漢, 采掇遺亡, 分爲甲、乙、丙、丁四部, 合二萬九千九百四十五卷。晉惠之世靡有孑遺, 東晉鳩聚其見存者, 但爲三千一十四卷而已。宋之書目凡萬五千七百四卷, 齊之書目凡萬八千一十卷, 梁之多至二萬三千一百六卷, 隋之多至三萬七千餘卷。
隋文帝開皇三年, 秘書監牛弘表請分遣使人搜討異本, 每書一卷賞絹一匹, 校寫旣定, 本即歸主。於是民間異書往往間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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